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死亡保龄球 滚向我的敌人们 我的麻烦跟你换
至少我们没有掉到秘鲁去。
我的双脚踩到了石头,一阵疼痛从脚踝处传来。我们跌倒在一堵墙上,好在梅格成了我的肉垫。
我们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由橡木梁柱围成的幽暗隧道。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不见了,头顶只有一整片泥土。我看不到其他小组的一丝影子,不过在正上方什么地方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哈雷的吆喝声:“快!快!快!”
“等我恢复神格,”我说,“我要把哈雷变成星座,就叫小屁孩座。至少星座能保持沉默。”
梅格指着长长的走道深处。“看。”
随着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环境,我发现这个隧道里的黯淡光线是一个会发光的果子在大约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散发出来的。
“金苹果。”我说。
梅格猛地向前冲过去,把我也一起拽着跑了。
“等等!”我说,“这可能是陷阱!”
仿佛是为了证明我的观点,康纳和保罗从走道另一头的黑暗中出现了。保罗一把抓起金苹果,叫道:“巴西万岁!”
康纳一脸坏笑。“太慢了,废柴!”
他俩正上方的天花板打开了,跟哈密瓜一样大的铁球像雨点一样朝他们砸了过去。
康纳尖叫道:“跑!”
他和保罗笨拙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磕磕绊绊地跑了,铁炮弹成群结队地紧追在后,炮弹上还带着已经点燃的导火线。
这阵骚乱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了金苹果,我们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好极了。”梅格的声音带着回音,“现在怎么办?”
“我建议我们往反方向走。”
说来容易做来难。看不见东西对梅格造成的困扰相对更大一些。这要归功于我的凡人身体,我早就觉得自己腿脚不便、五感尽失了。况且,我平时也并不仅仅依靠视觉做事。音乐需要我具备发达的听觉,射箭要求我具备敏锐的触觉,以及感知风向的能力(好吧,视觉对此也有帮助,不过你懂我的意思)。
我们拖着步子前进,手臂向前伸直了。我认真倾听有没有可疑的嘀嗒声、啪嗒声或是断裂声,这些都是预示着一阵爆炸即将袭来的声音,但我怀疑自己就算真的听到了什么有警告意义的声音,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我和梅格渐渐学会了在两人三足的情况下保持同步。这并不容易。我拥有无可挑剔的节奏感,梅格则总是差了四分之一拍,不是快了就是慢了,这会害得我们忽然向左或向右转,撞到墙上去。
我们一直这样跋涉了大概有几十分钟或是好几天。在迷宫里,时间感是不可靠的。
我想起奥斯汀说过的话,说自从其建造者死亡以后,迷宫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我开始理解他的意思了。这里的空气更清新了,仿佛这座迷宫从来不曾吞噬过无数尸体。墙壁也不再散发过去那种恶毒的热气。就我现在的感觉而言,它们既没有渗出血液也没有渗出黏性物质,而这无疑是一大进步。从前,你只要踏进代达洛斯的迷宫一步,就能察觉到它那不惜一切代价的欲望:我要摧毁你的意志和身体。现在这里的氛围更加昏沉,迷宫传达的信息没那么致命了:嘿,要是你不小心死在这儿了,那也挺不错的。
“我向来不喜欢代达洛斯。”我轻声说,“那个老顽童不懂得适可而止,他总想掌握最新技术,跟上最新潮流。我告诉过他不要让他的迷宫具有自我意识。‘人工智能会毁了我们所有人的,老兄。’我这样说。可他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非得赋予这个迷宫邪恶的自我意识不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梅格说,“不过你最好别说迷宫的坏话了,我们可是在迷宫肚子里啊。”
有那么片刻,我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听到了奥斯汀的萨克斯管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在那么多回廊里反射了无数次,所以我无法分辨声音来自具体哪个位置。然后声音就消失了。我希望奥斯汀和凯拉已经找到了三个金苹果,安全返回了。
我和梅格终于来到了这条长廊尽头的三岔口处,我能通过气流的方向和我面部的温差感判断出这一点。
“我们干吗停下?”梅格问。
“嘘。”我带着目的仔细聆听。
右边那条长廊传来了一个微弱的高频音,像是电锯的声音。左边那条长廊很安静,不过隐隐散发出一股不易察觉而又似曾相识的臭气……肯定不是硫黄的味道,不过是地底深处的矿物质蒸气的混合气味。
“我什么也没听见。”梅格抱怨道。
“右边有电锯的声音,”我告诉她,“左边则有一股臭味。”
“我选臭味。”
“你当然会选这个了。”
梅格朝我发出了那种我已经熟悉了的嘘声,然后就一跛一跛地朝左边去了,把我也拖了过去。
我腿上的青铜绑带快要擦破我的皮肤了。我能通过梅格的股动脉感觉到她的脉搏,打乱了我的节奏。每当我感到紧张的时候(这事可不常见),我总爱哼一首歌让自己镇静下来——往往不是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就是古希腊的《塞基洛斯之歌》。但是由于梅格的脉搏扰乱了我,我唯一能哼出来的就是《小鸡舞曲》,这曲子可没有舒缓作用。
我们继续向前跋涉。火山烟尘的气味更加浓郁了。我的脉搏彻底失去了原来的完美节奏。我的心脏随着《小鸡舞曲》中每一声“咯咯,咯咯”鸡叫的节奏重重地敲打着胸腔。我恐怕知道我们在哪儿了。我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走到半个地球之外去。但这里是代达洛斯的迷宫啊。在这座地下迷宫里,距离失去了意义。迷宫知道如何挖掘它的受害者的弱点。最糟糕的是:它的幽默感简直要人命。
“我看见光了!”梅格说。
她是对的。眼前绝对的黑色变成了幽暗的灰色,在前方,隧道到了尽头,隧道之外是一个狭窄的纵向洞穴,很像是火山道。洞口的样子仿佛是一只巨大的爪子撕破迷宫长廊之后在地球上留下的一道口子。我在塔塔勒斯见过长着这么大爪子的生物,我一点儿也不想再次见到它们。
“我们应该掉头。”我说。
“那也太傻了。”梅格说,“你没看到那道金光吗?那儿有一个苹果。”
我唯一看见的就是灰烬和气体形成的一股股气旋。“那道光可能是火山熔岩,”我说,“或者某种辐射物,或者眼睛。发光的眼睛从来都不是好兆头。”
“就是苹果。”梅格很坚决,“我都闻见苹果味了。”
“哦,现在你的感觉倒是变敏锐了?”
梅格继续前进,我别无选择,只得跟上。虽然是个小姑娘,她倒是挺擅长耍威风的。走到隧道尽头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道狭窄的岩脊上。对面的岩壁只有十英尺远,但是中间的裂隙深不可测。大约在我们上方一百英尺处,蜿蜒曲折的火山道更开阔了,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洞室。
我顿时感到仿佛正在把一个巨大的冰块无比痛苦地咽下去。我从来没有从正下方看过这个地方,但我知道这是哪儿。我们所在之处是翁法洛斯——古代世界的肚脐。
“你在发抖。”梅格说。
我想用手捂住她的嘴,但她抢先咬了我的手一口。
“别碰我!”她吼道。
“拜托别出声。”
“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正上方——”我的嗓子都哑了,“就是德尔斐,神谕所在的岩洞。”
梅格的鼻子像兔子一样抽动了一下。“这不可能。”
“不,这是可能的。”我悄声说,“而这里是德尔斐就意味着……”
头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咝咝声。这个声音的洪亮程度就像把整个大洋倒进一口烧得滚热的平底煎锅,瞬间蒸发出一朵巨大蒸气云的声音。岩脊在震动,碎石倾泻而下。一具巨大而可怕的躯体滑过裂隙,把整个出口都挡住了。蜕掉的蛇皮的气味火辣辣地刺激着我的鼻孔。
“皮同。”我的声调现在比梅格的还要高八度了,“他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