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淇列斯翠．丰卓
一个又一个事件就像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眼看就要从头上碾过，不过我们还是闪了过去，活了下来。(注1)
我们后来几天也待在丰卓，因为有很多计划要拟定，我想这不难理解。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每一艘逐日舰上面要搭载多少人，可以带和不能带的东西有哪些，旅程所需的食物跟水有多少，还有一些我连写都懒得写的细节。光是听人家说，或是自己要担心这些问题，就已经够烦了。
亚蕾克跟我终于获得大人准许可以坐在王室会议上了，我们两个真是为此感到骄傲。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我跟亚蕾克都极力想保持严肃端庄诚恳的样子，非常专注地听别人说话，而且都想好自己的意见，只是没人会问罢了。
可是隔天下午，我爸跟杜玛卡忙着画图——第六次了——他们在泥土上画出逐日舰的构造，讨论着要在船上放多少水才安全。这时候亚蕾克跟我终于体认到，身为统治者真是一种高贵的痛苦。
我们就这样干坐在长屋里头，不只是又热又挤，还非得听艾利亚森嗡嗡地说着鱼油的好处，和为什么精灵觉得一定得带个好几桶才行。屋子外面(透过木板墙的缝隙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倒是很有趣。
亚蕾克眼尖，一下就找到哈普罗的身影，他在营地四处不安地走动。得文也跟着一起走，他几乎已经康复了，脖子上的伤口慢慢愈合，除了声音还很沙哑，其他大致上一如往常。(大致上吧，我想他恐怕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快活、过得无忧无虑，不过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不行。)
得文大部分时间都跟哈普罗在一起，他们聊得不多，但是两个人好像都满喜欢对方的，至少我觉得哈普罗看来喜欢有个精灵在身边。要判断他在想什么很难，像他最近就很不苟言笑，这很奇怪，因为现在的情势应该就是他想要的啊!而且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失去耐性了，想要赶快出发，忍受不了这些拖延。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过，心里懊恼地想着说，如果我跟亚蕾克像以前一样在后面跟踪的话，大概早就跑掉了(不然就是呼呼大睡了)。不过我看到哈普罗忽然停下脚步，朝我们这里望过来，脸色很难看。他一个转身，差点撞上吓了一跳的精灵，直朝长屋走来。
我精神一振，因为看来有好戏了。亚蕾克也看见他走过来，理了理头发，调整了一下耳环，坐直起来假装对鱼油很有兴趣，不过一下子她就转着眼睛强忍着不要打呵欠。她那个样子可真好笑，我差点就笑出来，被我妈瞪了一眼。
守门人进来先是为打断会议进行道歉，然后告诉大家哈普罗想要发言。理所当然，他受到很大的礼遇。(其实他也有受邀来参加会议，只是他比我们聪明多了。)
他一开头先说，希望我们已经有了点进展，然后又提醒大家说时间已经不多。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神情挺不悦的。
「各位刚刚在讨论什么呢?」他看着地上的图案问道。
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太愿意回答，所以只好由我告诉他说，「鱼油。」
「鱼油。」哈普罗重复了一遍，「萨坦人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你们的海日也愈漂愈远，结果你们居然坐在这边聊鱼油。」
我们的爸妈看来都很尴尬。我爸低下了头咬着胡子，我妈重重地叹了口气。艾利亚森苍白的脸红了起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最后，杜玛卡低头看着逐日舰的图说：「要远离家园真的很难。」
一开始我没搞懂这跟鱼油有什么关系，后来我才明白，这些争论啦、细节啦，其实都只是我们爸妈的托词，他们不愿意面对现实，虽然知道非走不可，可是他们真的不想。我忽然好想哭啊!
「我想我们只是期待会有奇迹。」德露说。
「你们要奇迹的话，就得自己创造。」哈普罗简短地说：「好了，我现在跟你们说明一下要带些什么，还有用什么方式处理。」
他蹲坐在那幅图旁边，把全部的流程说明了一遍，告诉我们该准备什么、如何打包、每个男人女人小孩可以拿些什么、房间怎样分配、到达瑟路南会需要哪些东西，还有可以到那边再重新做那些不急着带走的东西。他也告诉我们如果需要作战，该准备些什么。
我们呆呆地听着，大人经常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那个——」
「没必要。」
「我们应该要带——」
「不用带。」
不到一小时全部都解决了。
「明天就各自回家，然后叫你们的人民在指定地点集合。」哈普罗站起来拍掉手上的尘土。「矮人要把逐日舰开到丰卓跟爱尔玛斯，之后各个城市或村落都有一整天可以让大家上船。」
「整个舰队先在嘎根集合，时间是——」哈普罗脑袋里做了快速的计算。「十四天后。我们要一起出发，聚在一起比较安全。那些落后的——」他朝精灵望去。「就自己落后吧!」
「了解。」艾利亚森露出一个苦笑说。
「很好，剩下的细节交给你们自己决定。另外我想起来，我需要一个翻译，我得跟海豚问一些瑟路南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先借用古兰朵一下?」
「带她去吧!」我爸说话的语气其实比较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倒也很高兴可以离开啦!但是要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亚蕾克发出怪声，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我猜她大概会愿意把所有的耳环，甚至把耳朵都交出来，请哈普罗把她一起带走。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亚蕾克海豚语说得比我好太多了，或者说其实我根本不会说海豚语啊!我觉得带着她会好一点。」
他不太高兴地看了我一眼，但是我没理他，亚蕾克和我总还是朋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闪闪躲躲的。
「而且，」我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她也一定会跟过来的。」这可是事实，而且这招有效。
他不是很甘愿地说，那就请亚蕾克一起过来吧!「得文呢?」我看到精灵四处游荡很孤单的样子。
「好，」我觉得我听到哈普罗喃喃自语说：「把整个村子的人找来游行好了。」
我跟得文招招手，他看到眼睛一亮马上过来说：「要去哪儿?」
「哈普罗想跟海豚说话，我们就去帮忙翻译。还有，」我忽然想到，「奇怪，海豚会说我们的语言啊!既然你也会说，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海豚讲话呢?」
「我试过了，牠们不愿意跟我说话。」
「真的吗?」得文惊讶地看着他说：「我从来没听过会有这种事。」
我得说我也很惊讶，这些爱八卦的鱼跟谁都会叽哩呱啦的，通常是要牠们闭嘴还比较难些。
「我来跟海豚说话好了，」亚蕾克建议说：「也许是因为牠们没看过像你这样的人吧!」
哈普罗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亚蕾克看了看我，担心地动了动眉毛，我也只能耸耸肩看着得文，可是得文也摇摇头。我们三个根本搞不清楚他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们走到了海边，海豚如往常一样在附近逗留，希望有人过来给牠们点新消息、喂牠们吃些肉，或者乖乖听牠们讲话。可是。哈普罗走过去的时候，牠们全都甩甩尾巴转身游开。
「等一下!」亚蕾克站在海滩上跺脚大叫说：「给我回来!」
「你们都看到了。」哈普罗不耐烦地挥着手说。
「你还以为会怎样?」我说：「牠们不过是鱼啊!」
他站在海边瞪着那些鱼，一脸挫败的表情，然后很气愤地看着我们。我忽然发现原来他不是真的希望我们跟过来，或许他根本不希望我们听到那些我们接下来会听到的事情，不过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我跑到岸边，亚蕾克正在跟一只不情愿回来的海豚讲话，哈普罗留在后头，离海水远远的。
「有什么问题?」我问说。
亚蕾克噘嘴发出吱吱声，她大概不知道这声音很好笑，我才不会贬低自己来学鱼说话!亚蕾克转身说：「哈普罗说得没错，牠们不愿和他交谈。海豚说哈普罗跟龙蛇是一伙的，牠们对龙蛇又讨厌又害怕。」
「听着，你们这些鱼，」我说：「我们对龙蛇也没多有好感，可是哈普罗控制得了牠们，他把我们救出来了，而且龙蛇还帮忙修好了逐日舰。」
海豚疯狂地摇头，把水都泼到我们身上了，接着尖锐地叫着，拚命地拍打着水。
「怎么啦?」得文也跑过来。
「胡说八道!」亚蕾克生气地吼着，「我才不相信!我不想听你们鬼扯!」她转身离开那只发狂的海豚，走回哈普罗站的地方。
「没用!」她说：「牠们跟一群被宠坏的孩子一样，别理牠们了。」
「我需要跟牠们谈谈。」哈普罗说。
「海豚到底跟亚蕾克说了什么?」我偷偷问得文。
他朝那两个人瞄了一眼，做手势要我靠过去。
「海豚说龙蛇很邪恶，远远超过我们想象，而且哈普罗也跟牠们一样。他个人对萨坦人有怨恨，因为很久以前他那一族跟萨坦人对抗结果输了，所以现在他想报仇，想利用我们完成目的。一旦我们消灭萨坦人，他就会把我们交给龙蛇处理。」
我直盯着他瞧，是有点不敢相信，但另一方面却又可以相信。我觉得很糟，很怕。看得文的脸色，他应该也没比较好。海豚常常夸大其辞，有时候听牠们说话要打点折扣，可是大致上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还没听说过有海豚会说谎。我们两个一起朝哈普罗望过去，他正在说服亚蕾克再去跟海豚说一次话。
「你觉得呢?」我问得文。
他想了一下才回答说：「我想海豚说错了。我相信他，他救了我的性命啊!古兰朵。他把自己的生命分了一些给我来救我。」
「啊?」
什么跟什么?我正想追问的时候，得文示意我别出声。亚蕾克又回到海边，哈普罗跟在她后面。看他愿意靠海那么近，冒着被水弄湿的风险，我猜这问题应该很重要吧!
亚蕾克用她最急切的叫声，敲着手环，挥着手臂把海豚召唤过来。她的眼睛闪亮，声音沉稳，连我都非常赞叹。海豚乖乖地游了过来。
「听我说，」亚蕾克这样讲，「你们得接受这个人的问题，而且要尽你们所能回答，否则从这一刻起，所有人类、矮人、精灵都不会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
我戳了她一下。「我们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妳闭嘴。」亚蕾克捏我一下。「照做就对了。」
我们就照着做了。得文跟我都坚持说矮人和精灵也不会再和海豚说话，海豚受到这种威胁，抽着气在水里扭动挣扎着，发出好像很痛苦的声音，还发誓说牠们都是为我们好。(太矫情了，我是这样觉得。)最后——我们装作没听到牠们可怜的咩咩声——终于有一只鱼答应跟哈普罗说话。
可是谁猜得到哈普罗的问题呢?他问的是萨坦人如何守备吗?是敌人有多少吗?是他们丢斧头的技术怎样吗?都不是。
亚蕾克威胁海豚成功后，就满怀期待地看着哈普罗，然后他就说出流利的海豚语。
「他说什么啊?」我问得文。
得文一头雾水的样子。「他问萨坦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喔，好吧!他也找不到比这个还更投鱼所好的问题了。(我还在想，搞不好那就是他会问的原因咧!)海豚一直都不懂为什么我们要穿衣服，就像牠们一直搞不懂我们其他很多习惯，例如说明明可以游泳，为什么要在陆地上花体力走路。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海豚就一直对穿衣服这件事情过度热中，一直都很有兴趣。如果有个精灵妇人居然在流行紧身衣的时候穿着泡泡袖参加舞会，保证隔天一早全优海的海豚就都知道了。
所以我们听到了很生动的说明(亚蕾克帮我翻译的)，可是萨坦人的穿著整体来说还挺无趣的。
「海豚说萨坦人穿的都差不多，男性穿着袍子，肩膀有长而宽松的皱褶，女性穿的基本上一样，只是比较有腰身。他们的袍子都是素色的，白色或灰色，边缘有些简单的装饰，有一些人的衣服则缀了金边。海豚觉得金边可能代表那个人在政府中有阶级，不过牠们也不知道详细状况。」
得文和我坐在沙滩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心想，会不会得文跟我在想同样的事情，然后我看到他皱眉头反复说着「他救了我的命」就知道答案了。
「海豚并不是多么喜欢萨坦人。」亚蕾克低声跟我说：「看样子，萨坦人一直都会跟海豚打听消息，可是海豚问他们问题，他们都不会回答。」
哈普罗点了点头，看样子听到的东西并不让他吃惊，其实我不知道他对什么会感到吃惊，总觉得每件事情他都事先知道了。我搞不懂他干嘛要找麻烦问这些问题?这时候他跑过来跟我们坐在一起，手臂撑在膝盖上，手掌扣在一起，看起来很放松，打算在这里坐上好几刻。
「有没有……其他想问的事情?」亚蕾克看看他，又看看我们，想知道有没有人搞清楚怎么回事。我们当然帮不上忙，得文在沙子上挖着洞，看洞里灌满海水还有小动物，我则是很不高兴地开始对海豚丢石头，看看我会不会打到牠。
我猜那只笨鱼觉得衣服的问题很有趣，牠游出我的射程，咯咯笑得可高兴了。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哈普罗问道。他看来轻松多了，不过从我坐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中有一丝光芒，就好像阳光打在冷硬的钢铁上。
当然海豚都很想说话。「牠说什么?」我又问。
亚蕾克耸了耸肩。「有一个萨坦人穿的衣服跟别人不一样，看起来也不太一样。」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
说得很随便，可是我看到哈普罗两只手愈握愈紧了。
海豚可是很想聊这个，有好几只游了过来一起讲话。哈普罗很专心地听着，亚蕾克则是花了半天才搞清楚是哪只鱼在吱吱喳喳些什么。
「那个人穿着一件外套和长及膝盖的短裤，感觉很像矮人，不过他不是矮人就是了。他比矮人高多了，头顶上没有头发，衣服都破破烂烂的，然后海豚还说这个人看起来就跟他的衣服一样糟。」
我用眼角观察着哈普罗，结果全身一震。他的表情变了，虽然带着微笑，可是那种微笑让人很不舒服，让人想要别过头去。还有他一双手握得好紧好紧，蓝色记号下的指节都泛白了。这就是他想要听到的吧?可是，为什么呢?这个人是谁?
「海豚认为这个人根本不是萨坦人。」
亚蕾克带着疑惑继续转述，希望哈普罗赶快结束这种无聊的内容。不过哈普罗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说话，沉默地鼓励海豚多说一些。
「他没有跟萨坦人在一起，海豚看到他常常都一个人走动。海豚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比较好，因为其他人给牠们的感觉就像身体解冻了，但是脸还是僵的。其实海豚也想跟他说说话，可是他身边有只狗，海豚一靠近就会大叫——」
「狗儿!」
哈普罗全身一缩，好像被人打到一样。还有我就算活到四百岁大概也不会忘记他那时的声音，让我汗毛直竖，连亚蕾克也非常震惊。海豚大概发现可以打听到些什么事情，群聚了过来，就差没有直接上岸。
「狗儿……」得文猛然一抬头，我想，到这里之前他大概都没有真的在听吧!「狗儿怎么了吗?」他悄悄跟我说。
我对他甩了甩鬓须叫他安静，我可不希望错过哈普罗接下来说的话或做的事，只不过他没说话也没什么行动，就呆呆坐在那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之前有一次，在酒馆里喝酒的时候，我有个叔叔被椅子迎头敲下，他在地上发怔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就跟哈普罗现在一样。
一开始我叔叔的表情是呆掉了，不过接下来痛觉让他清醒过来，面孔有点扭曲，并呻吟了一下，然后当然知道发生什么事，气得忘记自己还在痛了。哈普罗是没有呻吟，我没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我看得到他的脸也是扭曲的，而且因愤怒变得晦暗。他跳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朝着营地走回去。
亚蕾克叫了一声，而且要不是我拉住她的衣襬，她大概就跟着过去了。我之前就说过，丰卓人的衣服都没有扣子什么的，她们都是把衣服裹在自己身上。通常她们都包得很好，可是如果看准位置用力一扯，她们就白费力气了。
亚蕾克失声一叫，连忙抓住落下来的衣服，等她整理好，哈普罗也消失无踪了。
「古兰朵!」她抓着我说：「妳干什么啊?」
「我看到他的表情了，」我说：「看样子妳没看到。相信我，他想要自己一个人的。」
我本来以为她会不顾一切跟上去，所以我也准备好要追上去阻止她，不过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我也看到他的表情了。」
海豚还是兴奋地吱吱叫，想要知道些什么耸动的细节。「滚蛋!通通给我滚!」我一边叫着，一边认真丢起石头。
牠们发出受伤难过的声音就游走了，但是我看到牠们只是游出我的射程外就又把头伸出水面，张着大嘴，圆滚滚的眼珠还是一直盯着这儿瞧。
「这些笨鱼!」亚蕾克生气地说完，然后甩了甩头，耳环像铃铛一样响亮，「什么鬼消息，我一点都不相信!」
她紧张地看着我们，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有听到海豚说的那些关于哈普罗跟龙蛇合作的事情，我想装出无辜的样子，但我一定是失败了。
「喔，古兰朵，妳该也不会认为牠们说的是真的吧?哈普罗在利用我们?得文——」亚蕾克找精灵助阵，「告诉古兰朵她真的搞错了，哈普罗才不会做……做出牠们说的那种事。他不会的!他救了你的命不是吗?得文?」
但是得文没有在听她说话。「狗儿，」他念念不忘地讲着，「他有跟我说过一只狗的事情……我真希望……我想不起来……」
「亚蕾克，妳也该承认，」我不大情愿地说：「我们对他了解并不多。他从哪儿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又冒出一个没头发衣服破烂的家伙，哈普罗看起来就是知道这个人跟萨坦人在一起，他听到这个人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但是他真正惊讶的是狗，而且从他的表情看来可不是什么高兴的惊讶。那个奇怪的人是谁?跟哈普罗有什么关系?还有，一只狗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我一边说着，一边死盯着得文瞧。
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只是耸耸肩说：「对不起，古兰朵，我那时候很虚弱……」
「我需要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亚蕾克生气地说着，同时把身上的衣服弄整齐，「他救了我们的性命，尤其救了你两次，得文!」
「没错，」得文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亚蕾克。「而且这让他行动非常顺利。」
「没错，就是这样吧?」我回想先前的种种说：「他成了个英雄、大救星，没有人敢去质疑他说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跟爸妈说——」
亚蕾克一跺脚，手环跟耳环发出很大的响声，我从来没看过她这么生气。「古兰朵.大胡子，如果妳敢这样做，我绝对不会再跟妳说话!我向上神发誓我绝对不会!」
「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知道真相。」得文和缓地说着，想让亚蕾克冷静下来。他站起来，把手上的沙子拍干净。
「什么办法?」亚蕾克绷着脸怀疑地问。
「去监视——」
「不!我不准!我不准你们去监视他——」
「不是监视他，」得文说：「是监视龙蛇。」
现在换我觉得我被椅子打中了。这办法真是让我喘不过气来。
「亚蕾克，我同意妳说的，」得文说话的语气很有说服力。「我也想相信哈普罗，但是我们不能忽略海豚的情报通常是正确——」
「通常!」亚蕾克不高兴地说。
「没错，那就是我的重点。会不会牠们是半对半错?例如说，会不会是龙蛇在利用哈普罗?会不会他跟我们一样有危险?我想，我们在告诉大人之前，应该要先搞清楚真相。」
「他说得对，」我附和说：「至少现在，龙蛇看起来站在我们这边，而且不管有没有这些蛇，我们也不能继续待在现在的海月。我们一定得去瑟路南，现在提起那件事……」
我不用说下去，他们也都想得到会怎样。消息一旦传开，彼此间的怀疑、臆测又会再度重演。
「好吧!」亚蕾克说。
当然她是因为哈普罗可能有危险才让步的，我不得不对得文另眼看待。艾利亚森说得没错，精灵的确是优秀的外交官。
「我们就这么办吧?」亚蕾克说：「不过时间跟办法呢?」
人类喔，总是要计划东计划西的。
「我们得先按兵不动，」得文回答：「旅途中应该会有机会。」
我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万一海豚跑去跟我们的爸妈说这些事情怎么办?」
「我们得看着海豚，不让牠们去跟我们的爸妈或任何人讲这些事情。」亚蕾克沉思了一会儿说出这些话，我们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运气好的话，应该没人有空跟牠们闲聊。」
这希望很渺茫吧!我没有说出来，我们的爸妈不只是可能会、更是照常理来说应当会在出发前去问海豚一些消息，我还挺惊讶他们目前为止没想到要这样做，不过我猜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管吧，例如说鱼油。
我们三个都同意要保持警戒，还要准备好万一事迹败露该用什么说词。亚蕾克打算去警告哈普罗，偷偷地、不着痕迹地告诉他说，最好暂时别让其他人跟海豚说话。
之后我们就回去了，为了远大的旅程做准备，顺便注意大人的动向。
还好现在大人都会把我们带在身边。我得走了，下次再写(注2)。
注1 古兰朵的日记接下来有好几页都记载了先前提过的事情，因此除了一个例外部分，其他的都不再赘述。这个例外部分是得文的自杀事件，古兰朵写的是「摘蜜糖果的意外」，由此可以发现古兰朵很有趣，就算是在自己私下的写作之中，也都忠实地用上编造的托词。
注2 不过这是古兰朵日志中最后一笔纪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