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捷径
这些战舰在伏尾区上空低低地盘旋，低到每个人都能看到飞艇发射架上闪闪发光的火箭以及旋转炮台上不停摆动的神风机炮。几个比较勇敢的伦敦人跑去拿弩弓和闪电枪，但加拉蒙先生对着他们大吼，叫他们别做蠢事。他恨绿色风暴，可他也知道试图与他们对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有人将一块白床单绑在了一把旧扫帚柄上，打头的飞艇降下来时，岚·皮博迪便疯狂地挥舞着这面白旗。那是“愤怒”号，舰队中唯一真正的战舰，不过没有哪个伦敦人注意到其他飞艇看上去有多寒酸；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愤怒”号降落后从其舱门中蜂拥而出的士兵与战斗潜猎者。
纳迦将军第一个跳下船来，靠着他的动力装甲吸收了着陆的冲击力。他直起身，手握长剑，呼吸着废墟地区充满铁锈与泥土气息的空气，听见他的部队在他身后陆续着陆。他瞥向自己的右方，两架飞艇已经降落在了那儿的巨大楔形残骸顶端，其余飞艇正绕着它盘旋。一群手下正赶着更多的伦敦人沿着那儿的一条小路走来。
“四周安全，阁下。”他的副手，田副将，跑到他的身边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并大声报告道。
“遇到抵抗了么？”
“我们的一艘武装货船击落了一艘从废墟西侧升空的飞艇。另外，炮艇‘为风花复仇’号被某种放电现象击中，全舰覆没。在被击中之前，它曾报告说在废墟西部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我已经派了‘饿鬼’号前去探查。”
纳迦朝等待着的伦敦人大步走去。他的脚沉入深深的锈片堆中，嘎吱作响，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快的、仿佛他的拳头击中伊诺妮鼻子时的那种声音。他试着让自己别再想到她。她是一个叛徒，他严厉地对自己说道。要是他不坚决处置她的话，这支舰队中有一半人将会叛变。如果他还想将美好的地球从这些野蛮人与他们的新武器之下救出来的话，他就必须坚强。
但这些野蛮人真令人失望。他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除了一些自制的枪支与弓箭之外就手无寸铁，而他们一见到纳迦的军队登陆就把这些东西扔了。他们居然有菜园，看在诸神分上，就像真的人类那样啊！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吓坏了的小个子，脖子上戴着废金属做成的市长链徽。“我是彻思尼·加拉蒙。”他用盎格鲁语说道，“伦敦的市长大人。我代表我的人民前来谈判。”
“发射机在哪儿？”纳迦吼道。
“什么？”加拉蒙惊恐地望着他，目瞪口呆。
纳迦举起了剑，但眼前这人淤青的面孔与肿起的鼻梁突然让他想到了伊诺妮，于是他把剑又放下了。他的动力装甲发出了摩擦声并嗡嗡作响，试图抵消他持剑手臂的快速摆动。“你们把它藏在哪儿了？”他质问道，“我们知道地面基站就在伦敦。否则你们为什么要潜伏在这儿这么多年？否则你们刚才为什么要用电击枪摧毁了我们的一艘飞艇？”
“那不是我们干的。”那人诚恳地回答，“那只不过是死去金属的电力释放。你的飞行员们飞得离电轨太近了。我对此深表歉意。”
“那么有报告称那儿的废墟里有动静，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我们的一些年轻人在放哨。”加拉蒙说，“请不要伤害他们，他们只是孩子——”
纳迦转身对待命的士兵下令：“这个野蛮人什么也不知道！给我把工程师们找来！”
“来了，将军！”一名士官跑上前来，身后跟着一队潜猎者，每个潜猎者都挟着一名拼命挣扎的光头俘虏。一位老妇人被扔在了纳迦脚边的地上。纳迦挥手示意手下退后，望着那个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
“发射机在哪儿？”
这名工程师好奇地盯着他。纳迦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她能感觉到在他的严厉面孔之下有罪恶感与恐惧感在翻腾涌动。她说道：“这儿没有发射机，先生。”
“那你们是怎么跟你们的轨道武器交流的？”
她的眼睛睁大了，有那么一瞬间，纳迦开始猜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伦敦人开始交头接耳，直到他的手下把他们铐起来，威胁他们，他们才安静下来。
工程师说道：“他们都很吃惊，将军，因为他们都相信是你在控制这件新武器。当然不是我们。我们不与任何人交战，我们只是在为自己建造一座新城市而已。”
“啊，是哦，你们的飘浮城市！你们的使者来永固寺胡扯这个的时候我就不相信那个故事，现在我也不信。让那些野蛮人住嘴！”他对着周围的手下大声喝道。那些野蛮人恐惧地望着他。一个小男孩哭了起来，但很快就被他的妈妈吓得噤声了。纳迦觉得有点儿羞愧。
当他转回身来面对那位女工程师时，她向他伸出一只布满淡紫色血管的细手：“来亲眼看看吧……”
攻击舰“饿鬼”号盘旋在“始祖鸟”号的燃烧残骸上方，确认无人生还，然后便掉头离开，飞往西南方去调查“为风花复仇”号的机组成员之前报告说的移动物体。在发出报告之后，废墟地区里就飞出一条如套索般的电光，将那艘飞艇拖陷了下去。“饿鬼”号的船长将飞艇拉高，因为他可不想落得一样的下场。他几乎立刻就看到了下方的一堆堆废墟在移动滑行。他俯瞰着下方的移动，大惑不解，直到一条旧履带跌向一侧，露出下方一路向前拱动着的布满伤疤的装甲外壳。
这座郊镇上的哨兵也在同一瞬间发现了头顶上方的飞艇。装甲内侧的发射井张开大口，射出一波火箭，钻通了“饿鬼”号，炸毁了它的引擎吊舱，将船舱砸成两半，并撕掉了一片尾翼。飞艇燃烧，下沉，朝下风处飘去，而哈洛巴洛则在其下方继续朝前犁去。
“该死！真是怕啥来啥！”
沃尔夫·科波尔德的怒吼吓得芮恩直往后缩。她非常确定哈洛巴洛此刻已经接近电轨的西端了，她一直在等啊等，等待第一个妖精轰击过来。而一旦这发生了，沃尔夫就会知道她背叛了他。不过暂时来说，她似乎还是安全的。沃尔夫看见她畏畏缩缩，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他们站在舰桥的角落里，芮恩是特意跑到了这里，以免挡住他手下的人来来往往。
“没什么好担心的，芮恩。”他说道，“应该是我的前方火箭炮击落了一架绿色风暴的战舰。那群野人已经到伦敦了。”
“噢！”
“别担心！”看见芮恩惊愕的表情，他大笑起来，“我们以前跟绿色风暴交过手。我的哨兵们说这些飞艇都很旧了，是一堆杂七杂八的货船与运输舰。纳迦显然不觉得你那些伦敦朋友值得他派出一支真正的部队来对付。我们会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碾碎。”
他朝着豪斯多弗大声发号施令，那位领航员随即用舵位边上的传声筒大声将命令传递下去。郊镇加快了速度，它将大块大块的生锈金属撞到一旁，履带金属板与旧建筑的残段滚落到了郊镇外壳上，或者在它的沉重履带下被碾得粉碎，冲击带来的震颤穿透了舰桥的甲板与墙壁。芮恩紧靠在地图桌上。沃尔夫·科波尔德伸出手臂搂住她。“会没事的。”他承诺道，“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到那儿了。谢谢你告诉我这条捷径，芮恩。我不会忘记你的帮助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妖精，芮恩心想。或者它们已经在攻击哈洛巴洛的外壳了，有许多妖精，但却无法对坚固的装甲造成任何伤害。也许她的小小计谋所带来的只是确保新伦敦更早地被吞噬。
而如果到了这一步，结果真的会那么糟吗？那样的话，伦敦人将会为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而得到应有的惩罚。说不定那也会带来好结果。芮恩想象着哈洛巴洛在柴尔德麦斯博士的科技帮助下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宏伟，一座有着很多层的飘浮城市。而她还可能会成为整座城市的女主人。也许沃尔夫会让她成为科波尔德夫人，他的新城市的市长夫人。在经历过了废墟地区的生活之后，一想到被他雅致的摆设与书籍环绕的新生活，便显得相当有吸引力。她会驯服沃尔夫，让他公正地对待手下的工人与战俘……
“我们正在进入你说的谷地，芮恩。”沃尔夫温和地说道。现在轮到豪斯多弗用潜望镜观测，沃尔夫正听着他的又一次报告：“前方道路畅通无阻，就像你保证的那样。”
西奥与杰克跑过一片乱七八糟无路可通的废墟，一路从电线、缆绳、梁架，以及如同被伐断的巨大红杉一样的倾倒的城市层间支柱之间挤过。从坠落的“始祖鸟”号上逃出来时，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大火灼焦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该去何方，他们也听不见彼此的说话声，因为引擎的巨大噪声以及金属切削、研磨、撕扯、尖啸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从头顶的天空以及从他们奔跑的双脚所踏着的大地之下朝他们涌来。
前方两座瓦砾堆之间有一条裂隙。类似小径——或者更像是一条河床，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水就从城市残骸的高处顺着这儿喷涌而下。杰克朝那儿跑去，一边还喊着什么。西奥匆忙动身跟上他，但紧接着他就瞥见残骸上有一个标志。残骸堆在那座郊镇接近的时候，被其重量震得移了位，大片大片的铁锈崩落下来，将那个标志遮住了一半。这是一个骷髅与交叉大腿骨的粗糙图形。危险。
西奥记起了芮恩曾经告诉他的关于电轨的一些事情。
“杰克！”
在他的前头，杰克正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穿过裂缝走进一条有着火烧痕迹的宽阔山谷。“小心！”西奥大叫道，声音盖过了那些几乎令他听不清自己脑海中想法的巨大噪音，“回来！你会被闪电击中的！”
“啥？”
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杰克，但却不是闪电。一支巨大的钢铁枪管突然从构成了谷地另一侧峭壁的残骸中伸了出来。杰克朝着西奥的方向往回拔腿狂奔，紧接着一段带抓钩的履带就像巨人的脚掌一样压在了他身上，一只两层楼高的巨轮从他的身上碾过并继续向前滚动，然后又是一只，再是另一只。那座郊镇的引擎发出低吼，拖着郊镇甩开了残骸，然后开始转向，预备沿着谷地加速朝东行进。这只是一座小郊镇，但从西奥所站的位置看去，它就好像占满了整个世界——这是一座装甲绝壁，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窗户、射击口、通风管、舱盖，以及无数铆钉织成的纹样，里面的人们全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履带下刚刚压扁了一个少年。
西奥站着的废墟也开始倾斜摇晃，像动荡不安的波浪一样翻腾，他赶紧向后爬去。他想要奔跑，但他选的那块宽阔平坦的甲板碎片开始倾斜得越来越陡，好像在攀登一座小山，然后又变成在爬一座悬崖，最后几乎是挣扎着用手指抠住一道垂直的峭壁。他掉了下去，撞到几块残骸碎片，像风车一样在空中旋转，沿着谷地的一侧不停翻滚，最后重重地摔进谷底的淤泥和水塘中。
他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咸水渗进衣服里，但他对此感到高兴，因为那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感谢上帝！”他喃喃自语，“感谢上帝！”不过等到他接下来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实际上并不如自己刚才想的那样有多少可心怀感激的。
在他躺着的水塘四周生长着发育不良的矮小树木，眼下它们都变成了炭化的雕塑。再过去就是哈洛巴洛。它如同一道钢铁海啸，径直朝他汹涌扑来，无数跌落的残骸碎片如泡沫一般在它前方翻腾。西奥撑起身来，拔腿就跑，可是在他前方的废墟之中，一道巨大的亮光爆发了出来，在他头顶上噼啪作响，将他惶恐不安的身影投射在水塘边的片片铁锈上。
一束束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电流，将哈洛巴洛束缚在了谷地的侧壁上。闪电踮着脚尖爬满了它的金属外皮，舔舐入它的窗户与导弹发射口，并点燃了挂在履带与艏部冲盾上的零星草木。引擎的咆哮声断断续续，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噼啪作响、皱皱巴巴、类似玻璃纸发出的噪声，就好像上帝正在将他的糖果包装纸揉成一团。
在舞动的蓝光中，西奥飞快地蹚过浅水，朝唯一一样不是金属的东西扑去——那是一块大石头，被伦敦的履带从地里翻了出来。他爬到岩石顶上干燥的地方，祈祷着自己的动作与湿衣服不会引来汹涌的电流。他头顶上方的天空被蓝色火焰织成的巨大牢笼所遮蔽，那些是布满了哈洛巴洛的缭乱光芒。在这块岩石脚下，电火花争先恐后地穿透废墟残骸，潮湿的泥土咝咝作响。一棵树呼的一声就点着了，像支火柴一样烧了起来。
随后，突如其来地，这场风暴便戛然而止。几星最后的电火花像跳弹般发出短促的尖叫，在哈洛巴洛与谷地侧壁之间拉出了一道道弧线。废墟哗啦啦地坍塌下来，散落在郊镇的履带四周。烟雾缓缓地飘荡，发出臭氧的气味。西奥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要呼吸。
哈洛巴洛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的装甲上遍布着妖精的触碰所留下的烧伤痕迹。
“芮恩？”西奥对着一片死寂说道，“芮恩？”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有人将一块白床单绑在了一把旧扫帚柄上，打头的飞艇降下来时，岚·皮博迪便疯狂地挥舞着这面白旗。那是“愤怒”号，舰队中唯一真正的战舰，不过没有哪个伦敦人注意到其他飞艇看上去有多寒酸；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愤怒”号降落后从其舱门中蜂拥而出的士兵与战斗潜猎者。
纳迦将军第一个跳下船来，靠着他的动力装甲吸收了着陆的冲击力。他直起身，手握长剑，呼吸着废墟地区充满铁锈与泥土气息的空气，听见他的部队在他身后陆续着陆。他瞥向自己的右方，两架飞艇已经降落在了那儿的巨大楔形残骸顶端，其余飞艇正绕着它盘旋。一群手下正赶着更多的伦敦人沿着那儿的一条小路走来。
“四周安全，阁下。”他的副手，田副将，跑到他的身边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并大声报告道。
“遇到抵抗了么？”
“我们的一艘武装货船击落了一艘从废墟西侧升空的飞艇。另外，炮艇‘为风花复仇’号被某种放电现象击中，全舰覆没。在被击中之前，它曾报告说在废墟西部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我已经派了‘饿鬼’号前去探查。”
纳迦朝等待着的伦敦人大步走去。他的脚沉入深深的锈片堆中，嘎吱作响，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快的、仿佛他的拳头击中伊诺妮鼻子时的那种声音。他试着让自己别再想到她。她是一个叛徒，他严厉地对自己说道。要是他不坚决处置她的话，这支舰队中有一半人将会叛变。如果他还想将美好的地球从这些野蛮人与他们的新武器之下救出来的话，他就必须坚强。
但这些野蛮人真令人失望。他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除了一些自制的枪支与弓箭之外就手无寸铁，而他们一见到纳迦的军队登陆就把这些东西扔了。他们居然有菜园，看在诸神分上，就像真的人类那样啊！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吓坏了的小个子，脖子上戴着废金属做成的市长链徽。“我是彻思尼·加拉蒙。”他用盎格鲁语说道，“伦敦的市长大人。我代表我的人民前来谈判。”
“发射机在哪儿？”纳迦吼道。
“什么？”加拉蒙惊恐地望着他，目瞪口呆。
纳迦举起了剑，但眼前这人淤青的面孔与肿起的鼻梁突然让他想到了伊诺妮，于是他把剑又放下了。他的动力装甲发出了摩擦声并嗡嗡作响，试图抵消他持剑手臂的快速摆动。“你们把它藏在哪儿了？”他质问道，“我们知道地面基站就在伦敦。否则你们为什么要潜伏在这儿这么多年？否则你们刚才为什么要用电击枪摧毁了我们的一艘飞艇？”
“那不是我们干的。”那人诚恳地回答，“那只不过是死去金属的电力释放。你的飞行员们飞得离电轨太近了。我对此深表歉意。”
“那么有报告称那儿的废墟里有动静，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我们的一些年轻人在放哨。”加拉蒙说，“请不要伤害他们，他们只是孩子——”
纳迦转身对待命的士兵下令：“这个野蛮人什么也不知道！给我把工程师们找来！”
“来了，将军！”一名士官跑上前来，身后跟着一队潜猎者，每个潜猎者都挟着一名拼命挣扎的光头俘虏。一位老妇人被扔在了纳迦脚边的地上。纳迦挥手示意手下退后，望着那个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
“发射机在哪儿？”
这名工程师好奇地盯着他。纳迦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她能感觉到在他的严厉面孔之下有罪恶感与恐惧感在翻腾涌动。她说道：“这儿没有发射机，先生。”
“那你们是怎么跟你们的轨道武器交流的？”
她的眼睛睁大了，有那么一瞬间，纳迦开始猜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伦敦人开始交头接耳，直到他的手下把他们铐起来，威胁他们，他们才安静下来。
工程师说道：“他们都很吃惊，将军，因为他们都相信是你在控制这件新武器。当然不是我们。我们不与任何人交战，我们只是在为自己建造一座新城市而已。”
“啊，是哦，你们的飘浮城市！你们的使者来永固寺胡扯这个的时候我就不相信那个故事，现在我也不信。让那些野蛮人住嘴！”他对着周围的手下大声喝道。那些野蛮人恐惧地望着他。一个小男孩哭了起来，但很快就被他的妈妈吓得噤声了。纳迦觉得有点儿羞愧。
当他转回身来面对那位女工程师时，她向他伸出一只布满淡紫色血管的细手：“来亲眼看看吧……”
攻击舰“饿鬼”号盘旋在“始祖鸟”号的燃烧残骸上方，确认无人生还，然后便掉头离开，飞往西南方去调查“为风花复仇”号的机组成员之前报告说的移动物体。在发出报告之后，废墟地区里就飞出一条如套索般的电光，将那艘飞艇拖陷了下去。“饿鬼”号的船长将飞艇拉高，因为他可不想落得一样的下场。他几乎立刻就看到了下方的一堆堆废墟在移动滑行。他俯瞰着下方的移动，大惑不解，直到一条旧履带跌向一侧，露出下方一路向前拱动着的布满伤疤的装甲外壳。
这座郊镇上的哨兵也在同一瞬间发现了头顶上方的飞艇。装甲内侧的发射井张开大口，射出一波火箭，钻通了“饿鬼”号，炸毁了它的引擎吊舱，将船舱砸成两半，并撕掉了一片尾翼。飞艇燃烧，下沉，朝下风处飘去，而哈洛巴洛则在其下方继续朝前犁去。
“该死！真是怕啥来啥！”
沃尔夫·科波尔德的怒吼吓得芮恩直往后缩。她非常确定哈洛巴洛此刻已经接近电轨的西端了，她一直在等啊等，等待第一个妖精轰击过来。而一旦这发生了，沃尔夫就会知道她背叛了他。不过暂时来说，她似乎还是安全的。沃尔夫看见她畏畏缩缩，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他们站在舰桥的角落里，芮恩是特意跑到了这里，以免挡住他手下的人来来往往。
“没什么好担心的，芮恩。”他说道，“应该是我的前方火箭炮击落了一架绿色风暴的战舰。那群野人已经到伦敦了。”
“噢！”
“别担心！”看见芮恩惊愕的表情，他大笑起来，“我们以前跟绿色风暴交过手。我的哨兵们说这些飞艇都很旧了，是一堆杂七杂八的货船与运输舰。纳迦显然不觉得你那些伦敦朋友值得他派出一支真正的部队来对付。我们会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碾碎。”
他朝着豪斯多弗大声发号施令，那位领航员随即用舵位边上的传声筒大声将命令传递下去。郊镇加快了速度，它将大块大块的生锈金属撞到一旁，履带金属板与旧建筑的残段滚落到了郊镇外壳上，或者在它的沉重履带下被碾得粉碎，冲击带来的震颤穿透了舰桥的甲板与墙壁。芮恩紧靠在地图桌上。沃尔夫·科波尔德伸出手臂搂住她。“会没事的。”他承诺道，“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到那儿了。谢谢你告诉我这条捷径，芮恩。我不会忘记你的帮助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妖精，芮恩心想。或者它们已经在攻击哈洛巴洛的外壳了，有许多妖精，但却无法对坚固的装甲造成任何伤害。也许她的小小计谋所带来的只是确保新伦敦更早地被吞噬。
而如果到了这一步，结果真的会那么糟吗？那样的话，伦敦人将会为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而得到应有的惩罚。说不定那也会带来好结果。芮恩想象着哈洛巴洛在柴尔德麦斯博士的科技帮助下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宏伟，一座有着很多层的飘浮城市。而她还可能会成为整座城市的女主人。也许沃尔夫会让她成为科波尔德夫人，他的新城市的市长夫人。在经历过了废墟地区的生活之后，一想到被他雅致的摆设与书籍环绕的新生活，便显得相当有吸引力。她会驯服沃尔夫，让他公正地对待手下的工人与战俘……
“我们正在进入你说的谷地，芮恩。”沃尔夫温和地说道。现在轮到豪斯多弗用潜望镜观测，沃尔夫正听着他的又一次报告：“前方道路畅通无阻，就像你保证的那样。”
西奥与杰克跑过一片乱七八糟无路可通的废墟，一路从电线、缆绳、梁架，以及如同被伐断的巨大红杉一样的倾倒的城市层间支柱之间挤过。从坠落的“始祖鸟”号上逃出来时，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大火灼焦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该去何方，他们也听不见彼此的说话声，因为引擎的巨大噪声以及金属切削、研磨、撕扯、尖啸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从头顶的天空以及从他们奔跑的双脚所踏着的大地之下朝他们涌来。
前方两座瓦砾堆之间有一条裂隙。类似小径——或者更像是一条河床，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水就从城市残骸的高处顺着这儿喷涌而下。杰克朝那儿跑去，一边还喊着什么。西奥匆忙动身跟上他，但紧接着他就瞥见残骸上有一个标志。残骸堆在那座郊镇接近的时候，被其重量震得移了位，大片大片的铁锈崩落下来，将那个标志遮住了一半。这是一个骷髅与交叉大腿骨的粗糙图形。危险。
西奥记起了芮恩曾经告诉他的关于电轨的一些事情。
“杰克！”
在他的前头，杰克正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穿过裂缝走进一条有着火烧痕迹的宽阔山谷。“小心！”西奥大叫道，声音盖过了那些几乎令他听不清自己脑海中想法的巨大噪音，“回来！你会被闪电击中的！”
“啥？”
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杰克，但却不是闪电。一支巨大的钢铁枪管突然从构成了谷地另一侧峭壁的残骸中伸了出来。杰克朝着西奥的方向往回拔腿狂奔，紧接着一段带抓钩的履带就像巨人的脚掌一样压在了他身上，一只两层楼高的巨轮从他的身上碾过并继续向前滚动，然后又是一只，再是另一只。那座郊镇的引擎发出低吼，拖着郊镇甩开了残骸，然后开始转向，预备沿着谷地加速朝东行进。这只是一座小郊镇，但从西奥所站的位置看去，它就好像占满了整个世界——这是一座装甲绝壁，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窗户、射击口、通风管、舱盖，以及无数铆钉织成的纹样，里面的人们全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履带下刚刚压扁了一个少年。
西奥站着的废墟也开始倾斜摇晃，像动荡不安的波浪一样翻腾，他赶紧向后爬去。他想要奔跑，但他选的那块宽阔平坦的甲板碎片开始倾斜得越来越陡，好像在攀登一座小山，然后又变成在爬一座悬崖，最后几乎是挣扎着用手指抠住一道垂直的峭壁。他掉了下去，撞到几块残骸碎片，像风车一样在空中旋转，沿着谷地的一侧不停翻滚，最后重重地摔进谷底的淤泥和水塘中。
他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咸水渗进衣服里，但他对此感到高兴，因为那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感谢上帝！”他喃喃自语，“感谢上帝！”不过等到他接下来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实际上并不如自己刚才想的那样有多少可心怀感激的。
在他躺着的水塘四周生长着发育不良的矮小树木，眼下它们都变成了炭化的雕塑。再过去就是哈洛巴洛。它如同一道钢铁海啸，径直朝他汹涌扑来，无数跌落的残骸碎片如泡沫一般在它前方翻腾。西奥撑起身来，拔腿就跑，可是在他前方的废墟之中，一道巨大的亮光爆发了出来，在他头顶上噼啪作响，将他惶恐不安的身影投射在水塘边的片片铁锈上。
一束束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电流，将哈洛巴洛束缚在了谷地的侧壁上。闪电踮着脚尖爬满了它的金属外皮，舔舐入它的窗户与导弹发射口，并点燃了挂在履带与艏部冲盾上的零星草木。引擎的咆哮声断断续续，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噼啪作响、皱皱巴巴、类似玻璃纸发出的噪声，就好像上帝正在将他的糖果包装纸揉成一团。
在舞动的蓝光中，西奥飞快地蹚过浅水，朝唯一一样不是金属的东西扑去——那是一块大石头，被伦敦的履带从地里翻了出来。他爬到岩石顶上干燥的地方，祈祷着自己的动作与湿衣服不会引来汹涌的电流。他头顶上方的天空被蓝色火焰织成的巨大牢笼所遮蔽，那些是布满了哈洛巴洛的缭乱光芒。在这块岩石脚下，电火花争先恐后地穿透废墟残骸，潮湿的泥土咝咝作响。一棵树呼的一声就点着了，像支火柴一样烧了起来。
随后，突如其来地，这场风暴便戛然而止。几星最后的电火花像跳弹般发出短促的尖叫，在哈洛巴洛与谷地侧壁之间拉出了一道道弧线。废墟哗啦啦地坍塌下来，散落在郊镇的履带四周。烟雾缓缓地飘荡，发出臭氧的气味。西奥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要呼吸。
哈洛巴洛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的装甲上遍布着妖精的触碰所留下的烧伤痕迹。
“芮恩？”西奥对着一片死寂说道，“芮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