19 城塞．普莱恩
诅咒之刃又一次改变形态，这次它变成横行普莱恩、四处屠杀的凶恶巨人站在众人面前——它变成了泰坦。
泰坦的拳头紧握，大小有如一块巨岩，没有眼睛的脸孔扭曲散发强烈的怒意，牠不需要视觉，就可以感应到附近所有的生物，然后给予重重一击。
梅莉特听见自己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然后从哈普罗的表情知道他那种恐惧和震惊绝对不是装出来骗人的，身上的魔法连忙从攻击转为防御。
哈普罗朝着她扑过去，拉着她滚过甲板，巨人的拳头没击中目标，梅莉特连忙挣扎着要站起来，心里还在想着要怎样杀死哈普罗。她一直以为不需要害怕这怪物，不过她发现魔法护盾居然受了一拳就快崩解。
一旁的哈普罗看到她的法术减弱，也看出她眼中的讶异，只好迎着泰坦的叫声对着她大声解释，「这些泰坦懂得萨坦魔法!」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状况。到底是飞船变大了，可以容得下这个巨人，还是泰坦的尺寸刻意迎合船舱的空间呢?
魔手胡夫这时挣脱了梅莉特的咒语，靠在一片隔板上喘息呻吟。他的声音被泰坦察觉，怪物转过头来，大脚准备踩过这倒在地上的男人，只要一步就能踩扁他。可是，却不知怎么着，泰坦最后停下脚步，没有攻击胡夫。于是巨人又回过头准备对付两个派崔恩人。
毕竟是萨坦人的刀，哈普罗这时想通了——眼前的泰坦并不是真正的泰坦，只是那把刀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也不会伤害刀的主人。
问题是，胡夫现在意识不清，要他去控制那把刀看来不太可能，或者应该说，哈普罗根本就很怀疑胡夫就算清醒，也无法控制这武器。
死亡之门。或许先前的事情只是巧合，但刚才蝙蝠真的消失了，他们进入死亡之门的时候，刀的魔力被抑制住了。
「狗儿，上!」哈普罗大叫。
狗儿马上朝巨人背后冲过去，狠狠一口咬在泰坦的脚跟上。其实对巨人来说这应该不会很痛吧，但却足以让巨人分心了。所以泰坦回过头，怒气冲冲地朝着狗儿踩了下去，狗儿灵活地闪开，又一个冲刺，咬了巨人另一边的脚跟。
哈普罗趁机运起一个防护咒语，蓝色火焰环绕他全身，看来很像一层蛋壳，事实上也脆弱得很。他转过头看看梅莉特，她蹲在甲板上，瞪着那怪物，身上的符文愈来愈弱，可是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想再施展一次法术。
「妳没办法阻止牠的!」哈普罗抓住梅莉特说：「一个人绝对做不到!我们得合成一个圆!」
但是梅莉特只是把他推到一边。
泰坦终于踢中了狗儿，狗儿从半空中落到甲板另一头，撞在墙壁上落下来，抖了两下就静止不动。泰坦没眼睛的那张脸又转过来，似乎在寻找猎物的气味。
「合成一个圆!」哈普罗激动地叫道：「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这怪物是萨坦人创造的武器，想把我们两个都杀掉!」
巨人的重拳打在哈普罗的防护罩上，符文马上崩裂，慢慢黯淡下来。梅莉特看着这景象，似乎终于明白哈普罗所言不虚，也可能是在迷宫中磨练出来的求生的本能让她了解到现在的情况，所以与哈普罗两手相握，一同念诵出流畅的符文。
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的魔力都得到强化，形成的结界比最坚硬的钢铁更牢靠。泰坦的拳头又落在发着光芒的符文架构上，防护罩摇摇晃晃，但的确撑了下来。可是哈普罗还是发现有一丝小小的缝隙，也就是说两人合力都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这要怎么打?」梅莉特很不想跟哈普罗合作，但眼看这情形也无可奈何。
「不能打，」哈普罗凝重地说：「打不赢的，我们得先离开这儿。听我说，刚刚偷袭妳的那只蝙蝠在我们进入死亡之门后就不见了，也就是说死亡之门的力量可以干扰那把刀的法术。」
泰坦看见自己的攻击居然还不能伤到对手，暴怒起来一拳又一拳继续追打，连脚也用上了，狂踢两人的防护盾，不然就是巴掌直接拍下来。符文的裂痕更大了。
「我来顶住!」哈普罗的声音跟泰坦的怒吼相比差点听不见。「妳赶快把我们带回死亡之门!」
「鬼话连篇!」梅莉特瞪着哈普罗，眼中满腔恨意，「你只不过想逃命罢了。这东西我可以解决掉!」
她挣脱哈普罗的手，身边的防护魔法化成一道火焰，顺着泰坦的手臂卷过去。泰坦被火焰灼伤连忙抽手，但是马上深吸一口气，对着火焰穿了过去，结果火幕卷回到梅莉特身上。
她发出一声惊叫，身上的符文立刻构成防护罩暂时抵御，但符文受到高热侵蚀已经慢慢减弱。
哈普罗连忙重组符文，召唤出一枝长枪，对准泰坦疾射而去。长枪不偏不倚刺中牠胸口，穿透了怪物的肌肉，虽然不是重伤，但还是让泰坦不得不停下来，梅莉特身边的火焰这才平息。
哈普罗赶紧抓住梅莉特的手，拉着她到掌舵石旁边，透过窗户他看见外头有两个下民在飞船外面疯狂地绕来绕去，好像是在找进来的入口。不过他没有多想，立刻将手放在掌舵石上启动魔法。
刺眼的光芒笼罩整个船舱，船体的符文随之亮起，外头的下民一瞬间就消失了，还有城塞、丛林也都不见了。
他们三人又回到了死亡之门，泰坦也不知所踪。
又是几道颜色流转回旋，蓝色的水、红色的火、绿色的丛林、灰色的风暴、黑暗，还有光明。这些影像转动得愈来愈快，哈普罗陷入色彩构成的漩涡中，他想要专注在某个颜色上，可是这些影像实在流动得太快，结果只是模糊的一团色块在眼前晃动，梅莉特、胡夫、狗儿，通通都不见了。
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把萨坦短刀。
短刀落在甲板上，一阵恶意从它那儿飘散出来。现在这短刀的的确确又是短刀，他们又一次镇压住这兵器，但是他们也差点就死了，因为这刀的力量实在很可怕。这兵器可能存在几百年、几千年了吧，比创造它的人活得更久。要怎样消灭它呢?
那些颜色——代表了不同的选择——在旁边转动。蓝色。
有一股力量也许可以对抗这把刀，不过也可能会毁了他们三个。
他的船脱离了死亡之门，撞上一堵水墙。
朦胧的色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船身内部以及窗外一片平静的蔚蓝海域，这就是淇列斯翠的风景。
「我们跑到哪儿了?」魔手胡夫回复了意识，看着窗外满头雾水地问。
「第四界域。」
哈普罗听见船里头冒出很糟糕的声音，彷佛各个船舱在低声地惨叫，或是轻声地叹息，好像这条船已经为了自己的命运感到可悲不已。
梅莉特也听见了，她很紧张地四处察看后问：「怎么回事?」
「船要解体了。」哈普罗冷冷地回答，目光盯在短刀上，刀刃上的符文发出淡淡的光芒。
「解体?」梅莉特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有符文魔法保护啊……你……你别骗我了。」
「那就当我是在骗妳吧!」他已经累了，身心都有很多伤痕，不想多解释。他忧虑地看着短刀，然后看看掌舵石，掌舵石安装在一个木制的台座上，离地板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一旦船解体的话，这也就无关紧要了。
「背心给我。」哈普罗对梅莉特说。
「什么?」
「背心!妳的皮背心!」他瞪着她叫道：「够了，我没空解释!快点给我!」
她还是很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那怪声确实愈来愈大，最后船身终于开始破裂了。她脱下画有防护符文的背心丢给哈普罗，而哈普罗则是将背心盖在掌舵石上面。
诅咒之刃刀身上的符文发出一种丑恶的绿色光芒，狗儿忽然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好奇地爬了过去，闻闻看那把刀，可是牠马上往后一弹，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哈普罗看着天花板，心里想到上次进入淇列斯翠，船也是解体了，符文魔法在这里无效，海水透过缝隙流进船中。那时候的他又害怕又气愤又讶异，但是现在他居然在祈祷水赶快渗进来。
水来了!从隔板上渗出了一丝海水!
「胡夫!」哈普罗连忙大叫。「快把短刀泡进水里!」
但魔手胡夫毫无反应，一动也不动，只是坐在船里头，紧紧地抓着船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海水。
海水?哈普罗这才想到自己还真傻，胡夫原本的世界里，大家为了水而征战不休，每一桶水都可以说是财富，所以他活到现在还没看过那么多的水啊!理所当然他也不曾亲眼目睹这么多水压在船身上，穿破外壳，把船整个打烂。
哈普罗甚至怀疑艾瑞亚那斯的下民语言里，会不会根本没有「溺死」这个词?不过魔手胡夫看样子也不需要有人跟他解释，他大概已经活灵活现地想象出这样的死法，哈普罗也全然可以理解，他自己当初也是这样。
呛死、窒息、肺部好像爆炸一样……现在去跟胡夫讲说，在这水里可以跟陆地上一样呼吸、如果他们动作快一点说不定就可以赶在船解体前离开、告诉他这样其实是不会死的……大概都没有用吧!到了这个节骨眼，这些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船身上愈来愈大的缝隙中落下一滴海水，正好打在胡夫脸上，他这才全身一震，恍恍惚惚地叫了起来。
哈普罗跑过去，抓着胡夫，指甲几乎戳进胡夫的手臂里。「快点抓住那把刀!」
短刀这时却自己飞了过来，就这样落在胡夫手中，没有改变外形，但是绿色的光芒愈来愈强。胡夫怔怔地看着短刀，好像忘了这回事一样。
哈普罗往旁边一闪，连忙叫了起来，希望能让胡夫摆脱恐惧。「胡夫!快点把刀浸在水里!」
可是梅莉特也叫了起来，指着舷窗外，一脸苍白恐惧的模样。「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恶心的黏液像血一样在水中漂动，原本湛蓝的汪洋陷入一片黑暗，变得十分可怕。两颗红绿交杂的眼珠浮现，盯着他们不放，光是眼珠好像就比这条船还大。那无牙的嘴没有发出声音，却正在嘲笑船上的三个人。
「那是龙蛇……真正的形态。」哈普罗回答了梅莉特的疑问。
是那把短刀吧!诅咒之刃之所以不变形，是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它把横跨四界域的邪恶根源给吸引过来了。
梅莉特很想转头，却做不到，只能摇摇头说：「不可能!」她哑着嗓子，「我才不信……剎不会准许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她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红眼睛……」
哈普罗不想多做响应了，只是留心龙蛇何时要进攻，把船给捣成碎片，再把他们三个都抓起来吞进肚子里。
结果龙蛇却没有动作，哈普罗也想通了，知道龙蛇不会这样就过来。你愈恐惧我就愈壮大，以前参卓斯就这么告诉过他。这艘船里头充满了恐惧、仇恨、误解，这足够养活一整支龙蛇军团了吧!而且船身一点一点崩坏，龙蛇大可以逸待劳，等着他跟梅莉特的魔力被中和，然后在彻底的绝望中慢慢死去。他们三个的恐惧只会愈来愈严重而已。
又一个地方裂开了，船后方已经有好多地方进水，海水溅到哈普罗手上，原本因为龙蛇出现而亮起红蓝光芒的符文随之消褪，他的魔力也跟着黯淡下去。
再过不久他就要失去魔力了，船也会完全被破坏。
他强忍着心中的抗拒，伸手一把从胡夫无力的手中将诅咒之刃给夺了过来。
剧痛从手上传来，那感觉甚至超越了握住烧红火钳的炽热，但是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继续行动。刀柄释放高热烧焦了他的皮肤，甚至穿透了肌肉，好像要从手掌渗入血管中。
诅咒之刃又活了起来，在他手上蜷曲缠绕，啃噬着哈普罗的血肉、咀嚼着他的骨头，一点一点地要侵蚀他整个肉体。
摇摇摆摆的哈普罗盲目而疯狂地想要抑制这股疼痛，两腿一弯跪在地上，整只手插进了一滩海水中。
诅咒之刃接触到海水，立刻失去光泽，变成冷硬的铁块。
哈普罗浑身发抖，抓着自己重伤的手，不愿意看见伤势有多惨。他跪倒在地上，觉得恶心想吐。
船身忽然剧烈一震，胡夫头顶上一块木板砸了下来，露出一个大洞，他当场大吼一声。海水哗啦哗啦地倾盆灌入，把两个人打得一身湿，哈普罗的魔力也被洗光了。
狗儿叫了起来警告大家，船舱中被红色的光芒笼罩。
哈普罗朝外头一看，诅咒之刃虽然是死了，但外头的龙蛇可没有像泰坦或吸血妖蝠那样消失，牠们被诅咒之刃吸引过来，现在已经赶不走了。现在龙蛇眼见船要解体，里头的人可能会因此逃走，所以不想等待，直接用尾巴打在船上，一次又一次。
「梅莉特……」哈普罗的声音很小，他的喉咙被先前的灼伤弄得刺痛，说不出话来。
梅莉特站在离水比较远的位置，而且由于船身倾斜的缘故，所以她身上还是干的。
「掌舵石!」他发觉梅莉特听不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只好尽力大叫，「石头!快启动——」
她不知道是听见了哈普罗说的话，还是自己也想到了同样的办法，更不用说她已经察觉海水对自己的魔力有中和作用，很快便想通哈普罗用皮背心盖住掌舵石的用意何在。
龙蛇的眼睛不怀好意地闪闪发亮，牠看穿了梅莉特的思绪，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于是张开牠那无牙的血盆大口。
梅莉特只是看了一眼，就毅然决然不予理会，先是把皮背心拉了开来，然后用自己的身子覆在掌舵石上面以免海水溅湿，接着双手捧着掌舵石。
龙蛇再次重击船身，哈普罗觉得船身真的要毁了。海水把他冲了出去，他的身子往下沉……
然后有双强壮的臂膀接住了他，抱住他，以温柔的声音安抚他。
全身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他在水面上载浮载沉地休息，一切都是如此宁静。
但那声音又一次与他说话。
他睁开眼睛，抬头一看，看见了……
艾福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