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色临近,
我的灵魂徘徊着,
飘过大地和岩石。
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正如夜色本身,
空气中的某物黯淡了那光。
所以我来到他们身边,
那些在夜色中忙着切割和雕刻的石匠。
“太阳怎么了?”我问他们,
“难道它的斗篷没有在你塑造的过程中揭示温暖的原因么?”
其中一人回答说。
“没有灵魂可以承受阳光的精髓,
那缘由已模糊,在黑暗降临的时候——
因此我们在夜里建起坟墓,
为你,还有你的亲人。”
“那么,请原谅我的打扰吧。”我说。
“死亡永远不会被打扰,”石匠说,
“它们总会如期到达。”
我的灵魂徘徊着,
飘过大地和岩石。
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正如夜色本身,
空气中的某物黯淡了那光。
所以我来到他们身边,
那些在夜色中忙着切割和雕刻的石匠。
“太阳怎么了?”我问他们,
“难道它的斗篷没有在你塑造的过程中揭示温暖的原因么?”
其中一人回答说。
“没有灵魂可以承受阳光的精髓,
那缘由已模糊,在黑暗降临的时候——
因此我们在夜里建起坟墓,
为你,还有你的亲人。”
“那么,请原谅我的打扰吧。”我说。
“死亡永远不会被打扰,”石匠说,
“它们总会如期到达。”
《乞丐的石头》
达鲁吉斯坦
达鲁吉斯坦
他周围的景观十分贫瘠,视野内看不到任何人烟的痕迹,连周围被翻犁过的土都消失无踪。他蹲在这苔原荒地孤独的火堆边,空气中有着腐烂结冰的气息。北边和东边的地平线闪着绿色,几乎是在发光,虽然月亮并没有升起来跟群星交相辉映。
科卢普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但他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景像,“令人不安,确实,科卢普敢说。这些景象是由本能产生的?那么,在这场梦境中看到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科卢普不知道,如果在这一瞬间能回到真实世界温暖的床上,科卢普会这样选择的。”
他盯着地面上的地衣和苔藓,皱着眉头看着那光怪陆离的色彩。他听说过红顶平原的传说,那片土地在遥远的北边,得翻过雷德隆高地才能到达。苔原会是什么样子的?他总是想象着一片黯淡、色彩单调的世界。“然后,仔细研究头顶上的星空,它们闪烁着,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不,它们闪烁着,仿佛在逗乐思考它们的人。而土地本身则暗示了各种颜色,红色、橙色、淡紫色。”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传来,科卢普站起身,远处有一大群棕色毛皮的野兽在奔跑。它们呼吸的气息在头顶上和身后拖出一道银色的气流,它们奔跑着,不时改变路径,但都保持在一段距离之外。他注视着它们,当那群野兽靠得较近的时候,他能看到他们皮毛上的红色条纹,还有头上的角。随着摇摆的头颅前后划动。大地都因它们的奔跑而颤动。
“科卢普很好奇,这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什么动物。难道他已经旅行到最原始的地方了?”
“没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科卢普转身:“啊,请过来跟我分享火堆,当然啦。”他看到一个矮小但健壮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包裹着鹿或者类似动物的皮鞣制而成的斗篷。鹿角从那个男人扁平的骨帽中伸出来,灰色,还有细细的绒毛。科卢普鞠躬:“您面前的人是科卢普,来自达鲁吉斯坦。”
“我叫潘·措,一名不死族人,科戎氏族的一员,忝为坎宁·托麾下的铸骨者。”潘朝前走了一步,蹲在火堆边,“我也被称为白狐,科卢普,拥有冰霜一般的智慧。”他瞥了一眼科卢普,然后微笑起来。
潘的脸很宽阔,骨节在光滑的皮肤之下棱棱地突出,他的皮肤呈金色。眼睑厚重,几乎看不清双眼,但科卢普仍然注意到他有一双惊人的琥珀色眼珠。潘把细长而柔软的手伸向火堆,“火焰即生命,生命即火焰。冰霜的年代已经远去,科卢普。我们在这里居住了很久很久,狩猎着大群的野兽,聚集在南方的土地上,跟雪魔族作战,随着冰河的潮涨潮落,我们出生和死亡。”
“这么说科卢普旅行得很远了。”
“从开始到结束。我们的种族给了你们前车之鉴,科卢普,虽然战争永不停止。而我们给予你们的,是如何从战争中获取自由的智慧。雪魔族日益衰落,曾经撤退到那令人怖畏的地方。影血族弗库·阿塞尔已经消失,而我们从来没有攻打过他们。而智蜥族科迁·切玛也已灭绝——冰霜注定了他们的死亡。”潘的目光回到了火堆,“我们的狩猎给这些大型动物带来了死亡,科卢普。我们被推往南方,而这些动物则不能。我们是不死的,但是很快召唤即将来临,不死族将举行仪式,选出铸骨者。然后,肉体崩裂,时间本身也将成为毫无意义的事情。召唤产生了不死族人,还有第一帝国。”
“为什么,科卢普很好奇,他会选择这里?”
潘·措耸耸肩:“我来到这里因为我被呼唤,至于是谁,我不知道。或许对你来说同样如此。”
“可是科卢普是在做梦,这是科卢普的梦境。”
“这么说,那我感到十分荣幸,”潘站直身子,“你的时代已经到来,或许即将带来我们寻找的答案。”
科卢普跟着潘的目光望向南边,他抬起了一边眉毛:“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科卢普认为她是一名莱维人。”
正在靠近的女人应该是接近中年,因为有孩子,所以显得沉重。她那黑而圆的脸看上去跟潘·措有某些相似的特质,但不太明显。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似乎做了一个严峻的决定。她走到了火堆边,打量着两个男人,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潘·措身上。“不死族人,”她说,“我们时代的不死族迷道特内恩,诞生了一名汇集了多种魔法的孩子。它的灵魂飘荡着迷失着,它的肉体是可憎的。必须要有所转变。”她转身看着科卢普,掀开了她身上裹着的厚厚的编织长袍,显露出她鼓起的肚子。那光滑而伸展的皮肤上有着一个看上去很新的纹身,像是一只白发的狐狸。“上古之神又一次行走着,从洒在神圣石之上的鲜血中升起。神祇科伦前来满足孩子的需要,并帮助我们解答疑问。他向你表示歉意,科卢普,因为他使用了你梦境中的世界。但是这里是新生神祇无法影响到的地方。不知什么缘故,你的灵魂对他们免疫。”
“愤世嫉俗的回报。”科卢普说着,鞠躬。
女人笑了。
“我想的话,”潘·措说,“你会使用不死族的魔法,让这个孩子出生,成为形变者。”
“是的,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铸骨者。转移灵魂的人——我们通常称为形变者——必须被创造。”
科卢普清了清嗓子:“请原谅科卢普插话,但是我们似乎还缺少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人?”
“她在两个世界间徘徊,”莱维人说,“科伦现在将她引导到你这里了,她仍然很害怕。这取决于你,科卢普,是否欢迎她。”
科卢普调整了他那褪色破旧的外衣袖子,“对任何人来说,证明科卢普的魅力都不是难事。”
“或许,”莱维人皱着眉头说,“她的血肉是可憎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科卢普和蔼可亲地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吗?”
潘·措笑了。
“我建议,南方。”
他耸耸肩,朝两个同伴鞠躬,然后径直往南去。几分钟后,他回头望了一眼,但是火堆已经看不见了。他独自一人待在寒冷的夜里。
满月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将银色的光芒洒向大地。前方,科卢普即使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苔原默默地伸展着,平坦,毫无特色。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仍然在很远的地方,似乎很艰难地在前行。他看到它跌倒了一次,然后又站起来。尽管在发光,那身影看上去仍然是一片黑色。
科卢普往前走,那身影还没有看见他,他在距离三十英尺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莱维人没说错,科卢普掏出丝绸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涌出来的汗水。这个身影曾经是一名女人,身材高大,有着长长的黑色头发。但是她早就死了,她的肉体枯萎了,呈现出黑色木头一般的颜色。或许最可怕的是她的四肢,粗糙地被缝在身体上。“啊哈。”科卢普低声说,这女人曾经被撕成了碎片。
女人的头扬了起来,不能视物的眼睛对着科卢普的方向,她停了下来,张开嘴,但是没有任何话从她的嘴里涌出。
悄悄的,科卢普往自己身上释放了一个法术。然后又看着她,他皱起眉头。一种保存的咒语曾经释放在女人身上,某种防止腐烂的法术。但是那个法术出了问题,有什么东西重塑了它。“姑娘,”科卢普尖声说,“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说话。”他其实并不知道,但是决定坚持这个判断,“你的灵魂被困在身体里,这并不是你自己的灵魂。它不会成为你自己。我名叫科卢普,我可以引导你得到救赎。来吧!”他转了个身,开始往回走。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音,他笑了。“啊哈,”他低声说,“科卢普确实非常有魅力。但是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变得很苛刻。”
火光又回来了,就如面前的一盏明灯,科卢普看到两个人影在等待他们。他曾在自己身上释放的法术让提兰和莱维人看起来闪烁不定,那是因为他们的魔法力。科卢普和那女子走到了他们身边。
潘·措上前一步:“谢谢你,科卢普。”他打量着女人,缓缓地点头,“是的,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不死族法术的痕迹,不过不仅如此。”
他看着莱维人:“她曾经是一名法师?”
莱维女人往她身边走近了几步,“听我说,迷失的人。你的名字叫塔特萨尔,你的魔法来自光明神殿。迷道的力量在你身边流动,它赋予你生命,保护着你。”她再一次掀开长袍,“现在是时候带你重新回归世界了。”
塔特萨尔警觉地后退几步。
“你的世界已经终结,”潘说,“我的世界,是你现在所知。而莱维人会为你提供未来。在这个地方,一切将被合并。你披盖的肉体仅仅依赖于一个防腐的咒语,在你临死前你打开了你的迷道,而不死族的迷道影响了它。而你现在则徘徊在一个凡人的梦境里。科卢普承载了这种变化,请允许我们帮助你。”
塔特萨尔无声地尖叫,蹒跚着投入了潘的臂弯。莱维人迅速加入了他们。
“噢,”科卢普吸了一口气,“科卢普的梦境奇怪地转变了。而他自己关心的问题则永远存在,令人难忘的声音,再一次,他必须把它们放在一边。”
突然间,科伦出现在他身边:“并非如此。使用你而不给予回报,这不是我的风格。”
科卢普抬头看着上古之神:“科卢普不要求回报。这就是一份赐福,我很高兴参与了其中。”
科伦点头:“话虽如此。告诉我你在努力做什么。”
“拉里克和莫瑞里奥在寻求纠正一次旧有的错误,”科卢普叹了口气,说,“他们以为我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但是我想把它纳入我的目的之内。内疚操纵着这样的决定,但是那是必须的。”
“我理解。那么硬币携带者呢?”
“保护的方案已经在设置,但是最终的成熟形态还没有出现。我知道玛拉兹帝国的人已经来到了达鲁吉斯坦,就在眼前。他们寻找的是——”
“是什么,非常清楚,科卢普。甚至对他们来说都如此。好好利用你的优势,当你找到他们的时候。盟友可能会来自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有两个人在靠近这座城市。一个是不死族战士,另一个是魔法师的噩梦。他们的目的具有破坏性,但是已经有力量介入反抗他们。去弄明白他们的底细,但是不要公开反对他们。他们非常危险,力量相逐,科卢普。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吧。”
科卢普点头:“科卢普不是傻瓜,科伦神。他从不公开反对任何人,他认为力量是一件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开的东西。”
在他们说话间,莱维女人把塔特萨尔抱在自己的怀内,潘·措蹲在附近,他的双眼紧闭着,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莱维女人有节奏地摇晃着那干枯的躯体,轻松念诵着什么。水渍浸染在莱维人的大腿上。
“嘿,”科卢普低声说,“她真的要准备生孩子了。”
突然,莱维人推倒了那躯体,它已经成为一堆没有生命的皱缩的空壳。
月亮突然悬挂在头顶,如此明亮,科卢普甚至都无法直视它。
莱维人蹲在地上,有节奏地移动着,用力着,她的脸上满是汗水。潘·措保持不动,虽然他的身体在发抖,脸上因为折磨而痛苦地扭曲着。他的眼睛睁大,那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珠死盯着月亮。
“上古之神,”科卢普平静地说,“塔特萨尔会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不清楚,”科伦回答,“灵魂转移是一件微妙的事情,这名女子在火焰吞噬中消耗得太多。她的灵魂首次飞行驾驭着痛苦和暴力的翅膀。另外,她进入了另一个残破的身体,承载了那身体的创伤。即将出生的小孩是从未见过的形态,它的生命将是一个谜,科卢普。”
科卢普哼了一声,“考虑到她的双亲,确实会是个例外。”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脑海,他皱起了眉头,“科伦,莱维人的第一个孩子会怎样?”
“什么也没有,科卢普。莱维女人的怀孕方式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他微笑,“包括我。”他抬起头,“这个魔法属于月亮,科卢普。”
他们继续看着莱维女人为生育而努力着,科卢普似乎觉得他们等待的时间比正常的夜晚要长得多。月亮仍然挂在头上,似乎那个位置它很喜欢——或者说,他想着,它是在守护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小小的哭声打破了宁静的空气,莱维人举高手臂,一个全身包裹着银色毛皮的孩子躺在她臂弯。
甚至就在科卢普的注视之下,那皮毛脱落了,莱维人翻过孩子,把她放在自己肚皮上。她的下巴抽紧,脐带断开了。
潘·措大步走了过来,站在科卢普和上古之神身边,不死族人看上去筋疲力尽。“这孩子抽走了我的力量,超过我能控制的范畴。”他轻声说。
在生完孩子以后,莱维人再次蹲了下来,把孩子抱在胸前。科卢普睁大了眼睛,母亲的腹部变得光滑而平坦,白狐的纹身已经消失不见。
“我很难过,”潘说,“因为我可能会在二十年内无法回来,看到这女孩长成女人了。”
“你会看到的,”科伦低声说,“不过不是作为一名普通的提兰,而是一名不死族——提兰·伊玛斯——的铸骨者。”
嘘声从潘的牙缝中挤出来,“多久?”他问道。
“三十万年,坎宁·托领导氏族的潘·措。”
科卢普把一只手放在潘的手臂上:“你有了可以期待的东西。”他说。
潘·措瞪了科卢普一会儿,然后转开头,迸发出一阵大笑。
那次会面后不久,那蜡质的硬币已经融化并黏在他的外套和手臂上,都结成硬斑了。科卢普在炼金术士的房门外停下了脚步,罗尔德已经走到视线之外。“噢,天哪,”科卢普急促地呼吸了一口,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滴,“为什么巴吕克大人这么熟悉克鲁克斯的名字?啊,愚蠢的科卢普!曼莫特叔叔,当然。噢,天啊,一切都太密切了——可能会搞砸的!”他继续踏着大厅的楼梯行进。
那个时候,欧普恩的魔力像是蜡染一样浸晕开来。科卢普为自己的双关语而发笑,但那是个心烦意乱的笑容。他得想办法避免这样的接触。力量总是习惯于触发他自己的天赋,他已经感觉到脑子里出现了急切的龙之套牌的影像。
他赶紧下楼,穿过大厅走到大门前,罗尔德正好进来,带着生活用品。科卢普注意到老仆人的衣服上满是尘土:“亲爱的罗尔德,你看起来像是刚从沙尘暴里活出来!你需要科卢普的帮助吗?”
“不用了,”罗尔德哼了一声,“谢谢你,科卢普,我可以自己搞定。你出门以后可以好心关上门吗?”
“当然了,善良的罗尔德!”科卢普拍了拍男仆的手臂,大步走进了庭院。通往街道的大门敞开,尘土在四处飞扬。“啊,是啊,道路修整。”科卢普喃喃自语。
一阵头痛突然袭来,他眼前一闪,似乎阳光一下子让他什么也看不清。他正往大门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门!科卢普忘记了关门!”他转身,又折回到大厅门口,叹了口气,满意地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当他再次朝街上走去的时候,听见一阵叫喊声从前面的街道上传来。随后迸发出一阵巨响,但是科卢普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声叫喊吸引了。
那声叫喊,那诅咒的魔法风暴,卷着尘土呼啸着掠过他头顶。他跪倒在地,然后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这,”他低声说,“这没错,是玛拉兹的咒语。为什么阴影神殿的影像像火一样在科卢普颅骨之下燃烧?谁在达鲁吉斯坦的街道上行走?”那永无止境的拍打声,“一个谜题被揭开,许多谜题又诞生。”
那阵剧痛过去了,科卢普站了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很好,苦难总在发现可疑之处后降临。科卢普得到了宽慰,一切归功于对罗尔德朋友的承诺。睿智的老朋友罗尔德,欧普恩的气息这一次是受人欢迎的,虽然美中不足。”
他大步走到门边,朝街上张望。一辆拉满碎鹅卵石的车已经翻了,两名男子在争论这辆车翻掉是谁的责任,并重新装填它。科卢普打量着他们,他们说的达鲁腔,但是其中一个带着一丝口音——不属于本地的口音。“噢,天哪。”科卢普说着,退了一步。他整了整外套,深呼吸了一口,打开门走到大街上。
那个甩着袖子的小个子胖男人出了大门往左转,他似乎走得很急。
“就是那家伙,中士。”索瑞站在他身边说。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威士忌杰克看着那名男子穿过人群,“为什么他这么重要?”他问道。
“我承认,”索瑞回答说,“我不太明确他存在的意义,但是他非常重要,中士。”
威士忌杰克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到马车边,那里平放着一张城市地图,用岩石压住四角。“谁住在这个庄园里?”
“名叫巴吕克的人,”索瑞回答,“一个炼金术士。”
他皱眉,她怎么知道的?“你说这个矮胖的男人就是巴吕克?”
“不,他是为炼金术士工作的人,并非仆从。一名间谍,或许。他的技能涉及偷窃,还有,他拥有……天赋。”
威士忌杰克抬头:“一名先知?”
似乎这句话让索瑞一震,她退缩了一下。中士盯着她,困惑着,索瑞的脸色开始发白。该死的,他不知道,到底这个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相信是这样的。”她说,声音有些颤抖。
威士忌杰克站直,“好吧,跟着他。”
她颤抖地点点头,然后悄悄地没入了人群。
中士背靠着马车侧板,休息着。他打量着自己的小队,表情很难看。特罗茨摆动着他的锄头,像是上战场一样。石块飞得到处都是,路人纷纷躲避,躲避不开的时候就不停咒骂。篱笆和提琴手蹲在一辆手推车后面,躲着每一次巴哈斯特的锄头砸在地面上飞起的石块。木槌站在一边,指挥着行人躲开这里。他都不再跟人咆哮,因为在跟一名骑着驴子带着一大篮子木柴的老汉争执的时候嗓子哑掉了。那捆木柴现在正散在马路对面——老汉和驴子已经不见了——正好挡住了马车前行的路。
总而言之,威士忌杰克总结道,每个扮演热衷于工作的道路工人的人都有着奇怪的令人不安的表演天赋。篱笆和提琴手弄到了货车,装满了鹅卵石,就在他们午夜从湖畔的公共码头登陆以后不到一个小时。至于他们怎么弄到的,威士忌杰克根本不敢问。但是这完全符合他们的计划。一些喋喋不休的絮语在威士忌杰克的脑海里盘旋,可他都努力驳回了。他是一名军人,而军人则要服从命令。当时机成熟,这座城市的所有主要街道都会陷入混乱。
“埋设地雷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提琴手曾经指出,“所以我们得在大家的鼻子底下干,很简单,修路。”
威士忌杰克摇摇头,提琴手的说法是对的,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质疑他们。他们继续破坏着街道,用火烧的硬土包裹的虫族弹药取代旧有的鹅卵石。一切都会这么轻而易举么?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索瑞身上。不太可能。迅影·本和卡拉姆终于说服了他,他们一半的任务最好不要有她参与。她跟着船员们一起前来,眼睛从来都没闭合过,可是也从未为大家提供一点帮助。他承认,派她去跟踪那个胖子之后他感到心里有点宽慰。但是,有什么东西把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拖入了战争的世界?他不明白——他无法忽视她的年轻,也无法忽略她那双冰冷、死气沉沉的双眼背后的杀气,那是专属于杀手的。虽然他反复告诉他的小队,她和他们一样只是凡人。可是她身上越来越多的谜一般的东西让他也无法提供答案。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那驾驶渔船的技能似乎是无师自通。而在达鲁吉斯坦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渔家小女孩的特质。她身上有种上层人士的姿态,似乎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而无论她在哪里,她都能表现得像是天生就适应那个地方。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么?不,而这样的结论似乎更符合迅影·本的判断,这个想法让他不愿意接受。那她在纳斯罗格外饱受折磨的冰冷女人形象又是从何而来?他可以看着她,然后自己的一部分说:“年轻,眼神里没有不愉快,信心让她如此有吸引力。”而另一部分的自己则强烈地反对。年轻?他听到自己苛刻而痛苦的笑声。噢,不,这个姑娘不年轻了。她老了,她行走在黎明前血红的月色中,没错。她的脸是一张永远无法预测的脸,她的眼睛看着你,威士忌杰克,而你却永远不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感觉到汗水在他的脸和脖子上肆虐。无稽之谈,他心中的某部分因为恐惧而失去了自我。它把未知的东西扩大成盲目的绝望,他仅能认识到这一面。绝望中,他告诉自己,人总是需要一个方向,一个焦点的。寻找到方向,绝望就会远去。
当然啦,这并不容易,他感觉到绝望是没有形状的。并不仅仅是索瑞,也不仅仅是无休止的战争,甚至并不是来自帝国的背叛。他无法寻找到答案,也厌倦了提问。
当他在灰犬镇看到索瑞的时候,他内心的恐惧,其实来源于突然明白了自己成为了怎样的人:一个永不言悔的杀手,包裹着非人的冰冷铁甲,不再提出问题,不再寻找答案,就似在大屠杀鲜血的海洋中一个小岛上寻找生命的意义。在那孩子那双空洞的眼里,他看到自己灵魂的枯萎。而她的反应则毫无瑕疵、毫无缺陷地挑战着他看到的真相。
汗珠顺着他的后背淌下,皮甲内的热度对抗着从心底涌上的寒冷。威士忌杰克举起颤抖的手,擦拭着额头。在未来的日夜里,人们会在他的指挥下死亡。他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精心策划的行动——成功就意味着敌人的死亡比自己人死亡多得多。这座城市——繁忙、拥挤的人群,街道上挤满了懦夫或勇者——仅仅是一块游戏板,而游戏的开展则是让另外的人谋求了利益。他的计划对自己而言是徒劳无功。而他的朋友可能会死——在这里,他终于叫出了他们当得起的这个称谓——而其他人的朋友可能也会死,不光是朋友,还有儿子、女儿、父母。死亡人的名单似乎永无止境。
威士忌杰克把全身重量压在后背上,努力平息着晕眩的头脑。挣扎着,他的目光从街道上移开。他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庄园里楼房第二层的窗口。男子看着他们,他的手上沾满了明亮的红色。
浑身一颤,中士看向了别处。他用力咬着腮帮,直到尖锐的疼痛传来,他尝到了血的味道。集中精力,他对自己说。从这烂摊子里脱身。集中精力,否则你就会死。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小队。他们信任你,相信你会带着他们走出去。你要继续赢得他们的信任。他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然后转身朝向一侧,吐了一口鲜血。他低头,看着被血迹染红的卵石。“这样,”他嘘了一声,“看上去容易多了,不是吗?”
他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到篱笆和提琴手来到他身边。两人的脸上都闪着困惑的表情。
“你没事吧,中士?”提琴手悄悄地问。两名工兵的身后,木槌也靠了过来,他的目光闪烁着,盯着威士忌杰克苍白、汗如雨下的脸。
中士苦笑:“我们的进度落后了,还要多久?”
他们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两个工兵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篱笆回答,“三个小时。”
“我们决定埋七个地雷,”提琴手说,“四个火花弹,两支火焰喷,还有一个爆裂诅咒。”
“能把这些建筑物都炸倒么?”威士忌杰克避开木槌的眼睛,问道。
“当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阻塞一个十字路口了。”提琴手冲着同伴笑了。
“你是不是有特定想要炸倒的地方?”篱笆问道。
“你身后的庄园属于一名炼金术士。”
“那好啊,”篱笆说,“这会在整个夜晚照亮整片天空的。”
“你还有两个半小时,”威士忌杰克说,“然后去王权山的十字路口。”
木槌走近了一步,“又头痛了?”他轻声问。
威士忌杰克闭上了眼睛,然后猛地点头。
治疗师举起了一只手,放在中士的眉头上,“可以缓和一点。”他说。
中士无奈地笑了,“年纪大了,木槌,你的话一点儿都没变。”清凉的麻木感掠过他的脑海。木槌的脸显得憔悴了一些。他放下手,“等我们有空的时候我会找到病根。”
“没错,”中士笑了,“等我们有空的时候。”
“希望卡拉姆和迅影把他们的事儿搞定。”木槌说着,转头看着街上,“你把索瑞派出去了?”
“是的,我们干自己的。他们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们,三个人都知道。”他又看了一眼庄园里楼房的窗户,双手红色的男人仍然站在那里,不过现在他似乎在研究着对面的屋顶。灰尘的云雾遮在他们之间,威士忌杰克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城市地图上,每个主要路口、兵营和王权山都被红圈标记着。“木槌?”
“怎么了,中士?”
“再给我的腮帮子治疗下。”
治疗师走近了一步,再次举起了手。
外来人已经挤满了街道,加穷比牧民,莱维的贸易商,卡特林的织工——汗流浃背、激动而不停叫喊的暴民。动物和人的气味混杂着,让本来就狭窄的小巷变得臭气熏天,几乎让人无法通过。而这让人群更多地拥挤在主干道上。
过去的岁月里,克鲁克斯非常喜欢庆典活动,拥挤在午夜的人潮里,偷空周围人的腰包塞满自己的。在这次庆典中,人们对北方的玛拉兹帝国攻击的担忧都减少了许多。他的叔叔总是微笑着,说着季节的转换会给人带来全新的视角。“啜泣,沮丧的小动作,”他说,“总是短命也短视的,克鲁克斯,它无法阻碍生命的伟大循环。”
当他走回家的时候,曼莫特叔叔的话又在他脑子里响起。他一直将叔叔视为睿智的人,不过稍有点迟钝,毕竟上了年岁。而越来越多的,他发现自己为曼莫特的看法所困扰。
戈德蓉的春季庆典不应该成为逃避现实压力的借口。逃避并不能规避危险:只能说是一种拖延,把可能发生的事情拖延成必然。我们可以在一年中的任何时候在街头狂舞,为一场千年的伟大循环而疯狂,而玛拉兹帝国不会因为季节交替而停止往城市大门行进的脚步。他们用剑刃终结狂欢,这里的人们将成为勤劳而恪守纪律的人,不再出现无谓的能源浪费——冷酷的短视啊。
他走进了楼房,冲台阶上坐着抽烟杆的女人点点头。走廊里空空荡荡,通常挤满屋的小孩毫无疑问正混在外面的人潮中玩耍,家务琐事发出的嗡嗡声从关闭的门缝里飘了出来。他爬上吱吱作响的楼梯,走上了一楼。
曼莫特的房门外,学者的宠物飞猴蹲在那里,坐立不安,拼命地刮着门,拉着闩锁。直到克鲁克斯来到房门前才发现他,飞猴尖声叫着,在他头上绕着圈飞来飞去。
“又很痛了,嗯?”克鲁克斯对着那家伙说,挥了挥手,飞猴飞到他身边,在他的头顶上安静下来,那双细小的像人一样的爪子紧紧抓着他的头皮。“好了,莫比。”他宽容地说,打开了门。
房门内,曼莫特正在准备草药茶。他头也不回地问道:“要喝茶么,克鲁克斯?跟那个骑在你头上的小怪物说,我今天受够它了。”
莫比愤怒地哼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到学者的办公桌上,它来了次腹部着地的降落,把桌上的文件弄得到处都是,然后叽叽喳喳地叫着。
叹了口气,曼莫特拿着托盘转身,他那双湿润的眼睛看着克鲁克斯:“你看上去很疲惫,小伙子。”
克鲁克斯在房间内的两把椅子中选了相对较结实的一把,跌坐进去:“是啊,累坏了,心情很沮丧。”
“我的草药茶通常会带来一点奇迹。”曼莫特面带微笑地说。
克鲁克斯哼了一声,没有抬头:“一半一半吧。”
曼莫特往前走了几步,把托盘放在椅子中间的小桌子上。他坐了下来,发出一声满意的呻吟,“如你所知,我对你选择的道路没有过多的道德谴责,克鲁克斯。我从不宣称自己有任何权利,包括所有权。如我经常所说,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拥有的权利则代表拥有者必须保护他或者她所宣称占有的东西。而我唯一关心的,是你必须冒的风险。”
曼莫特身体前倾,倒茶:“小伙子,一个窃贼必须保证一件事情——专注。走神是很危险的。”
克鲁克斯瞟了一眼他的叔叔,“您这些年来是在写什么呢?”他突然指着办公桌问道。
惊讶地,曼莫特拿起他的杯子,坐直了,“真棒!开始对教育真正感兴趣了,然后呢?正如我以前所说的,克鲁克斯,你拥有的智慧可以让你走到这么远。而我,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文字工作者,但是我说句话就能让城市里很多大门向你敞开。事实上,就算是理事会也可以在你的考虑之内,如果你打算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话。磨炼,小伙子,在你当一名窃贼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一些,但你还要更多地磨炼。”
狡猾的神情在克鲁克斯盯着曼莫特的时候一闪而过,“要多久,”他安静地问,“才能在那个圈子里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呢?”
“好吧,”曼莫特说,“这显然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当然啦。”然而,出现在克鲁克斯脑海里的,却是一名沉睡的少女的形象。
曼莫特吹着自己的茶:“全身心地学习,再加上你青春的渴望,我想,顶多一年,或者更长,或者更短。有必要这么匆忙么?”
“只是青春的渴望而已,我想的话。不管怎么说,您还没回答我呢,您到底在写什么,叔叔?”
“啊哈,”曼莫特瞟了一眼他的办公桌,对着莫比扬了扬眉,飞猴正打开一个墨水瓶,尝着里面的东西。“达鲁吉斯坦的历史。”他说,“我刚刚开始写第五卷,从伊克塔在位开始,那是倒数第二位暴虐君主。”
克鲁克斯眨了眨眼睛,“谁?”
曼莫特微笑着啜饮草药茶,“从勒塔斯特那里成功篡位,然后被他的女儿,仙德内推翻,仙德内作为最后一名暴虐君主,终结了暴君统治的年代,开启了升腾年代。”
“噢,这样啊。”
“克鲁克斯,如果你认真对待这一切,达鲁吉斯坦的历史将是我们开始的第一堂课程。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从第五卷开始,而将在最开始的地方开始。”
克鲁克斯点点头,“诞生于谣言。”他说。
桌子上的莫比怪叫一声,然后咳嗽起来,曼莫特瞪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克鲁克斯身上,不动声色地回答,“是的,小伙子。达鲁吉斯坦诞生于一个谣言。”他顿了顿,“你在其他地方听到过这种说法?最近?”
“有人提起过,”克鲁克斯轻描淡写地说,“我记不起来是谁了。”事实上他记得,是一位刺客说起的,拉里克·诺姆。
“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
克鲁克斯摇头。
曼莫特倾身向前,“喝点茶吧,我的孩子。”老人停顿了下,然后开口,“上古时期,在这片区域,有三个伟大的种族争夺着主权,他们都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人类。最早退出战争的是影血族弗库·阿塞尔,或者说库塞,这是他们现在的名字。不是因为弱小,而是——好吧,他们觉得这样的征战没有意义。其余两个种族继续战斗不休,最终其中一个陨落了,因为他们是一个单体作战的种族,彼此之间的内战和跟外敌作战一样多。他们被称为雪魔族,加哈特,这个词现在已经退化成吉哈格,或者舒尔。虽然他们在战争中失败了,不过并没有完全灭绝——据说到今天为止仍有雪魔族活着,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们不在吉纳贝奇斯。”
“因此,”曼莫特把茶杯捧在手上,“达鲁吉斯坦诞生于一个谣言。在加穷比山的部落之中流传着一个传说,有某个雪魔族的坟墓就埋在山里。现在,人们都认为雪魔族拥有极其庞大的魔力,创造了神秘的迷道,还有其他魔法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加穷比的传说流传了出来,流传到了吉纳贝坎北部和卡特林南部的王国,现在早已化成了尘埃。不管怎么说,那些寻宝者来到了山上,一开始零零星星,后来成群结队——整个整个的部落,在权力欲膨胀的法师、萨满和术士什么的带领下一拥而入。每一个山坡上都有无数的孔洞和深沟,正是从那每年春天成千上万寻宝者的营帐、棚屋里,诞生了一座城市。”
“达鲁吉斯坦。”克鲁克斯说。
“是啊,古墓从来没被找到,传闻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过这些天来又有人在提起,而那些人应该知道如何继续搜索。”
“为什么?”
曼莫特皱起了眉头,“很少有雪魔族的建筑落在人类的手中,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而后果是灾难性的,”老人的眉皱得更深,“这个教训很清晰,如果人类愿意承认的话。”
克鲁克斯想了一会儿,“这么说,库塞消失了,吉哈格被击败了。那么第三个种族呢?到底是谁赢了?为什么他们没有占据这里,而是我们?”
曼莫特张开嘴似乎要回答,突然停了下来,思考着。
克鲁克斯眯起了眼睛,他很好奇曼莫特刚才那一瞬间想说什么,而为什么他又闭口不言。
曼莫特放下了杯子:“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克鲁克斯,或者历史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他们存在,或者说,被人所知,是跟玛拉兹帝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作为不死族,提兰·伊玛斯。”
先知。
这个词仿佛引爆了她脑海中某个黑暗、坚固的东西,现在它和周围的一切在激烈战斗。最初它来势汹汹,拥有压倒一切的力量,而现在,她能够感觉到那股力量变得微弱了。它所对抗的东西赢得了这场胜利。然而,隐约中,她听到了小孩的哭泣声。
“我是科提利昂,”她听到自己喃喃的自言自语,“刺客的守护神,大家都叫我阴影神殿的绳索。”那哭泣声变得微弱了。“先知已经死了。”
她心内的一部分尖叫着,而另一部分在质问:什么先知?
“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去。我一直站在阴影王座的身边,他名叫安曼纳斯,他是阴影领域的主宰。我一直作为死亡之手存在。”索瑞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再次控制了自身。那爆发的情绪已经平息,再一次被埋葬在内心深处。哭泣、愤怒、恐惧都是奢侈品,那不属于她,从来都不属于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官集中在任务对象身上。那个小胖子是个危险的人。如何危险,为什么危险,她还不清楚,但是她能够在人群中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每一丝魔法的波动。所有一切危险的东西——她告诉自己——都必须死。
莱维人蹲在草席上,用那带着鼻音的、如唱歌般抑扬顿挫的嗓音浮夸地赞美着他们那优秀的马肉。在路口,加穷比牧民站在圈养的山羊和绵羊中,叫卖声被此起彼伏的羊咩湮没。其他人推着手推车,上面摆满了奶酪,还有一壶壶发酵牛奶。达鲁渔民们扛着叉满熏鱼的长矛,成群结队的苍蝇在他们头顶上嗡嗡作响。卡特林织工坐在堆得齐腰高的鲜艳的染色布后面,格雷法伦的农夫站在他们那装满了当季水果和甜番薯的推车背后,木材商人赶着牛车强行穿过人群,他们的孩子紧紧地抱着捆好堆齐的木材捆,像猴子一样。穿着深色长袍的卡劳斯人大声吵闹着,为他们那几千种不同的德·瑞克派别而争论不休,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标志。
科卢普轻松愉快地在市场的街上走着,他的胳膊似乎随意而有些做作地挥动,然而,这样的动作有着更深的含义:它为释放魔法打着掩护。作为一个小偷,科卢普的嗜好并不奢侈,他偷的大部分都是食物——水果、甜品,大部分如此——似乎他磨炼魔法技巧只是为了满足舌尖的欲望。
他一边走着,双臂那混乱的舞蹈让苹果从篮子里飞出来,糕点从托盘里跳出来,裹满巧克力的樱桃从锅里蹦出来,所有的移动都是如此迅速,路上的行人都没有看见。在他那宽大的外套袖子里缝着几个或大或小的口袋,所有飞到科卢普手里的东西都消失在袖子里,塞进大小合适的袋子。他大步往前走着,心中有一种成为美食鉴赏家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油然升上了他那张圆圆的脸。
终于,走过长而迂回的路线,科卢普抵达了凤凰酒馆。他在台阶上停下来,跟一个独自站在那里很久的家伙聊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光滑的糖球。他咬了一口甜点,推开门,走了进去。
半条街外,索瑞靠在某座建筑斑驳的墙上,交叉着双臂。那个矮胖男人简直是个奇迹,她亲眼目睹了他那如优雅的舞蹈般精湛娴熟的技能,她意识到这是位专家。然而,她感到很困惑,不是为了男人显示出的技艺,而是那娴熟技艺背后的暗示。她再一次确认这是个危险的生物。
她从所站的位置打量着那间酒馆。台阶上站的那个人似乎是在核实进入酒馆者的身份,可是她没有检测到任何可能表明窃贼行话的手势。他们之间的谈话都很简短,通常是相互问候。不过,无论如何,她仍然打算走进那间酒馆。威士忌杰克已经派出卡拉姆和迅影·本寻找这个地方——窃贼、武者和刺客出没的地方。而中士想要找这种地方的原因是一个还没有跟她分享的细节。魔法师和卡拉姆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她意识到他们的话可能会动摇威士忌杰克。如果他们能,那么会将她排斥在一切重要信息之外,但是她并不想要接受这个结果。
站直身子,索瑞穿过马路,接近凤凰酒馆。刚近黄昏的暮色攀上她的头顶,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雨水气息。她走到了台阶前面,站在台阶上的人注意到了她。那人笑了,“跟在科卢普后面,嗯?”他摇摇头,“女孩不应该带剑,不管怎么说。希望你没有打算进去。带着剑?嗯哼哼,不过反正这里没有护卫。”
索瑞退了回来,她环视了一下街上。离这里最近的行人都在一条街以外,自顾自地前进。她把半敞的斗篷拉紧,环住自己的腰。“让我过去。”她平静地说。
男子倚在栏杆上,“你得学点谈话的艺术,友好一点。”他说,“那么这样吧,不如你跟我回去那边的小巷子,你把剑放下,我会对你温柔点儿。否则的话,蛮干会很糟糕,那就没什么好玩的——”
索瑞的左手迅速伸出,匕首的寒光一闪而过。锋刃从男子的右眼刺入,整个没入了他的大脑。他猛地往后跌退,“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索瑞走到他面前,收回了匕首。她顿了顿,整了整腰带,又扫了一眼街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昏暗的角落,她走上台阶,进入了酒馆。
她刚进去就停了下来,面对着一个被倒吊起来的男孩。两个粗野的女人正在来回摇动他,每次他想伸手触碰绑在腿上的绳子,他的头都会被敲上一记。一个女人冲着索瑞笑着。
“嘿,你!”当索瑞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那个女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索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干什么?”
女人倾身靠过来,她的呼吸里带着啤酒的味道,低声说:“你要是遇到了麻烦,就呼唤易瑞塔和米斯。那就是我俩,明白?”
“谢谢。”
索瑞继续往里走,她已经看到了那个矮胖的小个子——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科卢普。他坐在远处靠墙的桌子边,就在楼座的下方。在拥挤的房间里穿行,索瑞注意到了吧台那里有个空位,她可以坐在那儿观察。她走了过去。
既然科卢普已经知道她在跟踪,她就没有费力去隐藏自己。通常情况下,注视的目光也是击溃一个人意志力的压力。
在这场耐心的战争里,索瑞发自内心地笑了,凡人永远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他的脑海中似乎在嘲笑着这样的景象。这里站着克鲁克斯,学者,年轻人的典范,一个小偷。这简直是太荒谬了。然而,这也给予了他顽固的动力、锤炼着他的决心。他总有一天会做到的。然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当他来到酒馆门口,发现栏杆下有个人影躺着。克鲁克斯谨慎地靠近。
“有人谋杀了角岩!”那个男子大喊着,“他被刀刺死了!”
半打吧里的人冲到了门口,从年轻人身边推搡过去,消失在门外。
索瑞转身,对着吧台。她迎上酒保的眼睛,“格雷法伦啤酒,劳驾,用锡酒杯装。”
那名叫做易瑞塔的女人叫着米斯一起出现在她身边,“砰”的一声把那双粗壮的前臂放在吧台上,“赶紧给这位女士上酒啊,斯科。”米斯粗声粗气地喊着,“她可是有品位的人。”
米斯的头靠近了索瑞:“品位很不错啊,角岩就像头猪一样。”
索瑞全身一僵,她的手滑落到斗篷底下。
“放松点,女孩,”米斯低声说,“我们可不是长舌妇。在这里,照顾自己是第一位的。我可不想被一把匕首插在眼睛里。我们说过会照顾你的,是吧?”
索瑞点的啤酒上来了。她举起一只手,放在酒杯把手上,“你并不想要照顾我,米斯。”她平静地说。
有人来到米斯的另一边,瞥了一眼,索瑞认出就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他脸色苍白。“该死的,米斯,”他嘘声说,“今天真是太糟糕了。”
米斯咯咯笑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斯科,再来两杯格雷法伦啤酒。克鲁克斯应该喝到达鲁吉斯坦最好的饮品。”米斯转过头,再次靠近索瑞,“下一次,”她低声说,“你最好别点这种东西,至少在这里,不要。”
索瑞对着她的饮料皱着眉头,她大意了,点了城市里最好的酒。然后她喝了一大口酒,“这非常好,”她说,“非常好。”
米斯笑了,轻推着克鲁克斯:“女士喜欢就好了。”
克鲁克斯俯身向前,给了索瑞一个疲惫但温暖的笑容。外面传来了警卫的声音。
斯科又端上来两杯啤酒。
索瑞看着克鲁克斯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然后停止。年轻人的笑容僵住了,脸上更加苍白。正当酒端上来的时候,克鲁克斯移开了目光。
“先付钱再喝,克鲁克斯,”斯科喃喃自语,“你快跟科卢普一样坏了。”
克鲁克斯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硬币。当他想要数清楚的时候,有几个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三枚硬币跌在吧台上,两个旋转了一小会儿然后停止,而另一个一直旋转着,不断地旋转。索瑞的眼盯着那枚硬币,还有斯科和米斯。克鲁克斯朝它伸手,又犹豫了一下。硬币仍然在旋转,一点没有停止的迹象。
索瑞紧盯着硬币,她的头盖骨里像是有海浪在回响。脑海内一下子出现了一切的答案。硬币旋转着滑过吧台,斯科叫喊着,那硬币在空气中弹了一下,然后径直落到克鲁克斯面前,停下。
没有人说话,除了他们这几个人,也没有人看到这一切。
克鲁克斯伸出手,拿走了硬币。“不是这个。”他咬着牙说。
“好的。”斯科用一种同样嘶哑的声音回答。他伸出颤抖的手,收起了克鲁克斯放在吧台的其他硬币。
吧台下,索瑞的手蹭着她短剑的剑柄和剑鞘。她满手湿润,她明白克鲁克斯看到了鲜血。她应该杀了他。可是,她的眉皱得更深了,她知道自己不会。
“克鲁克斯,我的孩子!”楼座下面有人叫着。
米斯冲着那方向冷笑。“那条笨重的蠢鱼,”她喃喃说,“科卢普叫你呢,克鲁克斯。”
克鲁克斯哼了一声,把硬币收回到口袋里。他拿起啤酒杯,“一会儿见,米斯。”
这么说,她发现了欧普恩的人——这太轻易了。而他和科卢普又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这简直是太简单了,让她怀疑。
“可爱的小伙子,”米斯说,“我和易瑞塔,我们留意着他呢,对不对?”
索瑞靠在吧台上,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啤酒杯。她必须非常仔细地玩这个游戏。阴影的法术爆发,回应着硬币的影响,这完全出自本能。“没错,米斯,”她说,“不用担心这点钱,好么?”
米斯叹了口气,“好。现在让我们试试便宜的东西。斯科?达鲁啤酒,劳驾了。用陶器杯子,如果你有的话。”
黄昏时分,一场小雨降落在达鲁吉斯坦,迷雾从湖边蔓延到岸上。远处的湖面偶有闪电划过,但是太远了,无法听到雷声。
卡拉姆从妙语酒吧走出来,打扮得像一个当地的人,他用燃烧的沥青棒触碰了一下附近的汽灯,很快打开了铜阀门。
汽灯闪过蓝色的火焰,迅速燃烧起来。卡拉姆停在酒吧外面,看着奇怪的、灰袍包裹的人在街上来来回回。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又回到了街头。他走到棚屋区最后一间窝棚,紧邻着护墙的缺口,然后他走了进去。
迅影·本盘腿坐在脏污的地板中心,看着他:“运气如何?”
“很糟糕,”卡拉姆说,“公会已经不在地面上了——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他走到对面的墙边,坐在铺盖卷上。背靠着古老、凹凸不平的石头,盯着他的伙伴,“你觉得会不会城市理事会想要除掉当地的刺客?”
迅影·本的目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你的意思是,他们预测到我们会尝试跟他们接触?”
卡拉姆看向别处:“我想他们不是白痴。他们肯定知道玛拉兹帝国的行事方式。提供给公会一个无法拒绝的买卖,然后坐视统治者陨落,城市乱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威士忌杰克建议用这个计划,杜吉克也同意了。这两位还在讲着老皇帝时代的语言,迅影。而那个老人八成在地狱里狂笑呢。”
魔法师颤抖了下:“真是个让人不愉快的画面。”
耸肩,卡拉姆继续说:“所有一切都是理论,如果我们不能找到当地的刺客。不管他们在哪里,反正不在湖畔街区,我可以发誓。我唯一的收获是有个叫鳗鱼的神秘人。虽然不是刺客,是别的身份。”
“下一步去哪里?”迅影·本问,“加穷比区?”
“不,那里只有农民和牧民,地狱啊,那里的气味就可以把它排除在名单之外了。我们试试达鲁区,明天开始。”
卡拉姆犹豫了下:“你那边的事情呢?”
迅影·本低下头,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基本上准备好了。”
“威士忌杰克听到你的建议时几乎快哭出来了,我也是。你会在毒蛇巢穴上行走的,迅影。你确定那很必要?”
“不,”迅影·本抬起头,“就个人而言,我宁可我们放下一切然后逃离——逃离这一切,从帝国,从达鲁吉斯坦,从战争中逃离。但是首先得说服中士啊,他只忠于一个想法,而那是最难做到的。”
卡拉姆点头:“荣誉、忠诚,都是世上最昂贵的废话。”
“没错。所以我们只能这样做,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海尔洛克的疯狂对我们不利,但我们仍然可以使用他,最后一次。力量相逐,如果运气好,海尔洛克会死。越多的不朽者加入战局,情况就越有利。”
“我一直认为那是我们该避免的东西,迅影。”
魔法师的笑容很紧张:“你跟我说过。但是,现在,更多的迷乱和混沌,更好。”
“如果泰斯切伦捕捉到风声了……”
迅影·本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们可以死得更快,如此而已。”
卡拉姆短促地叫了一声,露出一个毫无幽默感的笑容:“如此而已。”
魔法师抬起了头:“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了,该出发了。”
“你要我离开这里么?”卡拉姆问道。
迅影·本摇头:“不,我要你待在你该待的地方。如果我回不来了,就把我的躯体烧成灰。把灰烬撒在四个方向的风中,然后全心全意诅咒我的名字。”
卡拉姆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咆哮的口气问:“我该等到什么时候?”
“黎明,”迅影·本回答,“你应该明白我只会对最亲密的朋友提这个要求。”
“我明白。现在,赶紧去吧,该死的。”
迅影·本做了个手势,一个火环从地面上突兀而出,环绕在魔法师周围,他闭上了眼睛。
卡拉姆看到,他的朋友似乎在缩小,仿佛某些对生命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已经消失。迅影·本的脖子吱嘎作响,下巴落到胸前,肩膀滑了下来,一个缓慢的呼吸,长长的嘶嘶声从他嘴里发出来。火环燃烧着,然后黯淡下来,成了地面上一堆暗红的微光。
卡拉姆动了动,伸展着双腿,手臂交叉。在一片沉默中,他等待着。
“够了!”科卢普大叫,抬起手,“科卢普正在吃东西,亲爱的莫瑞里奥,而科卢普正好也拥有一个敏感的胃。”
“角岩是个蠢货,”莫瑞里奥无视科卢普,继续说,“但是他没有理由吸引这样邪恶的家伙。”
克鲁克斯什么也没说,他看到了那个黑头发女人匕首上的血迹。
“谁知道呢?”科卢普抬了抬眉毛,“也许,他目击了某些可怕的事情,也许他只是像一个人踩死一只老鼠一样被顺手弄死了呢?”
克鲁克斯环视四周,盯着跟米斯一起站在吧台的女人,她穿着皮甲,一把普通的决斗剑挂在臀部,这让他想起他在幼年时候看到过的,穿越城市的雇佣军部队。他们是绯红护卫军,他还记得:五百个男人和女人,没有一个的纽扣是闪着光的。
他的目光仍然停在女人身上。就像雇佣军,她是一个长期习惯于杀戮的杀手,一个杀手早就忘记了什么是恐惧。而角岩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落得个被匕首插入眼睛的下场?克鲁克斯转过头,正好看到拉里克·诺姆进入酒吧,刺客往桌子这边走来,看上去像是无意识地在人群中穿行。
科尔在他走到桌子边之前拦住了他。那个魁梧的男子一巴掌拍在拉里克的背上,醉醺醺地靠在他身边,“诺姆,哈,你这个老混蛋!”
拉里克的手臂搂住科尔壮实的肩膀,和他一起走到桌前。
科卢普抬头,“嗬!我亲爱的伙伴们,科卢普邀请你们加入到我们熟悉的聚会中。”他的手冲着两把空椅子挥了挥,他在自己的椅子上摇晃着,“为你们报告下我们最新的戏剧性作为,小伙子克鲁克斯在看着什么东西神游太虚,莫瑞里奥和科卢普正在闲聊那些过街老鼠的最新传闻。”
科尔仍然摇摇晃晃地站着,皱着眉头,拉里克坐了下来,伸手去拿啤酒杯,“有什么传闻?”刺客随意地问道。
“传说我们要和月之巢结盟。”莫瑞里奥说。
“那是废话,不是吗?”科卢普说,“你见过任何迹象?”
莫瑞里奥笑了,“月之巢还没离开呢,对吧?不仅如此,理事会的帐篷还径直驻扎在月之巢下面。”
克鲁克斯说话了:“我听曼莫特叔叔说,理事会还没有从月之巢那里撞到好运,不管里面住着谁,都还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肯定的。”莫瑞里奥评论,他眯缝着眼睛打量拉里克。
“那里面住着谁?”克鲁克斯问道。
科尔蹒跚着,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稳定着身体,那张泛着红光的脸冲着克鲁克斯大喊:“五条黑龙!”
魔法师把自己的天赋集中在对付那些门上,而在混沌的迷道中,他学会了塑造能量的方法。他发现了改变那些屏障的手段,感应它们背后的能量。每个魔法的迷道都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每个领域都有自己的纹理,虽然他通过的道路没有重复的,但他已经掌握了寻找目的地的办法。
现在他正下降到一条路径上,一条虚空的路径,被迷道本身的所有物包围着,扭曲、充满着矛盾。在某条路径上,他想要往前,却发现自己在后退;而他走到了一个向右的急转,然后又一个、再一个、再一个——都是往同一个方向的。
他知道是自己的精神力量打开了这样的通路,但是它们有着自己的准则——或者说这些路径是他自己的,虽然他并不太清楚。无论塑造的源头是什么,至少都是疯狂的。
他来到了自己寻找的最后一扇门前,面前除了沉闷的灰色板岩屏障,什么也没有。迅影·本在屏障前徘徊,低声说出一个命令,他的精神形成了自己身体的模样。他站了一会儿,控制住自己的精神体不再颤抖,然后走上前,把手放在那门上。屏障的边缘坚硬而温暖,朝中间逐渐变得柔软和炙热。在魔法师手掌的触碰下,屏障表面逐渐变得透明,像是黑曜石一般。迅影·本闭上了眼睛。
他在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尝试着通过一个门,他甚至不敢肯定这样做是有效的。如果他在通过门后幸存下来,有没有办法返回?有件事情一直笼罩着他,是他最后、最严重的担忧:他正要尝试进入一个不受欢迎的世界。
迅影·本睁开了眼,“我要往那个方向去,”他安静地说,背靠在屏障上,“我的力量遵从意志,我尊重这一切,仅此而已。”他依靠得更用力了,“我是迷道的接触者。对混沌,一切无法免疫,一切无法免疫。”他感觉到门开始崩溃,他用力抵住身后的门,抗拒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只有我可以通过!”他咬着牙说。突然间,伴随一阵奇怪的重击声,他滑过了屏障,身体周围的能量燃烧起来。
魔法师挣扎着在粗糙、龟裂的大地上站了起来。他恢复了平衡,环顾着四周。这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在左边遥远的地平线那端有着低矮的双峰山。头顶的天空呈现水银的颜色,一条条长而纤细的云朵游动变幻,漆黑如墨。
迅影·本坐了下来,屈折双腿,双手放在腿上,“阴影王座,”他说,“阴影的主宰,我来到了你的领域。你会接收到我作为一名向往和平的游客的存在意愿吗?”
从那山头传来了回应:一阵猎犬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