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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接下来的两天,达瑞安睡在冬厩,我和阿鲁、嘎嘎陪着他。对于我们的越轨行为,父亲当着贝鲁埃的面略加责备;然而当贝鲁埃口沫横飞、怒斥我们冒犯了他的权威时,父亲却眨眨眼,对我会心一笑。梅利恒坚持检查达瑞安的契印,他仔细看了许久,不过并没对玛毕尔的活儿发表任何评论。我的脖子他一眼也没瞅。我努力不去想他,每当他进来查看达瑞安,我都沉默不语。当然我一直披散着头发,而且绝不背对他。他每次来都带着自己的工具,而达瑞安也依旧瘫软在床上、面色灰白,但他却再没有对达瑞安的伤口使用刺青。这是不是表明他觉得情况有所好转?或者他竟敢故意不出手,想任我哥哥送命吗?

  除去喂两只龙仔和上厕所,我一直待在达瑞安床边。吉荷牡给我送饭,父亲和托曼定期进来探望。我们时常叫醒达瑞安,好往他喉咙里灌些肉汤,不过父亲担心他饿了太久,这点养分远远不够。

  阿鲁倒是好起来了。之前他显得迷茫又忧伤,现在却很乐意躺在我和达瑞安的小床之间,他甚至像正常的龙仔一样跟嘎嘎打闹。这总算是让人安心的好消息。我发现自己能感觉到他,就像对嘎嘎一样。之前我一直没意识到我与嘎嘎之间有这样的连接,还以为这不过是我对她的爱越来越深了。现在因为阿鲁的关系,我明白契印的确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将我们连在一起。我打哈欠时,它俩也可能会爬上床蜷起身子;我肚子咕咕叫,它们也会姆噗姆噗要饭吃;如果他们之中的哪个停下脚步、挠挠耳膜背后,我也可能觉得耳朵背后痒痒。不过我注意到一点区别——与阿鲁的连接似乎比较弱,没那么绝对,就好像阿鲁确实是共有的,而不是属于我一个人。以后这会不会带来麻烦呢?他的忠诚是否会割裂?被削弱?抑或扩大?这些问题就连玛毕尔也无法回答。

  到第三天,我发现达瑞安脸上多了一丝血色,腿上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肿了。坏疽的腐臭消散,刺青终于见效了。玛毕尔宣布达瑞安正式开始康复,贝鲁埃在一旁默默看着,之后一整天都没在龙场出现。

  第四天一早,我被达瑞安的笑声吵醒。他坐在自己床上,阿鲁蹦蹦跳跳地绕着他打转。虽说瘦了不少,他的脸颊却是粉红色。我从毯子底下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扑上去紧紧拥抱他。

  嘎嘎伸个懒腰,从自己睡觉的盒子里爬出来,蜷在我身边。她咕噜咕噜地跟阿鲁打招呼,达瑞安在她耳膜背后挠挠。

  “玛芮娅,我在家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四晚之前。我们把你从神殿的医务室救出来——”

  “救?从神殿?我只记得自己摔下去,然后就没了。山洞里的凶煞。我从它旁边跑过。”

  “你不记得我们逃开凶煞之后的事了?在山腰上?你挺身而出为我说话呢。”

  他缓缓摇头,但很快眼睛亮起来,又点点头。“啊,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有神殿。”他摸摸自己脖子后头,“我睡了多久?”他环顾龙场,仿佛这才看见周围的一切,他唇边聚起笑意。

  “一个多星期了。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但你得发誓保密。如今事情有些古怪呢。”我老忍不住要打量他。他的脸颊凹陷,但微笑时跟过去那么像,我也不由笑了。

  “再古怪也不至于没东西吃吧,我可是饿坏了。”

  我哈哈大笑:“吃的倒还有。你待着别动——我去叫父亲。”

  我正要往门口跑,达瑞安抓住我的袖子。

  他哽咽道:“玛芮娅,谢谢你。”

  “谢我什么?”

  他摇摇头,神情有些迷惑又有些好笑似的。然后他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我好像睡了好久。但还是谢谢你,我敢说你一直在照料我。”

  我笑着亲亲他的脸,“你才想不到呢。”

  达瑞安醒来后,玛毕尔来得更勤了,甚至在冬厩跟我们一起睡了两晚。他一直没跟我谈弗伦那些神秘的话,我也不敢提起,因为身边总有旁人,而且我还担心贝鲁埃可能在门外偷听。有一、两次我发现玛毕尔在打量我,神色古怪,但他假装自己在做别的。有一次我找着机会悄悄问他:“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能谈谈?”

  “很快,”他说,“但不能在这儿,也不是现在。”

  达瑞安很虚弱,连路都走不动,但他的举止活像小龙仔,脸颊也渐渐丰满了。既然他情况好转,我也终于可以着手跟嘎嘎的工作。契印刺好、痊愈后,首先就要在她翅膀上割开切口,这样今后才能捆牢龙鞍的带子。父亲把我叫到院子里,玛毕尔也准备好了刺青工具,他脚下还放着一个粗麻布袋。

  父亲站在“开口凳”旁,那东西类似锯木凳,中央有块木头,形状正好可以卡在龙仔下腹部,就在翅膀的肌肉和臀部之间的位置。想到要对我的宝贝动刀,我一阵反胃;嘎嘎感受到我的情绪,一面尖叫一面挣扎。我自然而然地把她搂过来安慰她,但父亲弹弹舌头,发出龙母一样的声音:“你不能把她当宠物,老这样抱她、吻她。她很快就会长大。她会变得很聪明,而且是天生的猎手。再过一点点时间她就要成年,你也要赶紧把她当作成年的动物来对待。”

  我点头:“我知道,只不过……”我伤心地抬头看他。

  他回以微笑:“别以为我不明白你的感受,玛芮娅。契印加强了你对她的同情——而你原本就已经对她很有感情了。但这些事情不做不行,所以咱们就尽量做好,对吧?我们负责把她摆好,然后你按住她,要坚定。”

  我们一起把嘎嘎带到开口凳旁,展开她一侧的翅膀,让木块抵住她身侧。玛毕尔一手搭在我肩头,微笑着鼓励我。然后他打开麻布袋,取出一块从地窖拿来的冰。他把冰块放在嘎嘎翅膀与身体相连的部位,我们一道安抚她,不让她挣扎。

  父亲掏出剥皮刀,弯曲的刀刃并不太长,刚刚磨过,又用酒精清洗。他用刀尖指点:“注意这里,翅膀背后,还有这里,腿前面。这两处的血管为翅膀的膜组织供血。对于年幼的龙,翅膀比身体其他部分都更需要成长,所以它们非常重要。刀口和这些血管之间至少要留下两指宽的空间。嘎嘎的血管位置很好,所以不会有问题。等她的翅膀长成,这些血管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了。”他举起刀,我有些畏缩。“别担心,她的感觉没你想象的那么敏锐,而且冰块能麻痹皮肤。很快就好。”

  我不假思索地哼起了玛毕尔那让人安心的调子,他加入进来,父亲也用低沉的声音与我们一齐哼唱。玛毕尔拿开冰块,父亲很小心地切开了嘎嘎翅膀的膜组织,刀刃直插入开口凳的木块里。随后他掉转方向往回移动小刀,就这么割下一块薄薄的菱形皮肤。她几乎没有挣扎,直到玛毕尔用浸了酒精的布为她清洗伤口。不过我们继续唱歌,同时温柔而坚定地按住她,让玛毕尔能够在开口周围刺下魔符。符文呈弧形围绕伤口边缘,之后像箭头一样往翅膜内部延伸出几寸。他解释道:“这能增强疤痕组织的弹性和力量。”

  “我感觉到了!在我自己体侧,像被叮了。”

  父亲点头,“这是你的契印在起作用。”

  我们在另一边翅膀重复这一过程,随后又在她躯干上缠了绷带,从翅膀的切口穿过,免得它们长回去;最后给伤口抹上药膏,镇痛止血。从头到尾不到二十分钟,但现在我的嘎嘎做好了准备,可以在背上载着我——我——与我一道翱翔。想到这里我开心起来,这喜悦似乎让她平静了,因为她扭头舔了我的脸,银色的眼睛眯起,透露出信任和接纳。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好样的。你们一起待会儿,我们去处理阿鲁的翅膀。”他和玛毕尔把开口凳搬进了冬厩。

  我捧起嘎嘎的脑袋,吻她的鼻子。

  “别担心,小东西。不管你长到多大,你都永远是我的宝贝。”

  她朝我眨巴眼睛,然后问:“姆噗?”

  接下来的几天我仿佛飘在云里,达瑞安恢复,阿鲁又有了精神,我心情好极了。我和嘎嘎的契约仿佛从未踏足的新天地,一天天变得越发深广。玛毕尔时不时过来,大多是为了查看达瑞安的伤情,或者跟父亲商量事务,只是一直不肯跟我讨论弗伦的话。达瑞安不知道的情况我为他一一道来,只除了阿刹和我们共有的契印。这一部分是怕他为此心烦,但也有一部分是觉得他不知道更好,免得一不小心说漏嘴,被有心人利用。

  我们很少看见贝鲁埃和洛夫上尉。洛夫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洞度过,要不就待在老宅。贝鲁埃原本说等达瑞安康复他就要离开,却一直没走。不过感谢阿瓦,我们如今很少看见他。有时贝鲁埃会偷偷在龙场游荡,我总是避开他,平时也不去想这两个人。

  反正我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幼龙很难养。除了喂食和洗澡,它们还需要各种训练。首先是语言课,大多是简单的命令,那些在它们一生中都会很重要的词:别动、来、去、停。它们最喜欢的词当然是上:“上!”不过现在还不到学这个词的时候。

  首先:名字。龙懂得名字的概念。它们很愿意用名字,甚至会自己创造发明——嘎嘎的龙父就给她取了名字。

  舒迦叫我父亲“马格汉”,这几个音对龙来说很容易;但“托曼”的“T”就难多了,所以我哥哥的拉努叫他“多曼”。奥达科斯嘴里的“吉荷牡”变成浊化的“茄歌牡”,诸如此类。舒迦管托曼叫“兰娃”,管吉荷牡叫“谷凉”,大概是姑娘吧,发言不太准,反正我们听着像是这么回事。托曼觉得很没面子,可社会地位这种东西,龙是非常明白的。

  “玛芮-娅,”我边说边拍拍自己胸口,嘎嘎鼻子凑过来,还想再来一片三文鱼。“玛芮-娅。”

  她固执地说:“姆噗。”

  “我是谁,嘎嘎?你是……嘎嘎。”我拍拍她的胸口,然后又拍拍自己胸口。“玛芮-娅。”

  “姆噗。”她已经吃过饭了,其实并不饿,不过三文鱼的确是她最爱的零食。

  我拿着三文鱼伸直胳膊,不给她够到。我又拍拍自己的胸口:“玛芮娅。”

  她坐在地上,歪着头看我,如今学习、深思时她总是这姿势。“玛芮娅。”她的发音完美无缺。然后她坚定地说:“姆噗。”

  我哈哈大笑,给了她奖励,又挠挠她耳膜背后。我感觉出了契印在这种交流中所起的作用,它似乎帮她明白了我的要求是什么。神殿的刺青艺术真是了不起的科学。或者这龙仔实在聪明。也可能二者都有。我常琢磨在没有刺青科技之前,我的祖先怎么可能驯养龙呢?又或者这门艺术出现在先——但那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据大家所知,这门科学比历史还要古老。

  整个过程都让我着迷。我仔细听成年龙对彼此发出的咔嗒声和隆隆声,每次都想起许久之前母亲的话,以及嘎嘎的波巴是如何只用寥寥几个音就告诉她去我身边、跟着我。我敢肯定那些并非无意义的噪音,只不过很难辨识罢了。我继续听,觉得有所发现时就模仿。成年龙看我的眼神好像觉得我精神错乱似的。或许确实如此。

  有一天我给了嘎嘎一只杀好的整鸡做午餐,她摆弄鸡的样子把我看呆了。她从鸡面前退开几步,蹲下来好像准备起跳,却又闭上了眼睛。她发出咔嗒声,睁大眼睛,高高昂起头,然后歪着脑袋看自己的午餐。

  “你在搞什么呢,小姑娘?”

  她又蹲下来闭起眼睛,然后往前挪了挪,凑近目标。她再次发出咔嗒声,猛地睁眼、抬头,又偏过脑袋。我笑出声来,但她并不理会,把整个过程又重复了一次:下蹲、闭眼、悄悄凑拢、咔嗒声,然后抬头看,表情似乎有些诧异。

  之后就结束了。她扑向猎物,把它彻底肢解。我不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无论那是什么仪式,真希望那期间我在她脑子里就好了。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回阿鲁莫名其妙地成了受害者,之后两个小家伙上演了全武行。后来我再没见嘎嘎这样做过。

  嘎嘎学单词非常快,阿鲁紧追不舍,它们的速度叫我吃惊。它们都很热衷交流。阿鲁很快学会说嘎嘎的名字,但不知怎的,嘎嘎老念不好阿鲁的名字,每次都好像在念“喔呜”,或者完全是龙那种卷舌的“R”音。我们一直在纠正。

  “咯咯”代表鸡,“哞!”代表牛肉,“哗啦”或者“哗哗”或者任何让人联想到水声的组合都代表“鱼”,不过我们离学习物种的名称还很远——用上面那些词只是因为容易发音。

  达瑞安恨透了这些土里土气的声音。他费了很大力气教阿鲁说人类语言中实实在在的词,但他的龙仔最多只能把“鸡”念成“起-七”。牛这个词对他似乎容易得多,让我哥哥长舒一口气。有一天达瑞安正揉腿上的伤疤,他皱着眉,好像挺痛的样子。这时他对我厉声道:“你的龙像鸡一样咯咯,像牛一样哞哞,简直太荒唐了。希望你不要让阿鲁觉得这些是可接受的词。我可不喜欢。”

  他的伤疤周围环绕着刺青的细丝,不过疤痕还是一样难看。我看得出他的腿多半还在抽痛,但我可没心情忍受这样的态度。

  “等你自己喂他吃东西的时候,你爱教什么都随你。我现在可干着两个人的活儿。”

  他张口要反驳,我转身背对他,径直去了仓库。阿鲁和嘎嘎尾随而至,满怀期待地守在一旁。我下去冰窖取他们上午的食物,主要是鸡肉,阿鲁的最爱。篮子拉到最顶上,它俩急切地围着它打转。

  我让它们看见篮子里装满整只的鸡,嘎嘎礼貌地发出请求,像母鸡一样咯咯地轻声叫。“咯咯。”我把奖励扔给她,她从空中接住,稍微弄软一点就一口一口吃起来。阿鲁在旁边看着,不停地打量剩下的鸡肉。

  “你得跟我要,还要有礼貌。”我告诉他,“瞧嘎嘎。嘿宝贝,还想再来一只吗?”

  她说:“咯咯咯。”我又拿一只鸡奖励给她。

  我问阿鲁:“明白了?”他看着我,满脸迷惑地歪着脑袋,然后又把头正过来。他把鼻子往篮子里伸,但我推开他,坚持道:“咯咯。”

  他说:“咯。”

  “不错。再试试:咯咯咯——”

  嘎嘎完美地模仿我:“咯咯咯——”我又给她一只鸡。她咬下一条腿,很陶醉似的含在嘴里,斜眼打量阿鲁。这是在戏弄他呢!我笑了。

  阿鲁先是朝嘎嘎歪歪脑袋,又朝篮子里越来越少的美餐偏过头去,这时他大声吼道:“咯咯咯咯咯——!”

  我惊得呆了片刻,然后爆笑起来。嘎嘎也一样,她发出龙那种呼哧呼哧的笑声。“哦,好样的!”我扔给阿鲁一只鸡,他三两下就吃光了。

  “咯咯咯——!”他再次提出请求,我又扔给他一只。他激动地甩着尾巴,自己也呼哧了两声。我肚子都快笑疼了。

  “咯咯咯——!”

  达瑞安非杀了我不可。

  从那以后,阿鲁一见我就母鸡一样咯咯叫。达瑞安终于按捺不住,鼓起劲儿下了床,倒是意外之喜。他开始试着走路,先是杵了拐杖,绕着冬厩走,每次只一小会儿。阿鲁开开心心地在他身边蹦跶。又过了几天,他终于积攒起足够的力气,来围场跟我一起干活,虽说他仍然瘸得厉害,而且大概还会瘸上很久。他闷不作声,只管努力从阿鲁的词汇库里去除鸡叫声。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没人看见时,我就用额外的鸡肉鼓励阿鲁。嘎嘎发现咯咯比阿鲁容易念得多,就把这变成了自己唤他的名字。吉荷牡也渐渐拿这当了阿鲁的昵称。托曼则从不放过机会取笑达瑞安,说他的宠物鸡块头可真大。父亲也只是稍微说了我们几句。

  达瑞安差点气炸了。他怒火中烧:“你把我的龙变成了鸡!”可他明白这是他自找的。再说了,这也够逗的。

  那段日子,父亲还在其他事情上操练我们。比如当我在围场里跟嘎嘎和咯咯你追我赶,增强它们腿部力量,父亲或许会从旁经过,随时测验:“龙皮肤天是什么天?”

  “晴而冷。超出龙能达到的高度。”

  “正确。破烂天是什么天?”

  “在龙飞翔范围内持续有雨,但无风。”

  “云砧顶是什么?”

  “天气恶劣,有危险的气流,下方是混合的空气。”

  “今天这种天气叫什么?”

  “短柱流,在龙的飞翔范围内,下方有上升气流,中间有乱流,不过总体而言还算好天气。如果气流持续向东移动,有可能转变为云砧顶。”

  诸如此类。大多是我们已经了解的知识,但父亲决心要把它们深深印在我们脑子里,让我们懂得避开危险的气流和可能的坏天气。我很喜欢这些课,它们让我畅想我和嘎嘎的第一次飞行。等到仲冬的门诺格日她就该能飞了。现在她还像小猫咪一样顽皮打闹,简直无法想象她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长大那许多。但龙这种猎食者,它们的成功原本就跟块头有很大关系。

  生命中的第一年,它们的体格会翻上六倍。

  它俩翅膀的切口愈合后,父亲拿出了训练用的鞍具。类似迷你龙鞍,一条肚带穿过切口绕在腰部,几条束带绕在胸和肩膀上。前肢上方还有块配重,就在翅膀前面,那是今后骑手要坐的地方。我和达瑞安轮流将一根长绳拴在鞍具胸前的圆环上,拉着我们的龙仔在围场里绕大圈子。起初它们不喜欢背上的东西,但有了咯咯!和哗啦的鼓励,很快就张开小翅膀开始飞跑,还开心地发出龙的大笑声。它们现在还飞不起来,却已经发现通过翅膀前后移动能使身体略微上升或下降,从而对奔跑产生微妙的影响。

  达瑞安尽量多承担喂食的工作,这不仅是因为他不愿阿鲁模仿牲畜的叫声。有一次我见他一瘸一拐从冰窖往上走,满脸痛苦;我正想帮他卸下篮子,他却推开了我的手。“我的腿还没恢复,伤疤也扯着痛,我得多动。你去跟嘎嘎玩吧,你应得的。”他低头看着脚趾,“玛芮娅,我欠你的。说起来我欠你真不少。”他抬起头,脸上两块红晕。“实在对不起。其实我真心为你骄傲,小丫头,我不该那么讨人嫌。”

  我喉咙里像哽了一团东西,但我把它咽下去。“多愁善感的家伙,”我吻吻他脸颊,“不过谢谢。”

  夏天似乎安稳下来,自从母亲去世,我还从未有过这种被接纳的感觉,或许只除了那个奇妙的日子,我在废墟看见革提克,又跟着他去了树林的那天。我发现与嘎嘎之间的契印似乎与这种感觉有某种相似之处。我的共情扩展到了阿鲁和达瑞安身上。合作更顺畅了,笑声也比之前多。每天晚上睡觉时我们都累得要命,但感觉棒极了。

  只有一件事,贝鲁埃食言了:他一直没有离开。好多次我觉得起了鸡皮疙瘩,转身正好看见他移开视线。咄咄逼人的态度倒是没了,他几乎显得茫然。但他留在瑞亚特,观察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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