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和麦卡弗里绑一起 我们可能会跑到利马去 哈雷太坏了
给自己的备忘录:在两人三足死亡赛跑前夕试图发布重要消息不是个好主意。
因为没人听我说话。
虽然前一晚怨声载道,现在营员们却都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们整个午餐期间都在疯狂地清洁武器,绑紧武器系绳,互相交头接耳结成秘密同盟。不少人试图说服路线设计者哈雷提示一下最佳战术是什么。
哈雷爱死了众人对他的关注。这顿饭吃完,他桌上已经堆满了供品(实际等于贿赂)——巧克力棒、花生黄油巧克力、小熊软糖,还有风火轮玩具车。哈雷如果是天神的话一定会表现得很好:他收下礼物,嘟囔两句客套话,但什么有用信息也没告诉这群崇拜者。
我本想去跟喀戎谈一下树林中的危险,但死亡赛跑的最终准备工作快要让他忙疯了,我只不过站在他身旁就差点儿被踩扁了。喀戎在用餐亭周围紧张地一路小跑,身后跟着一个由半羊人和担任裁判的树仙女们组成的小分队,同时他还得不停地核对地图,发布各种命令。
“参赛队伍几乎无法追踪,”他的脸都快埋进迷宫地图里了,喃喃地说,“而且我们没办法监视D区的情况。”
“呃,喀戎,”我说,“我能不能——”
“测试组今天早上走到秘鲁去了,”他对半羊人说,“我们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是关于树林的事。”我说。
“哦,对不起,阿波罗。我知道你很担心——”
“树林的确在说话,”我说,“你还记得那个老——”
一位树仙女跑过来找喀戎,她的裙子冒着烟。“信号弹爆炸了!”
“诸神啊!”喀戎说,“那些信号弹是紧急情况下才能用的!”
他飞奔而去,还在我的脚上踩了一下,他那一伙乱哄哄的助理紧随其后。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是天神,整个世界都竖起耳朵倾听你说的每一个字;而假如你只是一个十六岁少年……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我试着跟哈雷谈了谈,希望他能推迟比赛,但这孩子只用简简单单一个“不”字就打发了我。
跟赫菲斯托斯的孩子总在做的事情一样,哈雷正在修理机械装置,把弹簧和齿轮挪来挪去什么的。我并不真的关心他在干吗,但我还是问了问,希望能赢得这孩子的好感。
“这是个信号灯。”他一边调试某个按钮一边说,“用来指引迷路的人。”
“你的意思是给迷宫里的参赛者引路?”
“不。你们得靠自己。这是为了雷奥。”
“雷奥·瓦尔迪兹。”
哈雷眯着眼睛端详他的设备。“有时候,假如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信号灯能帮上忙。只要找到正确的频率就行了。”
“那么……你做这个多长时间了?”
“自从他失踪以后就开始做了。现在我要专心工作了,赛跑不能中止。”他转身背对着我走开了。
我惊奇地望着哈雷的背影。这孩子花了足足六个月时间制作一个信号灯来帮助他失踪的哥哥雷奥。我很想知道有没有人如此努力只为把我带回奥林匹斯山上的家。恐怕没有。
我孤零零地站在用餐亭的一个角落里,啃着一个三明治。我望着太阳在冬日天空中显得暗淡无光的样子,想着我的战车,还有我可怜的马儿们只能困在马厩里,没人带它们出去兜风的样子。
当然了,即使没有我的协助,其他力量也能维持整个宇宙吱吱嘎嘎地运转。有许多不同的信仰体系为行星和恒星的运行提供动力。狼群仍然追赶着太阳横跨天空。拉神仍然每天乘着太阳船出行。而在阿兹特克人的时代,托纳蒂乌仍然靠着献祭的活人得到新的血液。[1]而另一样东西——科学——也仍然在构建重力、量子物理之类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我的事,只能闲晃着等待参加两人三足死亡赛跑。
就连凯拉和奥斯汀都因其他事分心了,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凯拉已经把我们从树林里救出舍曼·杨那件事告诉了奥斯汀,但他更关心的是用药棉擦拭他的萨克斯管。
“我们可以吃晚饭的时候告诉喀戎,”奥斯汀嘴里叼着一个簧片,口齿不清地说,“赛跑结束之前没人有心思听这个,而且我们怎么都会离树林远远的。况且,假如我能在迷宫里弹出准确的旋律……”他的眼睛灵光一闪,“噢,来吧,凯拉。我有个主意。”
他拽着凯拉跑了,再次留下我独自一人。
当然了,我理解奥斯汀的热情。他的萨克斯管演奏技巧相当值得钦佩,我很肯定他会成为他这一代人里最重要的爵士乐演奏家,而且,你要是以为演奏萨克斯管爵士乐的视频可以在视频网站上轻松得到五十万次浏览,那就大错特错了。但是,如果树林里的力量把我们都消灭了,奥斯汀的音乐生涯也会随之化为泡影。
作为最终手段(是实在不得已才采取的最后手段),我去找梅格·麦卡弗里。
我看到她在一个火盆旁边,正在和朱利亚·法因戈尔德和爱丽丝·宫泽说话。或者也可以说,是赫尔墨斯的两个女儿趁梅格狼吞虎咽一块芝士汉堡的时候找她说话。我真不敢相信得墨忒耳——谷物、水果和蔬菜的主宰者——居然能有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肉食者当女儿。
话说回来,珀耳塞福涅也是这个样子。你们会听到各种传说,说这位春天女神有多么甜美动人,多么适合黄水仙,小口小口地吃石榴什么的。但是我得告诉你们,那姑娘向堆成小山的猪排骨发起进攻的样子可吓人了。
我大步朝梅格身边走去,赫尔墨斯的女儿们迅速退后了,仿佛我手里有条蛇似的。她们这种反应令我很满意。
“嗨,”我说,“大家刚才在聊什么呢?”
梅格用手背擦了擦嘴。“这两位想知道我们的比赛方案。”
“我想也是。”我从梅格的外套袖口里扯出一个小小的磁性窃听装置,把它扔回给爱丽丝。
爱丽丝怯怯地笑了一下。“我们就是试试看,请别见怪。”
“那是,当然不会了。”我说,“鉴于同样的道理,我希望你们也别把我对你们的鞋子动的手脚放在心上。祝你们比赛顺利!”
两个姑娘紧张地互相推搡着离开了,同时不停检查她们跑鞋的鞋底。
梅格用近乎尊敬的目光注视着我。“你对她们使了什么招数?”
“什么都没有。”我说,“当一个天神的技巧有一半在于懂得如何虚张声势。”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所以我们的最高机密方案呢?等一下,让我猜猜。没有方案,对吧?”
“你学得很快。老实说,我本来是可以想出来的,但是我去忙别的事了。我们有麻烦了。”
“那还用说?”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个青铜环状物,看起来像是用金属丝编织成的健身弹力带,“你看到这个了吗?是用来绑住我们的腿的。这东西一戴上就摘不掉了,除非比赛结束,没有任何方法能取下来。我讨厌被绑住。”
“我也是。”我本想补充一句——尤其是跟一个叫梅格的小屁孩绑在一起,但是我与生俱来的高超人际交往能力不允许我说出口,“不过,我说的麻烦是指另一个问题。”
我把射箭课上的那个意外告诉了梅格,就是舍曼差点儿被引诱进了树林的事。
梅格摘下了她的猫眼眼镜。没有了眼镜片,她的暗褐色瞳孔看起来更加柔和温暖了,就像两抔盆栽土壤。“你认为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人们?”
“我认为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回答人们的疑问。古时候,有一个神谕——”
“是的,你告诉过我。德尔斐神谕。”
“不是,是另一个神谕,比德尔斐还要古老。那个神谕有一部分是树木,一整片会说话的树林。”
“会说话的树。”梅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个神谕叫什么名字?”
“我……我记不起来了。”我咬紧牙关,“我应该是知道的。我应该能立刻告诉你的!但是那个名字……它简直就是在故意躲着我。”
“这种事常有,”梅格说,“你会想起来的。”
“但是从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愚蠢的人类大脑!总之,我坚信那片神谕林就在这里的树林中的某个地方。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那个耳语声……是从这个隐秘的神谕传来的。那些圣树想发布预言,想接触那些迫切需要解惑的人,把他们引到自己这儿来。”
梅格重新戴上了眼镜。“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很难以置信吧?”
我稳住呼吸。我必须提醒自己,我已经不再是天神了。我必须忍受凡人的侮辱,因为我不能把他们炸成碎片了。
“只是提醒你保持戒备。”
“但是比赛又不会在林子里进行。”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安全。你要是能召唤你的朋友桃子,我会很高兴有他做伴的。”
“我说过了,他想出来的时候就会突然跳出来。我并不能——”
喀戎吹响了狩猎的号角,号角声之大,震得我一瞬间看东西都带重影了。我向自己做出了另一个承诺:一等我变回天神,我就要降临到这个营地来,把所有号角都没收。
“半神们!”半人马说,“把你们的腿绑好,跟着我到起点来!”
我们在距离主屋大约一百码远的一片草地上集合。走了这么远都没造成一起致命事故还真是一个奇迹。我的左腿和梅格的右腿绑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像我和我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在勒托子宫里的感觉。没错,我能清楚想起那时候的情况。阿耳忒弥斯总是把我推到一边去,用胳膊肘顶我的肚子,而且长得越来越胖。
我默默地祷告,许诺说假如我能活着完成这项比赛,我就献祭一头公牛给我自己,也许还要再给自己修一座新神庙。我对公牛和神庙真的很着迷。
半羊人们引导我们在草地上散开。
“起跑线在哪儿?”霍利·维克托问道,同时把肩膀拱到她妹妹的肩膀之前,“我想站在最前面。”
“我才想站在最前面,”劳雷尔纠正道,“你只能当第二靠前的。”
“别担心!”半羊人伍德罗用担惊受怕的口气说,“我们马上就会解答所有疑问。等我,呃,知道怎么解答之后。”
威尔·索里斯长叹一声。毫不意外,他的搭档是尼克。他把胳膊肘架在尼克肩头,仿佛哈迪斯之子是个正合适的架子。“我想念格洛弗。他以前组织这类活动的时候干得很好。”
“我觉得换成海治教练就够了。”尼克把威尔的胳膊推了下去,“而且,别这么大声提到格洛弗。茱妮弗就在那边呢。”
他指了指一个树仙女——一个穿着浅绿色衣服的可爱女孩。
“她是格洛弗的女朋友,”威尔向我解释道,“她很想念格洛弗,非常想。”
“好了,大家!”伍德罗叫道,“请再散开一点儿!我们希望你们足够分散,你们懂的,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死了,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威尔叹了口气。“我好激动哟。”
他和尼克迈着大步走开了。赫尔墨斯营房的朱利亚和爱丽丝又检查了一遍鞋子,然后瞪着我。康纳·斯偷尔的搭档是保罗·蒙特斯,那个巴西小孩,赫柏的儿子。他俩的表情说明他们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
也有可能,康纳一脸郁闷是因为他伤痕累累的头皮现在涂上了厚厚一层药膏,整颗头就像被猫嚼过的毛球一样。不过,或许他只是在想念哥哥特拉维斯吧。
我和阿耳忒弥斯刚出生,就迫不及待想要保持足够距离。我们各自圈出自己的领地,坚守不出。不过这一刻,为了能见到她,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我很肯定宙斯绝对用严酷的惩罚威胁了阿耳忒弥斯,不许她在我当凡人期间帮助我,可她至少能从奥林匹斯山给我空投一个补给包吧——一件体面的托加[2]袍,某种神奇的暗疮膏,再加上一打斯库拉咖啡馆的神食版蔓越莓司康饼。那家店的司康饼是最棒的。
我观察了一圈其他队伍。凯拉和奥斯汀是一组,分别拿着弓和萨克斯管,这令他俩看起来活像一对极具威胁的街头表演艺人。基娅拉,就是母亲是幸运女神堤喀的那个漂亮姑娘,和她的仇人达米安·怀特绑在了一起,怀特的母亲正是……嗯,复仇女神涅墨西斯。得墨忒耳的女儿比利·吴和瓦伦丁娜·迪亚兹是另一对搭档,后者正忙着用比利身上那件银色外套的反光表面来检查自己的妆容。瓦伦丁娜好像没注意到两撮碎发冒了出来,仿佛刚萌生出来的鹿茸。
我认为最有实力的竞争者是马尔科姆·佩斯,永远不能对雅典娜的孩子掉以轻心。很意外的是,他居然选择了跟舍曼·杨一组。这对组合实在很不自然,除非马尔科姆已经计划好了。那些雅典娜家的孩子总是会事先做好计划,而让我获胜不太可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只有两名半神没有参赛,就是哈雷和妮莎,他们负责设定比赛路线。
等半羊人们判定我们已经散得很开,也复查过我们腿上的绑带之后,哈雷便拍拍手,示意大家听他说话。
“好了!”他兴奋地上蹿下跳,让我想起了在斗兽场里为处决欢呼的那些罗马小孩,“规则是这样的,每个小组都必须找到三个金苹果,然后活着回到这个草坪来。”
半神参赛者们爆发出一阵抱怨的声浪。
“金苹果,”我说,“我讨厌金苹果。它们只会制造麻烦。”
梅格耸耸肩。“我喜欢苹果。”
我还记得那次她在巷子里就是用一个烂苹果砸断了凯德的鼻梁。我很想知道她能不能以同样危险的方式使用金苹果。不管怎么说,大概我们还是有这个希望的。
劳雷尔·维克托举手发问:“你的意思是第一个返回草坪的小组获胜?”
“每一个活着回来的小组都能获胜!”哈雷说。
“这太荒谬了!”霍利说,“胜利者只能有一个。只有最先返回的小组才能获胜!”
哈雷耸耸肩。“随你便。我只规定了参赛者要活着,而且不能自相残杀。”
“什么?[3]”保罗开始用葡萄牙语大声抱怨,害得康纳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左耳。
“好了好了!”喀戎高声说。他背上的鞍囊里塞满了多得要掉出来的急救用品和信号弹。“我们不需要任何会让这场比赛更加危险的帮助了,让我们保证两人三足死亡赛跑的纯正性。还有一点,营员们,鉴于我们的测试组今天早上发现的问题,请跟着我重复一遍:不要跑到秘鲁去。”
“不要跑到秘鲁去。”大家齐声复述了这句话。
舍曼·杨把指关节按得咔咔响。“那么起跑线在哪儿?”
“没有起跑线。”哈雷开心地说,“你们就从现在站着的地方开始比赛。”
营员们环顾四周,满心疑惑。忽然间,草坪震动了。草地上出现了无数条深深的裂缝,把整个草坪变成了巨大的绿色棋盘。
“玩得开心哟!”哈雷尖声叫道。
我们脚下的地面裂开了,我们全都掉进了迷宫。
[1] 之前两句话和这句话依次是北欧神话、埃及神话和阿兹特克神话中的太阳运行方式。
[2] 托加(toga)是古罗马男性公民穿着的白色长袍,也是希腊天神的典型穿着。
[3] 原文为葡萄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