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翻翻垃圾邮箱 预言也许就在那儿 没有?那我也不知道了。再见
梅格看呆了。“他……他真的是半人马。”
“真有眼力。”我说,“我猜下半身是马这一点暴露了他的身份吧?”
梅格打了我的胳膊一下。
“喀戎,”我说,“这是梅格·麦卡弗里,我的新主人兼我的烦恼之源。你想谈与失踪有关的事?”
喀戎的尾巴甩了一下,同时蹄子在门廊地板上跺了几下。
他是不死之身,不过他外表的年龄随着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过去而有所改变。我记得他的鬓角以前不是如此灰白,他的鱼尾纹以前也没有这么明显。无论混血营里发生了什么,看来都给了他很大压力。
“欢迎,梅格。”喀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友善,我认为这很有英雄气概,因为他说话的对象是……你懂的,是梅格啊。“我听说你在树林里表现得十分勇敢。你克服了各种艰难险阻把阿波罗带到这里来。我很高兴欢迎你加入混血营。”
“谢谢。”梅格说,“你真的很高,你不会在灯架上撞到头吗?”
喀戎笑了。“偶尔吧。如果我想变得和人类体形更接近,我可以用一把魔法轮椅把我的下半身压缩进去……算了,现在这件事并不重要。”
“失踪。”我催问他,“什么东西失踪了?”
“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什么人’。”喀戎说,“我们进屋谈吧。威尔,尼克,你们能去通知其他营员我们一小时后开饭吗?到时我会把最新情况告诉大家。同时,禁止任何人在营区独自闲逛。确保营员们两人结伴,互相照应。”
“明白。”威尔回答,同时看着尼克,“你能跟我结伴吗?”
“你真是个大傻瓜。”尼克回答。
他俩一边打嘴仗一边漫步离开了。
这个时候,你们肯定在想我看到我的儿子跟尼克·德·安吉洛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我必须承认,我不是很明白威尔为什么会被哈迪斯的孩子吸引,但是只要威尔乐意跟发布厄运预言的这类孩子在一起……
噢。也许你们中的某些人是在想,我看到威尔和一个男孩而不是女孩关系好有什么感觉。假如你们是在好奇这个,拜托,我们天神才不计较这种事呢!我自己就有过……我看看,三十三个凡人女朋友外加十一个凡人男朋友?我数不清了。我最喜欢的两个人,当然了,就是达佛涅和雅辛托斯,但是假如你是一个像我这么受欢迎的天神——
等一下。我是不是告诉了你们我最喜欢的人是谁?我说出来了吗?奥林匹斯山的诸神啊,忘了我刚才提到的名字吧!真是太难为情了。拜托什么也别说。我发誓,我这一次当凡人的时候,还没喜欢过任何人!
我现在真的很糊涂。
喀戎带我们走进主屋的起居室,几个舒适的皮沙发面朝石头壁炉排成V字形。壁炉架顶上有一个花豹头颅标本,正在舒服地打呼噜。
“它是活的?”梅格问道。
“算是吧。”喀戎小跑几步坐进他的轮椅里,“那是西摩。如果我们小声说话,应该不会吵醒它。”
梅格立刻就开始在房间里东看西看。我很了解她,她肯定是在找某些小东西,好用来砸醒那个花豹头。
喀戎在他的轮椅上坐定了。他先是后腿踏进轮椅座的暗格里,再后退一点儿,神奇地把自己的马形下半身压缩进去,最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坐着的人类。为了让这种假象更逼真,轮椅带铰链的前面板还合拢了,伪装成人类的腿的样子。平时这双腿还会穿着长裤和乐福鞋,完美贴合喀戎的“教授”形象,不过今天他似乎换上了不同的装束。
“这身打扮是新的吧?”我说。
喀戎低头看到了他那双线条妙曼的女性假腿,腿上还穿着渔网袜和红色亮片高跟鞋。他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赫尔墨斯小屋的孩子们又在看《洛基恐怖秀》[1]了。我得跟他们好好聊聊。”
提到《洛基恐怖秀》让我想起了一些愉快的往事。我以前看这部电影的午夜场时玩过角色扮演,扮成了洛基。当然了,这是因为这个人物的完美体形就是根据我的体形塑造出来的。
“让我猜猜,”我说,“搞这个恶作剧的是康纳·斯偷尔和特拉维斯·斯偷尔吧。”
喀戎从身旁的篮子里拿出了一条法兰绒毯子盖住假腿,不过那双亮晶晶的红色高跟鞋仍然从毯子底下露了出来。“其实,特拉维斯去年秋天上大学去了,这可让康纳彻底无拘无束了。”
梅格把视线从一盘吃豆人街机游戏带上转了过来。“我之前戳了那个叫康纳的家伙的眼睛。”
喀戎的脸抽搐了一下。“非常好,好孩子……总之,我们现在有了朱利亚·法因戈尔德和爱丽丝·宫泽。她俩接过了搞恶作剧的重任。我们待会儿就能见到她们了。”
我想起了那两个在赫尔墨斯小屋的门廊前朝我窃笑的女孩。我觉得自己又脸红了。
喀戎抬手向沙发示意了一下。“请坐吧。”
梅格对吃豆人不感兴趣了(之前这盘游戏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足有二十秒钟的时间),开始字面意义上地往墙上爬。休眠状态的葡萄藤装点着整个用餐区——这无疑是我的老朋友狄奥尼索斯的杰作。梅格爬到一根粗壮的葡萄藤主干上,想去够那盏用蛇发女妖戈耳工的头发制成的吊灯。
“对了,梅格,”我说,“我和喀戎要谈事情,你想不想看一看混血营介绍影片?”
“我已经了解很多情况了。”她说,“你昏迷的时候我跟营员们聊过。这里是‘现代半神的避风港’什么的。”
“噢,但是这部片子很不错哟。”我继续向她推荐,“是我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用相当有限的预算拍摄的,其中有些摄影技巧是革命性的。你真的应该——”
那根葡萄藤忽然从墙上掉下来,梅格一头栽到了地板上。她毫发无伤地跳了起来,又发现了餐具柜上的一大盘饼干。“那些是免费的吗?”
“是的,孩子。”喀戎说,“把茶也带过来吧,好吗?”
于是,我们仍然没有摆脱梅格,她把腿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大声嚼饼干,而且喀戎一不注意,她就用饼干屑去砸正在打呼噜的西摩。
喀戎给我倒了一杯大吉岭红茶。“我很遗憾狄先生不能在这儿接待你。”
“狄先生?”梅格问。
“狄奥尼索斯,”我解释道,“酒神。他也是这个营地的营长。”
喀戎把茶杯递给我。“和盖娅打完仗之后,我本以为狄先生会回到营地,可他没有。我希望他没事。”
老半人马期盼地望着我,可我没有什么可告诉他的。过去这六个月时间对我而言是一片空白,我完全不知道其他奥林匹斯神在忙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坦白地回答。过去这四千年来我几乎没说过这句话。说出这样的话滋味真不好受。我轻啜了一口红茶,可是茶水的味道也很苦涩。“我最近有点消息闭塞。我还希望你来告诉我近况如何呢。”
喀戎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情。“这样啊……”
我明白了,他之前也想从我这里得到帮助和指导——这两样正是我希望他能提供给我的东西。作为一位天神,我以前很习惯比我卑微的人依靠我——不是祈求这个就是祈求那个。可现在我成了凡人,觉得被人依赖的感觉有点可怕。
“那么你面临的危机是什么?”我问,“你的样子就像特洛伊城的卡珊德拉,或者阿拉莫城的吉姆·鲍伊[2]——都是一副兵临城下的惨相。”
喀戎没有反驳我的比喻。他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茶杯。
“你知道和盖娅大战期间,德尔斐神谕不再接收预言了吧?事实上,所有已知的预测未来的方法都失灵了。”
“因为最初的德尔斐洞穴被敌方重新占领了。”我叹着气说,尽量不去想我是不是被指责了。
梅格把一块巧克力碎屑弹到花豹西摩的鼻子上去,同时说:“德尔斐神谕,波西提过这个。”
“波西·杰克逊?”喀戎一下子坐直了,“波西跟你们在一起?”
“一段时间而已。”我把我们在桃树林里的那场战斗和波西回纽约去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他说他尽可能这周末开车过来一趟。”
喀戎看起来有些沮丧,仿佛只有我的陪伴还不够开心似的。你们能想象竟然有这种事吗?
“不管怎么说,”他接着说,“我们本来希望一旦战争结束,神谕就能恢复如常。可是事情并没有这样进展……而芮秋为此非常担心。”
“谁是芮秋?”梅格问。
“芮秋·戴尔。”我答道,“就是神谕。”
“我还以为神谕是个地方。”
“的确是啊。”
“那么芮秋就是一个地方,而她失灵了?”
假如我还是天神,我就要把她变成一条蓝肚皮蜥蜴[3],再把她放到野外,看着她爬到视野之外去。我这样想象着,心中稍感宽慰。
“最初的德尔斐是希腊的一个地方,”我告诉她,“是一个充满火山烟气的洞穴,人们会到那儿去接受我的女祭司皮提亚的教诲。”
“皮提亚,”梅格咯咯笑道,“真是个搞笑的词儿。”
“是是,哈——哈。所以说,神谕既是个地点也是个人。当希腊诸神搬到美国来的时候……是哪一年来着,喀戎,一八六〇年?”
喀戎点点头。“差不多吧。”
“我把神谕也带到这里来了,以便继续代表我发布预言。预言的神力在女祭司之间代代相传。芮秋·戴尔就是现任神谕。”
梅格从饼干盘里抓起了唯一的一块奥利奥,那是我本来想吃的。“哦——现在我想去看介绍影片了,是不是太晚了?”
“是的,”我厉声回答,“现在,我重新夺回最初的德尔斐神谕所在地的办法就是杀死那个名叫皮同的怪物,他住在洞穴深处。”
“皮同长得像蟒蛇吗?[4]”梅格问。
“是,也不是。蛇类是以怪物皮同命名的,他长得像蛇,不过比蛇更大,更可怕,会一口吞掉话多的小姑娘。总之,八月份的时候,我当时……不太舒服,我的老对头皮同从塔塔勒斯被放出来了。他夺回了德尔斐洞穴。这就是神谕失灵的原因。”
“但是假如神谕现在在美国,那某个蛇形怪物夺回他自己的老巢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大概是我听梅格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她这样做多半是为了刁难我。
“说来话长。”我说,“你只需要——”
“梅格,”喀戎对梅格露出了他那种英雄般的充满耐心的微笑,“神谕的初始地点相当于是一棵树最深的主根。神谕可以在全世界任意一处开枝散叶,而芮秋·戴尔就相当于顶端的枝条,但是假如主根被扼杀了,整棵树都会危在旦夕。皮同占据他的老巢之后,神谕的能量就完全被封死了。”
“哦。”梅格朝我做了个鬼脸,“你这样解释不就行了?”
我正想掐住梅格的脖子,让她感受一下那条讨厌的主根的处境,喀戎就给我续了一杯红茶。
“更大的问题是,”喀戎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进行预言。”
“谁在乎啊?”梅格问,“现在你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了。本来就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啊。”
“谁在乎?!”我吼了她,“梅格·麦卡弗里,预言是所有重大事件的催化剂——每一场试炼或战斗,灾难或奇迹,出生或死亡。预言并不仅仅提前描述未来,还会塑造未来!是预言帮助未来得以发生。”
“我听不懂。”
喀戎清了清嗓子。“把预言想象成花种吧。用合适的花种能培育出任何你希望建成的花园,而没有种子就什么都长不出来了。”
“哦。”梅格点点头,“那可糟了。”
我发现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梅格这个街头顽童兼垃圾战士,居然对园艺比喻的接受度这么高,不过喀戎的确是个了不起的老师。他注意到了这个女孩的某些特质……她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在我脑海深处隐藏着。我真希望我的这个判断是错的,但是幸运的话,我肯定会判断正确。而我总是很幸运。
“所以芮秋·戴尔在哪儿?”我问,“我应该跟她谈谈吧?”
喀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芮秋本来准备放寒假的时候来看我们,但是她没来。这可能并不意味着什么……”
我闻言微微前倾。芮秋·戴尔会迟到并不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她具有艺术家气质,难以预料,很爱冲动,厌恶规则的束缚——这些都是我极为欣赏的品质。但是彻底不见人影不是她的风格。
“或者意味着?”我问道。
“或者这只是更大的问题的一部分。”喀戎说,“不仅是预言无法正常进行,过去这几个月我们的交通和通信都很困难。我们好几个星期没有得到朱庇特营的朋友们的消息了,也没有新的半神到来。荒野中的半羊人没有发回过报告,伊利斯也不再帮我们传递消息了。”
“伊利斯什么?”梅格问。
“双向影像传输,”我说,“一种由彩虹女神负责的通信方式。伊利斯总是这么浮躁……”
“此外,常规的人类通信手段也都失效了。”喀戎说,“当然了,电话对半神而言总是很危险的——”
“没错,它们总能引来魔兽,”梅格附和道,“我就一辈子都没打过电话。”
“明智之举,”喀戎说,“不过最近我们的通信设备全都坏了。手机,电话,网络电话……这些看上去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就连电子邮件这种比较古典的通信手段也很奇怪地失效了。短信也发不出去。”
“你翻过垃圾邮箱吗?”我建议道。
“恐怕这个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喀戎说,“我们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我们孤立无援,人手不足。你们是两个多月以来仅有的两个外来人员。”
我皱起眉头。“波西·杰克逊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啊。”
“我猜波西都没注意到吧。”喀戎说,“他的功课很忙。冬季一般都是我们最清净的时节。有一段时间,我自我安慰说通信失灵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个带来不便的偶然事件罢了。但随后失踪事件就开始了。”
壁炉里的一根木头在柴架上断裂了,我可能因此在沙发上惊跳了一下吧。
“失踪事件,对对,”我把洒在裤子上的茶水抹干,尽量不理会梅格的窃笑,“跟我讲讲这个问题吧。”
“过去一个月之内发生了三起。”喀戎说,“首先是赫尔墨斯小屋的塞西尔·马科维茨,有天早上我们发现他的床铺是空的。他此前从没说过要离开之类的话。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而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或者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赫尔墨斯的孩子喜欢神神秘秘的。”我猜测。
“起初,我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喀戎说,“但是一个星期后,埃利斯·韦克菲尔德也从阿瑞斯小屋消失了。一样的模式:床铺空空如也,没有证据表明他究竟是自己离开的还是……唉,被人带走的。埃利斯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他心血来潮去探险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还是感到不安。而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发现第三个营员失踪了:米兰达·加德纳,得墨忒耳小屋的屋长。这是三起失踪事件中最糟糕的。”
梅格把脚从沙发扶手上放了下来。“为什么这是最糟的?”
“米兰达是我们最资深的辅导员之一,”喀戎说,“她绝不会不告而别;她很聪明,不会被人从营地里骗走;力量也很强,不可能被人用武力抓走。然而她身上的确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某件我无法解释的事。”
喀戎直视着我。“阿波罗,肯定是出了什么大岔子。我们这儿发生的问题也许不像克洛诺斯崛起或盖娅苏醒那么危险,但我认为这次的事态更加使人不安,因为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我想起了那个关于燃烧的太阳大巴的梦。我也想起了在树林里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逼得我神经错乱,逼我去找它的源头所在的声音。
“这几个半神……”我说,“他们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他们有没有说过……听到了什么声音?”
喀戎挑起一条眉毛。“据我所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太愿意透露更多。我不想在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情况之前引发恐慌情绪。凡人惊慌失措的场面并不好看,尤其是在他们希望由我来解决问题的时候。
况且,我必须承认我感到有点不耐烦了。我们到现在还没谈到最重要的问题——我的问题。
“在我看来,”我说,“我们的头等大事是把整个营地的资源都用来帮助我恢复神格。然后我就可以帮助你们解决其他问题了。”
喀戎轻抚了一下胡子。“但是假如这些问题是彼此关联的呢,我的朋友?假如把你送回奥林匹斯山的唯一办法就是重新夺回德尔斐神谕,令被束缚的预言之力恢复自由呢?假如德尔斐就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呢?”
我都忘了喀戎偏偏喜欢把我尽量不愿去想的那些合情合理、显而易见的结论指出来了。他的这个习惯真是让人恼火。
“以我现在的状态,那是不可能的。”我指了指梅格,“现在,我的任务是侍奉这个半神,也许要一整年吧。在我完成她指派给我的无论什么任务之后,宙斯会做出裁决,宣布我的服役期已经结束,到时我就能再次成为天神了。”
梅格拿起一块无花果夹心饼干。“我可以命令你去找这个德尔斐什么的地方啊。”
“不!”我吓得声音都变调了,“你应该给我安排点容易的任务——比如组建一个摇滚乐队,或者就随便逛逛。对对,随便逛逛是个不错的任务。”
梅格看起来没被说服。“随便逛逛都不是个任务。”
“当然是了,只要用正确的方式去做。我在混血营里闲逛是安全的。而我的一年服役期结束之后,我就又能成为天神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讨论如何让德尔斐复原了。”
我心想:更理想的情况是,我可以命令几个半神去承担这个探险任务。
“阿波罗,”喀戎说,“假如半神继续这样失踪下去,我们也许坚持不到一年了。我们以后也许就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了。而且,恕我无礼,收回德尔斐是你的责任。”
我猛地把手一扬。“又不是我打开死亡之门把皮同放出来的!去怪盖娅呀!去怪宙斯缺乏判断力呀!泰坦们刚开始醒来的时候,我就起草了一份非常清楚的纲领——《保护阿波罗及其他诸神的二十一条行动方针》——但是他连看都没看!”
梅格把半块饼干扔到了西摩的头上。“我还是觉得这是你的错。嘿,看哪!它醒了!”
听她的口气,好像那头豹子是睡到自然醒,而不是被无花果夹心饼干砸到眼睛才醒过来的。
“嗷嗷——”西摩不高兴地叫了起来。
喀戎转动轮椅从桌子旁边挪回来。“宝贝儿,壁炉架上的罐子里有狗粮,你喂给西摩吃好不好?阿波罗和我会在门廊那边等你。”
我们把梅格留在屋里,她很高兴地用投三分球的姿势把狗粮扔进西摩嘴里。
我们刚离开起居室,喀戎就转动轮椅面朝我说:“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半神。”
“‘有趣’还真是一个不偏不倚的形容词。”
“她真的召唤了一个卡波斯?”
“这个嘛……那个精灵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就出现了。至于她是不是有意识地召唤了他,我就不知道了。她给精灵起名叫桃子。”
喀戎抓了一下胡子。“我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有能力召唤谷物精灵的半神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的双腿开始发抖了。“我也有些疑心。不过我还是尽量保持积极态度。”
“她引导你走出了树林,”喀戎指出,“没有她的——”
“是的,”我说,“用不着提醒我这个。”
我忽然发现,我以前就见过喀戎这种热情的眼神——当他评估阿喀琉斯的剑术水平和埃阿斯[5]的长矛技巧的时候。那是经验丰富的老教练考查有天赋的新人时的眼神。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半人马会用那种眼神来看我,仿佛我必须向他证明什么,仿佛我经不经得起艰难险阻的考验仍然是个未知数。我感到自己被……被当成了一个物件。
“告诉我,”喀戎说,“你在树林里听到了什么?”
我默默在心中骂自己大嘴巴。我就不该问那些失踪的半神有没有听见过奇怪的声音。
我认为现在还有所隐瞒是没有意义的。喀戎比你们这些普通的马或者人要敏锐得多。我告诉了他我在树林里的经历,还有后来做的那个梦。
喀戎的双手在膝盖上盖着的毯子底下攥紧了。毯子因此被顶了起来,露出了他的红色亮片高跟鞋。尽管他现在穿着渔网袜的样子很可笑,但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压倒了滑稽感。
“我们必须警告营员们远离树林,”他坚决地说,“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仍然认为这肯定跟德尔斐有关,也跟你现在的……呃,状况……有关。我们一定要把神谕从魔兽皮同的控制下解放出来。我们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我轻而易举地解读出了这句话的含义: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喀戎想必是从我的表情中猜到了我此刻感到孤立无援。
“振作啊,老朋友。”他说,“这事你以前就干过。就算你现在不是天神了,可你当初杀掉皮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啊!有几百本故事书赞颂过你只动了动手指头就解决了这个敌人。”
“没错,”我嘟囔道,“几百本故事书里都有。”
我想起了其中一些故事是怎么写的:我连一滴汗都没流就杀了皮同。我飞到洞口,叫他出来,弯弓搭箭,轰!一声巨响之后,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头死掉的巨型蛇怪。我成了德尔斐的主宰,我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些讲故事的人是从哪里知道我只花了这么一点儿工夫就干掉了皮同呢?
好吧……也许是因为我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实际发生的情况与此截然不同。即使在那场恶战过了好几百年之后,这个老对头仍然会出现在我的噩梦中。
现在我几乎要对自己变得健忘这件事心存感激了。我已经想不起来和皮同对阵时所有的梦魇般的细节了,但是我清楚知道他不是好对付的。我需要恢复天神的力气与超能力,还需要我那张世界上威力最强的弓。
而身为一个脸上长痘的十六岁凡人,穿着别人穿过的旧衣服,还用着莱斯特·帕帕佐普洛斯这种傻气的化名,我拿什么去赢皮同?多谢你的建议,但是我才不要一溜烟赶到希腊去送死,尤其是在这种又没有太阳战车,又没有瞬间移动能力的情况下。很抱歉,不过天神是不坐经济舱的。
我绞尽脑汁,想用冷静淡然的外交辞令来跟喀戎解释这些,绝对不能在说话的时候又是跺脚又是尖叫的。幸好远远传来的一声螺号替我省了这份力气。
“这是通知我们去吃晚餐了,”半人马勉强露出微笑,“我们晚些时候再谈,如何?现在,让我们庆祝你的到来吧。”
[1] 《洛基恐怖秀》(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是1975年英美合拍的歌舞喜剧片,戏仿了20世纪30年代的科幻电影和恐怖电影,此后长年作为午夜电影上映,有许多狂热影迷。电影中坐轮椅的斯科特教授形象就是喀戎这次被捉弄的灵感来源。
[2] 卡珊德拉是古代特洛伊城的公主及女先知,该城遭希腊人围困十年;吉姆·鲍伊(Jim Bowie,1796—1836)是19世纪得克萨斯的阿拉莫攻城战中的重要将领,当时墨西哥军队攻城十三天,得克萨斯军伤亡惨重。
[3] 指西方强棱蜥(Western fence lizard),这是一种美国的常见蜥蜴。
[4] 英语中皮同(Python)这个词还有“蟒”的意思,所以梅格这样问。
[5] 埃阿斯是特洛伊战争中的希腊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