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还是不喜欢这里。”菲勒静静地说，和内特尔斯走在锤子角的破街上。
内特尔斯斜瞥了他一眼。“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你怎么还这么守旧？”
“其他地方是其他地方，”菲勒说，“这里还是这里。”
内特尔斯叹了口气，决定不管他了。她以前也跟菲勒一样。只要是从锤子角出来的，不管是人是物，她都不相信。看看周围就不难理解了。天堂圆环虽然不是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但它烂也烂得有魅力。但锤子角是个阴暗的不祥的地方，总有无穷无尽的帮派斗争。
圆环虽然有港口的优势，这是事实，但它真正的优势是人们的团结心。虽然一直以来强大的黑道头目们不断交替继位，但他们不会允许内部斗争，也不会只靠武力统治。天堂圆环的人都非常桀骜不驯，大家肯定不会支持纯粹的欺凌，不管施暴的人有多残忍。死脸德廉的覆灭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管是谁话事，都必须让圆环人相信他是一个真汉子。他必须代表着圆环的自由，和所有人一起对抗皇兵和其他危害自由的人。
每一个继位的黑帮老大都会给圆环带来不一样的东西。尤里·萨丁在内特尔斯出生之前就当上了老大。她听老一辈的人说，他统治的时代简直是舞厅的黄金时代，街上每个角落都有胖富翁可以供他们打劫。在他之后是大力士吉克斯。吉克斯不觉得舞厅有什么价值，于是把它们全都改成赌城和妓院。富翁们是吓跑了，但人们也有了新的赚钱途径，在赌桌上，或者在人们的背后，特别是从那些来来往往的水手身上。
吉克斯是一个冷酷的人，这是事实，一点儿都不温柔。但他是个真汉子。内特尔斯的父母也是他的手下，在他们被杀之后，吉克斯保证内特尔斯和她的哥哥有地方可住，有钱可赚。那时候他们还小，当不了小偷，也做不了打手，当然也不能去卖淫，所以他俩就专门帮吉克斯“作掩护”。意思是他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制造一些混乱，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好让吉克斯和他的手下在暗处实施犯罪大计。通常，米克和内特尔斯（或者萝思，她那时的名字）会故意在大街上或者在一群皇兵面前打架，等人们把他们拉开来的时候，吉克斯早就拿着战利品跑了。内特尔斯很喜欢这样。因为她不仅可以放心打她的哥哥，不用担心会被报复，还能拿到钱。
可是米克慢慢厌倦了欺负他的小妹妹了。就算他用尽全力去打她，她也会笑着还手，就像在挑战一样。米克要的不是挑战。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把其他小孩——刚好路过的无辜小孩——拖下水。他会冷血地虐打他们，直到他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求他停手。甚至连吉克斯的手下发暗号让他们开溜后，他也不停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内特尔斯明白了，米克本性喜欢虐待人。
有一次，他对一个小女孩下手得太狠了，而且就在市场里，连皇兵也忍不了了，于是将他带到号子里审问。他没有出卖吉克斯，这救了他的小命。不过这不意味着吉克斯喜欢他不按计划行事。所以吉克斯不让他继续作掩护了，改为让他搞卫生。
但吉克斯还让内特尔斯继续做。内特尔斯就是这样认识了托诗，在她还没做妓女之前，还有亨尼，在他还有鼻子的时候。这三个人简直是掩护界的大师。一旦他们有任务，他们可以恰到好处地引起混乱，并控制在五分钟之内，一旦完事之后又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迅速消失。很快，他们就成为了吉克斯最得力的助手。有一次，他们几乎就在号子门口引发了一场暴动，就因为他们散播了一个麦酒税的谣言。号子里所有的皇兵都出来安抚民众，而事情发展得太离谱了，亨尼开始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内特尔斯不得不一脚踢向他的卵蛋，免得他暴露。
内特尔斯逐渐在社区里有了名气，但米克却慢慢变成了一个禽兽。
可能是妒忌妹妹，也可能是自他看着父母在码头的暴动里被打死时就埋下的种子，也可能是他心里一直都住着一头禽兽。生在圆环就是这样的，心里的黑暗早早就开始对你下手，很难说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确定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内蒂？”菲勒问，打断了内特尔斯的回忆。
“你是说在锤子角找同盟？”内特尔斯问。
“我是说你要竞争做圆环的头儿。我明白他是你的哥哥，还对你做过过分的事。我也明白你不想他在圆环当老大。不过我们就不能让别人去做吗？”
“谁呢？”内特尔斯反问，“小鸟布尔？呆子谢恩？”她摇摇头，“他们俩都成不了气候，也不是米克的对手，他们的脸都丢光了，还想让他们上位？不可能。如果我不想让米克做头儿，我就得自己来。”
“可是……我是说……”菲勒很少争论，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努力地组织语言，终于说了出来：“我们回来不是为了这个。我们拿了希望的钱，还说我们会带着船和人马回去。我们说过要帮那些小女孩的。”
内特尔斯拍了怕他宽厚的背。“我们会的，哥们儿。等我当上圆环的头儿了，不管她需要多少艘船，多少个靠谱的真汉子，我们都能给她。”
“你保证吗？等这事儿办好了，我们就会守承诺？”
菲勒真的很需要确定。可能他已经习惯了红眼帮他决定所有事了。
先是红眼，然后是希望。现在是她。他一直都需要在别人身上得到确认，所以她就给他了。
“我保证，菲勒。等我拿下天堂圆环，我不会忘记希望，也不会忘记黎明曙光，更不会忘记那些小女孩。”
话虽这样说，她自己也还是有些许疑虑。不过疑虑可不是她的特色，于是她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帕拉的基地是一个织布厂，位于锤子角的东北部。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工厂已经关门，所有的工人都走了，但内特尔斯能看到顶楼有光透出来。
“我们怎么上去？”菲勒问，和内特尔斯走向入口那扇厚厚的双叶门。
“你们上不去。”一个声音说，“在我一枪打爆你那颗丑脑袋之前，赶紧给我滚。”
内特尔斯在黑暗中定睛细看，想找出说话的人在哪里。“我是帕拉的朋友。我有话要跟他说。”
“我认识帕拉所有的朋友。”说话人的音调很高，不是女人就是个小男孩。“可我没见过你！”
“那说明你没有去三杯舞厅大起义咯。”内特尔斯说。声音不是很远，但有点高，可能是一个狙击手，就在其中一扇窗户后面。但是是哪一扇呢？这栋楼有三层高，排除掉灯火通明的顶楼，一楼和二楼各有五扇窗。只要拿着长枪，每层楼的中间三扇窗都是狙击的绝佳位置，所以一共有六个狙击点。“你为什么不去呢？”
“因为必须有人留下来看守工厂。”
“换句话说，就是你被抛下咯。”内特尔斯说，“你是不是还要帮人家洗内裤？是不是还要帮人家铺床？”
“我现在就可以打死你。一枪爆头！”说话的人似乎被激怒了。
“在这么暗的条件下？骗谁呢。”内特尔斯说，“而且，就算你走了狗屎运真的打中我，开枪的火花马上就暴露了你的位置。而我这位哥们儿对杀死朋友的人可不会客气哦。”
“那我就先打死他。”那个人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内特尔斯笑了。“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因为我跟他一样，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那个人没有回答。
“看来咱们都陷入了僵局啊。”内特尔斯说，“与其害得很多人挂掉，包括你，还不如你去问问帕拉，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内特尔斯的女人？
我们会在这里等，保证不惹事。”
那个人又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反正门是锁的，我走了你们也进不来。”然后一楼传来了一些动静，狙击手走了。
过了一会儿，菲勒说：“要是他在二楼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射你了，我是上不去的。”
“幸好他不是咯。”内特尔斯说。
“真能吹。”
内特尔斯笑了。“谢谢。可不是只有红眼会忽悠人啊，菲勒。”
几分钟后，他们就听到门锁开了。门打开之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男孩。他扛着的长枪几乎有他那么高。
“哎，看看你啊，小屁孩。”内特尔斯调戏他说，“幸好我不用杀了这么可爱的人儿啊。”
男孩瞪了她一眼，说：“滚开啦。帕拉要见你。”他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但又警惕地看了看比他高大很多的菲勒，咬了咬唇。内特尔斯窃窃一笑。有的女人不喜欢被男人轻视，但内特尔斯不介意，因为看着他们被锁链刀开膛破肚那副惊讶的样子，真的太过瘾了。不过出了名就很麻烦了，因为在天堂圆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厉害。所以她希望尽量能在锤子角保持低调，享受出其不意的乐趣。
菲勒的脚套不太方便爬楼梯，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这时，内特尔斯看了看宽敞的一楼，和那一排排整齐的织布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过上了普通的生活，例如在织布厂上班，你的人生会怎样？”
“没怎么想。”菲勒说，一边耐心地把金属脚甩上下一级楼梯。“那样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说我自己想这样啊，先跟你说明白了。”内特尔斯说，“只是我看着下面，我就不禁在想，到底谁能做得到？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那里，还要保持不疯掉。”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顶楼。菲勒停下来歇了会儿，然后说：“应该是得不到满足的人吧。”
“我想也是。”内特尔斯说，“我想象不了阿拉斯在天堂圆环为抢一顿饭打架的样子。他一出生就那么有钱真是要感谢上帝。”
菲勒笑着点点头。他的眼里有一种渴望，内特尔斯很好奇。
“你是不是想试试睡一个富翁的感觉？像阿拉斯这种的？”
菲勒笑得更厉害了，他看着自己的鞋子，说：“可能吧。”接着又看着内特尔斯，“别告诉我你没想过。”
“我当然想过啦。我都好久没爽过了。每天看着他那张帅脸，是个女的都会想吧。”她做了个鬼脸，“不过我一看他就是那种要结婚的人。你知道我是怎么看这些愚蠢的想法的啦。再说了，要是真要和他滚床单，估计我还没来得及爽，他那富贵的老二就会被我连根弄断了。”
他们在昏暗的走廊里往有光的房间走去。内特尔斯把锁链刀解开，以防里面的欢迎不是那么友好。她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这是个宽敞的方形房间。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一群人正在玩石子游戏。另一个角落里，人数更多的一群人正在叠着织布，往箱子里面装。
帕拉坐在房子中间的一张大桌子边上，面前摆着一个账本，手里握着一支羽毛笔。虽然他拥有奥克邦塔人的黑色皮肤，但他已经在锤子角住了超过十年了，他现在打扮得就跟新列文的普通人一模一样。
本来她有机会能看清里面所有情况的，但菲勒的脚套忽然响了一下，一瞬间便有六把枪指向她。
“你的手下反应不错。”她对帕拉说。
帕拉笑了，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放下枪。“他们还好吧。没你行。”
帕拉的手下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仿佛突然忘了内特尔斯和菲勒在那里一样。
内特尔斯点头致谢，慢慢地走向帕拉的桌子。可是她一只手里还握着锁链刀，只是以防万一。
“最近怎样，帕拉？”
他举起双手耸了耸肩。“时好时坏。人生嘛。”他说话依然有点口音，内特尔斯觉得很好听。她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不够滋润的话，于是琢磨着在帕拉那里拿到所需要的东西之后，再让他滋润一下自己也不错。
“天堂圆环的荆棘玫瑰能大驾光临，真是我的荣幸啊！”帕拉说。
内特尔斯微微歪着头，眼神锐利。“很少人知道我这个名号。”
“我认识一些人。”他承认道，“而且在那么多有关你的名字当中，我觉得这个最合适你了。”
“名号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帕拉把手立成一个三角形。“或许你有办法帮我争取一个名号回来？”
“老实讲，我确实有。”她看了一眼帕拉的手下。“我们可以在这里说话？”
“放心，他们是我最铁的兄弟。”帕拉说。
“是这样的。我要拿下天堂圆环。”
帕拉的前额皱了起来。“是吗？真有意思。而你希望……怎样？像上次那样吗？我和我的手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帮你？如果是，我必须要说——”
“不，当然不是。”内特尔斯说，声音里开始透出点不耐烦。“荒谬。
第一，一旦你们离开，莎恩或大块头西格马上就会过来把这里扫荡干净。等你们回来就一无所有了。所以这对你根本行不通。再说了，如果我要拿下圆环，我要是带着一帮锤子的人过来，肯定不会有人为我卖命。一个都没有。所以这对我来说也是行不通的。”
帕拉看起来非常赞叹。“看来致命和美貌不是你唯一的特质啊。”
内特尔斯小声对菲勒说：“我就喜欢他总能找到夸人的机会。”
“是挺好的。”菲勒十分赞同。
“所以不是。”内特尔斯继续说，“我不想借你的人。我是想问你借枪。”
“啊。”帕拉貌似有些痛苦。
“有问题？我不是要白拿你们的。我们可以给钱。”
“不，只是……”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们弹药有点不足。目前。”
“哦？”
“是的。”
“那么锤子角谁的枪最多？”
“莎恩。”帕拉平淡地说。
“好吧……”内特尔斯用手指戳在脸上，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她上次没有帮我们对付德廉和生物法师，对吧？”
“对。她没有。”
“我在想她是不是有什么……”
帕拉眯起眼说：“你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对吧？”
“我也认识一些人。”她承认，“不过需要确认。我听说莎恩在过去一年里搞到了很多枪。这对她是件好事，考虑到她那么多人神秘地失踪了。我听说她最近挺缺人手的。”
“所以有枪就没事咯。”帕拉说，“只要人手一把枪，她也不需要那么多手下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内特尔斯说，“你看啊，我的对手人多势众，所以我需要火力。”
“你是说我们联手干掉莎恩，分掉她的枪吗？”
“你也不容易啊，帕拉。”内特尔斯说，“西格吞并了刺头比利的势力，莎恩有了皇兵撑腰。而你呢？你有啥？”
“如果我能拿下莎恩的人和资源，我就能和大块头西格相提并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内特尔斯说。
“可是莎恩的火力比我们猛多了，我们冲不进莎恩的地头的。”
“反正冲锋也不是我的风格。”内特尔斯说，“我是想继续沿用你、我和希望在三杯舞厅的做法。只是规模更大。”
“秘密渗透啊。”帕拉说。
“逐一击破他们，一次一个人或者一个小分队。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能在她发现之前削弱他们一半兵力。”
“这主意我喜欢。”帕拉承认，“不过我们有足够的人吗？”
“我刚好认识天堂圆环所有的小偷。需要的时候，让他们杀一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帕拉沉默了一阵，然后坚定地看着内特尔斯。
“这一票我们干了。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内特尔斯问。
帕拉伸手摸着他那放在桌子上的长矛，说：“我来杀莎恩。”
第二天晚上，内特尔斯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她选择了苹果林庄园作为她的基地，原因有几个。那是社区里最古老的建筑，很久之前，新列文下城的树林比房子还多。那时候它就建起来了，所以它是有一定历史分量的。那里也是大力士吉克斯当时的基地。虽然他犯过很多错，但他无疑是圆环的真汉子。这里可以提醒大家，她的哥哥不是真汉子。而且也因为它跟吉克斯的联系，内特尔斯知道米克肯定会避开苹果林庄园的。
她之所以选择苹果林庄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地下室的那个池塘，还有里面的瞎眼发光鱼，可以让内特尔斯心境宁静，她在其他地方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和红眼还在滚床单时，他带她去了好多地方，但只有这个地方是她真正喜欢的。池塘里有那么一种静寂，可以让她觉得自己超脱了时间，所有黑暗道路上的压力也会全都消失。如果她真的要争夺天堂圆环，是避免不了和哥哥打一场硬仗的。而且难做的事还不止这一件。不过，想要做头领就得面对困难，还要做出艰难的抉择。原来希望肩负的担子这么重，内特尔斯这才明白过来。如果内特尔斯要承担整个社区的压力，她要知道这池静寂的黑水就在脚下，而且随时可以过来看它们，获得安宁。
苹果林庄园的其他地方生锈的生锈，破烂的破烂，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地板是深色的着色木，经过人们千百年的踩踏，已经被磨得又糙又旧。褪色的墙纸已经大片剥落，上面画着平静的田园生活场景，但已经无法辨认（至少内特尔斯看不出来），也有点让人难以置信。这个三层建筑明显已经倾斜了，里面没有一个门口是垂直的。
一楼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客厅，内特尔斯正坐在烧旺的壁炉旁，一边抛光着锁链，一边等圆环各地的兄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当然，菲勒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内特尔斯后面，手臂叉在胸前，半张脸隐藏在跳动的火光之中。帅哥亨尼和双胞胎首先来了，然后是她在码头认识的一些伙计，有灰头盖维斯和他的最佳搭档小神拳菲斯帝。
不久后，经常在落汤鼠酒馆的喝酒的一些伙计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像蛇脚男斯内菲特和精瘦男斯灵。后来，菲勒和红眼的小偷兄弟鬼鬼祟祟地过来了。内特尔斯不是很了解他们，但她认得几个人，像瘟鸡珀克西、雷迪雅芝，还有海特伯克斯先生。莫甚至还给米桑迪和托诗放了一晚假，意味着莫也正式支持内特尔斯来当社区的首领了。
总而言之，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汉子。看着他们聚过来，她心里感到一阵解脱。因为知道自己有能力当帮派头目是一回事，但看到人们开始承认你又另当别论了。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满足地笑了笑。
对于很了解她的人来说，这个笑容其实跟兴奋得大笑没什么区别。
“好了。”她对大家说，“有的人我认识，其他人我只听过你们的名声。总之，很高兴见到你们。”
“你去哪里了，内特尔斯？”灰头盖维斯是帝国最有名的走私犯之一。他是真正的海盗，跟莎蒂和希望这种盗版完全不同。他的头发早早就灰了，乍看上去样子也还行。不过滚床单是不行了，因为他太黏人了。不过也正因为他黏人，内特尔斯知道他是最忠心耿耿的。
“你们还记得暗淡·希望把？她是圆环的英雄，在三杯舞厅灭掉了生物法师，又在火药大厅牺牲自己的自由来交换大家的性命。”内特尔斯说，“过去一年，我和菲勒在她的船上去遍了整个帝国。而我们每去一个地方，都能看到跟这里一样的事情——皇兵肆意抢夺老百姓本来就少的家当，把人变成生物法师的玩具。他们无疑是对我们所有人下了战书，只是他们没机会像圆环这样团结起来反抗。当我回来之后，我竟然发现圆环的未来首领居然是我那个破卵蛋哥哥——他甚至连住在这里都不配，更别说领导了——我无法忍受。所以，我决定，我要亲自上阵，拿下圆环。”
自从和亨尼和双胞胎在落汤鼠见过面之后，内特尔斯就让他们到处散播流言，说她要拿下社区的主事权。所以对大家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不过内特尔斯还是沉默片刻，让大家安静下来。
“现在，虽然米克可能人多势众，”她继续说，“不过我们将会有枪。
很多很多枪！”
“现在这时势很难搞到枪的。”盖维斯说，“我们要上哪儿弄？”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巧，”内特尔斯说，“锤子角有一个婊子，她就有很多枪。不过她很快就不需要了。因为她很快就要死了。而现在，兄弟们，你们贡献力量的时候到了。”
潜入锤子角，从一个暗地里和生物法师勾结的婊子那里偷枪的主意很顺利地就被大家接受了。可是当内特尔斯说起要和帕拉的人合作时，反对的声音就出来了。幸好内特尔斯有足够的钱来疏通，最后大家都满意地走了。
对于一个将要用枪杆子夺取社区成为首领的人来说，苹果林庄园无疑定了一个正确的基调。不过那里没有天堂一角舒服，而且还极度匮乏娱乐项目。菲勒、亨尼，和双胞胎能在火炉旁喝酒已经很满足了，但内特尔斯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
“我出去走走。”她对其他人说。
“要我陪你吗？”菲勒说。
“什么，你觉得我需要保镖还是怎么着？”
菲勒耸了耸肩，又继续和亨尼、双胞胎喝起酒来。
内特尔斯走到黑暗冰冷的街上。她有点后悔打击菲勒。她不是怪菲勒保护别人的本能。他一直都在照顾着红眼，然后是希望。可靠的好菲勒，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甚至有好几次，她也依靠过他。不过，她不想让这种依靠成为习惯。如果她要在圆环管事儿的话就不能这样。她必须靠自己。
她几乎忘了自己有多喜欢在晚上散步了。昏黄的街灯把所有事物投下了影子，让一切变得既神秘又有一种沉重的意义感。红眼经常说她一点都不浪漫，但其实不是。她只是有自己的品味罢了——她更喜欢黑暗和阴郁的东西。她觉得它们更真实。因为如果这些街道真的有秘密，那也是非同小可的。
“嗨，萝思。”
内特尔斯僵住了，后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一阵反胃的感觉。
“米克。”这两个字说出来就像一个诅咒一样。难道他一直在跟踪她？这次相遇肯定不是巧合。
他从黑暗的小巷里走出来，站到街灯下。上一次见他，他还是个小孩。他变了很多，现在比内特尔斯高多了，应该是遗传了他们的父亲吧。他还变得很大个头——甚至有点胖——肥颈圆脸。但不管怎么变，他的眼神一直还是那样。也许更严重了。那种永远满足不了的饥渴的眼神。
“看起来不错啊，小妹。”他说。
“你想怎样？”她平静地说，手轻轻地放到锁链刀上。
他笑了。“我最近经常听到一些让我不太舒服的流言啊。什么说你要挑战我在圆环的地位。还恶意中伤我的人品。”
“不是中伤，记得咯。”
“希望你能让以前的事就那么过去。只要我们合作，一定可以做大事的。我们可以一起管这个社区，还可以把它做成家族生意。想想妈妈会有多骄傲啊。”
“呵呵，你有做过让妈妈骄傲的事吗？”内特尔斯说。
他的笑容消失了。“你说着就轻松。我没有你的外貌，所以和吉克斯合不来。说白了，他只是想尝尝你那淫贱的小穴罢了！”
“放什么屁。你和吉克斯合不来，是因为你自己性格扭曲，我敢肯定你现在一点都没变！”
他气得脸都涨红了，可是他慢慢吸了口气，慢慢恢复了笑容。“我在空虚峭壁待了整整三年，我已经改变了，萝思。洗心革面了。”
“鬼才是。”她有点想就这样结束一切。想一刀刺穿他那肥胖的喉咙。不过就算她恨透了这个人，他依然是她的哥哥。而且就这样杀掉自己的至亲是天理不容的。一旦做了，就回不来了。
“算我求你，以你哥哥的身份，要不加入我，要不滚开。否则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尽管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别忘了，我可比别人更懂怎么伤害你。”
“实话实说，我认为老爸比你更懂。”
“比任何活人更懂。”他更正道。
内特尔斯的声音变得又低沉又安静，几乎是在低吼。“你离开太久了，米克。让我来跟你说说圆环现在是什么世道吧。我们不会支持像你这样的变态的。你想当这里的头儿？门儿都没有！”
“事实上，是你最近不在这里啊，所以是我来跟你说。你说的话可能一年前还是对的，当时德廉把圆环经营得非常好。不过自从德廉死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人们生活得又艰难又卑微。这个社区已经敞开怀抱欢迎我回来了。只要白天有东西吃，晚上有地方睡，大家才不会管我怎么办事。你的问题是——或者其中一个问题是——你根本不会越线。有的事情你根本不会做。天堂圆环的人现在已经太绝望了，根本耗不起那些伦理道德！”
“大家现在也许是这么想，但一旦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们一定会反抗你的。别以为不会。”
米克冷笑。“没想到你比妈妈更荒谬。什么‘团结大家’的狗屁想法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儿了？”
“没错，米克。”内特尔斯说，“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我只是你脆弱、软弱的萝思妹妹。我对你构不成什么影响的。你安全得很。”
他愤怒地瞪了她好久。“别忘了。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
“喂，米克。”内特尔斯喊道。
他刚转过身，内特尔斯的重锤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嘴巴。他大声咒骂着，吐出了一颗烂牙。
“好了。”她把锁链收回来，“这就是我给你的警告。不好意思啊，不像你，我不是很会说话。”
米克又吐出一口血，像爪子一样伸出肥腻的双手。“你这个臭婆娘，我要——”
“你要什么？”她晃了晃锁链刀的匕首，让它在街灯下闪着金光，“来啊，大哥。来看看你在空虚峭壁三年来都学到些什么。”
他狠狠地握住拳头。“等着瞧，小萝思。很快你就知道了。”说完就大步走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内特尔斯斜瞥了他一眼。“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你怎么还这么守旧？”
“其他地方是其他地方，”菲勒说，“这里还是这里。”
内特尔斯叹了口气，决定不管他了。她以前也跟菲勒一样。只要是从锤子角出来的，不管是人是物，她都不相信。看看周围就不难理解了。天堂圆环虽然不是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但它烂也烂得有魅力。但锤子角是个阴暗的不祥的地方，总有无穷无尽的帮派斗争。
圆环虽然有港口的优势，这是事实，但它真正的优势是人们的团结心。虽然一直以来强大的黑道头目们不断交替继位，但他们不会允许内部斗争，也不会只靠武力统治。天堂圆环的人都非常桀骜不驯，大家肯定不会支持纯粹的欺凌，不管施暴的人有多残忍。死脸德廉的覆灭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管是谁话事，都必须让圆环人相信他是一个真汉子。他必须代表着圆环的自由，和所有人一起对抗皇兵和其他危害自由的人。
每一个继位的黑帮老大都会给圆环带来不一样的东西。尤里·萨丁在内特尔斯出生之前就当上了老大。她听老一辈的人说，他统治的时代简直是舞厅的黄金时代，街上每个角落都有胖富翁可以供他们打劫。在他之后是大力士吉克斯。吉克斯不觉得舞厅有什么价值，于是把它们全都改成赌城和妓院。富翁们是吓跑了，但人们也有了新的赚钱途径，在赌桌上，或者在人们的背后，特别是从那些来来往往的水手身上。
吉克斯是一个冷酷的人，这是事实，一点儿都不温柔。但他是个真汉子。内特尔斯的父母也是他的手下，在他们被杀之后，吉克斯保证内特尔斯和她的哥哥有地方可住，有钱可赚。那时候他们还小，当不了小偷，也做不了打手，当然也不能去卖淫，所以他俩就专门帮吉克斯“作掩护”。意思是他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制造一些混乱，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好让吉克斯和他的手下在暗处实施犯罪大计。通常，米克和内特尔斯（或者萝思，她那时的名字）会故意在大街上或者在一群皇兵面前打架，等人们把他们拉开来的时候，吉克斯早就拿着战利品跑了。内特尔斯很喜欢这样。因为她不仅可以放心打她的哥哥，不用担心会被报复，还能拿到钱。
可是米克慢慢厌倦了欺负他的小妹妹了。就算他用尽全力去打她，她也会笑着还手，就像在挑战一样。米克要的不是挑战。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把其他小孩——刚好路过的无辜小孩——拖下水。他会冷血地虐打他们，直到他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求他停手。甚至连吉克斯的手下发暗号让他们开溜后，他也不停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内特尔斯明白了，米克本性喜欢虐待人。
有一次，他对一个小女孩下手得太狠了，而且就在市场里，连皇兵也忍不了了，于是将他带到号子里审问。他没有出卖吉克斯，这救了他的小命。不过这不意味着吉克斯喜欢他不按计划行事。所以吉克斯不让他继续作掩护了，改为让他搞卫生。
但吉克斯还让内特尔斯继续做。内特尔斯就是这样认识了托诗，在她还没做妓女之前，还有亨尼，在他还有鼻子的时候。这三个人简直是掩护界的大师。一旦他们有任务，他们可以恰到好处地引起混乱，并控制在五分钟之内，一旦完事之后又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迅速消失。很快，他们就成为了吉克斯最得力的助手。有一次，他们几乎就在号子门口引发了一场暴动，就因为他们散播了一个麦酒税的谣言。号子里所有的皇兵都出来安抚民众，而事情发展得太离谱了，亨尼开始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内特尔斯不得不一脚踢向他的卵蛋，免得他暴露。
内特尔斯逐渐在社区里有了名气，但米克却慢慢变成了一个禽兽。
可能是妒忌妹妹，也可能是自他看着父母在码头的暴动里被打死时就埋下的种子，也可能是他心里一直都住着一头禽兽。生在圆环就是这样的，心里的黑暗早早就开始对你下手，很难说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确定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内蒂？”菲勒问，打断了内特尔斯的回忆。
“你是说在锤子角找同盟？”内特尔斯问。
“我是说你要竞争做圆环的头儿。我明白他是你的哥哥，还对你做过过分的事。我也明白你不想他在圆环当老大。不过我们就不能让别人去做吗？”
“谁呢？”内特尔斯反问，“小鸟布尔？呆子谢恩？”她摇摇头，“他们俩都成不了气候，也不是米克的对手，他们的脸都丢光了，还想让他们上位？不可能。如果我不想让米克做头儿，我就得自己来。”
“可是……我是说……”菲勒很少争论，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努力地组织语言，终于说了出来：“我们回来不是为了这个。我们拿了希望的钱，还说我们会带着船和人马回去。我们说过要帮那些小女孩的。”
内特尔斯拍了怕他宽厚的背。“我们会的，哥们儿。等我当上圆环的头儿了，不管她需要多少艘船，多少个靠谱的真汉子，我们都能给她。”
“你保证吗？等这事儿办好了，我们就会守承诺？”
菲勒真的很需要确定。可能他已经习惯了红眼帮他决定所有事了。
先是红眼，然后是希望。现在是她。他一直都需要在别人身上得到确认，所以她就给他了。
“我保证，菲勒。等我拿下天堂圆环，我不会忘记希望，也不会忘记黎明曙光，更不会忘记那些小女孩。”
话虽这样说，她自己也还是有些许疑虑。不过疑虑可不是她的特色，于是她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帕拉的基地是一个织布厂，位于锤子角的东北部。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工厂已经关门，所有的工人都走了，但内特尔斯能看到顶楼有光透出来。
“我们怎么上去？”菲勒问，和内特尔斯走向入口那扇厚厚的双叶门。
“你们上不去。”一个声音说，“在我一枪打爆你那颗丑脑袋之前，赶紧给我滚。”
内特尔斯在黑暗中定睛细看，想找出说话的人在哪里。“我是帕拉的朋友。我有话要跟他说。”
“我认识帕拉所有的朋友。”说话人的音调很高，不是女人就是个小男孩。“可我没见过你！”
“那说明你没有去三杯舞厅大起义咯。”内特尔斯说。声音不是很远，但有点高，可能是一个狙击手，就在其中一扇窗户后面。但是是哪一扇呢？这栋楼有三层高，排除掉灯火通明的顶楼，一楼和二楼各有五扇窗。只要拿着长枪，每层楼的中间三扇窗都是狙击的绝佳位置，所以一共有六个狙击点。“你为什么不去呢？”
“因为必须有人留下来看守工厂。”
“换句话说，就是你被抛下咯。”内特尔斯说，“你是不是还要帮人家洗内裤？是不是还要帮人家铺床？”
“我现在就可以打死你。一枪爆头！”说话的人似乎被激怒了。
“在这么暗的条件下？骗谁呢。”内特尔斯说，“而且，就算你走了狗屎运真的打中我，开枪的火花马上就暴露了你的位置。而我这位哥们儿对杀死朋友的人可不会客气哦。”
“那我就先打死他。”那个人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内特尔斯笑了。“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因为我跟他一样，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那个人没有回答。
“看来咱们都陷入了僵局啊。”内特尔斯说，“与其害得很多人挂掉，包括你，还不如你去问问帕拉，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内特尔斯的女人？
我们会在这里等，保证不惹事。”
那个人又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反正门是锁的，我走了你们也进不来。”然后一楼传来了一些动静，狙击手走了。
过了一会儿，菲勒说：“要是他在二楼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射你了，我是上不去的。”
“幸好他不是咯。”内特尔斯说。
“真能吹。”
内特尔斯笑了。“谢谢。可不是只有红眼会忽悠人啊，菲勒。”
几分钟后，他们就听到门锁开了。门打开之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男孩。他扛着的长枪几乎有他那么高。
“哎，看看你啊，小屁孩。”内特尔斯调戏他说，“幸好我不用杀了这么可爱的人儿啊。”
男孩瞪了她一眼，说：“滚开啦。帕拉要见你。”他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但又警惕地看了看比他高大很多的菲勒，咬了咬唇。内特尔斯窃窃一笑。有的女人不喜欢被男人轻视，但内特尔斯不介意，因为看着他们被锁链刀开膛破肚那副惊讶的样子，真的太过瘾了。不过出了名就很麻烦了，因为在天堂圆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厉害。所以她希望尽量能在锤子角保持低调，享受出其不意的乐趣。
菲勒的脚套不太方便爬楼梯，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这时，内特尔斯看了看宽敞的一楼，和那一排排整齐的织布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过上了普通的生活，例如在织布厂上班，你的人生会怎样？”
“没怎么想。”菲勒说，一边耐心地把金属脚甩上下一级楼梯。“那样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说我自己想这样啊，先跟你说明白了。”内特尔斯说，“只是我看着下面，我就不禁在想，到底谁能做得到？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那里，还要保持不疯掉。”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顶楼。菲勒停下来歇了会儿，然后说：“应该是得不到满足的人吧。”
“我想也是。”内特尔斯说，“我想象不了阿拉斯在天堂圆环为抢一顿饭打架的样子。他一出生就那么有钱真是要感谢上帝。”
菲勒笑着点点头。他的眼里有一种渴望，内特尔斯很好奇。
“你是不是想试试睡一个富翁的感觉？像阿拉斯这种的？”
菲勒笑得更厉害了，他看着自己的鞋子，说：“可能吧。”接着又看着内特尔斯，“别告诉我你没想过。”
“我当然想过啦。我都好久没爽过了。每天看着他那张帅脸，是个女的都会想吧。”她做了个鬼脸，“不过我一看他就是那种要结婚的人。你知道我是怎么看这些愚蠢的想法的啦。再说了，要是真要和他滚床单，估计我还没来得及爽，他那富贵的老二就会被我连根弄断了。”
他们在昏暗的走廊里往有光的房间走去。内特尔斯把锁链刀解开，以防里面的欢迎不是那么友好。她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这是个宽敞的方形房间。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一群人正在玩石子游戏。另一个角落里，人数更多的一群人正在叠着织布，往箱子里面装。
帕拉坐在房子中间的一张大桌子边上，面前摆着一个账本，手里握着一支羽毛笔。虽然他拥有奥克邦塔人的黑色皮肤，但他已经在锤子角住了超过十年了，他现在打扮得就跟新列文的普通人一模一样。
本来她有机会能看清里面所有情况的，但菲勒的脚套忽然响了一下，一瞬间便有六把枪指向她。
“你的手下反应不错。”她对帕拉说。
帕拉笑了，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放下枪。“他们还好吧。没你行。”
帕拉的手下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仿佛突然忘了内特尔斯和菲勒在那里一样。
内特尔斯点头致谢，慢慢地走向帕拉的桌子。可是她一只手里还握着锁链刀，只是以防万一。
“最近怎样，帕拉？”
他举起双手耸了耸肩。“时好时坏。人生嘛。”他说话依然有点口音，内特尔斯觉得很好听。她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不够滋润的话，于是琢磨着在帕拉那里拿到所需要的东西之后，再让他滋润一下自己也不错。
“天堂圆环的荆棘玫瑰能大驾光临，真是我的荣幸啊！”帕拉说。
内特尔斯微微歪着头，眼神锐利。“很少人知道我这个名号。”
“我认识一些人。”他承认道，“而且在那么多有关你的名字当中，我觉得这个最合适你了。”
“名号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帕拉把手立成一个三角形。“或许你有办法帮我争取一个名号回来？”
“老实讲，我确实有。”她看了一眼帕拉的手下。“我们可以在这里说话？”
“放心，他们是我最铁的兄弟。”帕拉说。
“是这样的。我要拿下天堂圆环。”
帕拉的前额皱了起来。“是吗？真有意思。而你希望……怎样？像上次那样吗？我和我的手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帮你？如果是，我必须要说——”
“不，当然不是。”内特尔斯说，声音里开始透出点不耐烦。“荒谬。
第一，一旦你们离开，莎恩或大块头西格马上就会过来把这里扫荡干净。等你们回来就一无所有了。所以这对你根本行不通。再说了，如果我要拿下圆环，我要是带着一帮锤子的人过来，肯定不会有人为我卖命。一个都没有。所以这对我来说也是行不通的。”
帕拉看起来非常赞叹。“看来致命和美貌不是你唯一的特质啊。”
内特尔斯小声对菲勒说：“我就喜欢他总能找到夸人的机会。”
“是挺好的。”菲勒十分赞同。
“所以不是。”内特尔斯继续说，“我不想借你的人。我是想问你借枪。”
“啊。”帕拉貌似有些痛苦。
“有问题？我不是要白拿你们的。我们可以给钱。”
“不，只是……”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们弹药有点不足。目前。”
“哦？”
“是的。”
“那么锤子角谁的枪最多？”
“莎恩。”帕拉平淡地说。
“好吧……”内特尔斯用手指戳在脸上，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她上次没有帮我们对付德廉和生物法师，对吧？”
“对。她没有。”
“我在想她是不是有什么……”
帕拉眯起眼说：“你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对吧？”
“我也认识一些人。”她承认，“不过需要确认。我听说莎恩在过去一年里搞到了很多枪。这对她是件好事，考虑到她那么多人神秘地失踪了。我听说她最近挺缺人手的。”
“所以有枪就没事咯。”帕拉说，“只要人手一把枪，她也不需要那么多手下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内特尔斯说，“你看啊，我的对手人多势众，所以我需要火力。”
“你是说我们联手干掉莎恩，分掉她的枪吗？”
“你也不容易啊，帕拉。”内特尔斯说，“西格吞并了刺头比利的势力，莎恩有了皇兵撑腰。而你呢？你有啥？”
“如果我能拿下莎恩的人和资源，我就能和大块头西格相提并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内特尔斯说。
“可是莎恩的火力比我们猛多了，我们冲不进莎恩的地头的。”
“反正冲锋也不是我的风格。”内特尔斯说，“我是想继续沿用你、我和希望在三杯舞厅的做法。只是规模更大。”
“秘密渗透啊。”帕拉说。
“逐一击破他们，一次一个人或者一个小分队。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能在她发现之前削弱他们一半兵力。”
“这主意我喜欢。”帕拉承认，“不过我们有足够的人吗？”
“我刚好认识天堂圆环所有的小偷。需要的时候，让他们杀一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帕拉沉默了一阵，然后坚定地看着内特尔斯。
“这一票我们干了。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内特尔斯问。
帕拉伸手摸着他那放在桌子上的长矛，说：“我来杀莎恩。”
第二天晚上，内特尔斯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她选择了苹果林庄园作为她的基地，原因有几个。那是社区里最古老的建筑，很久之前，新列文下城的树林比房子还多。那时候它就建起来了，所以它是有一定历史分量的。那里也是大力士吉克斯当时的基地。虽然他犯过很多错，但他无疑是圆环的真汉子。这里可以提醒大家，她的哥哥不是真汉子。而且也因为它跟吉克斯的联系，内特尔斯知道米克肯定会避开苹果林庄园的。
她之所以选择苹果林庄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地下室的那个池塘，还有里面的瞎眼发光鱼，可以让内特尔斯心境宁静，她在其他地方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和红眼还在滚床单时，他带她去了好多地方，但只有这个地方是她真正喜欢的。池塘里有那么一种静寂，可以让她觉得自己超脱了时间，所有黑暗道路上的压力也会全都消失。如果她真的要争夺天堂圆环，是避免不了和哥哥打一场硬仗的。而且难做的事还不止这一件。不过，想要做头领就得面对困难，还要做出艰难的抉择。原来希望肩负的担子这么重，内特尔斯这才明白过来。如果内特尔斯要承担整个社区的压力，她要知道这池静寂的黑水就在脚下，而且随时可以过来看它们，获得安宁。
苹果林庄园的其他地方生锈的生锈，破烂的破烂，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地板是深色的着色木，经过人们千百年的踩踏，已经被磨得又糙又旧。褪色的墙纸已经大片剥落，上面画着平静的田园生活场景，但已经无法辨认（至少内特尔斯看不出来），也有点让人难以置信。这个三层建筑明显已经倾斜了，里面没有一个门口是垂直的。
一楼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客厅，内特尔斯正坐在烧旺的壁炉旁，一边抛光着锁链，一边等圆环各地的兄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当然，菲勒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内特尔斯后面，手臂叉在胸前，半张脸隐藏在跳动的火光之中。帅哥亨尼和双胞胎首先来了，然后是她在码头认识的一些伙计，有灰头盖维斯和他的最佳搭档小神拳菲斯帝。
不久后，经常在落汤鼠酒馆的喝酒的一些伙计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像蛇脚男斯内菲特和精瘦男斯灵。后来，菲勒和红眼的小偷兄弟鬼鬼祟祟地过来了。内特尔斯不是很了解他们，但她认得几个人，像瘟鸡珀克西、雷迪雅芝，还有海特伯克斯先生。莫甚至还给米桑迪和托诗放了一晚假，意味着莫也正式支持内特尔斯来当社区的首领了。
总而言之，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汉子。看着他们聚过来，她心里感到一阵解脱。因为知道自己有能力当帮派头目是一回事，但看到人们开始承认你又另当别论了。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满足地笑了笑。
对于很了解她的人来说，这个笑容其实跟兴奋得大笑没什么区别。
“好了。”她对大家说，“有的人我认识，其他人我只听过你们的名声。总之，很高兴见到你们。”
“你去哪里了，内特尔斯？”灰头盖维斯是帝国最有名的走私犯之一。他是真正的海盗，跟莎蒂和希望这种盗版完全不同。他的头发早早就灰了，乍看上去样子也还行。不过滚床单是不行了，因为他太黏人了。不过也正因为他黏人，内特尔斯知道他是最忠心耿耿的。
“你们还记得暗淡·希望把？她是圆环的英雄，在三杯舞厅灭掉了生物法师，又在火药大厅牺牲自己的自由来交换大家的性命。”内特尔斯说，“过去一年，我和菲勒在她的船上去遍了整个帝国。而我们每去一个地方，都能看到跟这里一样的事情——皇兵肆意抢夺老百姓本来就少的家当，把人变成生物法师的玩具。他们无疑是对我们所有人下了战书，只是他们没机会像圆环这样团结起来反抗。当我回来之后，我竟然发现圆环的未来首领居然是我那个破卵蛋哥哥——他甚至连住在这里都不配，更别说领导了——我无法忍受。所以，我决定，我要亲自上阵，拿下圆环。”
自从和亨尼和双胞胎在落汤鼠见过面之后，内特尔斯就让他们到处散播流言，说她要拿下社区的主事权。所以对大家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不过内特尔斯还是沉默片刻，让大家安静下来。
“现在，虽然米克可能人多势众，”她继续说，“不过我们将会有枪。
很多很多枪！”
“现在这时势很难搞到枪的。”盖维斯说，“我们要上哪儿弄？”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巧，”内特尔斯说，“锤子角有一个婊子，她就有很多枪。不过她很快就不需要了。因为她很快就要死了。而现在，兄弟们，你们贡献力量的时候到了。”
潜入锤子角，从一个暗地里和生物法师勾结的婊子那里偷枪的主意很顺利地就被大家接受了。可是当内特尔斯说起要和帕拉的人合作时，反对的声音就出来了。幸好内特尔斯有足够的钱来疏通，最后大家都满意地走了。
对于一个将要用枪杆子夺取社区成为首领的人来说，苹果林庄园无疑定了一个正确的基调。不过那里没有天堂一角舒服，而且还极度匮乏娱乐项目。菲勒、亨尼，和双胞胎能在火炉旁喝酒已经很满足了，但内特尔斯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
“我出去走走。”她对其他人说。
“要我陪你吗？”菲勒说。
“什么，你觉得我需要保镖还是怎么着？”
菲勒耸了耸肩，又继续和亨尼、双胞胎喝起酒来。
内特尔斯走到黑暗冰冷的街上。她有点后悔打击菲勒。她不是怪菲勒保护别人的本能。他一直都在照顾着红眼，然后是希望。可靠的好菲勒，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甚至有好几次，她也依靠过他。不过，她不想让这种依靠成为习惯。如果她要在圆环管事儿的话就不能这样。她必须靠自己。
她几乎忘了自己有多喜欢在晚上散步了。昏黄的街灯把所有事物投下了影子，让一切变得既神秘又有一种沉重的意义感。红眼经常说她一点都不浪漫，但其实不是。她只是有自己的品味罢了——她更喜欢黑暗和阴郁的东西。她觉得它们更真实。因为如果这些街道真的有秘密，那也是非同小可的。
“嗨，萝思。”
内特尔斯僵住了，后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一阵反胃的感觉。
“米克。”这两个字说出来就像一个诅咒一样。难道他一直在跟踪她？这次相遇肯定不是巧合。
他从黑暗的小巷里走出来，站到街灯下。上一次见他，他还是个小孩。他变了很多，现在比内特尔斯高多了，应该是遗传了他们的父亲吧。他还变得很大个头——甚至有点胖——肥颈圆脸。但不管怎么变，他的眼神一直还是那样。也许更严重了。那种永远满足不了的饥渴的眼神。
“看起来不错啊，小妹。”他说。
“你想怎样？”她平静地说，手轻轻地放到锁链刀上。
他笑了。“我最近经常听到一些让我不太舒服的流言啊。什么说你要挑战我在圆环的地位。还恶意中伤我的人品。”
“不是中伤，记得咯。”
“希望你能让以前的事就那么过去。只要我们合作，一定可以做大事的。我们可以一起管这个社区，还可以把它做成家族生意。想想妈妈会有多骄傲啊。”
“呵呵，你有做过让妈妈骄傲的事吗？”内特尔斯说。
他的笑容消失了。“你说着就轻松。我没有你的外貌，所以和吉克斯合不来。说白了，他只是想尝尝你那淫贱的小穴罢了！”
“放什么屁。你和吉克斯合不来，是因为你自己性格扭曲，我敢肯定你现在一点都没变！”
他气得脸都涨红了，可是他慢慢吸了口气，慢慢恢复了笑容。“我在空虚峭壁待了整整三年，我已经改变了，萝思。洗心革面了。”
“鬼才是。”她有点想就这样结束一切。想一刀刺穿他那肥胖的喉咙。不过就算她恨透了这个人，他依然是她的哥哥。而且就这样杀掉自己的至亲是天理不容的。一旦做了，就回不来了。
“算我求你，以你哥哥的身份，要不加入我，要不滚开。否则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尽管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别忘了，我可比别人更懂怎么伤害你。”
“实话实说，我认为老爸比你更懂。”
“比任何活人更懂。”他更正道。
内特尔斯的声音变得又低沉又安静，几乎是在低吼。“你离开太久了，米克。让我来跟你说说圆环现在是什么世道吧。我们不会支持像你这样的变态的。你想当这里的头儿？门儿都没有！”
“事实上，是你最近不在这里啊，所以是我来跟你说。你说的话可能一年前还是对的，当时德廉把圆环经营得非常好。不过自从德廉死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人们生活得又艰难又卑微。这个社区已经敞开怀抱欢迎我回来了。只要白天有东西吃，晚上有地方睡，大家才不会管我怎么办事。你的问题是——或者其中一个问题是——你根本不会越线。有的事情你根本不会做。天堂圆环的人现在已经太绝望了，根本耗不起那些伦理道德！”
“大家现在也许是这么想，但一旦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们一定会反抗你的。别以为不会。”
米克冷笑。“没想到你比妈妈更荒谬。什么‘团结大家’的狗屁想法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儿了？”
“没错，米克。”内特尔斯说，“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我只是你脆弱、软弱的萝思妹妹。我对你构不成什么影响的。你安全得很。”
他愤怒地瞪了她好久。“别忘了。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
“喂，米克。”内特尔斯喊道。
他刚转过身，内特尔斯的重锤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嘴巴。他大声咒骂着，吐出了一颗烂牙。
“好了。”她把锁链收回来，“这就是我给你的警告。不好意思啊，不像你，我不是很会说话。”
米克又吐出一口血，像爪子一样伸出肥腻的双手。“你这个臭婆娘，我要——”
“你要什么？”她晃了晃锁链刀的匕首，让它在街灯下闪着金光，“来啊，大哥。来看看你在空虚峭壁三年来都学到些什么。”
他狠狠地握住拳头。“等着瞧，小萝思。很快你就知道了。”说完就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