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淇列斯翠．浊诺
停靠在岸边的潜水船看起来既可悲又无助，就像一只濒死的鲸鱼。哈普罗不客气地把昏迷的艾福瑞丢在地上，他抖了一下呻吟一声，哈普罗一派严肃地站在旁边，狗儿则是跟两个人都保持一段距离，用焦虑的眼神不确定地看着两人。
艾福瑞终于睁开眼睛，他呆了一下，看来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然后又开始害怕。
「牠们……牠们走了吗?」他发着抖问，然后用削瘦的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惊慌地看着四周。
「你到底在这里干嘛?」哈普罗质问他。
看到四周没有龙蛇的踪迹，艾福瑞比较放松些，一脸惭愧软软地说：「把狗还给你啊!」
哈普罗摇摇头。「你还真以为我会相信?是谁派你来的?萨玛?」
「没有人派我来，」艾福瑞别扭地控制着身体，勉强地用乍看正常的姿态站起来说：「我是自己要过来的，只是来还狗，还有……想跟下民说话。」他最后一句话有点结巴。
「下民?」
「嗯，是啊!」艾福瑞脸红起来。「我用魔法找到你，想说你可能在船上和下民在一起。」
「我没有。」哈普罗说。
艾福瑞低下头，紧张地看着四周。「我知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我是要走了，不过你得先说你干嘛跟踪我，我可没打算走进萨坦人的陷阱。」
「我说过了，」艾福瑞反驳说：「我只是要还狗，结果却变成这样。我以为你会跟下民在一起，没想到你是在别的地方。我匆匆忙忙的，没有想过——」
「我是相信!」哈普罗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借口，盯着艾福瑞说：「不过我也只相信这些。你这个萨坦人啊!是没在说谎，可是跟以前一样，也没说实话。你的确是要把狗还我，好，还有呢?」
艾福瑞脸更红了，红到脖子跟日渐稀疏的头顶上去了。「我本来以为会顺便找到下民，这样就可以跟他们说话，叫他们有耐心一点。这种战争太可怕了，哈普罗，真的太可怕了!我一定要阻止!我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至于那些……那些可怕的怪物……」
艾福瑞又朝洞口看了看，抖了一下，然后目光回到哈普罗身上，看着他身上发蓝光的符记说：「你也不信任牠们，对吧?」
又来了，这个萨坦人进入了哈普罗的脑海中，分享着他的思考，但是他已经对此感到厌烦了。他在洞穴里已经说错话，下民无法打仗……萨坦人……可以重创下民。
然后他好像又听到龙蛇嘶嘶地说着：什么时候开始……派崔恩人也会在意下民过得怎样……或是死得多惨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甚至没办法去怪罪艾福瑞，这些话是在他蹦出来之前就说出口的，都是我自己讲的，是我动摇了，哈普罗痛苦地想着。危机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我被仇恨蒙蔽了，那些蛇也知道。
他看看艾福瑞，艾福瑞察觉到哈普罗心中正在天人交战，所以焦急地待在一旁不敢作声。
这时哈普罗感觉到狗儿用冰冷的鼻子碰了自己的手，他往下一看，狗儿也抬头看着自己，轻轻地摇晃着尾巴。他伸手拍拍狗儿的头，狗儿也就靠得更近了。
「下民的战争不关你的事，萨坦人。」哈普罗最后终于说出口。
他回头看着洞穴，虽然外观一清二楚，里头却是一片黑暗，就像是山壁上的一个大黑洞。「我曾经在迷宫里接近过各种邪恶的东西……但是没有东西能和牠们相比。」他摇摇头转身对艾福瑞说：「去警告你的族人，我也会去警告我那边。这些龙蛇并不是要征服四大界域，牠们想要毁灭一切。」
艾福瑞一脸惨白说：「对……对!我也感觉到了。我会跟萨玛说，会跟评议会说，我会让他们明白——」
「你以为我们会听一个叛徒的话吗?」
符文一闪如同夜空中万点繁星，萨玛出现在亮光之中。
「我可真是不意外啊!」哈普罗狰狞地笑着，看着艾福瑞说：「我差点就信了你了，萨坦人。」
「我发誓，哈普罗!」艾福瑞大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派崔恩人，不要再装蒜了，」萨玛说：「这个『艾福瑞』——你的同伴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监视了。诱惑他应该很容易吧!一下就让他堕入你们的邪道!不过看到他这么无能，想必现在你也后悔去利用这样一个笨拙没用的傻子吧!」
「讲得好像我真的会去利用你们这种软弱无能的种族一样!」哈普罗嗤之以鼻，但心里却跟自己说，如果可以在这里抓到萨玛，就可以一走了之了!把龙蛇交给下民解决吧!把艾福瑞和那只笨狗都留在这儿，反正船已经好了，符文可以让我们安然穿过死亡之门……
哈普罗的余光瞟向洞窟，没有龙蛇踪影，但是牠们一定知道首席评议官萨玛来到这座岛上了。哈普罗知道牠们正在看，就好像已经看到牠们那又红又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一样，他甚至感受到龙蛇正渴望自己快点动手。
渴望恐惧，渴望混乱，渴望死亡。
「我们共同的敌人就在这里，回去找你的族人吧，评议官，」哈普罗说：「回去警告他们，我也要回去警告我的同胞。」
他转身朝自己的船走去。
「站住，派崔恩人!」
一道红色符文爆发开来，形成一道火墙挡住哈普罗的去路，火焰的高温刺痛了他的皮肤，烧灼着他的肺部。
「我是要回去，不过你得当我的囚犯一起走!」
哈普罗转身面对他笑道：「你知道我不会束手就擒，而牠们就是希望我们动手。」他朝山洞指了指。
艾福瑞张开发抖的手叫道：「评议官，听他的话!他说得对——」
「住嘴，叛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他连手吗?等他认罪你就百口莫辩了。我一定要把你带回瑟路南，派崔恩人，我是希望可以和平一点，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动手……」萨玛耸耸肩，「那就来吧!」
「我警告过你了，」哈普罗静静地说：「如果你要拦我，那我们三个走不走得成，都得看运气了。」但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建构起魔法。
在古代，派崔恩人和萨坦人公开决斗是很少见的。萨坦人总是谆谆告诫下民战斗不对，所以为了顾及形象多半会拒绝，而改采一些计谋来击败对手，但是偶尔也避无可避，就只好跟对手较量一番。这种对决通常极为壮观，但是也很可怕，一般都是私下进行，因为不能冒着让下民看到半神死亡的风险。
这种两人决斗不管对心理还是生理都是冗长沉重的负担(注1)，据说有些人最后会倒下，完全只是疲劳而已。在战斗中，每个人要准备好攻击的招式，从当下的无限可能性之中撷取自己想施展的魔法，但同时也要准备防御架势，好抵挡对手的攻势。
防御的部分全凭臆测，只不过两族都声称有办法掌握对方的心态，能藉此预知对手的行动。(注2)
现在两个人就要进行这样的战斗。哈普罗一直梦想这一刻，他一辈子都在渴望这场战斗，事实上这是每个派崔恩人都想做的事情，因为他们在漫长时光中虽然失去了许多事物，但却保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仇恨。现在他生命存在的意义就在眼前，可是哈普罗却无法细细品尝这一刻，他嘴里像是嚼着一团灰烬，因为他知道谁在看着自己，那些红色的大眼睛正注视着现场的一举一动。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龙，强迫自己好好专心，运作魔法，感受魔法的响应。一股快意流过全身，盖过了恐惧，让他忘记了龙的事情。他还年轻，充满力量，正是颠峰时期，他有信心自己能取胜。
不过他没想到对手有一项优势，萨玛一定经历过这样的战斗，但他没有。
两个人面对面。
「乖狗儿，过去，」他静静说完推了狗儿一下。「去找艾福瑞。」
狗儿叫了一声不愿意走。
「快去!」哈普罗瞪着牠说。
狗儿垂下耳朵照做了。艾福瑞大叫道：「住手啊!你们疯了吗?」
他冲了上去，大胆地想要挡在两人中间，可惜艾福瑞又没看清路给绊倒了，头朝前压在狗儿身上，卷成一圈滚下沙滩。
哈普罗施法了。
他身上的符文发出蓝色红色的火光，忽然卷上半空，缠绕成一条火红色的钢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萨玛，杀个他措手不及。
或者说，他应该要措手不及的。
萨玛想必已经猜到哈普罗想把他绑住，所以发动的可能性是当派崔恩人攻击他的时候，他就从现场消失，而他也的确消失了。
于是钢炼在半空绕了一圈，但萨玛人却出现在几步之外，不屑地看着哈普罗，好像看着小孩对自己丢石头一样，接着开始舞蹈歌唱。
哈普罗立刻看出这是萨玛的攻势，他面对一个痛苦的抉择，而且要在一次心跳的时间内决定：他可以选择防御——但是他得瞬间判断萨玛种种可能的行动——不然他就得发动下一波攻击，说不定可以趁萨玛法术施展到一半奇袭成功，不过那样一来哈普罗也就毫无防备。
被自己想打败的敌人将了一军的他气恼得很，决心要速战速决，现在钢炼还悬在半空，他立刻重组魔法，将符文变形为一枝长矛，直朝萨玛胸口射去。
萨玛左手中却出现一面盾牌，将长矛挡了下来，哈普罗的魔法也就此分解。
同一时间，水面上掀起一阵狂风，凝聚成巨大拳头状扑向哈普罗，震得他连连后退，最后一脚重重踩在沙滩上。
哈普罗虽然被刚刚那一击打得眼冒金星、四肢无力，还是很快站了起来，这是他的身体在迷宫里学到的本能——在迷宫里任何弱点，就算只是一瞬间，都是找死。
哈普罗再次念出符文，身上的印记发光，然后他开口准备念出足以结束这次艰苦战斗的律令——结果变成一声咒骂——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脚踝，拖着他让他站都站不稳，他只好放弃咒语，回头一看，发现是海里某种魔法生物伸出触手抓住了他。先前都太专注在施法上，哈普罗根本没注意到触手穿过海滩朝他袭来，所以才会被抓住。这东西的触手上亮着萨坦人的符文，一路从他的脚踝绕到腿上。
这个生物的力道相当强劲，哈普罗努力想要挣脱，但是愈挣扎就被束缚得愈紧，甚至把哈普罗抓离地面摔在沙滩上，就算他出脚去踢这东西也没用。所以哈普罗又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他是该用魔法解放自己呢?还是该用魔法继续攻击?
哈普罗扭转身子去看看对手，萨玛得意地看着一切，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哈普罗愤怒地想着，这生物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也没有什么侵蚀他生命力的毒素。
一定是个诡计，萨玛想要拖延时间，他以为我会先挣脱才出手，那就给你个惊喜吧，萨玛!
于是哈普罗专注在原本想施放的咒语上，符文在空中闪耀，带着强大力量嗡嗡作响集结在一起，但是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靴子里的脚趾湿掉了。
水……
哈普罗这才明白萨玛的战略，这样一来萨坦人就真的击败他了，很简单，但却非常有效的做法。
把他泡在海水里就好了。
他又骂了一声，不过坚持不要恐慌。他先让符文结构转变，形成一阵火焰箭射向抓住他的魔法生物，可是因为那个生物被水浸湿了，魔法箭打在牠身上也只发出嘶嘶声就消失了。(译注)
哈普罗已经被拉到水深及腿的地方，这时他真的乱了，把手插进沙子里，想要暂缓自己继续被拉动，在沙子上抓出长长的痕迹。这生物的力量太大，哈普罗的法力却愈来愈弱，复杂的符文结构开始崩解。
匕首!哈普罗用力一个翻身，在蜷曲的触手紧抓不放下扭动，撕破上衣找到了油布包，想要拿出里头的武器。
不过冷静的逻辑忽然回到他脑袋里，那是迷宫的法则，这套游戏规则让他度过无数危机。现在水深到达大腿，匕首成了他唯一的防身手段，他刚刚差点就把匕首弄湿了，更不用说他要是拿出来，就会被敌人看见……敌人啊!他可还没有忘记还有观众呢，想必牠们看到好戏落幕一定很失望。
虽然很难，但是与其豁尽全力做出绝望却毫无意义的一击，还不如乖乖接受失败。虽然很痛苦，但至少还有反击的希望。
于是哈普罗紧紧握住油布包，放在胸口，闭上眼睛，让水慢慢涌到腰、胸、头顶，最后全身被淹没。
萨玛吐出一个字，然后缠住哈普罗的触手便消失了。
哈普罗躺在水中，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一片空白，白得病态的皮肤。
他就这样躺在水里过了半晌，波浪静静打在他身上，这下子艾福瑞可紧张了。
「哈普罗!」他大叫，接着哈普罗听见一阵笨拙混乱的脚步声朝自己跑来，呆呆地想走到海水里头。
哈普罗马上起身。「狗儿!抓住他!」
狗儿马上追了过去，咬住艾福瑞的下襬，硬是把他向后扯。
艾福瑞被这样一扯摔倒在地，两腿开开、两手叉腰地坐在沙上，狗儿就站在旁边，对自己的行动一副很满意的样子，但又经常焦急地看着哈普罗。
萨玛带着不屑跟作呕的神情看了看艾福瑞，「看样子连那只狗都比你有大脑。」
「可是……哈普罗受伤了啊!他可能会溺死的!」
「他跟我一样好好的，」萨玛冷冷地答道：「他在装蒜，可能到现在都在想些诡计，不过没法力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评议官朝岸边走去，跟海水仍然保持距离，「站起来，派崔恩人!你和你的共犯现在都得回瑟路南去，让评议会决定要怎么处置你们。」
哈普罗完全没理他，海水毁了他的法力，却也让他清醒许多，平息了他的狂热跟愤怒。他现在清楚地思考，试着找出自己有哪些选择，不过脑袋里反复出现的问题是：龙蛇在哪里?
牠们听着……看着……还尝着这恐惧，还有这仇恨，牠们要的是血腥收场，所以只要战斗持续下去，牠们应该就不会干预，但是现在打完了，哈普罗也失去了魔法。
「很好，」萨玛说：「那我就这样把你带走吧!」
哈普罗从水里坐了起来。「试试看吧!」
萨玛开始唱诵符文，但是他却破了音、声音哽在喉咙不停咳嗽。艾福瑞惊讶地看着评议官，哈普罗则是冷笑着。
「怎么会——」萨玛痛斥哈普罗，「你应该没有法力了啊!」
哈普罗冷静地说：「不是我，是牠们。」然后伸出湿掉的手指向山洞。
「哼!还想使什么阴谋!」萨玛还想施展法术，这时哈普罗站了起来，涉水回到岸边。他被监视了，他们全都被监视了。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瞪着萨玛说：「看样子你弄断了我一根肋骨。」
他的手按在身体上，按在藏着的匕首上，他要把皮肤弄干才可以用这武器，不过这应该没那么困难。
他又呻吟一次，倒在地上，把手伸进温暖而干燥的沙子里头，狗儿看着他，同情地叫了几声。
艾福瑞皱着眉头很担心他，也走了过来，伸出手想扶哈普罗，可是哈普罗大吼说：「别碰我!我湿掉了!」他刻意这样说，希望艾福瑞能听得懂。
艾福瑞一脸难过地后退了。
「你!」萨玛叫道：「就是你在妨碍我的法术吧!」
「我?」艾福瑞倒抽一口气，含糊地回答：「我……我……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哈普罗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幽联界警告大家。他躺在温热的沙上，拱着背假装疼痛地在呻吟，双手在沙上弄干了，伸进上衣中，探进油布包里头。
如果萨玛想阻止我，他就得死。往前冲，瞄准心脏，匕首上的符文会瓦解掉他任何的防护魔法。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那群龙，牠们根本不打算让我们任何一个人走掉。
如果我能回到船上，先前刻上的符文应该可以挡住牠们，足够争取到时间安全回到死亡之门。
哈普罗的手握住了刀柄。
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划破天际。「哈普罗，救命啊!救命!」
「那好像是人类的声音!」艾福瑞惊讶地大叫，看着那片黑暗说：「下民在这里干嘛?」
哈普罗呆了一会儿，匕首还握在手中，他认得那声音，是亚蕾克。
「哈普罗!」她又叫了一次，声音里是绝望跟恐慌。
「我看到他们了!」艾福瑞指着远方说。
那边有三个下民在逃命，龙蛇在后头滑行追赶，像是赶着小羊一样玩弄他们，好培养更多的恐惧。
艾福瑞跑到哈普罗身边，伸手拉他起来，「快啊!他们不行了!」
哈普罗有种奇异的感受。他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者一件很相似的事情，在过去……
……那女人伸手拉哈普罗站起来，他并不感谢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而她也并不期待哈普罗答谢。也许就在今天或明天，他就有机会报恩，这是迷宫的法则。
「两只。」他低头看着尸体说。
女子抽出长矛，仔细检查确定武器状况良好，至于另一只怪物则死在她刚刚抓住机会用符文发出的电流下，尸体还冒着烟。
「是斥候，」她说：「一队来打猎的。」然后甩了甩散在脸上的栗子色头发说：「牠们会去找定居者。」
「嗯。」哈普罗回头看看怪物过来的方向。
狼人猎食通常会三、四十只成群，定居者只有十五人，其中五人还是小孩。
「他们不行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还耸了耸肩，顺手把匕首上的血渍给擦掉。
「我们可以回头去帮忙。」那女子说。
「我们两个人过去也没什么用，只是陪葬而已，妳明白的。」
在这个距离他们就已经听见激烈的厮杀声。定居者正召集人手作战，高亢的女性声音唱诵着符文，更高更尖锐的则是孩子们的尖叫声。
女子脸色一沉，看着那方向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哈普罗收起刀子催促着她，「附近也许还有更多呢!」
「不会的，牠们都过去饱餐一顿了。」
孩子的声音从尖叫变成凄厉的惨叫。
「是萨坦人的错。」哈普罗严厉地说：「是他们把我们丢进这地狱里头，他们该为这一切负责。」
女子看了看他，棕色眼睛中闪着金光。「我怀疑，也许是我们心中的邪恶造成的。」
凄厉的惨叫，孩子的哭号，向自己伸出的一只手，自己没抓住的一只手。空虚，为了永远无法挽回的失落而哀伤。
是我们心中的邪恶。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谁创造出你们?哈普罗想起自己与龙蛇的谈话。
是你们创造了我们啊，派崔恩人。
狗儿大声示警，跑向哈普罗，一副紧张的样子像是待命准备出击。
哈普罗硬撑着站了起来。「别碰我，」他不客气地对艾福瑞说：「离我远一点，别碰到水了!那会干扰你的魔法!」他看见艾福瑞一脸迷惑就不耐烦地解释着，「虽然天知道你的魔法能做什么。」
「喔!好!」艾福瑞喃喃自语迅速后退。
哈普罗将两把匕首都抽了出来。萨玛这时立刻念了个咒语，这次魔法生效了，闪亮的符记包围住哈普罗，像手铐脚镣一样绑住他。狗儿见状吓得叫了一声跑到艾福瑞身边。
哈普罗好像听见了龙蛇的狂笑一样，「放开我，你这白痴!我也许救得了他们!」
「我不会上当的，派崔恩人!」萨玛又开始念诵符文，「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真的在意那些下民!」
是不会，哈普罗不会以为萨玛相信他，因为他自己都不相信了。这只是本能想要保护虚弱无助的人，就像母亲将孩子推进树丛去引开敌人时脸上的表情。
「哈普罗，救命啊!」
亚蕾克的尖叫在耳边响起，他拚了命想要挣脱束缚，但魔法力量太大，他已经慢慢被带走了。沙滩、海水、岩山都渐渐朦胧，下民的叫声也慢慢模糊。
忽然间魔法解除了，哈普罗又发现自己身在沙滩上，他头晕脑胀的，好像被人从高空中抛了下来。
「快去啊!哈普罗，」艾福瑞站在他身边挺直身子说：「去找那些孩子，可以的话帮帮他们吧!」
艾福瑞抓住哈普罗的手，哈普罗看看手腕，桎梏都消失了，他可以行动了。
萨玛震怒得脸都歪了。「萨坦人的历史上还没有人敢去帮助派崔恩人的!你死定了，艾福瑞.蒙特班!」
「快去，哈普罗。」艾福瑞不理会评议官的怒火，「我会帮你挡着他。」
狗儿在哈普罗身边绕圈圈，一边发出警告的叫声，一边朝龙蛇的方向冲过去又冲回来，像是叫主人快一点。
终于又成为牠的主人了。
「我欠你一次，艾福瑞，」哈普罗说：「只是不知道活不活得到还你的那天。」
他抽出匕首，刀身上的符文闪着红光跟蓝光，狗儿冲了出去，直朝龙蛇前进。
哈普罗也跟了上去。
注1 魔法决斗详见附录一。
注2 其实这不太可能，因为双方的魔法结构差异太大了。多数决斗的胜利者靠的都是好运，只是没人会承认。
译注 此处作者并未解释萨玛以什么方式控制魔法生物，所以无法确定为什么这个生物在魔法无效的海水里仍受指挥，以及为什么哈普罗的火焰箭碰到牠沾了海水的皮肤会失效，但那只触手上却可以有萨坦人的符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