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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严重咳嗽

保罗今天1400上班。吃过早饭,我们穿戴整齐,带了一条狗,装载备用氧气和登山用具。保罗在火星和地球都有攀岩和探洞的经验。如果我们找到那个洞穴,他打算系了绳索靠近它,若是不小心像我那样踏破岩层,也不会掉落太远或是太快。
我很早就被自己咳醒,不严重,感觉尚可。我在医药柜中翻出些抑制咳嗽的药片,嚼了一粒,又放了两粒在头盔里由舌头操纵的药片储藏盒中。
我们走出气闸,毫不惊讶地发现:沙尘暴抹平了我留下的所有痕迹,别人的也一样——包括红先生的,我原本希望红先生的锯木架能犁出什么特别的印记。
我们依然有很大机会找到洞穴,这都得感谢内建于火星服中的移动定位系统和惯性定向仪。离开电报山向西行的过程中,我一直数着步点,到我摔下去的地方大约是五千步。四公里左右,白天步行一小时的路程。
“说不定他们正看着咱们,”妈妈对着隐藏摄像机挥舞手臂,“嘿,你好,红先生!哈罗,绿博士!我们带着病人的保险单子回来了!”
我有样学样,挥舞双臂。保罗伸出双手,手心向外,表示没有武器。这姿势对四条胳膊的生物是什么意思,我不甚明了。
没有人群夹道欢迎,我们转向电报山右侧,一边走一边数步子。许多地貌让我觉得很熟悉。有几次,我确信自己曾经走近过某处构造,于是带着他们俩左右调整方向。
经过保罗撞毁的那架无人机——黑暗中我没有看见它——又走了将近半公里,忽然间我注意到了某样东西。“停下!保罗!我觉得就在你前面了。”走夜路的时候我没多想,当时脚下缓缓升高的斜坡,实际上是个隆起的圆丘,形状仿佛倒扣的浅碗。
“像是小型的熔岩穹丘,”他说,“你是从那儿摔下去的。”他指着某个地方说,从我的角度和高度看不太分明。“洞口容得下你和狗。”
他卸下登山装备,摸出锤子,往地上敲了一根长岩钉,岩钉和矛尖样子差不多,上面有个洞眼,用来穿绳索。接着,他在一英尺外又钉了一根。他拿出绳索,以一端穿过两个岩钉,打结扣紧。
他用全身力气试了试绳索。“卡门,劳拉,帮我一起拉。”绳子撑住了三个人的分量。他把大部分绳索绕在肩头,又在胳膊上绕了几圈,拿出他称之为“蟹钳”的东西夹紧。蟹钳让你的跌落速度不至于太快,即便你自己放手也一样。
“这个不一定需要,”他说,“我只是过去看看,不过多费点事总比送命好。”他在缓坡上退了一步,检查肩膀上的绳索,然后跪倒在地,慢慢膝行,靠近那个洞口。
他拿出大手电筒,身体探过边缘,往里看。我屏住呼吸,我注意到妈妈的呼吸声也停下了。
“是的!我看见了,从你那条狗身上断掉的侧视镜。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了。”
我想说“很好”,但出口的却是一声咳嗽。一声又一声,咳得越来越凶。我觉得昏沉沉的,于是坐下去,想保持冷静。我睁不开眼睛,呼吸越来越急促。
等我目能视物的时候,见到的是头盔内壁上的斑斑血迹。我能尝到嘴里和唇边有鲜血的味道。“妈妈,我病了。”
她看见血迹,在我身旁跪下:“呼吸,能呼吸吗?”
“能,不是火星服出了问题。”她正在检查我背上的氧气装置和读数。
“你难受多长时间了?”
“不久……其实就是刚才。今天早上稍稍有点咳嗽。”
“但你没告诉别人。”
“没有,我吃了粒药,感觉还行。”
“还行?瞧你现在的样子,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我点点头,站起身,有点儿摇晃。她扶住我的胳膊。保罗赶上前,扶住另外一边。
“我还能看见电报山的天线,”他说,“我叫吉普来接。”
“不,别,”我恳求道,“我才不想遂了怪龙的心愿。”
妈妈紧张地笑了一声:“这事情比她开心不开心重要,亲爱的。肺部出血?要是我让你走回基地,结果死在半路上怎么办?”
“我死不了。”这句话出口,我却如坠冰窟。我又咳嗽几声,鲜红色的血液喷上头盔面罩。妈妈让我慢慢躺倒,她也随我坐下,把我的头盔放在她的膝头上,保罗对着无线电大喊“紧急状况(Mayday)!”
“大家怎么想到用这个词的?”我问妈妈。
“在无线电中不容易听错吧,换成‘Mo dough’也一样能行。”她的手套轻轻碰上我的头盔,发出几下咔嗒声。她想抚平我的头发。
我没有哭。虽说难以启齿,但我不得不承认,死亡之类的事情让我觉得自己挺重要。妲格·索林根会因为怀疑我而羞愧得无地自容。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因果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在地上躺了大概二十分钟,尽量忍耐住咳嗽,吉普终于在我们身边停下,开车的是老爸。多么快乐的全家团圆啊。他和妈妈把我抬进车厢后座,保罗接手驾驶工作,狗和登山工具留在现场。
路途颠簸难行,但保罗开得很快。我又是好一阵咳嗽,往头盔面罩上喷了更多的血和粘液。
妈妈和老爸像是抬一袋面粉似的把我搬进气闸,大家手忙脚乱,帮我脱掉火星服。谢天谢地,他们放过了我的贴身服,两个人抬着我冲过走廊和餐厅,到了杰弗逊博士主持的救护站。
他让我的父母暂时离开,让我在检查台上躺好,拉开贴身服的上半截,用听诊器听我的呼吸。他摇摇头。
“卡门,听起来你的肺部有异样。问题是,你赶过来的路上,我又看了一遍昨天的全身核磁共振结果,肺部干干净净。”他点了点速记本,要助手调出我的核磁共振结果,画面上出现一个透明放光的我。
“还是再拍一次吧。”他把贴身服给我穿好,“不用脱衣服,躺好就行。”躺好这个动作引起了剧烈的咳嗽,我把咳出来的东西藏在了手心。
他拿过一张面巾纸,帮我擦干净手心,他研究着血迹。“该死的,”他静静地说,“你又不是一杆老烟枪。我指的是地球上。”
“就抽过两次。一次烟草,一次大麻。每次只抽一种。”
他点点头:“现在,做个深深的深呼吸,尽量憋住。”他拉出核磁共振仪器的探测杆,拿它在我上身前后扫了一遍。“好了,可以呼吸了。”
“新照片。”他对窗口说。随后,他沉默良久。
“天哪,那……那是什么?”
我扭头去看,两肺中均有黑色团块,和高尔夫球的尺寸类似。“那……那是什么?”
他摇摇头:“不是肿块,也不是感染——你的发病速度太快。支气管炎不会是黑色的。我得联系地球。”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既有关切,也有别的东西——也许是迷惑,“你先到隔壁床上躺好,我给你一些镇静剂。止住咳嗽,然后我进去看看。”
“进去看看?”
“支气管镜,放一个微型摄像机下去。你不会有感觉的。”
 
事实上,我很快人事不省,直到几个小时后方才醒来。妈妈坐在床边,正抚摸我的额头。
“鼻子……我鼻子里面感觉很怪。”
“管子放进去了。支气管镜。”
“哦,好恶心。他找到什么没有?”
她踌躇片刻:“那……不是地球上的。他们剪下少许,送进实验室。它不是……它没有DNA。”
“我得了火星上的疾病?”
“火星的,或者马铃薯人来的地方。总之不是地球的,地球生物都有DNA。”
我感到肋下疼痛,用手按了按:“不是有机物?”
“噢,是有机物。碳、氢、氧、氮、磷、硫——它有氨基酸和蛋白质,甚至类似于RNA的东西,但也就是这些了。”
听起来已经足够糟糕了。“所以……打算给我动手术?两边肺部?”
她发出一些声音,我抬起头,看见她正在擦眼睛。“怎么啦,妈妈?”
“没那么简单。剪下来的那一小块东西直接送进了手术盒——环境隔离室。这是对待火星生命的标准程序,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对人类有何作用。对于你……”
“对于我,它已经打倒了一个人类。”
“正是如此。没法在手术盒里给你动手术。”
“这么说,他们打算就听之任之了?”
“当然不!与基地各处隔离的合适环境准备好,杰弗逊博士才能给你动手术。大家都已经在开始忙着,把B区尽头部分改造成可以自给自足的小型医院。你明天或者后天搬进去。两次手术。”
“两次?”
“等一边肺清理干净,才能给另外一边做手术。在地球上,他可以让你上人工心肺机,两边肺一起动手术。可火星上不行。”
我忽然直冒冷汗,浑身发凉,脸色估计也变得苍白。
“没那么可怕,”妈妈赶忙说,“不用切很大的口子,只需要在体侧开个小洞,医生通过那个洞做手术,这叫胸腔镜术。我的膝盖就是这么治好的,走进去,走出来,简单得很。而且,地球上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辅导他,给他意见。”
只是有半小时的时延,我心想。他们的意见如果是“别——不是那儿”怎么办?啊哦。
我想起一个古老的冷笑话:政客用钱掩盖错误,厨子用蛋黄酱掩盖错误,医生则用泥土。说不定我会是头一位落葬火星的人类,真是何等的荣耀!
“等等,”我说,“他们或许有办法。”
“地球上的医生?当然——”
“不!我说的是外星人。”
“亲爱的,他们怎么——”
“他们不是治好了我的脚踝?”
“呃,的确。可那毕竟是外伤,他们对内科的了解不足以……”
“可那和我们的医药根本不一样。大片的透镜,冒烟的草药。看起来像是非洲巫医,但真管用!”
门上传来砰然一响,杰弗逊博士开门进屋,模样十分焦虑:“劳拉,卡门,事情越来越糟糕了——帕里恩扎家的两个孩子开始咳血,他们也得上了。我给我儿子拍了张核磁共振,他的肺部也有那东西。
“你看,我得先给帕里恩扎家的孩子们动手术,他们年纪更小,病情更严重……”
“没问题。”我说。先在别人身上练习了再给我动手术,好事情。
“劳拉,我要你和塞莱娜协助我开刀。”塞莱娜是米留斯博士的名字。“到现在为止,它只感染儿童。要是蔓延到全体人群中,要是我得了——”
“阿尔夫!我不是外科医生啊——我连医生都不是!”
“塞莱娜和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医生了。你就是医生,至少你知道怎么用柳叶刀。”
“我只知道怎么用柳叶刀切开动物尸体!”
“先……冷静下来。机器不复杂,是标准的沃尔多界面机,还有实时核磁共振仪显示你的操作。”
“阿方索,你就不能听我说一句?我只是生物学家!”
他望着妈妈,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还是来吧,多留神。卡门说不定就得交给你了。”
“好吧,”妈妈面色凝重,“现在?”
他点点头:“塞莱娜在做准备工作。我给莫瑞动手术,她协助并观察;然后,她给罗贝塔动手术,我观察。一次手术大概一个半小时。”
“我能做什么?”我说。
“静养,尽量休息,”他说,“三四个小时以后轮到你。别担心……你不会有感觉的。”说完,他和妈妈离开房间。
不会有感觉?我的感觉已经够难受了。我心情不好,出门散步,结果带回了外太空瘟疫?
我碰碰窗口,说:“外界视图。”天就要黑了,只剩地平线上的一抹红光。沙尘暴业已结束。
行动计划迅即成形。自从知道将有独处机会,我大概就已经开始盘算了。
我拉上贴身服拉链,走出房间。主过道几乎空无一人,人们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应该没有人打算离开基地——除了我。
如果外星人连我凌晨两点离开基地的画面都拍得到,那么他们应该是在时刻监视我们。我可以发信号给他们,让红先生知道我们的处境。
我四处寻找铅笔,用来让气闸警报器失效。我边找铅笔,边琢磨自己的精神状态。我是不是在逃避手术?妈妈经常说“行动,即便方向错误”,除了离开基地,我能做的似乎只有坐看局势恶化。
如果外星人在监视,我可以让红先生明白事态有多严重。他和绿女士有何应对手段,我无从得知,但还有别的办法吗?局面变化太快。
一路上我没有遇到别人,快到气闸的时候,我险些和走出餐厅洗手间的卡德撞个满怀。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说,“你怎么没躺在病床上?”
“不,我就是——”咳嗽打断了我的说话,“让我过去,好吗?”
“不!你想干什么?”
“听我说,小子,没空解释了。”我推开他,“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你又要出去!你怎么啦,疯了吗?”
“嘿,别吵——就求你这一回,别……”绝望间,灵光一闪,我抓住他的肩膀,“卡德,听我说,我需要你,你必须相信我。”
“信你什么?疯狂的火星人故事?”
“我能证明我没有胡说,但你必须帮助我。”
“怎么帮?”
“穿上火星服,和我一起出去。我发信号,我认为他们会来,火星人,他们有能力帮助我们。”
他犹豫了。我知道他半信半疑——半信总比不信好。“为什么?我出去能干什么?”
“我只要你站在门口,别让气闸门关上。免得怪龙出来搅和了好事。”
这句话让他会心一笑:“你的意思是要我和你一样麻烦缠身?”
“没错!愿不愿意?”
“你太容易看穿了,知道吗?你可以去当人形玻璃。”
“没错,没错。到底来不来?”
他瞥一眼更衣室,又回头看看走廊:“还等什么?”
两人至少花了九十秒才把我塞进火星服中。他脱衣、穿贴身服和火星服又花了一分钟。自始至终,我一直盯着更衣室的房门,若是有人此刻进门,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看什么,没见过姐弟乱伦?
我的头盔面罩依然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也是我那个尚未完全成形的计划的一部分:假设外星人知道血意味着麻烦,并且,在我一走出基地,他们的飞虫摄像机——或者是别的什么诡异的东西——就会开始拍摄我。我带了强力手电,打算拿它照自己的脸——外面已经是夜晚了——然后挥舞手臂,四处乱跳,诸如此类的。
我们冲过安全检查,我在那只被我撞坏的狗身上放了两罐氧气。先让警报器失效,然后溜进气闸,关门,抽气,等等等等。
我们一致同意不使用无线电。卡德打个手势,要和我碰头盔:“多久?”
“一个小时,差不多吧。”够我走到电报山那头了。
“好。注意脚下,呆瓜。”我给他胳膊一拳。
外门打开,我走进茫茫黑夜。实际上,还有一丁点儿光线,太阳刚刚落山。
卡德斜倚在门上,一只脚踩着沙地,一只脚留在门里。他做了个夸张的看表动作。
我闭上眼睛,把手电筒正对脸打开。眼睑之内,明亮的红光依然刺目。若是继续直射,没一会儿我大概就会暂时失去视力。因此,我站立不动,给了他们一分钟,让他们看清血迹斑斑的面罩,然后,我调转手电筒方向,挥来挥去,飞快地画着圆圈,希望这在他们的语言中是“救命”的意思。
上次花了多少时间?红先生带着我从居住区到停放交通工具的洞穴,再从洞穴到基地门口,有两个小时吗?我的时间感不是特别好。没有沙尘暴,估计他的速度能快些。我拖着狗走向电报山右侧。
我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还没走二十码,红先生就骑着那台怪模怪样的机器飞近,他停在我面前,背后尘土飞扬,在最后一抹微光中闪亮。
卡德打破了无线电静默的承诺,大叫“我操!”他的反应很正常。
卡德帮我把狗装上一边,我坐进另外一边,我们拔地而起。我回头对卡德挥挥手,他也对我挥挥手。基地在我眼中迅速缩小,旋即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我朝前方看了几分钟,决定还是转开视线为妙。这感觉太吓人了,我们在地面之上几英寸处呼啸而过,与大块岩石常常只有毫发之差。它肯定是自动驾驶的,也可能红先生的反应能力远非人类可以相提并论。话也说回来,他本来就和人类大相径庭——除了乐意助人的好心肠。
他肯定在附近等了很久。
我们只疾驰了十多分钟,那怪机器缓缓减速,飘进斜向开口的岩洞,我记得这地方。上次他肯定兜了一圈才去基地,借此掩盖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们把狗搬下车,我跟他重走几天前涉足过的那条道路。我的咳嗽发作了两次,不得不停下调整呼吸,等我们走进他脱下火星服的地方,头盔里的鲜血已经积累到令我害怕的数量。
我不由胡思乱想,万一我死在他们基地,不知他会不会把尸体送回去。想想,都死了,我又何苦操那份闲心?
我们一路向下,到了能看见湖水的地方,绿女士正在等待,她身边还有两名体型较小的白衣火星人。我们一起在黑暗中沿着蓝色灯光回到同一个病房,上次事故后我就在那儿醒来。
我瘫倒在枕垫上,觉得彻底脱力,很想呕吐。我摘掉头盔,小心翼翼地呼吸。空气闻起来和冬天的蘑菇种植场差不多,我记忆中也是这样。
红先生递给我一杯水,我满心感激地接过来。他用两条较大的胳膊抱起头盔,用一只较小的手做了件事情——十分有人类色彩的事情:他伸出一根手指,揩了少许血液,举到嘴边,似乎是要尝尝味道。
“别!”我叫道,“这对你们也许有毒!”
他放下头盔:“真是有劳您的关心了。”他的口音颇像英国立体视频演员。
我使劲摇摇头,停了几秒种,终于挤出一个词:“什么?”
“我们有很多人会英语,”绿女士说,“其他语言也有人会。两百年来,我们一直在听地球人的广播、电视、立体视频。”
“可是……上次……你们……”
“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红先生说,“看见你摔伤,我不得不把你带进基地。我们决定不在你面前说人类语言。那时我们还没准备好,不想现在和人类建立联系。你们是危险的暴力种族,看见不理解的东西就想摧毁。”
“又不是每个人。”我说。
“我们知道。发现你生病后,我们考虑过好几种行动方案。”
“我们监控了你们殖民地和地球的通讯,”一名白衣火星人说,“也很快发现你的问题,那是一种真菌导致的呼吸系统疾病,我们出生后不久就会得一次,但那对我们没有什么严重影响。我们有一种草药,治疗效果是永久性的。”
“所以……你们能治好我?”
红先生摊开四只手:“我们和你们有巨大的差别,化学的,生物学的。我们的疗法也许能治好你,但也有可能杀死你。”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东西却肯定会杀死我!”
另外一位白衣火星人开口说话:“我叫拉兹兰,我说……我隶属于研究你们的机构,类似于科学家或者哲学家。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真菌继续生长肯定会杀死你。它将充满你的肺部,你会无法呼吸。但是,我们不知道,因为这从未发生在我们身上,你的身体或许能学会适应它。拿你的身体做实验,那是……违法的、不道德的,或是不适合的?如果你死于我们的实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不可能的?”
“治疗你的cheville?你的……踝骨,是另外一回事,”绿女士说,“那对你的生命没有危险。”
我咳嗽两声,望着手心的血迹:“要是你们不治疗,我就会死。这两种结果有区别吗?”
四个人发出一阵奇怪的嗡嗡声。红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卡门,你的笑话真是好笑。‘有区别吗?’”他又是好一阵嗡嗡,其他三位也一样。
“喂,”我说,“我快死了,难道很好笑?”
“不,不,绝对不,”绿女士说,“死亡本身不好笑。”红先生用较大的手抱住马铃薯脑袋,前后摇晃几下,其他人继续发出嗡嗡声。
红先生拍了三下头部,另外三位嗡嗡个没完没了。真是天生的喜剧演员。“笑话一解释就不好笑了。”
我开始哭泣,他用一只较小的手握住我的手,拍着我的手说:“我们的区别太大。好笑的地方……是我们的处境。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治疗你,尽管我们不知道结果如何。”他发下两声轻轻的嗡嗡声,“可是,对你而言不好笑。”
“完全不好笑!”我尽盘不哭出声,“这处境我明白。进退两难,你也许会因为想帮助我而杀死我。”
“对你来说不好笑?”
“不,不怎么好笑。实际上,完全不好笑。”
“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呢,也不好笑?”
“好笑?不!”
“如果说你恨之入骨的敌人呢?也不会让你稍微笑一笑?”
“不,我没有恨到那种程度的敌人。”也许有一个。
他又说了些什么,让众人嗡嗡个不停。我紧咬牙关,尽量不哭泣。我的整个胸部都在疼,两肺似乎灌满了炽热的污物,同时还要在四个马铃薯脑袋外星人面前忍住呕吐的欲望。“红先生,就算我听不懂你的笑话好了。重点是,你能不能在我翘辫子前治疗我?”
“哦,卡门,已经在准备了。这是……这是我们应对困难处境的方法。我们说笑话。你们的说法是‘笑比哭好’。”他转过身,显然在看我们进来的方向,尽管你很难说清楚一粒马铃薯究竟在看哪个方向。“等待时间太久,这是我们必须说笑的原因之一。我们生下后代——我们多个个体同时产下后代,后代也同时需要接受治疗,时间是在萌芽后数百天。我们正在种……有点儿像找过季的蔬菜,是这么说吧?得让它生长,但它不愿意。得给你们殖民地的年轻人准备足够的数量。”
“成年人不会得?”
他大概是耸了耸肩:“我们不会。或者说,我们只有小时候,儿童时代才会得。你知道百日咳和麻疹吗?”
“麻什么?”
“麻疹和百日咳,曾经是人类儿童的传染病。你父母的父母诞生前的事情了。我们在收音机里听说过,和这种真菌颇为类似。”
另外一位小个头的绿衣火星人穿过层层塑料板进入房间,他手中拿着一个石碗。她和红先生交换了几下口哨声和刮擦声。“如果你和我们的儿童一样,”他说,“那么,这会让你的各个排泄器官同时工作。你大概想先脱掉衣服吧。”
太好了。卡门来了,人类标本,拉屎、撒尿、放屁、打嗝、呕吐,样样俱全。别忘了鼻涕和耳屎。我脱掉火星服,拉下贴身服。我觉得很冷,身上每个洞眼都并得紧紧的:“行了,咱们动手吧。”
红先生用两条较大的胳膊抓住我的右臂,绿女士抓住我的左臂。这可不是好兆头。新进屋的绿衣外星人冲碗里吐了口唾沫,碗里的东西开始冒烟。
她把冒烟的草药塞到我的鼻子底下,我挣扎着想逃开,但红先生和绿女士紧紧抓住我。这东西之难闻是你无法想象的。呕吐物通过我的鼻子和嘴巴喷涌而出,我一次次作呕,爆发性地咳嗽,咳得惊夭动地,仿佛猫在吐毛球。这的确让我呕出了肺里的两块真菌,模样像是发了霉、长了毛的腐烂水果。若是我的胃里还有东西,看见它估计还能让我再吐一场,可惜没有,于是我只好昏了过去。
  1. 法语,意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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