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亲爱的康茂德 便盆以你为名 万岁，马桶恺撒
为什么总有人毁掉我吃饭的心情呢?
他们一开始给我送上吃的，然后再解释说我在不远的将来死掉的可能性有多大。我真想回到奥林匹斯山上去，在那儿我需要操心的事情有趣得多，比如电子乐的热门趋势，碰碰车赛诗会，还有用我的惩罚之箭将不听话的人类聚居地化为废墟什么的。我从当凡人的经历中学到了一件事：如果你认真构思的是别人的死亡，那就有意思多了。
布里托玛耳提斯在给我们那份“奖赏”之前，她坚持要先听取约瑟芬和埃米的情况简报。此前，为了应对围攻，她们花了一整天的工夫在雷奥的帮助下完成了驿站的作战准备工作。
“这家伙很能干，”约瑟芬满怀喜爱之情地捅了一下雷奥的胳膊，“他对阿基米德球体的了解……真的很令人赞叹。”
“球体?”梅格问。
“对，”雷奥说，“就是圆球状的东西。”
“得了吧。”梅格继续摄入碳水化合物了。
“我们重新布置了所有机械弩炮。”乔继续说，“准备好了投石机。关闭了所有入口，令驿站开启了二十四小时监控模式。要是有人想进入，我们会立刻得到消息的。”
“他们会想方设法进来的，”布里托玛耳提斯很有把握地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举起手。“还有，呃，范斯塔呢?”
我希望我的语气没有显得过于渴望。我不想让其他人认为我已经准备好乘着我们的青铜龙离开驿站，让驿站自行解决它的问题了(尽管我的确准备好要这样做了)。
埃米摇摇头。“昨天深夜我搜查了议会附近的空地，今早又搜了一遍，一无所获。无头人肯定是把你们的青铜行李箱带到宫殿去了。”
雷奥咂了一下舌头。“我打赌它落到李特耳西斯手里了。等我抓住那个杀千刀的剥玉米的——”
“你正好说到点子上了，”我说，“雷奥如何……我是说，我们如何找到那个宫殿?”
布里托玛耳提斯把脚从桌子上放下去了，她坐着朝前挪了一下。“皇宫的正门在士兵与水手纪念碑[2]的正下方。”
约瑟芬咕哝了一句：“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我问，“那是什么?”
约瑟芬翻翻眼睛。“是一根带装饰的超大柱子，就在从这儿向北几个街区的一个广场中央。它属于那种特别浮夸卖弄的大型地标，你肯定可以料到那个皇帝就喜欢让这样的地方成为他皇宫的入口。”
“它是本城最大的纪念碑。”埃米补充道。
我强压心中的苦楚。士兵和水手都挺不错的，可要是你们城里最大的纪念碑不是献给阿波罗的，不好意思，你们这是在犯某种错误。“我猜这个宫殿有重兵把守?”
布里托玛耳提斯哈哈笑道：“就算依我的标准来看，那个纪念碑都是个死亡陷阱。有机关枪塔，有激光枪，还有魔兽。要是有谁试图不请自来，从正门闯入，会导致致命的后果。”
梅格把一大口面包咽下去，居然没有噎住。“皇帝会让我们进去的。”
“嗯，这倒是，”布里托玛耳提斯没有反对，“他会很高兴看到你和阿波罗敲响大门，主动投降。不过我提到正门的唯一理由是，你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绕开它。如果你们想进入那个宫殿，但又不想被抓起来拷打至死的话，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雷奥把一片奶酪咬成了微笑的形状，然后把那片奶酪举到自己嘴上。“雷奥没有被拷打至死的时候很开心。”
梅格被逗得扑哧一下将一团面包糊从右鼻孔喷了出来，不过她不知体面为何物，所以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尴尬。我看得出来，雷奥和梅格肯定不会对对方产生什么好影响。
“那么，要想进去，”女神说，“你们得走供水系统。”
“就是下水道。”我猜道，“我在幻觉中看到过皇帝的王座厅，那儿有两条明渠，里面还有流水。你知道怎么进入沟渠吗?”
布里托玛耳提斯朝我抛了个媚眼。“我希望你现在不怕水，是吗?”
“我从来没怕过水!”我说这句话时音调变尖了，这不是我的本意。
“哦——”布里托玛耳提斯愉快地说，“那么为什么希腊人在危险水域航行的时候总要向你祈求平安上岸呢?”
“因……因为我母亲在怀着我和阿耳忒弥斯的时候曾经困在船上!我很能理解想要踏上坚实大地的心情!”
“有传言说你不会游泳?我还记得在特里同的泳池派对上——”
“我绝对会游!我只不过是不想假扮成马可·波罗跟你到深水区去玩触发式水雷——”
“嘿，两位神人，”梅格插话道，“不是在说供水系统吗?”
“对对!”梅格的耐不住性子总算是救了我一回，“布里托玛耳提斯，我们怎么进入王座厅?”
布里托玛耳提斯眯起眼睛端详梅格。“神人?”她似乎在认真思考要是把梅格裹在挂了铅锤的渔网里再扔进马里亚纳海沟是什么样子，“好吧，麦卡弗里小姐，为了进入皇帝的供水系统，你们必须去搜查本城市的运河两岸。”
“那是什么?”梅格问。
埃米拍拍梅格的手。“我来告诉你。那是一条流经市中心的古老运河，人们整修了那一带，兴建了一批新公寓楼、餐馆，等等。”
雷奥又把他那个奶酪笑容挂在了嘴巴前面。“我喜欢等等。”
布里托玛耳提斯微笑道：“很幸运，雷奥·瓦尔迪兹，因为你的能力在寻找入口的时候用得上。解除机关陷阱，等等。”
“且慢。找到入口?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们入口在哪儿呢。”
“我刚才说了呀。”女神说，“就在运河沿岸的某处，去找下水道栅栏。等你们看到它的时候就知道了。”
“嗯。那里肯定设了陷阱。”
“当然啦!但是远没有堡垒正门那么多。阿波罗则必须克服他对水的恐惧。”
“我一点都不怕——”
“闭嘴。”梅格命令道，我的声带瞬间就僵硬得像冰冷的水泥。她用一根胡萝卜指着雷奥说：“假如我们找到了下水道栅栏，你能带我们进去吗?”
雷奥露出了一副尽可能严肃而危险的表情，尽管他是个长得像小矮人的半神，还穿着一条小女孩的连身裤(提醒你们一下，这是条干净裤子，是雷奥特意找来穿的)。“我是赫菲斯托斯之子，小姑娘。我能解决各种问题。那个叫李特耳西斯的家伙以前就想杀掉我和我的朋友们。何况现在他还威胁到了卡里普索。所以没错，我会带着所有人进入宫殿的。然后我要找到李特，把他……”
“点燃?”我提议道，惊讶而欣慰地发现自己在刚被下了禁言令之后这么快就能说话了，“所以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李特[3]?”
雷奥皱起眉头。“我没准备这样说。这种双关语好像太老套了吧。”
“只要是我说的，”我说服他相信，“那就是诗句。”
“好了，”布里托玛耳提斯站起来，裙子上的鱼钩和砝码铿锵有声，“阿波罗开始谈论诗歌的时候，就是我该走人的时候了。”
“真可惜我没早点知道这个。”我说。
她抛了个飞吻给我。“你的朋友卡里普索应该留在这儿。约瑟芬，试试看能不能帮她重新掌握自己的魔力。她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会用得着的。”
约瑟芬用手指用力敲了敲桌面。“我之前用赫卡忒的路数训练某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埃米，”女神继续说，“你来照顾我的狮鹫。爱洛伊丝随时都可能产卵。”
埃米满脸通红，一直红到那头银发的发根。“乔治娜怎么办?你已经告诉我们怎么去皇宫了，现在你又要我们留在这儿，不让我们去救自己的女儿?”
布里托玛耳提斯举起一只手表示提醒，仿佛在说：最好小心点儿，否则你就要掉进缅甸式捕虎坑了，亲爱的。“你就信任梅格、雷奥和阿波罗吧。这是他们的任务：找到俘虏并解救他们，夺回记忆宝座——”
“还要找到范斯塔。”雷奥加了一句。
“尤其要找到乔治娜。”乔也加了一句。
“我们还能顺便再买点杂货回来。”雷奥说，“我发现你们的辣椒酱快用光了。”
布里托玛耳提斯没有把他化为灰烬，尽管我能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差一点儿就这样干了。“明天天亮以前去寻找入口。”
“干吗不早点儿去?”梅格问。
女神自鸣得意地笑道：“你天不怕地不怕，这种精神很好。不过你们必须先休息，为面对皇帝的武装力量做好准备。你得把大腿上的伤治好。我看你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此外，动物园的事故令皇帝的警戒程度达到了最高水平。还是少安毋躁为好。一旦他抓住了你，梅格·麦卡弗里——”
“我知道。”她的口气里没有害怕的意思，倒像是一个孩子已经被第五次提醒该收拾房间的时候会有的反应。唯一显示出她心里有多焦虑的是这一幕：她手里最后那块面包开始长出绿色的麦苗来了。
“与此同时，”布里托玛耳提斯说，“我会想办法找到阿耳忒弥斯的狩猎者。她们不久以前还在这个地区执行任务。大概她们还没走太远，来得及过来协助保卫这个地方。”
我太兴奋了，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一想到我身边会出现二三十个能干的弓箭手，虽然她们都是宣誓要守贞的处女，而且毫无幽默感，我仍然由衷感到安全多了。“那就太好了。”
“但她们要是来不了，”女神说，“你就得靠自己准备打仗了。”
“那也是常有的事。”我叹了口气。
“还要记住，皇帝的命名日庆典是后天。”
“非常感谢，”我说，“要不然我还真的忘了呢。”
“噢，别哭丧着脸，阿波罗!”布里托玛耳提斯最后一次带着调情意味向我露出惹得我心烦意乱的可爱笑容，“你要是活下来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电影。我保证。”
她的黑色纱裙原地旋转成了一道网子形成的龙卷风，随后她就不见了。
梅格问我：“命名日庆典?”
“对。”我看着她手里那块长满了绿芽的面包，很好奇它还能不能吃，“这皇帝是个自大狂。他要像古时候一样，用自己的名字重新给这座都城命名。他可能还打算重新命名这个州，这里的居民别称，还有一年里的每个月吧。”
梅格扑哧一声喷了一下鼻子。“便盆城?”
雷奥犹豫不决地冲她微笑了一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名字是——”
“别说出来，梅格。”约瑟芬警告她。
“康茂德。”梅格继续说完，还皱了皱眉，“我凭什么不能说他的名字?”
“他很关注这类事情，”我解释道，“没必要让他知道我们在谈——”
梅格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康茂德，康茂德，康茂德!便盆城，便盆安纳，便盆日，便盆月!便盆男!”
大厅都震动了，仿佛驿站都感到受到了冒犯。埃米面色发白。狮鹫们在窝里紧张地吱吱叫。
约瑟芬带着责怪的口气说：“你不该这样做的，宝贝。”
雷奥只耸了耸肩。“好吧，假如便盆男之前还没看过我们所在的频道，我想他现在应该在看了。”
“这太蠢了。”梅格说，“别把他当成这么厉害的人。我养父——”她一时没了声音，随即接着说，“他……他说康茂德是他们三个中最弱的。我们能拿下他。”
她的话像阿耳忒弥斯的钝头箭一样猛然击中了我的肚子。(我向你们保证，被那些箭射中真的很疼。)
我们能拿下他。
我那位老朋友的名字，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阵恶心，我的舌头好像想脱离我的喉咙。
“哇，阿波罗，”雷奥冲到我身旁，“你没事吧?”
“我——”又一阵干呕。我脚步虚浮地冲进最近的厕所，与此同时，一阵幻觉吞噬了我……把我带回犯下谋杀罪行的那一天。
[1] 便盆一词原文为“Commode”，词根与“Commodus(康茂德)”一致。本章末尾梅格所说的笑话也因此而来。
[2] 士兵与水手纪念碑(Soldiers' and Sailors' Monument)是印第安纳波利斯市内的一处纪念碑，正式建成于1902年，纪念在美国的历次战争中牺牲的印第安纳州战士，总高度约为88.6米。
[3] 李特(Lit)这个昵称还有“点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