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淇列斯翠．浊诺
「你们想把那艘船开去哪儿啊?」
甲板上一个矮人水手忽然跳了出来，对着三个年轻人大吼。
「先生，你是在跟一位出身王室的女孩说话，」亚蕾克摆起架子说：「同时也是跟你们自己的公主说话。」
「没错。」古兰朵站了出来。
水手糗得不得了，连忙摘下帽子弯腰行礼。「非常抱歉，女士，我只是奉命看守船只，没有父特的许可谁都不能进海。」
「我知道啦!」古兰朵打断他的话，「我们当然有我爸的许可啊，给他看看，亚蕾克。」
「啊?」亚蕾克吓了一跳问她。
「给他看我爸写的许可书啊!」古兰朵眨了眨眼，眼睛朝亚蕾克腰间那个有流苏的小包包飘过去，隐约可见里头装了好几卷绑好的羊皮纸探出头来。
亚蕾克脸一红，瞇着眼睛说：「这是我的魔法耶!」她不高兴地说，「我才不要拿给别人看!」
「女人喔!」得文见状连忙挽着水手的臂膀到一边说：「她们老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包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没关系啦!」古兰朵回嘴说：「给他看又不会死，反正他不识字!」
亚蕾克瞪着她。
「快啦!我们没时间了!哈普罗应该已经出发了。」
亚蕾克叹了口气，探进包包抓了一个卷轴出来。「这个吧?」她一边问水手，一边打开卷轴摆到水手的鼻子前，然后趁水手还来不及眨眼就又收了回去。
「应……应该是吧……」水手想了一下，「保险起见我还是去问问父特好了，你们可以等一下吧?」
「可以啊，去吧，别紧张。」古兰朵优雅地说。
水手正要离开，他才一转过身，三个年轻人就从船身上一道舱口溜了进去。这是条小船，靠在大船旁边好像小海豚依偎着妈妈一样。古兰朵马上把内外舱门给关上，然后立刻脱离大船。
「妳确定妳会操作吗?」亚蕾克对机械的认识和古兰朵知道魔法的程度差不多。
「当然!」古兰朵马上回答，「我练习很久了，我之前就在想如果我们要去侦察龙蛇的动向，大概会要开船。」
「妳可真聪明。」亚蕾克大大赞扬了一番。
浊诺附近的海水跟优海其余地方不同，看来又黑又浊。
得文透过舷窗看着外头，找寻哈普罗那条小船的踪迹时说：「这样好像在血里头游泳一样。」两个女孩也这样觉得。看样子无惧草名不虚传。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亚蕾克浑身不对劲地说：「他这次得在船里待很久。」
「我说过啦!」古兰朵说：「他不会回来了啦!他说不定正在改装，想在船里住久一点——」
「找到了!」得文指着外面叫道。
哈普罗那条船很好认，因为那原本是因法的船，所以上头有王室的徽章。
他们假设哈普罗知道目的地，而自己显然不清楚(他们都没有学过优海的航海学)(注1)，所以就跟在后头。
「说不定会被他看到。古兰朵，离远一点。」亚蕾克很担心地说。
「拜托，海水这么混浊，他哪会看到我们?就算我们在他——」
「屁股上?」得文接口说。
古兰朵开着船，得文和亚蕾克就站在她背后，从她肩膀上不断向前望。无惧草很有效，他们都很紧绷，很兴奋，但就是不害怕。这时古兰朵忽然转过头一脸惊骇地说了句话。
「我想到一件事!」
「开船的时候看前面!」
「你们记不记得上次看到龙蛇的时候，牠有跟哈普罗说话?记得吗?」
其他两个人点了点头。
「龙蛇说的是哈普罗的语言啊!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这样我们哪搞得清楚他们在说啥?」
「喔，糟糕，」亚蕾克气馁地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怎么办?」古兰朵失去了冒险的兴奋之情，泄气地说：「回头吗?」
「不要。」得文坚毅地说：「就算我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还可以察言观色，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更何况哈普罗可能有危险，说不定会需要我们帮忙。」
「对啊，到时候我的鬓须都碰到脚啦!」古兰朵不同意地说。
「现在到底要怎样?」得文问。
古兰朵看了看好朋友问：「亚蕾克，妳说?」
「我同意得文的看法，我们去吧!」
「好吧，就去吧!」古兰朵耸耸肩，接着又高兴起来说：「天知道，也许可以再捡一些珠宝呢!」
哈普罗慢慢航向浊诺，他前进得不快，以防再触礁。外面的海水黑压压的很脏，他几乎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往什么方向，只是让龙蛇引导着，由龙蛇牵引这条船。
他身上的符文发出亮眼蓝芒，要用很大的意志力才可以镇定自己开船靠近浊诺岸边，因为全身的直觉都要他掉头离开。
遗憾的是船长都只熟悉当地的海域，一旦航行至远处，他们也只能靠龙蛇来引导。
船突然浮出水面让他吓了一跳，眼前是一片宽广海岸，白色的沙子在黑色山岩映衬下闪闪发亮，此外还有不知来源的光线，说不定就是从粉碎的黑色岩石中散发出来的。
这次岸上没有欢迎的营火，或许龙蛇并没预期到他要来，不过哈普罗不相信会如此，也或者，他根本不受欢迎。他调整一下腰上的油布包，安心地知道匕首还沉甸甸地挂在身上。
停好船后，哈普罗从甲板跳到岸上，很谨慎没有把脚弄湿，安然落在白沙上，然后把行李捡起来。
沙滩蔓延好几里格(译注)，高耸的岩石伸出黑色尖端指向优海，或者从沙滩中窜出头来。
这山真奇怪，哈普罗心想，然后厌恶地看着岩层。这些石锥让他想到被啃噬或是折断的骨头。环视四周他没发现龙蛇的踪影，接下来他发现山壁再过去的地方有个开口，一个山洞。
于是他穿过这荒凉的海岸，身上的符文炽热得跟火一样。
三个年轻人几乎是贴着哈普罗的船航进这小湾的，不过到达这里之后，他们就拉开了距离。
从混浊的水里他们勉强看到哈普罗停了船、跳上岸，接着四处张望，好像在找方向，然后他好像决定好了，沿着海岸线朝什么东西走去。
等他走到听不见这边声音的距离之后，三个人就把船开到岸边，绑在一根从水里伸出来的珊瑚礁上，古兰朵说那很像是「一只叫我们离开的手指」。
三个人为此哈哈大笑。
他们涉水而行，好赶上哈普罗的脚步。要追踪他很简单，因为他全身都发着蓝光。
于是三个人静悄悄地跟在后面……或者说，得文是静悄悄地跟在后面，精灵优雅自若地在沙上踏着轻灵步伐，好像脚不沾地一样。
不过古兰朵只是高兴地自以为跟得文一样安静地移动——不过只能说，以矮人来讲那算很安静了。她那双大靴子匡匡咚咚的，还有呼吸声也窸窸窣窣，加上她总是在该安静时忽然开口。
至于亚蕾克，是几乎跟精灵一样轻巧。可是她太兴奋了，忘记把耳环跟珠子拿下来，加上她有个魔法要用到的小银铃，放在一个小包包里，有次亚蕾克不小心滑掉了，铃铛也从包包里发出微弱的响声。
三个人吓呆了，想说哈普罗一定会听到，无惧草唯一驱不走的恐惧就是他们会被哈普罗逮到，然后赶回家。
可是哈普罗还是继续前进，一看就是没听到的样子，这才让他们三个松了口气继续跟踪下去。
他们则从来没想到，也许龙蛇有听见。
哈普罗在洞外迟疑，因为如此强烈的恐惧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和主君一起站在迷宫门外的时候。
主君可以进去，他做不到。
「请进，派崔恩人。」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请别害怕，我们在此鞠躬敬候。」
哈普罗身上的符记燃烧着红色与蓝色的光芒，将前方的黑暗驱散。跟龙蛇的保证相比，他对自己符文的力量比较放心，借着这股信心走入山洞。
往内一看便见到了那群龙蛇。
符文的光芒映照在龙蛇满身鳞片上，牠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蜷成一团，根本分不出头尾在哪里。看起来大部分龙蛇都睡着了，眼睛都没张开。哈普罗用派崔恩人在迷宫中学到的方式安静移动，可是他才刚走近就有一对红色眼睛睁开盯着自己。
「派崔恩人……」龙王说：「主人，您大驾光临我们深感荣幸，请过来这里。」
哈普罗照龙王的话做，身上的符文又痒又烫，快把他给逼疯了。他搔搔后脑勺，而龙王的大头颅就在他头顶上方，身体则还舒服地靠在另一只龙蛇身上。
「下民和萨坦人的会面状况如何呢?」龙王慵懒地眨着眼睛。
「你大概也猜得到，」哈普罗简短地说完，然后想要解释计划、给龙蛇命令、然后赶快离开。他受不了这些怪物。「萨坦人他们——」
「真抱歉，」龙王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可以用人类的语言吗?我们觉得用您的语言是很累人的事情。人类语言虽然粗糙别扭，不过也有好用的时候，只要您不介意……」
哈普罗很介意，他不喜欢这样，怀疑这种转变代表什么，上次见面牠们明明可以说派崔恩语的。他本想拒绝，好彰显自己的主导权，但想想这没意义，用什么语言交谈有差别吗?他不想再耽搁了。
「好吧!」他接着用人类语解释他的计划。
三个下民年轻人看着哈普罗进了山洞，还有他皮肤发着刺眼蓝光。「这一定是龙蛇住的地方。」古兰朵说。
「嘘!」得文用手遮住她的嘴。
「我们不能这样跟进去。」亚蕾克很忧虑地小声说。
「说不定有其他入口。」
他们三个绕到山的另一边，在巨大的落石堆中仔细搜索。走在这里很危险，地面湿滑，石头里冒出黑浊的液体，三个人都滑了跤，古兰朵更是边走边骂。
山壁上有很多大开口。「看起来好像有谁咬过一样。」亚蕾克这样描述，不过这些开口都无法进入山洞。
在他们心灰意冷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偏偏找到了一个入口。
那是一条山壁上的小通道，正好通进山洞里，三个人爬进去看了看，里头很干燥，路也平顺不难走。
「我听到声音了!」古兰朵兴奋地说：「是哈普罗!」
她专心地听，瞪大了眼睛说：「我还听得懂他说什么耶!我学会他那种语言了!」
「他说的是人类语。」亚蕾克接口说。
得文忍着笑意说：「至少我们现在都听得懂了，不知道能不能靠近一点。」
「我们沿着路走吧!」古兰朵指着前面说：「好像就通到那儿。」
于是一行三人进入这个小隧道，恰好就通往他们要去的地方。他们快步走着，哈普罗的声音在耳朵里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楚，龙蛇说的话也都听得见了。两边岩壁发出漂亮的磷光指引着前方。
「你们知道吗?」亚蕾克说：「这条路几乎是为我们开的一样。」
「这样就是要开战了。」龙王说。
「你怀疑吗，龙王?」哈普罗笑了笑说。
「是有点，我得承认。萨坦人很难预测，他们族人中有一些的确无私无我，有可能张开双手欢迎下民并照顾他们，就算这些下民一无所有也一样。」
「萨玛显然不是这种人。」
「我们也不觉得他是。」
龙蛇好像在微笑，不过爬虫类怎么会让他有这种感觉，哈普罗自己也不知道。
「那么下民何时进攻?」
「这是我来的原因，龙王。我想要提个建议，或许跟原先的计划不大一样，但是效果应该更好。想打败萨坦人，我们只要引海水把他们淹没就好了。」哈普罗解释的内容跟对下民所说的差不多。「海水可以瓦解他们的魔法，让他们无计可施……」
「下民们就可以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我们赞成。」龙王懒懒地点点头。
旁边几只龙蛇也张开眼睛，睡眼惺忪地同意着。
「下民不会开杀戒，我只要他们投降就好了——萨坦人得完全无条件投降，不是非得死不可。我打算把包括萨玛在内的一些人带回去给我的主君审问，他们要活着才能说话。」
龙蛇细长的眼睛瞇了起来，危险的气氛让哈普罗全身紧绷，但是龙蛇说话却像是开玩笑般，「那下民该怎么处理湿答答的萨坦人呢?」
「等水退掉、萨坦人干掉，下民应该已经进驻瑟路南，那时萨坦人要赶走几千个已经落地生根的人类、精灵、矮人也不容易，更何况只要有龙王您的协助，下民随时都可以威胁说要把水闸打开。」
「我们很想知道您为什么定了这样的计划，而不是采取我们的计划。您认为叫下民开战有何不妥吗?」
龙蛇的嘶嘶声听来冷酷、致命，哈普罗不太懂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下民无法打仗，」他试着解释，「天知道他们多久没动手了?人类是有内战，不过都没有什么大损伤，但是萨坦人就算不能用魔法都还可以重创下民。我认为我的做法比较简单罢了。」
龙王稍稍抬起头，身子从另一头龙蛇身上滑下，溜过地板来到哈普罗身前。哈普罗站在原地，坚定地看着那对血红大眼，他的本能告诉他，如果屈服于恐惧之下转身就跑，那他必死无疑，唯一的机会就是面对现况，找出龙蛇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那平坦无牙的大头颅在哈普罗面前一臂之距停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龙王说：「派崔恩人也会在意下民过得怎样……或是死得多惨了?」
哈普罗从体内发出一阵冷颤浑身不对劲，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龙蛇窸窣叫道：「等等!是谁来了?」
洞穴中潮湿的空气里，一个身影慢慢成形，先是发光飘动着，然后忽明忽暗，不知道是魔法不稳定还是没下定决心，也可能两者都是。
龙王饶富兴味地看着，不过哈普罗注意到牠溜了回去，往同伴靠近了些。
他看了一下就知道是谁。是他不需要的人。这家伙在这儿干嘛?是陷阱吗?萨玛派来的也说不定。
艾福瑞从半空中出现，迷迷糊糊地朝四周一看，两只眼睛在黑暗中转呀转，忽然间看见了哈普罗。
「我终于找到你了!」艾福瑞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这个魔法多麻烦——」
「你想干嘛?」哈普罗绷着脸问。
「我要把狗儿还你啊!」艾福瑞高兴地一边说，一边挥着手，狗儿也从半空中出现在他背后。
「我根本不要牠，要的话我也会自己去拿——」
狗儿对环境比艾福瑞来得敏锐，马上看见了龙蛇，开始疯狂地叫起来。艾福瑞这才发觉魔法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龙蛇也全被吵醒了，蠕动着身躯从彼此交缠之中滑出来。
「喔……我……我的老天。」艾福瑞结结巴巴，摔倒在地上。
龙王的头忽然朝狗儿扑去!
哈普罗立刻一跃跳到艾福瑞身边，抓住狗儿抱住牠颈子。
「狗儿!安静!」他命令道。
狗儿呜了一声，哀怨地看着哈普罗，似乎不太确定要不要欢迎主人。龙蛇这时也缩了回去。
他指向艾福瑞的方向说：「去你的朋友那边，看好他。」
狗儿照着办了，一开始先恶狠狠地盯着龙蛇，警告牠们保持距离，然后跑到艾福瑞身边舔他的脸。
「这讨人厌的小动物是你的?」龙王问。
「以前是，」哈普罗说：「不过现在是他的了。」
「的确，」龙王眼中火焰一闪即逝。「只是看来牠还很听你的话。」
「别聊那只笨狗了!」哈普罗的耐心被恐惧消磨得所剩不多。「我们原先在讨论我的计划，你——」
「我们在萨坦人面前什么都不想讨论。」龙王打断说。
「你是说艾福瑞?他都昏了啊!」
「他很危险。」龙王嘶嘶地说着。
「是、是。」哈普罗看着躺在地上的萨坦人说。
狗儿正舔着他的秃头。
「他似乎跟您很熟。」
哈普罗的皮肤因危险的感觉搔痒起来。这可恶的萨坦人!我当初有机会就该杀掉他的。下次我一定会干掉他……
「把他杀了。」龙王说。
哈普罗神色紧绷紧盯龙王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也许他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如果真是这样，我要知道原因、主使人还有幕后的计划。既然你认为他很危险，你应该也想知道才对吧!」
「那对我们没什么意义，而且他真的很危险。只是我们可以照顾自己的，他对您比较危险，派崔恩人。他是魔蛟法师!别让他活着，现在就杀了他。」
「你称呼我是『主人』，可是却在命令我。」哈普罗冷冷地说：「只有我的主君有权力命令我。或许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但时间由我自己决定。」
龙王眼中红绿交杂的怒火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不过哈普罗也对着龙蛇怒目而视，强忍着眨眼的冲动，因为他要是移开目光，大概就只看得到自己的死期了。
忽然间一切归于黑暗，龙蛇阖上了眼睛。
「我们是考虑您的安全，主人，当然您比较睿智，或许如您所说，拷问他会比较有意义，那您现在可以开始了。」
「你们在这里他不会开口的，事实上你们在这儿他根本不会回复神智。」哈普罗补充说：「如果龙王你不介意，我就带他走了……」
哈普罗刻意缓缓移动，眼睛停在龙王身上，手伸过去抓起艾福瑞瘫软的手臂把他举起来，不过他可不轻。接着哈普罗把艾福瑞扛在肩膀上。「我要把他带去船上，如果我问出些什么，会通知你的。」
龙王的头缓缓前后摇晃，看起来很诡异。
可能在考虑要不要放我走吧!哈普罗心想。然后他也考虑着如果龙蛇不放人要他留下来，他要怎么办，他大概会把艾福瑞交给牠们吧……
龙蛇睁开眼睛放出精光。「好的，同时我们也会讨论您的计划。」
「慢慢讨论吧!」哈普罗低哼着。他根本不打算再回来，开始朝洞口走去。
「抱歉，派崔恩人，」龙王开口，「您似乎忘了您的狗。」
哈普罗并没有忘记，那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把狗留在这里当耳目。他回头往龙蛇一看。
牠们也明白。
「狗儿，过来!」
哈普罗抱着艾福瑞的腿，艾福瑞就这样垂在他身上，两只手荡来荡去像个没生命的怪异人偶。狗儿跟了上去，经常舔舔艾福瑞的手。
一离开洞穴，哈普罗就大叹一口气，伸手抹抹前额，他很沮丧地发现自己在颤抖。
得文、亚蕾克和古兰朵穿过隧道的时候正好看见艾福瑞从半空中蹦出来，他们三个人小心地躲在阴影和几块大石头背后仔细观察。
「狗儿!」得文轻声叫道。
亚蕾克抓住他的手要他安静，她自己听到龙蛇叫哈普罗把艾福瑞给杀了，也发了抖浑身不自在，等到哈普罗说他以后再动手才放下心来。
「是故意的吧!」亚蕾克悄悄地对朋友说：「应该是为了救他才说的，我相信哈普罗根本不想伤害那个人。」
古兰朵一副想反驳的样子，不过得文抓住她的手捏了捏警告她，她才咕哝了一下就不说话。后来哈普罗带着艾福瑞离开，龙蛇就开始交谈。
「你们看见那狗儿了。」龙王就算是对同族，还是用人类语说话。三个年轻人因为一直听到人类语，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
「你们也知道那只狗代表什么。」龙王说话的语气很险恶。
「我不知道!」古兰朵这句悄悄话很大声。得文又抓住她的手，这时龙蛇群点头表示了解。
「这样不行，」龙王继续说：「这样下去是不对的，我们太宽厚了，恐惧减弱了。我们还以为这个派崔恩人是绝佳的工具，可是他太软弱了，不够完美，还跟一个拥有无比力量的萨坦人混在一块儿。那是个魔蛟法师，可是派崔恩人却带着走掉，不肯取他性命!」
黑暗中传来一阵愤怒的嘶嘶声，三个年轻人交换了不解的眼神。他们开始注意到肠胃很不舒服，身体也开始发冷。无惧草的效力开始消退了，而且他们先前没想到该多带一点，现在只好依偎在一起互相慰藉。
龙王抬起头，扭转着身体绕个圈把所有的龙蛇围在一起。
「他提的那什么战争啊?不流血，没有痛苦!他居然说要对方『投降』?」龙王的嘶嘶声好像在嘲笑一样。「混沌是我们的血液!死亡是我们的粮食!不可以，投降不是我们要的，萨坦人一天比一天更畏惧，他们已经相信自己在自己创造的广大宇宙中没有依靠，得靠这么少的人面对又多又强的对手。」
「派崔恩人倒是提出了个好主意，多亏了他不然我也没想到。用海水灌满他们的城市，这招真高明，萨坦人看着水位愈来愈高，就会愈来愈恐慌，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逃跑。萨坦人以前还有力量可以硬撑，但是现在也别无选择啦!萨玛会打开死亡之门的!」
「那下民呢?」
「挑拨他们，让朋友变成敌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吸取他们的痛苦跟害怕可以让我们更壮大。要进入死亡之门，我们会需要更大的力量。」
亚蕾克浑身发抖，得文抱着她安抚，古兰朵哭了起来，不过没有发出声音，嘴唇咬得紧紧的，用脏污、颤抖的手抹去眼泪。
「派崔恩人呢?」有一只龙蛇问：「要杀了他吗?」
「不，让他活着，要记住，混乱才是我们的目标。穿过死亡之门后，我要去会会这个自己封给自己的幽联界之王，一开始先给他一个礼物——哈普罗，一个叛徒，一个跟萨坦人做朋友的派崔恩人。」
恐惧侵袭了三个年轻人全身上下，像一种潜伏已久的疾病爆发出来，浑身忽冷忽热，手脚打颤，五脏翻腾。亚蕾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整张脸僵着，嘴唇抖动着。
「我们一定……要去……警告哈普罗。」她勉强吐了出口。
其他两个人也点头同意，只是也没办法大声响应，他们都吓得动弹不得，很怕一点点声音就会引来龙蛇追杀。
「我一定要去找哈普罗。」亚蕾克虚弱地说着，然后伸出手，扶着洞壁站起来。她急促地呼吸着，努力要离开这里，但是先前指引他们的亮光——不管到底是什么——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股血肉腐败的难闻气味逼得她快要呕吐，而且远方似乎传来某种巨大生物在剧痛之下发出的绝望哭嚎。
亚蕾克开始走进满是恶臭的黑暗之中。
得文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被吓呆的古兰朵紧紧抓着。「不要!」她求得文说：「不要丢下我!」精灵也是面无血色，眼里噙着泪水说：「想想我们的族人，古兰朵，」他抽噎地轻声说：「我们的族人……」
矮人深深吸进一口气，咬住嘴唇，终于甘心放开手。
得文跑了，然后古兰朵也撑着站起来，蹒跚地跟上去。
「那些下民小孩走了吗?」龙王问。
「是的，龙王，」部下回答，「请问有何指示?」
「慢慢杀掉他们，一次宰掉一个，要让最后一个活久一点，好去告诉哈普罗他们听到了些什么话。」
「遵命，龙王。」回话的龙蛇转动舌头，一副高兴的样子。
「喔，对了，」龙王又加了一句，「记得要弄得像萨坦人干的一样，之后要把尸体带去给他们的父母，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不流血的战争』了吧!」
注1 声音是海中最可靠的沟通方式。船长都懂得利用海月——也就是杜奈——在水中漂动时所发出的各种明显可辨声音，这些声音是靠「精灵耳」这种精灵法师制作的仪器来侦测。精灵耳可以收集声音，然后经由中空的管子将声音传给船长听见，透过分析这些声音的位置和距离，就可以测出船只所在的位置。
译注 「里格」是长度单位，约为三哩，主要用于航海，且属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