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木马毒计
结果不到半天就见了分晓。我彻夜失眠，四点来钟起床，靠回复堆积如山的家书和朋友来信消磨时间。正给卡德留言的时候，随着叮当一声，屏幕右上角出现闪烁的红色惊叹号图标。
我要电脑显示新闻，最终吸引住我的不是《时代》而是《今日生活》。字体足有一英寸高，红得和惊叹号图标一般鲜艳：海卫一怪物威胁毁灭地球！！！火星中间人吐露实情！
我开始阅读新闻，泪水不停模糊我的视线。他们怎么能这样？
电话响起，是保罗。“很抱歉，吵醒你——”
“我醒着，我看见了。”
“耶稣基督啊，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更该问海卫一那位，它打算怎么办。”
“是啊，该死。一起喝咖啡？”
“肯定会有好些人排队的。”我三两下穿好衣服，把头发胡乱挽了个结。
他拿着杯子等我。刚喝第一口，我们两人的电话同时响起。耳边响起伊珊·贾杰尼，地球环的科学研究协调官的声音，“现在广播通知。所有人类和火星人，请于四十五分钟后——五点半——集合，火星环，地球A室，地球环，A会议室。很抱歉吵醒诸位，但此事关系生死存亡。”
坏消息接二连三，半凉不热的咖啡进了空荡荡的胃，我顿时觉得翻江倒海的难受。吐干净胃里的东西，我觉得稍稍好些，但觉得又冷又腻，双手抖个不停。
保罗从另外一个洗手间出来，他的脸色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我看看杯子：“真希望能喝杯热咖啡再去等死。”
“抓紧机会吧，”他重重地坐下，“对不起。”
“黑色幽默也比愁眉苦脸强，”我看看手表，“我们还有四十分钟。”我冲楼梯点点头。
“不，我不行。想法不错，但我做不到。”
“其实我也一样。”我擦干净眼泪，“真想杀了那老娘们。”
“当时真应该拦住她，让红先生结果了她。”
“是啊，”我哈哈一笑，但落在耳中却不怎么像是笑声，“可惜已经无法改变现状。”
正说话间，电话铃响起，是红先生打来的。“卡门——通讯部门说海卫一又有消息来。我们早些去地球A室碰头，越快越好。”
“我们正在餐厅，”我说，“见面再说。”
保罗点点头，起身跟我爬上舷梯。
奥兹和月球男孩到得比我们早。奥兹惨兮兮地一笑：“乔茜很快就来，她这人不容易起床。”
立体视频机器开着，画面上只有一片蓝色。“红先生说他们又接到海卫一的信息了。”
“希望说的是‘我要妲格·索林根的脑袋’。”
“不知道她今天来不来。”
“没戏了。贾杰尼想到‘本宅软禁’的概念，先拿她试刀了。把她锁在自己房间里，不许与外界联系。乔茜和我每三小时带她去一趟洗手间，顺便送面包和水。”
“她会提起诉讼的——前提是大家都能活下来。”
“我愿意当品德证人，”月球男孩说，“我被她特别关照了十多年。”
看来受害者不止我一人。
伊珊·贾杰尼在画面中出现，他看着我们说：“火星人还没到？”
“红先生就到，贾杰尼博士。他说有新信息？”
他点点头：“五六分钟前开始的，我们在录——”
他的影像突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屏幕的杂讯，房间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保罗本能地缩起身子：“妈的，怎么了？”
“能听见吗？”自噪音中传出贾杰尼的声音，他的影像旋即出现，“怎么……”他低下头，伸手去摸耳朵：“我的天哪……有画面吗？”
立体视频转暗，继而出现熟悉的画面，哈勃行星相机拍摄的海王星，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蓝色球体，小小的白色圆球是海卫一，略小些的光点是海卫二，画面中另有几颗更小的卫星。
然后，海卫一爆炸了。
白色的小球忽然化作一团致密的白色火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到最后，屏幕变成一片白色。
屏幕慢慢暗了下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实时画面。”
视角同前，海卫一周围是一个发光的圆环，在我们的注视下，圆环越来越大。
红先生站在门口：“发生什么了？”
“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保罗说，“那位他者显然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贾杰尼的面容又出现在立体视频中：“爆炸达到了负二十七等亮度。有一刻，它比太阳都亮。”
“但距离要远四十倍，”保罗说，“那一刻，它释放的能量比太阳大一千六百倍。它是怎么做到的？”
“希望红先生能告诉我们，”贾杰尼说，“这是它发送的信息，几个英语单词，然后是放慢了的火星语。”他冲画面外的某人点点头：“我们替你加快了语速。”
又是戴维·布林克雷的声音：“我在监听你们的新闻广播，最近的新闻迫使我做了决定。很抱歉，但你们知道得太多了。”接下来是两分钟火星语。
红先生什么也没说。
“它干了什么？”贾杰尼问。
“它……回家去了。”红先生收拢手臂，“也许是真的返回家乡星球，也许是死了。用词是一样的。就好比你们说‘回老家去了’一样，也许是回家，也许是入土。
“回家前，它销毁了海卫一上全部的技术痕迹。他者不想冒险，害怕被人类发现了拿去复制。”
他顿了一顿，用犹疑不决的单调口吻说：“即便知道人类将很快绝迹于地球，它还是这样做了，因为火星上的一百多人应当能逃得性命。”
我咽下涌到口边的胆汁：“红先生，它打算干什么？”
“它已经干完了。”他前后摇晃身体，“很抱歉，我发誓我事先并不知情。”
“不知道什么？”奥兹问，“我们该怎么办？”
“我是一枚定时炸弹，特洛伊木马。他者希望我出现在地球上，或者是地球附近，然后它再启动激光信标。这样的话，假如事情不顺利，我就将被迫终结一切。”
“怎么可能？”保罗说，“你全身都是炸药也做不到——”
“我的质量大约是一百公斤。按照质能公式，可以转换为九乘以十的十八次方焦耳，大约相当于两百亿吨级当量的核武器。
“地球或可幸免，因为我们距离地表两万两千英里。然而，核聚变并不足以说明爆炸的威力。海卫一的爆炸，单是核聚变能做到那一步吗？”
“应该不能吧？”保罗说，“不能，绝对不能。它有没有说你将造成多大的破坏？”
“足以蒸发地球这一面的海洋，吹走很大一部分的大气层。”
“什么时候？”我问。
“几天。”他摇摇头，“也许两天，也许三天。
“能量并非来自我的身体，而是在相邻宇宙造出类似于黑洞的东西。我们在火星上一直使用这种装置。”
“火星机器的神秘能源，”奥兹说，“水耕农场的光源。”
“应该是的。我对此一无所知。他者说，海卫一上有和我差不多的装置，那装置只汲取了几个小时的能量，浓缩后供爆炸使用。对我来说，量级将呈指数上升。”
“恕我直言，红先生，”月球男孩说，“我们应该把你扔进飞船，然后尽最大力气甩出去。”
红先生表示同意：“这或许是最正确的做法。你也可以杀死我，我也可以自杀，前提是聚能过程需要我活着。
“但是，他者没有说起这些行为的后果。如果我死了，或是离开小火星附近，也许我会自动提前爆炸。”
“这倒是还可以接受，”苏菲说，“爆炸的当量或许会大大减小。我们……难逃一死，但地球可以得救。”
红先生点点头：“具体结果我也说不准。”
我试着学习妲格，怀疑一切。他者或许对红先生撒了谎，红先生或许对我们撒了谎。“这可能只是一个测试，”我说，“他者想知道我们在绝境中的反应。”
“如果它是人类或者火星人，我会认为存在这种可能性。”红先生摇头道，“他者不一样。我觉得那个想法不存在希望。月球男孩说得对，你们应该立刻送走我。可是，我不知道两天时间我能走到哪儿去。”
“我有个想法，”保罗说。他舔舔嘴唇，两眼直视前方。“把红先生送到月球背面，让三千公里坚实的岩石隔开爆炸。”
“哈，哈。好极了。我现在就走。”
“你自己没法去，需要飞船送你。”
“保罗……”
“不需要整艘定班船，火星着陆舱就够了。计算好正确的投掷时刻，脱开连接栓。我们屁股朝后飞出去，到了月球背面，我用助推器减速，找个地方滑行降落。”
“你是想自杀吗？”月球男孩说。
“不，我能做到。月球背面有很多地貌平缓的区域，我带上几周的生命支持资源。齐奥尔科夫斯基号下周回来，红先生若是没有爆炸，就让机长来接我们。”
“你不需要在船上，”我尽量压住恳求的语气，“你可以用虚拟现实系统操纵。”
“很抱歉，不行。没有中继卫星，到了月球暗面，我会和这里失去联系。降落需要凭借直觉，非得眼疾手快才行。我有信心。”
“如果你搞砸了，”红先生说，“也就是坠毁而已。要么引发爆炸，要么阻止爆炸。”
“你别那么开心好吗！”我叫道。
“我们并不厌恶死亡。”红先生说，我们在火星和小火星都就此争辩过。他引用人类哲学家塞涅卡的观点，说前一百三十七亿年内他不存在，而且显然对此没什么意见。几个世纪的生命，犹如小小火花，亮了又熄，接下来的几万亿年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他对此一样没什么意见。
“因此，有一个解决方案，”他说，“保罗，能不能设置轨道，让登陆舱坠毁在月球背面，这样就不需要飞行员了。就把我当货物好了，死亡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红先生，太好了！保罗，你别他妈的逞英雄！”
保罗没有看我，但他也没在看任何人。他的声音宛如背课文：“红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计算起来没那么简单。火星登陆舱不是为这种任务建造的，而且，最关键的时刻我将和外界失去联系。”
“坠毁就坠毁好了！”我说，“他不是说——”
“不行。一种误操作会导致坠毁，但绝大多数情形下，登陆舱会留在轨道上，这和抛球不一样，轨道上的物体倾向于留在轨道上，至少在短时间内如此。只要他不在月球正背面，对地球而言都是末日机器。”
“飞行需要多少时间？”奥兹问。
“尽可能压缩的话，一天以内，还能剩下足够的燃料供降落使用。”
“那我们必须赶快准备了。”
“我能……我能去吗？”
保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亲爱的。最少的生命支持系统，最大的飞行机动性。”他走过来，紧紧抱住我。
他在我耳边低语，字斟句酌，只有我能听见：“我们共渡了一段美好时光，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他忽然哽咽，最后一个字化为叹息。
“你要明白，对于死亡，我的观点和红先生差不多。我爱你，想到本可共同度过的未来岁月我就心里难受——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不过，也没那么可怕，只是返回我曾经沉睡过亿万年的地方而已。”
我痛哭流涕，除了那三个字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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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着，我看见了。”
“耶稣基督啊，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更该问海卫一那位，它打算怎么办。”
“是啊，该死。一起喝咖啡？”
“肯定会有好些人排队的。”我三两下穿好衣服，把头发胡乱挽了个结。
他拿着杯子等我。刚喝第一口，我们两人的电话同时响起。耳边响起伊珊·贾杰尼，地球环的科学研究协调官的声音，“现在广播通知。所有人类和火星人，请于四十五分钟后——五点半——集合，火星环，地球A室，地球环，A会议室。很抱歉吵醒诸位，但此事关系生死存亡。”
坏消息接二连三，半凉不热的咖啡进了空荡荡的胃，我顿时觉得翻江倒海的难受。吐干净胃里的东西，我觉得稍稍好些，但觉得又冷又腻，双手抖个不停。
保罗从另外一个洗手间出来，他的脸色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我看看杯子：“真希望能喝杯热咖啡再去等死。”
“抓紧机会吧，”他重重地坐下，“对不起。”
“黑色幽默也比愁眉苦脸强，”我看看手表，“我们还有四十分钟。”我冲楼梯点点头。
“不，我不行。想法不错，但我做不到。”
“其实我也一样。”我擦干净眼泪，“真想杀了那老娘们。”
“当时真应该拦住她，让红先生结果了她。”
“是啊，”我哈哈一笑，但落在耳中却不怎么像是笑声，“可惜已经无法改变现状。”
正说话间，电话铃响起，是红先生打来的。“卡门——通讯部门说海卫一又有消息来。我们早些去地球A室碰头，越快越好。”
“我们正在餐厅，”我说，“见面再说。”
保罗点点头，起身跟我爬上舷梯。
奥兹和月球男孩到得比我们早。奥兹惨兮兮地一笑：“乔茜很快就来，她这人不容易起床。”
立体视频机器开着，画面上只有一片蓝色。“红先生说他们又接到海卫一的信息了。”
“希望说的是‘我要妲格·索林根的脑袋’。”
“不知道她今天来不来。”
“没戏了。贾杰尼想到‘本宅软禁’的概念，先拿她试刀了。把她锁在自己房间里，不许与外界联系。乔茜和我每三小时带她去一趟洗手间，顺便送面包和水。”
“她会提起诉讼的——前提是大家都能活下来。”
“我愿意当品德证人，”月球男孩说，“我被她特别关照了十多年。”
看来受害者不止我一人。
伊珊·贾杰尼在画面中出现，他看着我们说：“火星人还没到？”
“红先生就到，贾杰尼博士。他说有新信息？”
他点点头：“五六分钟前开始的，我们在录——”
他的影像突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屏幕的杂讯，房间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保罗本能地缩起身子：“妈的，怎么了？”
“能听见吗？”自噪音中传出贾杰尼的声音，他的影像旋即出现，“怎么……”他低下头，伸手去摸耳朵：“我的天哪……有画面吗？”
立体视频转暗，继而出现熟悉的画面，哈勃行星相机拍摄的海王星，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蓝色球体，小小的白色圆球是海卫一，略小些的光点是海卫二，画面中另有几颗更小的卫星。
然后，海卫一爆炸了。
白色的小球忽然化作一团致密的白色火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到最后，屏幕变成一片白色。
屏幕慢慢暗了下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实时画面。”
视角同前，海卫一周围是一个发光的圆环，在我们的注视下，圆环越来越大。
红先生站在门口：“发生什么了？”
“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保罗说，“那位他者显然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贾杰尼的面容又出现在立体视频中：“爆炸达到了负二十七等亮度。有一刻，它比太阳都亮。”
“但距离要远四十倍，”保罗说，“那一刻，它释放的能量比太阳大一千六百倍。它是怎么做到的？”
“希望红先生能告诉我们，”贾杰尼说，“这是它发送的信息，几个英语单词，然后是放慢了的火星语。”他冲画面外的某人点点头：“我们替你加快了语速。”
又是戴维·布林克雷的声音：“我在监听你们的新闻广播，最近的新闻迫使我做了决定。很抱歉，但你们知道得太多了。”接下来是两分钟火星语。
红先生什么也没说。
“它干了什么？”贾杰尼问。
“它……回家去了。”红先生收拢手臂，“也许是真的返回家乡星球，也许是死了。用词是一样的。就好比你们说‘回老家去了’一样，也许是回家，也许是入土。
“回家前，它销毁了海卫一上全部的技术痕迹。他者不想冒险，害怕被人类发现了拿去复制。”
他顿了一顿，用犹疑不决的单调口吻说：“即便知道人类将很快绝迹于地球，它还是这样做了，因为火星上的一百多人应当能逃得性命。”
我咽下涌到口边的胆汁：“红先生，它打算干什么？”
“它已经干完了。”他前后摇晃身体，“很抱歉，我发誓我事先并不知情。”
“不知道什么？”奥兹问，“我们该怎么办？”
“我是一枚定时炸弹，特洛伊木马。他者希望我出现在地球上，或者是地球附近，然后它再启动激光信标。这样的话，假如事情不顺利，我就将被迫终结一切。”
“怎么可能？”保罗说，“你全身都是炸药也做不到——”
“我的质量大约是一百公斤。按照质能公式，可以转换为九乘以十的十八次方焦耳，大约相当于两百亿吨级当量的核武器。
“地球或可幸免，因为我们距离地表两万两千英里。然而，核聚变并不足以说明爆炸的威力。海卫一的爆炸，单是核聚变能做到那一步吗？”
“应该不能吧？”保罗说，“不能，绝对不能。它有没有说你将造成多大的破坏？”
“足以蒸发地球这一面的海洋，吹走很大一部分的大气层。”
“什么时候？”我问。
“几天。”他摇摇头，“也许两天，也许三天。
“能量并非来自我的身体，而是在相邻宇宙造出类似于黑洞的东西。我们在火星上一直使用这种装置。”
“火星机器的神秘能源，”奥兹说，“水耕农场的光源。”
“应该是的。我对此一无所知。他者说，海卫一上有和我差不多的装置，那装置只汲取了几个小时的能量，浓缩后供爆炸使用。对我来说，量级将呈指数上升。”
“恕我直言，红先生，”月球男孩说，“我们应该把你扔进飞船，然后尽最大力气甩出去。”
红先生表示同意：“这或许是最正确的做法。你也可以杀死我，我也可以自杀，前提是聚能过程需要我活着。
“但是，他者没有说起这些行为的后果。如果我死了，或是离开小火星附近，也许我会自动提前爆炸。”
“这倒是还可以接受，”苏菲说，“爆炸的当量或许会大大减小。我们……难逃一死，但地球可以得救。”
红先生点点头：“具体结果我也说不准。”
我试着学习妲格，怀疑一切。他者或许对红先生撒了谎，红先生或许对我们撒了谎。“这可能只是一个测试，”我说，“他者想知道我们在绝境中的反应。”
“如果它是人类或者火星人，我会认为存在这种可能性。”红先生摇头道，“他者不一样。我觉得那个想法不存在希望。月球男孩说得对，你们应该立刻送走我。可是，我不知道两天时间我能走到哪儿去。”
“我有个想法，”保罗说。他舔舔嘴唇，两眼直视前方。“把红先生送到月球背面，让三千公里坚实的岩石隔开爆炸。”
“哈，哈。好极了。我现在就走。”
“你自己没法去，需要飞船送你。”
“保罗……”
“不需要整艘定班船，火星着陆舱就够了。计算好正确的投掷时刻，脱开连接栓。我们屁股朝后飞出去，到了月球背面，我用助推器减速，找个地方滑行降落。”
“你是想自杀吗？”月球男孩说。
“不，我能做到。月球背面有很多地貌平缓的区域，我带上几周的生命支持资源。齐奥尔科夫斯基号下周回来，红先生若是没有爆炸，就让机长来接我们。”
“你不需要在船上，”我尽量压住恳求的语气，“你可以用虚拟现实系统操纵。”
“很抱歉，不行。没有中继卫星，到了月球暗面，我会和这里失去联系。降落需要凭借直觉，非得眼疾手快才行。我有信心。”
“如果你搞砸了，”红先生说，“也就是坠毁而已。要么引发爆炸，要么阻止爆炸。”
“你别那么开心好吗！”我叫道。
“我们并不厌恶死亡。”红先生说，我们在火星和小火星都就此争辩过。他引用人类哲学家塞涅卡的观点，说前一百三十七亿年内他不存在，而且显然对此没什么意见。几个世纪的生命，犹如小小火花，亮了又熄，接下来的几万亿年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他对此一样没什么意见。
“因此，有一个解决方案，”他说，“保罗，能不能设置轨道，让登陆舱坠毁在月球背面，这样就不需要飞行员了。就把我当货物好了，死亡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红先生，太好了！保罗，你别他妈的逞英雄！”
保罗没有看我，但他也没在看任何人。他的声音宛如背课文：“红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计算起来没那么简单。火星登陆舱不是为这种任务建造的，而且，最关键的时刻我将和外界失去联系。”
“坠毁就坠毁好了！”我说，“他不是说——”
“不行。一种误操作会导致坠毁，但绝大多数情形下，登陆舱会留在轨道上，这和抛球不一样，轨道上的物体倾向于留在轨道上，至少在短时间内如此。只要他不在月球正背面，对地球而言都是末日机器。”
“飞行需要多少时间？”奥兹问。
“尽可能压缩的话，一天以内，还能剩下足够的燃料供降落使用。”
“那我们必须赶快准备了。”
“我能……我能去吗？”
保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亲爱的。最少的生命支持系统，最大的飞行机动性。”他走过来，紧紧抱住我。
他在我耳边低语，字斟句酌，只有我能听见：“我们共渡了一段美好时光，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他忽然哽咽，最后一个字化为叹息。
“你要明白，对于死亡，我的观点和红先生差不多。我爱你，想到本可共同度过的未来岁月我就心里难受——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不过，也没那么可怕，只是返回我曾经沉睡过亿万年的地方而已。”
我痛哭流涕，除了那三个字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