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爱我的疫病 它附在合适的箭上 咔吧!你就死了,兄弟?
散开倒是不难,半神们完成得很好。
米兰达、塞西尔和埃利斯朝不同的方向跑去,大声辱骂巨像,挥舞着双臂,这给我们其余人争取到了十几秒钟时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沙丘。不过我相信巨像很快就会来抓我,毕竟,我是最重要也最有吸引力的目标。
我指着舍曼·杨的战车,那辆战车仍然在绕着雕像的双腿兜圈子,徒劳地试图对它的膝盖骨处以电刑。“我们要征用那辆战车!”
“怎么征用?”凯拉问道。
我正要承认我也不知道,尼克·德·安吉洛就抓住了威尔的手,走进了我的影子,两个男孩都消失了。我已经忘了尼克还有影子旅行这种能力——这是冥界的孩子特有的能力,能够从一个影子中消失,再出现在另一个影子里,有时能这样前往几百英里之外。哈迪斯以前总喜欢在我准备射出死亡之箭的时候这样偷偷靠近我,在我耳后大叫一声“嗨”,他觉得让我射偏,不小心消灭了另一个城市是件很好玩的事。
奥斯汀打了个寒战。“我讨厌尼克这样消失。我们几个要做什么呢?”
“你们是我的后备。”我说,“假如我没射中,假如我死了……就全靠你们俩了。”
“哇,哇,”凯拉说,“你说的‘假如你没射中’是什么意思?”
我抽出我的最后一支箭——我在圣林里捡到的那支。“我要射中那尊雄伟巨像的耳朵眼。”
奥斯汀和凯拉交换了一下目光,大概是在想我终于在变成凡人的巨大心理压力之下精神失常了。
“我要射出一支疫病之箭。”我解释道,“我会施法让一支箭附上病魔,然后从雕像的耳朵里射进去。它的头部是空心的,耳朵是唯一的开口。那支箭能够释放出足够的疾病,彻底消除巨像的动力……至少也能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吧。”
“你怎么知道这能奏效?”凯拉问。
“我不知道,但是——”
我们的对话被忽然重重踩下来的一只大脚打断了。我们往内陆的方向冲过去,堪堪躲过了被踩成肉饼的厄运。
在我们身后,米兰达大叫着:“嘿,丑八怪!”
我知道她不是在叫我,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举起双手,驱使绳子一样的海草向沙丘上蔓延过来,缠住了巨像的脚踝。巨像很轻松地挣断了海草,但这也足以让它分心了。看着米兰达直面巨像,让我再次因为想到梅格而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埃利斯和塞西尔站在巨像两侧,用石头砸它的小腿。营地那边发射了一轮弩炮燃烧弹,都在英俊先生的裸背上爆炸了,我感同身受地咬紧了牙。
“你刚才在说什么?”奥斯汀问。
“对了,”我把那支箭在手指之间旋转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已经没有天神之力了,我还有没有制造黑死病或者西班牙流感[1]的能力恐怕相当成问题。但是,只要我能从近距离把箭射进它的脑袋里,我应该还是有能力对它造成伤害的。”
“那么……如果你没成功呢?”凯拉问道。我注意到她的箭袋也空了。
“我不会有力气再来一次,你必须重复我的任务。找一支箭,尽可能召唤某种疾病,再把箭射出去。而奥斯汀则必须尽量平稳地驾驭战车。”
我知道这是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要求,但他俩都面容严肃,什么也没说地接受了。我不知道该感到感激还是问心有愧。当我还是天神的时候,我觉得凡人无条件信任我是理所应当的。而现在……我再一次要求我的孩子们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而我甚至不确定我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天空中有一道光闪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一次,那不是巨像的一只脚,而是舍曼·杨的战车,只不过舍曼·杨没在上面。威尔驾驭着天马在靠近我们的地方着陆,然后把半昏迷状态的尼克·德·安吉洛拖了出来。
“其他人呢?”凯拉问,“舍曼和赫尔墨斯的两个女儿呢?”
威尔翻了个白眼。“尼克说服他们自愿下车了。”
仿佛听到了这句话似的,我听见舍曼在远方某处大叫道:“我会抓到你的,德·安吉洛!”
“你们几个上车吧。”威尔对我说,“战车只能容纳三个人,而在影子旅行之后,尼克会昏迷一小会儿。”
“不,我不会。”尼克抱怨道,之后就彻底昏过去了。
威尔像消防员那样把他扛在肩头,把他带走了。“祝你们好运!我要去给这位黑暗之王弄点运动饮料了!”
奥斯汀第一个跳上车,抓起了缰绳,我和凯拉紧随其后。我们还没坐稳,车就冲上了云霄,天马们以高超的飞行技术绕着巨像飞行。我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我们也许有能力胜过这个漂亮的青铜大个子。
“现在,”我说,“只要我能让这支箭附上一种优秀的疫病就行了。”
这支箭从箭羽到箭尖都颤抖起来了。
“请您勿行此事。”它对我说。
我平时会尽量远离会说话的武器。我发现这类武器很没礼貌,又让人心烦。以前,阿耳忒弥斯有一张可以像腓尼基水手一样骂人的弓。还有一回,我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家酒馆里遇到了一个帅得不得了的神,但是他那把会说话的剑永远都不可能闭嘴。
我好像跑题了。
我问了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箭又发抖了(噢,亲爱的读者,这是一个糟糕的双关语[2],我很抱歉)。“正是。恳求您,离弦射出并不是我的宿命。”
它的声音显然是男声,浑厚又庄重,仿佛一个蹩脚的莎士比亚剧演员在念台词。
“但你是支箭啊,”我说,“发射就是你的用处。”(啊,我真的要小心点别再乱用双关语了[3]。)
“各位,抓紧!”奥斯汀叫道。
战车急速俯冲,想避开巨像挥过来的船舵。要不是奥斯汀及时发出警告,我就要留在半空中继续和我的武器争论下去了。
“所以你是用多多那橡树做成的,”我推测道,“这就是你会说话的原因。”
“那是自然。”箭回答。
“阿波罗!”凯拉说,“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在跟那支箭说话,但是——”
我们右边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带回响的嗡声,仿佛是一根断掉的高压输电线击中了金属屋顶。一道银光闪过之后,营地的魔法屏障崩溃了。巨人一个趔趄,一只脚踏在了用餐亭上,把它踩成了一堆瓦砾,就像小孩子的玩具砖头一样。
“这就是我刚刚想跟你说的事。”凯拉叹着气说。
巨像像要庆祝胜利一样高高举起自己的船舵。它继续向陆地前进,无视在它脚下跑来跑去的营员们。瓦伦丁娜·迪亚兹对准它的下体发射了一枚弩炮炮弹(再一次,我感同身受地面部抽搐了一下)。哈雷和康纳·斯偷尔还在用火焰喷射雕像的双脚,尽管没有任何效果。妮莎、马尔科姆和喀戎匆忙在巨像将要行经的道路上用钢缆拉起一条绊索,但他们肯定来不及牢牢固定住那条钢缆了。
我转过头问凯拉:“你听不见这支箭说话吗?”
从她瞪得圆圆的眼睛里,我看出她的回答应该是:听不见呀。幻听会不会遗传啊?
“当我没问。”我看着箭,“噢,智慧的多多那圣箭,您的建议是什么呢?我的箭袋已经空了。”
箭头指向巨像的左臂。“看哪,那腋窝岂不满载您急需的箭矢吗?”
凯拉叫道:“巨像朝小屋去了!”
“腋下!”我对奥斯汀说,“翱翔——呃,飞向它的腋下!”
这可不是一条经常在战斗中听到的命令,但奥斯汀驱动天马,开始近乎垂直地向上攀升。我们绕着插在巨像腋下接缝处的那一堆箭快速飞来飞去,但我彻底高估了我身为凡人的手眼协调能力。我努力尝试去抓箭杆,但扑了个空。
凯拉比我更灵活,她抓住了满满一把箭杆,但是把它们拔出来的时候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我怕她掉下去,把她拖了回来。凯拉的手流了很多血,因为拔箭速度太快被割伤了。
“我没事。”凯拉大声说,她的手指握得很紧,鲜血顺着指缝洒落在战车的地板上,“拿着这些箭。”
我照做了。我从脖子上拽下围巾,递给凯拉。“把手包扎好,”我用命令的口吻说,“我的外套口袋里还有些神食。”
“别替我担心了。”凯拉的脸色变得和她挑染的那一绺头发一样绿,“射箭!快!”
我检查了一下那些箭,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只有一支箭没有断,但就连这支箭的箭杆也弯曲了,简直就不能用了。
我的目光又落到那支会说话的箭上。
“您不必多思,”箭吟诵道,“只需施法于那支弯箭便是!”
我努力尝试。我张开嘴,但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施法的咒语。正如我担心的,莱斯特·帕帕佐普洛斯没有这种力量。“我做不到!”
“我将助您一臂之力,”多多那圣箭向我保证,“起始这一句是:‘疫病一般啊,疫病一般啊,疫病一般啊。’”
“咒语才不是用‘疫病一般啊,疫病一般啊,疫病一般啊’开头的!”
“你在跟谁说话?”奥斯汀问我。
“我的箭!我……我还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了!”凯拉那只包扎过的流血的手指向外面。
巨像距离中央草地只有几步之遥了。我不知道半神们有没有意识到他们究竟置身于何种危险之中,巨像能做的远比夷平建筑要多得多。如果它摧毁了中央火炉,也就是赫斯提亚的神殿,那么营地自身的灵魂就会被消灭。山谷会受到诅咒,之后几代人的时间都不再适合人类居住。混血营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意识到我肯定要失败了。就算我能想起如何制成疫病之箭,我的计划需要耗费的时间也太长了。这就是我打破对冥河立下的誓言的惩罚。
这时,从我们上方某处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嘿,青铜屁股!”
在巨像头顶,一朵乌云正在形成,就像漫画里的对话框。从乌云的阴影中跃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犬形怪物——一只地狱犬,而跨坐在狗背上的是一个举着闪闪发光的仙铜剑的年轻人。
周末到了。波西·杰克逊来了。
[1] 西班牙流感是1918—1920年间流行全球的流感疫情,导致数千万人死亡。
[2] 上一句中的“发抖”在英语中和“箭袋”是一个词:quiver,所以阿波罗说这是一个双关语。
[3] 上一句中的“发射”在英语中和“拍摄”是一个词:shoot,阿波罗用这个双关语调侃箭说话像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