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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阴暗混沌的暮色中,一座碉堡的轮廓浮现。
它坐落于地面上一大块凹陷地区的正中央,宛若陷在火山口之中。两旁山壁陡峭,下方谷地宽广到让沙赛德相信,就算是在白天,他应该也不太看得清楚谷地的另一侧在哪里。逼近的夜色隐藏在层层雾气之下,巨大凹地的彼岸只剩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沙赛德对策略跟战术可说近乎无知,虽然他的金属意识里藏着几十本相关内容的书,但他已把内容全部忘光,好腾出空来创建书目纪录。以他有限的知识看来,瑟蓝集所不容易防守。除了舍弃高地的优势之外,环状的山崖更提供敌人使用投石器密集攻击的绝佳位置。不过这栋碉堡建造的目的不是防御外敌,而是为了遗世独立。它深藏在谷地中,不易被外人发觉,尤其是谷地周围略微拱起的一圈小丘,外人除非走到谷地边缘,否则绝无可能发现下方的秘密。一路上没有任何道路或路标,一般旅人更是无法爬下陡峭的山壁。审判者们并不想要有访客。
“怎么样?”沼泽问道。
他跟沙赛德一起站在谷地的北面,脚下悬崖直落数百尺。沙赛德利用积蓄视力的锡意识库提高原本的眼力范围,虽然周围变得一片模糊,但正前方的影像却放大逼近。他再多用了一分力,刻意忽略过度压缩影像带来的反胃感。
增强的眼力让他得以细细研究瑟蓝的外观,仿佛他就站在正前方,看得清平实宽广的岩石高墙上的每一道凹痕,锁在外墙上的大钢片上每一分铁锈,所有长满苔藓的转角跟沾满灰烬的平台。那里没有半扇窗户。
“我不知道。”沙赛德缓缓开口,停止使用锡意识库,“从这里看不出来碉堡里是否有人。没有动静也没有光线,审判者们或许只是躲在里面。”
“不。”沼泽说道,冷硬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很响亮,“他们不在了。”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我觉得这里有极大的力量,也许无法抵御军队进攻,但绝对可以将眼下的混乱时代阻挡在外。”
沼泽摇头。“他们不在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不知道。”
“那他们去哪里了?”
沼泽看看他,转过头望向肩后,“北边。”
“朝陆沙德去?”沙赛德皱眉问道。
“不只。”沼泽说,“来吧,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回来,但机不可失。”沙赛德点点头,毕竟这正是他们来的原因,但他心里有部分迟疑。他是以学识与服侍贵族为生的人,拜访荒野中的乡村小镇已经濒临他的极限,现在还要他潜入审判者的重镇……
沼泽显然毫不在乎同伴的内心挣扎。已然是审判者的他转过身,直直朝谷地边缘走去。沙赛德将包袱甩过肩头,跟了上去。终于,两人看到一座类似笼子的器械,显然是靠下方的绳索与滑轮牵动。笼子锁在悬崖顶端,沼泽站在旁边,却没进去。
“这是用滑轮操作。”沼泽说道,“意思是笼子需要下方的人力来拉。”沙赛德点点头,发现他说得对。沼泽上前一步,推动一支操纵杆。笼子落下。绳索开始冒烟,滑轮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巨大的笼子一鼓作气地朝谷地坠下。不一会儿,隐约传来回荡的撞击声。
沙赛德心想,如果下面有人,全都会知道我们来了。
沼泽面向他,眼中尖刺的圆底在夕阳的余晖中隐隐发光。“想办法跟上。”他说,然后将一条绳索绑死,开始沿着绳索爬下。
沙赛德踏上平台边缘,看着沼泽攀着悬挂的绳索深入满是阴影与雾气的深渊。然后,沙赛德跪下,打开背包,除下上臂与前臂的巨大金属臂环,这是他主要的金属意识库,里面装满守护者的记忆,横跨数世纪的知识。他敬重地将臂环放在一旁,拿出一对小一点的金属环,一个是铁,一个是白镴。战士的金属意识库。
沼泽知道沙赛德在这方面的经验有多欠缺吗?不是光力大无穷就能成为战士。即便如此,沙赛德还是将一对金属环扣在左右脚踝上,然后拿出一锡一红铜的两只戒指,套在手指上。
他束起包袱,甩过肩头,拾起他的主要红铜意识环,小心翼翼找了一个隐秘的地点——两个岩石间的狭小空隙一放了进去。无论下面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想冒这对臂环会被审判者发现并销毁的险。
为了要将红铜意识库装满记忆,沙赛德必须听另一个守护者将他所有记录的历史、事实、掌故都念一遍,记下每一句,然后将这些记忆塞入红铜意识库,以供日后存取。沙赛德对过程本身几乎没有印象,但他可以取得任何他想要的书籍或文章,放回自己的意识库中,就像第一次读到一般鲜明地回忆。只是他手上一定要有臂环。少了红铜臂环,他觉得相当紧张,却只能摇摇头,走回平台。沼泽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到谷地下方,他跟所有审判者一样,都拥有迷雾之子的能力,但他如何得到这些能力,以及脑袋被一对尖刺凿穿却为何能活着,仍然是个谜团。沼泽从未回答过沙赛德这方面的问题。
 
沙赛德喊着沼泽,引起他的注意力,然后举高背包往下扔。沼泽伸出手,背包一震,跟里面的金属一起被拉入沼泽的手中。审判者将包袱甩过肩头后,继续往下。
沙赛德点头感谢,然后从平台跳下,一面降落,一面探入铁意识,汲取其中的力量。装满金属意识向来要付出代价:为了要储存视力,沙赛德必须忍受几个礼拜的近视,在那段期间,他会手上戴着一只锡手环,将额外的视力储藏,好供日后使用。
铁跟其他的金属不一样,里面不是储藏视力、力气、耐力,甚至不是记忆。里面存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重量。
今天,沙赛德不是运用铁意识库的能力——那只会让他变得更重一而是开始储存铁意识,让它吸走体重,他感觉到一阵熟悉的轻盈感,他的身体不像平常那么沉重。
他降落的速度减慢了。泰瑞司哲人对使用铁意识库一事有许多论述,根据他们的解释,这力量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体型,而是改变了地面拉引他们的方式。降落速度放缓不是因为沙赛德减轻了体重,而是因为相对于如此轻盈的身体,他暴露在风中的面积显得更大,风阻也相对变强了。
不管科学的解释如何,沙赛德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了。腿上的细金属环是他身上最重的东西,因此能保持他的双脚向下。他举起双手,微微压低身体,让身体逆风而行,虽然降的速度不像是叶子或羽毛般缓慢,却也不是全速下坠,而是以受控制,优哉游哉的方式落下。他平举着双臂,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超过沼泽的进度时,后者正好奇地看着他。
接近地面时,沙赛德用白镴意识库施放一丝力量,因为他的身体如此轻盈,落地时几乎没有任何震动感,甚至不需要弯曲膝盖吸收最后一丝冲击力。
他停止储存铁意识与使用白镴,静静地等着沼泽。在他身边,载人的笼子四分五裂地散落一地。沙赛德不自在地看着一地破碎的铁扣环与锁链。显然有些来瑟蓝的人不是自愿的。
沼泽抵达谷地时,空气中已满是迷雾。沙赛德一辈子都在与雾气共处,从来没感觉过半点不安,但他现在开始觉得迷雾会呛死他,就像杀死他先前看到的可怜的老杰德一样。
沼泽跃下最后十尺,以镕金术师特有的灵敏着陆。即使跟迷雾之子相处了这么久,沙赛德仍然相当佩服镕金术的能力。当然,他从来没有嫉妒过。虽然镕金术在战斗中的效果比较好,却不能扩张意识,让人撷取上千年文化的梦想、希望和信仰,给不了医疗知识,也不能教导贫困的村庄如何使用现代施肥技术。
藏金术的金属意识库并不华丽,却对社会有更长远的贡献。
况且,沙赛德也知道几个使用藏金术的小伎俩,会让最老到的战士也吃到苦头。
沼泽将包袱递给他:“来吧。”
沙赛德点点头,拾起背包,跟着审判者穿过满是岩石的地面。走在沼泽身边感觉很奇怪,因为沙赛德不习惯见到和他一样高的人。泰瑞司人原本就高,沙赛德更是高挑——手臂跟双腿与身体比起来有点太长,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很小时就被阉割。统御主虽然死了,他的统治与生育计划对泰瑞司文化的影响仍会残存良久。他试图用种种方法让泰瑞司一族失去能使用藏金术的血脉。
瑟蓝集所耸立在黑暗中。沙赛德如今身在谷地,碉堡看起来更显阴森,沼泽站在正门的右方,沙赛德在他身后,其实并不害怕。恐惧在沙赛德的人生中向来不占多少分量,但他会担心,世界上的守护者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他死了,就又少了一个能旅行,能重拾失去的真实和教导众人的人了。
虽然我现在也不是在做那些事……
沼泽看了看巨大的铁门,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显然正在燃烧白镴增强力量。沙赛德加入他的行列,用力推。门纹丝不动。
沙赛德从白镴意识库中汲取力量,心中暗叹可惜。这次用的力量远胜过落地时所需,他的肌肉立刻膨胀数倍。藏金术跟镕金术不同,经常是直接影响施用者的身体。袍子里,沙赛德的身体变成一副专业战士的健壮身躯,比原本的他力气要大了两倍。在两人合作之下,门终于被推开。
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慢且平稳地向内滑动,展露出一条漫长、阴暗的长廊。
沙赛德放掉白镴意识,成为原本的自己。沼泽踏入瑟蓝,脚步扰乱了从洞开的大门涌入的迷雾。
“沼泽?”沙赛德出声。审判者转身。
“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的藏金术……”
沙赛德摇摇头:“它只能增强我的夜视力,但至少需要一点光线,况且用这么多视力会让我很快耗尽锡意识。我需要灯笼。”
沼泽停下脚步,点点头,在黑暗中转身,很快就消失在沙赛德的视线中。
沙赛德心想,原来审判者不需要光线就能见物。他不意外,因为金属锥塞满了沼泽的眼眶,完全摧毁了他的眼球。无论审判者的视力是运用何种奇怪力量,漆黑跟光明显然都没有差别。
数分钟后,沼泽回来了,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沙赛德从刚才的笼子判定审判者们养着为数不少的一群奴隶跟仆人来服侍他们,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都逃走了吗?
沙赛德从背包中拿出打火石点亮灯笼,朦胧的光线照耀一条阴暗漫长的走廊。他踏入瑟蓝,举高灯笼,开始储存手指上的小红铜指环,将它变成红铜意识。
“大房间。”他低语,“没有装饰。”其实不需要开口,但他发现靠口述比较能形成清晰的回忆,好存入红铜意识库。
“审判者们显然很喜欢钢。”他继续说道,“意料中的事,因为他们的宗教中心经常被描述成钢铁教廷。两旁墙上挂着巨大的金属片,和外墙上的差别是没有铁锈。这里的许多钢片并非完全光滑,而是在表面上刻……或者说是打磨出了许多特殊的花纹。”
沼泽皱起眉头:“你在做什么?”
沙赛德举起右手,让他看到手中的红铜戒指:“我必须记录此次造访。下次有机会时,我会需要将这个经验重现给其他守护者。我认为这里有许多可以学习的地方。”
沼泽别过头:“你不应该在乎审判者。他们不配让你记录。”
“配不配不是重点,沼泽。”沙赛德说道,举起灯检视一根粗壮的石柱,“所有宗教的知识都是宝贵的,我必须确定这些事情会延续下去。”
沙赛德看了石柱片刻,然后闭起眼睛,在脑海中组成影像,储存在红铜意识库中。影像记忆没有口述那么清晰,因为一旦从红铜意识库中取出,影像往往消散得很快,容易被理解扭曲。况且,影像无法传达给别的守护者。
沼泽没有回应沙赛德对宗教的看法,只是转过身继续走入建筑物中。沙赛德亦步亦趋地跟着,自言自语地将描述储存在红铜意识中。这是个很不一样的经验,因为他每说一句话,就感觉到每个念头被吸走,只留下空洞。他不记得自己方才确切说了些什么,但一旦他完成将记忆储存入红铜意识的工作之后,日后他随时能绝对清晰地取回这些记忆。
“屋顶很高。”他说道,“里面有几根柱子,也是包裹在钢铁中,粗短而呈方形,并非圆形。我直觉认为创造这个地方的人不在乎细节,而是偏重整体线条跟绝对对称。
“顺着主要信道深入,建筑物的结构仍然不变,墙上没有绘画,也没有木头装饰或地板贴砖,只有线条严酷的深长宽广走廊,地面会反射光线。每块地板都是钢片,大约有几尺见方,触感……冰冷。
“陆沙德的建筑物大多充斥着织锦、彩绘玻璃、石雕,这里却一无所见,令我感到相当奇怪。这里也没有螺旋或拱门,只有方形跟长方形。到处是直线……好多直线,没有半点柔软感。没有地毯,没有软垫,没有窗户。住在这里的人跟平常人有迥然不同的世界观。
“沼泽直直走在这条宽广的走廊上,仿佛对里面的设计毫无所觉。我先跟着他,之后再回来记录。他似乎跟随着某种……某种我无法感觉到的东西。也许是……”
沙赛德转个弯,看到沼泽站在一个大房间的门口,突然说不出话来,灯火随着他的手臂不断颤抖。
沼泽找到仆人们了。
他们死去已久,因此沙赛德直到靠近才闻到臭味。也许沼泽就是跟着这气味走:燃烧锡能让嗅觉大幅增强。
审判者们下手干脆利落。这是场屠杀的遗迹。房间很大,但只有一个出口,尸体在后方高高堆起,似乎是被凶猛的刀剑或斧头所劈死。仆人们死时在房间后方缩成一团。
沙赛德别过头。
但是沼泽仍站在门口。“这里的气味不对。”他终于说道。
“你现在才注意到?”沙赛德问道。
沼泽转过身,瞥向他,眼神冷硬:“我们不应该在这里久留。背后的走廊尽头有楼梯,我要上去,里面是审判者的住所。如果这地方有我要找的信息,一定就在那里。你可以留下,或是下楼,但不能随我来。”
沙赛德皱眉。“为什么。”
“我必须独处。我无法解释。你看到审判者的暴行了吧,我无所谓,只是……不想这时在你身边。”
沙赛德放下灯,让光线回避眼前可怕的景象。“好。”
沼泽转身从沙赛德身边经过,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中。留下沙赛德一人。
沙赛德试图不要提醒自己这件事,折返回大厅,对红铜意识描述了屠杀的景象后,他再继续详述此处的建筑跟艺术——如果钢片上的花纹能被称为艺术的话。
沙赛德持续工作着,声音回荡在冷硬的建筑物间,灯笼在平滑的墙上倒映出微弱的光线,他的目光不由得被走廊远处吸引。那里有一池阴暗。一道通往楼下的台阶。
他转过身继续描述墙上的灯座,知道自己早晚会走向那团黑影。这就是他的好奇心,对未知的渴望。身为守护者的他便是被这股渴望驱使,找到卡西尔的团队。他对真实的追求永无止境,无法忽略,因此他终于转过身走向台阶,只有自己低语的声音是唯一的同伴。
“这些台阶跟我在走廊中看到的很像,既宽且深,像是通往庙廷或皇宫的台阶。但眼前这些通往地下,深入黑暗中。每一道都很大,像是在石头中刻凿出来后以钢片垫上,每一阶的落差很大,需要大步踏行。
“我一面走,一面猜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审判者们认为需要藏在地下碉堡的地窖中。这整栋建筑物都是一个秘密,他们在这些宽广的走廊跟空旷的房间中做什么?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间方形的大房间。我注意到一件事,这里的出入口都没有门扉,每个房间都是开放式,能让外面的人看见。我一边走,一边窥看着地面下的房间,发现巨大的空屋少有家具。没有图书室,也没有休息室,很多房间里有巨大的金属块,可能是祭坛。
“这个在楼梯后方的房间有点不同。我不确定这是什么。也许是处刑室?地面上焊着金属桌,上头都是血迹,不过没有尸体。干涸的血块碎片跟粉末散在我的脚边。我想,这个房间里死过不少人。不过这里似乎没有什么行刑器具,只有……
“锥子。像是审判者眼睛里面的锥子。很大,很重,像是拿大铁锤敲入地面的金属锥,有些的尖端沾满鲜血,我觉得最好不要去碰,其他的……看起来跟沼泽眼眶中的一模一样,但有些的金属材质不同。”
沙赛德将金属锥放在桌上,金属相交敲击出声。他浑身颤抖,再次环顾房间。也许这是制造审判者的地方?他的脑中突然窜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闭关于瑟蓝的这几个月内,审判者从原本的几十人膨胀至更多倍。
不过似乎不对。他们向来隐秘且自视甚高,所以要去哪里找到他们认为有足够资格加入他们行列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楼上的仆人都变成审判者,而是杀了他们?
沙赛德长久以来便怀疑,能改造成审判者的人必须已经是镕金术师。沼泽的状况支持这个推论:他原本是搜寻者,拥有燃烧青铜的能力。沙赛德再次低下头,看着血迹、尖锥和桌子,确定自己并不是很想知道怎么制造新的审判者。
沙赛德正要离开房间时,手上的灯光照亮后方。还有一道入口。
他走上前去,试图忽略脚边的血迹。他进入一间令人望而生畏,风格迥异的房间。它直接凹陷入石壁,通往一道非常扭曲的台阶。沙赛德好奇地沿着被许多人的脚步打磨光滑的台阶走去。从进入这里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空间很狭隘,来到楼梯终点时,他还得弯下腰,这才进入一间小房间。挺起身体,他举高灯火,看到了……
一面墙。他的灯光照耀在墙上,跟之前一样,这里也有面钢片,但这片有五尺宽,几乎也有五尺高,上面全是文字。沙赛德的好奇心再次被撩拨起。他放下背包走上前去,举高了灯笼想看清墙壁最顶端的文字。
是泰瑞司语。
的确是古方言,但就算不用语言红铜意识,沙赛德也识得这些字。他越看,手越颤抖。
我将这些文字写于钢铁上,除此之外的,均不可信。
我开始怀疑,也许只剩下我还存有理智。其他人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急着想要英雄出现,实现泰瑞司预言的承诺,所以直接作出结论,认为所有的传说跟故事都适用于同一个人。
我的弟兄们忽略其他事实。他们无法将其他发生的奇特事件串连起来。他们对我的反对听而不闻,对我的发现视而不见。
也许他们说得对。也许我发疯了、嫉妒了,或只是笨。我的名字是关,哲人、学者、叛徒。我是发现艾兰迪的人,也是第一个声称他是永世英雄的人。我是开始一切的人。
而我也是背叛艾兰迪的人,因为如今我知道,他绝对不被允许完成他的征途。
“沙赛德。”
沙赛德一惊,手中的灯差点掉下。沼泽站在他身后的入口,身影威严,诡异,阴森。他和这个地方冷酷刚硬的线条相得益彰。
“楼上的房间是空的。”沼泽说道,“这趟旅程完全浪费时间。我的兄弟们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
“不是浪费,沼泽。”沙赛德说道,转身回去继续读钢片。他还没读完,根本才刚开始。笔迹又小又挤,满布整面墙壁。虽然时光久远,钢却将文字完整保存下来。沙赛德不由得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在统御主时期之前便留下来的文字,是泰瑞司哲人所写的片段。这是个圣人。在十个世纪的追寻后,守护者们仍然没有实现最初成立时的目的:他们仍未发现泰瑞司的宗教。
统御主刚掌权便压制了泰瑞司一族的传道,在他漫长的统治时期中,没有一族遭受到如此严厉的迫害,仅有泰瑞司族——他自己的族人——因此对于他们一族的信仰,守护者们只找到了很模糊的片段。
“我得把这些文字抄下来,沼泽。”沙赛德说道,手摸向背包。用视觉记忆没有用,不可能有人同时盯着这么多文字,还能将文字记下来。也许他能将它们录入自己的金属意识库,但他想要一个实体纪录,能够完美地保存字里行间的段落结构与标点符号。
沼泽摇摇头:“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甚至认为我们不该来。”
沙赛德停下动作,抬起头,然后从背包中抽出几大张纸。“好吧。”他说道,“我把它拓印。我想这也比较好,能让我看到文字写下来时的原貌。”
沼泽点点头,于是沙赛德拿出他身边的炭块。
他兴奋地想,这个发现……就像是找到拉刹克的日记。我们越来越贴近真相了!
就在他一面拓印,一面双手小心翼翼精准移动的同时,脑中又闪过另一个念头。拥有这样一份文件后,他的责任感将不再允许他在村庄间游走,而是必须回到北边去分享他所发现的一切,以免他死去时,这份资料也随之消失。他必须回泰瑞司。
或是……去陆沙德。从那里他可以送信到北方,更有合理原因能回到事件的中心,再次见到那些团员。
但是,为什么这让他更有罪恶感? 
当我终于意识到,所有期待经的征象都指向他身上时,我多么兴奋。但当我对其他世界引领者宣告我的发现时,众人均不屑一顾。
我多希望当初我听了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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