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希望走出了火药大厅，金黄色的余晖洒满了大地。她在火药大厅憋得实在太久了，竟觉得新列文的空气有点清新，于是贪婪地呼吸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司令官，司令官也好奇地俯视着希望。在他后面，五十个士兵全都举高步枪，对准希望。
“你现在就要杀我了吗？”她平静地问。
“有人想跟你说句话。”司令官说，“把剑交上来，我带你去见他。 ”
“你要放过其他人。 ”
“我会叫我的人撤退。”对方答应道。
把悲歌剑递给这个司令是希望做过的最困难的事。虽然她有过比这痛苦一百倍的经历，可是她以前孤立无援，阻止不了它们发生。但现在，她却不得不主动放弃这件文成武僧团最重要的圣物之一，这把由大宗师河洛亲自传承给她的宝剑，交给一个根本不了解它也不在乎它的人！虽然内心充满了冷酷的仇恨，但她还是双手平举起入鞘的悲歌剑，把它递了出去。司令官坐在马鞍上，弯下腰，漠然接过宝剑。
“把她绑起来。”他说。两名士兵快步上前，用铁链绑住希望的手腕，锁上锁。一个士兵把钥匙递给了司令官，另外一个则把锁链的另一端交给他，司令官随即把锁链绑在了马鞍前面。
“跟我走。”司令官调转马头，用力拽了一下铁链，带她离开火药大厅。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让他们通过，等他们过去后又重新合上。希望回头看了一眼，等着士兵也转过身跟着他们离开。但他们一动不动，依然拿着枪瞄准了火药大厅。
“你说过会撤兵的。 ”
“我知道文成对于荣誉简直到了迷信的地步。”司令官说，“可是躲在那里面的是小偷，是杀人犯，是妓女和叛徒，是帝国里最废的渣滓。他们没有荣誉，也不值得别人给予荣誉。我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今天胜利了，一刻也不能。我要把他们困在这里，直到修好昨晚被你弄坏的大炮。不过等不到那时候，他们大概就已经饿得开始自相残杀了。如果没有，那就由我们去肃清那个肮脏的大厅。 ”
“你告诉我这些，还想我乖乖合作？”希望平静地问。
司令官嗤之以鼻。“你没有武器，还被绑着。你还能做什么？ ”
这时，火药大厅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咆哮，仿佛有几百号人在喊口号一样。“这究竟是 ——”
司令官还没说完，火药大厅的门便猛地打开，红眼和内特尔斯冲了出来，一大群人跟在后面。士兵们没料到会受到正面冲突，慌乱得居然忘了开枪。希望十分清楚，在红眼和内特尔斯冲过来之前，士兵们很快就会回过神来，到时就会是一场屠杀。除非有人阻止他们开枪。
“这就是我能做的。”希望使劲拽了一下铁链，白马立即失去了平衡。就在司令官抓稳马鞍的那一秒，希望跳到了他的身后，用绑住的双手套住他的头，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夺过了缰绳。她调转马头，用力夹紧马腹，让这个庞然大物冲进士兵堆里。士兵们见状慌乱地四处乱射，但还来不及重新上膛，天堂圆环的人便撞了进来。
如果司令官还能讲话，他应该会命令他的士兵保持阵势，指挥他们对付这帮小偷、杀人犯、妓女和叛徒。可惜他现在连呼吸都成问题，更别提说话了。他挣扎着控制白马，希望趁机从他的腰带里拿到钥匙。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稳住了坐骑，可是希望已经打开了锁甩掉锁链，抓起悲歌剑，把自己连同司令官一起拖下了马。在落地前的一瞬间，她扭转身体，让司令官重重掉在鹅卵石街上，自己则摔在他的身上，毫发无损。她把司令官拉了起来，但他已经摔得不省人事了。
“希望！”红眼在战斗中喊，“你没事吧？ ”
她只是笑了笑，抽出悲歌剑，投身到恶战之中。比起德廉的手下，这些士兵训练有素，更有纪律，而且武装也更好。他们没有逃跑，就因为这个原因。希望给予了和她对峙的每个士兵一次痛快而荣誉的死亡。
没花多少时间，大部分士兵已经死的死，伤的伤，躺在鹅卵石街上。就在这时，希望看到一个穿白袍的人站在了大街的另一端。她用脚下士兵的衣服擦干净宝剑，坚定地向这个戴兜帽的人走过去。
“当我第一次听到有个女文成在三杯舞厅起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误报。”生物法师说，声音干得像柴火。他的头微微压低，希望看不清他的脸。“毕竟，女人已经不被允许加入武僧团了，也不能加入生物法师。可是后来我又听到报告，说我的大炮被一个女文成拆了，我就知道我必须得调查清楚。”他抬起头，和希望对峙。
他就是那个脸上有烧疤的生物法师！希望多怕西格搞错了，担心是另外一个脸上有疤的生物法师。现在真相大白了，没有搞错。虽然他更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但希望第一眼看见他，就认出了他就是毁灭了她故乡的那个杀人凶手。
“虽然我找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女文成，”生物法师继续说，“我还是没料到悲歌剑居然会在她的手上。那是我的祖父帮忙为真知玛纳伊打造的。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
希望体内充斥着冷酷和愤怒。她咬牙切齿地说：“这把剑是我的老师，狡猾者河洛托付给我的。它将带来你的末日。 ”“或许吧。”生物法师说，“但不是今天。 ”
他打了个响指，突然亮起一阵刺眼的光芒。希望不得不眯着眼抵御强光，果断地朝着生物法师猛刺过去。但是太晚了，她的宝剑只刺到了空气。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恢复了视力，可是生物法师已经像个懦夫一样，逃到了好几条街以外。
“不！”她咆哮了一声，拔腿追赶上去。
作为一名文成武士，需做到衡万物、融于境、静于心。当外界极速变化，内心更需趋于平静。不管经历何事，都要立足当下，不因过去记忆或对未来的思绪而分心。
以上这一切，暗淡·希望一项都做不到。
她在生物法师身后全速奔跑，潜藏在心底长达十年的愤怒和痛楚像燃烧的焦油一样灌满全身。她只模模糊糊地听到近乎咆哮的声音从自己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可是与心中复仇的怒吼相比，那声音简直小得不值一提。今晚，她将完成复仇。今晚，她将得到解脱。
生物法师不停奔跑，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之中。希望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特定的目的地，或者只是在盲目地乱窜。不过，他聪明地避开了大街，因为天色黑得很快，汽油灯的光会暴露他的行踪。不过即使在昏暗的后街里，他一身白袍在灰墙的对比下还是很显眼。希望有好几次都跟丢了，但随即看到转角有影子晃动，便知道就是他。
然而，太阳即将下山，到时再想捕捉到他的身影就难了。她必须尽快追上他。她大可以继续在他后面追赶，期盼他在天黑之前就耗尽体力。她也可以采取一个完全不同的策略。卡迈克尔船长曾经说过，希望丫头啊，有时候你做事太直接了，只顾埋头冲进去，却一直在原地踏步。这时你就要从侧面下手。有些事从另外一个角度解决会更合适。如果希望想要及时追上生物法师，正需要另一个角度。
她跳到雨棚上，再跳到窗户边缘，最后来到屋顶。虽然她所有的本能都在催促她立即追赶，但她却静下心来，在坚硬的木质屋顶上单膝跪下，闭上眼睛，凝神倾听。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因为奔跑和愤怒变得又快又重。还有呢？她想象着河洛对自己说。她听到了一只鸽子“咯咯”的叫声和老鼠“沙沙”的脚步声。还有呢？河洛会说。她听到有人打开了窗户，往街上倒了些什么液体。她听到了一匹马的嘶叫声。再远一点呢？找到了。急速的喘息，还有软皮鞋踏在蜿蜒凹凸的鹅卵石街上。
她把自己弹射出去，跃过屋顶，一间又一间。生物法师不知道希望没再追了，所以还是在不停地绕圈子，而希望则像一支箭一样直插过去。又跑了六个街区，生物法师刚拐过一个街角，希望就突然降落在他的面前。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你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文成一样厉害。但想要杀了我还差点火候。 ”“你的名字是什么，生物法师！”希望咬牙切齿地问。“泰尔多·肯。”他似乎有点被逗乐了，“如果你是想举报我的话，那你也——”希望像闪电一样抽出宝剑并向前一挥，他的前额便裂开了一道伤口。他吃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十年前，你屠杀了暗淡希望村。我要为它报仇！ ”
泰尔多·肯深深地叹了口气。“文成和他们的复仇。没用的。我当时在进行重要的工作，研发新武器来保护帝国。寄生蜂是我们其中一个最有前景的——”
“随意抛弃子民生命的皇帝不配统治这个帝国！现在，如果你有武器，就拿出来吧。我赋予你勇士的礼节，虽然你根本不值得。 ”
泰尔多·肯的眼神越来越不安。他瞟了一眼落日，说：“就算你真的杀得了我，你也活不了一天。他们不会饶了你的。他们会用天底下最恐怖的方法杀死你。 ”
“无所谓。”希望说。在那一刻，确实不重要了。只要杀了泰尔多·肯，所有的债就能偿还，所有的誓言都能兑现。如果能过上没有复仇的生活，希望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泰尔多·肯皱着眉，说：“我知道了。”他把手伸进袖子。“可惜了，你选择背叛皇帝。虽然你是女人，但无疑你对皇帝很有价值。拥有如此坚定决心的人很罕见。不过恐怕我要拒绝你的人生目标了。 ”
他向前伸出双手，露出烧痕，跟脸上一样。他的两只手腕上各戴着一个银镯，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微光。
希望举起剑，不知道他要施展什么法术。
然而他却没有进攻，而是飞快地合起手腕，两只银镯碰撞在一起，发出低微的鸣响。接着，鸣响逐渐变大，他的手和脸也开始发出光芒。希望这才反应过来，用悲歌剑猛地刺向他的胸膛，可是太晚了。他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白袍，软绵绵地挂在剑尖上。希望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白袍。就差那么一点了。如果她直接把他当场杀掉，现在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她非要坚持勇士的礼节：知道对方的名字，表明原因，给对方战斗的机会，就像河洛教她的那样。现在她又重新回到起点了，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更糟的是，他现在知道她的目的了，肯定会更加谨慎。
希望突然觉得很沉重，很脆弱，很疲惫。就连悲歌剑也好像重得拿不起来。她垂下剑尖，任由白袍滑落到鹅卵石街上。大地好像要把她拽下来一样，她跪倒在地，把头垂得低低的，直到下巴贴着胸脯。落日的 最后一束光芒逐渐褪去，一切事物变得像浮雕一般。城市的喧嚣在希望周围响起，但在这条空荡荡的小巷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希望。
她看着悲歌剑，即便天色昏暗，它依然闪着光，剑刃上附着一丝泰尔多·肯的血液。她失败了。她不配拥有这把剑，也不配拥有这一生。她把剑翻转，让剑尖对着自己。她将剑柄固定在地上，把剑尖移到心脏的位置。她也许不是一个真正的文成，但至少她可以像一个文成一样死去。
“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啊。”红眼说。
她抬起头，看到了红眼。他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墙上。他的态度和语气跟平常一样轻松，甚至有点轻浮。可是他的眼神却坚毅得像红色的钢铁。
“我失败了。”她的声音十分空洞，就像她的内心一样。
“怎么失败了？”他问。
“他逃跑了。 ”
“那我们就再把他抓回来呗。要是你胸口多了一把剑，那样会挺吃力的。 ”
“他知道我在追杀他了。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出其不意，可现在已经没了。我不可能再靠近他了。 ”
“你唯一的优势？”他问，“先不说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士，还有另一个巨大的优势怎么算？ ”
“什么优势？ ”
“我啊，你这个南方蠢材。”他走到她的身边，摩拳擦掌地说：“好了，看看咱们有什么线索，这是他的长袍？”他跪下来，把长袍由内而外地翻了过来，在上面拈出几根头发。“这是他的？ ”
希望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宝剑。 他指了指剑刃问道：“这是他的血？ ”
她又点点头。
“很好，那我们只要查出他的名字就行了。 ”
“他叫泰尔多·肯。他刚刚告诉我的。 ”
听到之后，红眼咧嘴笑了。“这样的话，亲爱的，我们就万事俱备了。 ”“我不明白。 ”“你可能没注意到，你刚才像一个疯婆子一样到处跑，现在我们已经不在天堂圆环了。”他摊开手指着周围，好像一切都很明显似的。“我们在银背镇。 ”“所以呢？ ”“生物法师不是唯一会魔法的人。银背镇也有很多人会一些奇怪的法术。占卜啊，巫术啊，还有问血。 ”“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 ”“你要看到才会相信。”他伸出手，“这一次你愿意相信我吗？别再自残啦。就一会儿？ ”
红眼依然相信希望可以完成她的誓言，即使她刚才失败了。她这么快就失去决心了吗？当然了，泰尔多·肯知道她在追杀自己，就算这样也还是对希望有利。他可能落荒而逃了，这样就更容易犯错。而红眼说自己是一个重要的优势，这确实一点不假，不仅是因为他了解新列文和他准得可怕的飞刀。他刚才在希望最沮丧的时候支撑了她的信念，这个优势是无法衡量的。
希望接过他的手，任他把自己拉起来。
“我们就试试你说的问血吧。 ”
“棒极了。注意不要擦掉剑上的血液哦，她会用到的。 ”
“谁？ ”
“老亚米。帮我们走回正道的人。 ”
天堂圆环和锤子角的区别在于程度上的不同。如果说天堂圆环是贫穷的，那么锤子角则赤贫如洗；如果天堂圆环是肮脏的，那么锤子角则脏得烂臭；如果说天堂圆环的人是刚毅的，那么锤子角的人则刚如磐石。
希望以为银背镇也会是这样，大概是比天堂圆环更好，毕竟它是下城贫民窟和上城富人区的过渡地带，镇子又窄又长。可是当红眼带着她走在银背镇傍晚的大街上时，她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银背镇简直可以说是独树一帜。街上到处都是电影院和艺术馆，还有各行各业的工匠。色彩鲜艳的商品铺满了大街，人们在讨价还价。
“银背镇的艺术气息很浓。”红眼说，“很多帝国最出色的画家、音乐家、诗人和表演家都是在这里出生的。 ”
“他们好喜欢打扮得五颜六色啊。”希望说。她周围的人就像一场色彩的盛宴，有的色彩协调，有的则对比鲜明，但几乎所有人都明亮鲜艳。街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街头艺人的身影，有表演乐器的，玩杂耍的还有演杂技的，人们聚在一起观看，有时喝彩，有时嘲笑。
“银背镇的街灯更多。”红眼说，“还有卫生员收垃圾。 ”
“为什么？ ”
“富人们经常会过来看画展、看话剧，他们不喜欢这里脏兮兮的。这里巡逻的皇兵至少是天堂圆环的两倍，不过他们不是来保护这些艺术家的，而是为了让富翁们有安全感。 ”“这些富人肯定很惨。”希望说，“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红眼给了她一个滑稽的表情。“这个看法挺有意思的。我想你是对的。 ”
希望和红眼走在银背镇繁华的街道上，心情平复了不少。
“到啦！”红眼最终说，“命运夫人的真相之屋！ ”“你不是说要找一个叫老亚米的人吗？ ”“是啊，但是用那样的名字就吸引不了生意啦。来吧，我打赌，她肯定会表现得仿佛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的样子。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唬人的。 ”
红眼把门打开，里面正好有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希望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长长的棕发扎成高高的复杂辫子，脸蛋化了一层很不自然的橙色妆，眼睑上黏着一片金粉，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而嘴唇则涂成了鲜蓝色。她穿着长长的蓝色丝绸裙服，似乎还是掺着金线编织出来的。长长的脖子和纤细的手腕上都戴着金饰。希望只能吃惊地看着这个古怪的、不实际的女人，微微感觉到女人也正不高兴地盯着她看。
红眼连忙把希望拉到一边。
“很抱歉，夫人。”红眼露出一个比街灯还要亮的笑容。
女人没有回答，匆匆地走了。“那是什么？”希望问。“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上城富翁。 ”“他们都穿成这个样子？ ”“他们来下城的时候就打扮成这样。”红眼说，“估计他们在家里也不用亲自打扮，双脚一翘就万事无忧了。不过我也不确定。 ”“她为什么要化成橙色啊？ ”“我哪里知道？我虽然有富翁血统，那也不代表我会理解他们的时尚嘛。好了，进去吧。别让老亚米等那么久。 ”
希望一开始想象不出真相之屋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可能摆满了水晶球，还有异族风情的挂毯，色彩斑斓的地毯，还可能在门口挂着几根骨头。所以当她和红眼走进去的时候，她有点点失望。那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厨房，跟盖尔默尔的没什么两样。一个木柜，上面摆着粗粗的竹节 花；一个水盆，还有一个大肚子铁火炉。唯一明显不同的是那里摆着一排排玻璃瓶，上面没有标签，装满了树叶、粉状物，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一个女人站在厨房中间。希望还以为老亚米会很老，但眼前这个女人最多不超过四十岁。希望还想她会不会是助手，就在这时红眼走到她身边，高兴地展开双臂。
“老亚米！”红眼热情地拥抱她。她淡定地看着红眼，象征性地回抱了一下。“我工作的时候要叫我命运夫人，里希邓特朗。 ”“是，而我和朋友一起的时候要叫我红眼，懂木？ ”“里希邓特朗？”希望好奇地问。“他出生的名字。”老亚米说，“已经不适合他了，可我习惯了。可能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快乐时光吧。”她眯眼看着希望，慢慢地梳着耳朵后面的一束黑发。“你想知道这些事的，对吧？ ”“为什么这样想？”希望略带防备地问道。在老亚米的目光下，她有种完全暴露自己的感觉。“我是命运夫人。我知道很多事。 ”“是啊是啊，别闹啦。”红眼说，“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
老亚米宽容地笑了笑：“你哪一次不是？ ”“我们要找一个人。我们有他的头发，他的血，还有他的名字。这些就够了，对吧？ ”“够了。”老亚米走到一个柜台旁边，示意让他们过去。“拿过来吧。 ”
红眼把那缕头发递了给她。希望只用白袍松松地裹着剑，怕用剑鞘会把血迹擦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白袍，避免碰到剑尖上已经发黑的血液。
看到悲歌剑之后，老亚米倒吸了一口气。“这把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去碰了一下剑身。“它蕴含着一种力量，就融入在钢铁里面。 ”“打造它的人有一个是生物法师。”希望说。老亚米又用手指碰了碰血迹，放到嘴里舔了舔，又吐了出来。“你们也是在找一个生物法师。 ”“有问题吗？”红眼问。“找他？一般来说，有难度。不过这把剑有魔力，可以增强问血的力量。 ”“会不会伤害这把剑？”希望问。
老亚米笑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咒语可以伤害到这把剑。它很安全。不过我得提醒你，一旦它碰到其他人的血，问血的魔法就会马上消失，你再也不能用它找到那个人了。 ”
“就是说你不能再用它去战斗了。”红眼说。
“我不出鞘就可以了。如果要战斗，我也可以用别的武器。 ”
“铁定要了。”他转过身对老亚米说，“麻烦总是跟着俺们。 ”
老亚米翻了个白眼。“不难想为什么。”她拍了拍柜台，“把剑放在这里。 ”把剑放下的时候，希望觉得很不安，虽然老亚米保证不会伤到这把剑，但她还是像一个忧心忡忡的家长一样。
老亚米把头发放到血迹上面，轻轻地叨念着什么。她拿出一瓶黄色液体，滴了几滴在头发和血迹上面。接着，她拿出一瓶白色粉末，撒了厚厚一层在剑的上面。“火焰升起的时候，”老亚米说，“喊出他的名字。 ”
“火焰？”希望问，十分警惕。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老亚米拿出火石，打出一星火花在剑尖上。一瞬间，整把剑，从剑尖到剑柄，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泰尔多·肯！”希望喊道，声音比预料的还要大。
火焰突然一下子熄灭了，剩下宝剑躺在柜台上，剑身的粉末、血迹还有头发全都已经消失不见。红眼清了清嗓子：“有没有 ——”“嘘！”老亚米说。他们盯着剑，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地开始转动了，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在拨动它。最后，宝剑停下来了，剑尖指着西北的方向。“那就是你要去的方向。”老亚米说，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它会一直指着他吗？”希望问，“就算他在走动？ ”“只要问血的魔法还在。 ”
希望一直都很怀疑，但自从看到宝剑自己动了起来，心中不禁升起对她的敬意。“我要怎么报答你？ ”
“里希邓特朗知道。 ”
希望用揶揄的眼神看着红眼。
红眼翻了个白眼。“一幅画。 ”
“谁的画？ ”
“我的。 ”
“我不知道你还是一个艺术家。”她又发现了他的另一面。
他瞪了瞪老亚米，“我不是。 ”“胡说。”老亚米说，“艺术家就是创造艺术的人。而你，也能创造艺术。 ”“只有你叫我的时候才会。 ”“那是一件好事。你妈妈也会希望你这样。 ”
听到老亚米提到自己的妈妈，红眼有点退缩了。“好吧。我画就是了。 ”“你认识红眼的妈妈？”希望问。
老亚米笑了笑，“是啊。是我的荣幸。他们两个人一起创造的画作……直到今天也是无人能及的。 ”“亚米，别这样。”红眼说。“海景画廊正在举办一个关于她的作品的画展，你知道吗？”老亚米问。“海景画廊？”红眼问，“对她的作品来说不会有点太花哨了吗。 ”“一点都不。去看看吧，既然都来了。 ”“没时间。”红眼随口说道，“还是赶紧把画搞定吧，我们还要去找人呢。这次你想要我画什么？ ”老亚米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就画一个肖像吧。 ”“画谁？ ”
老亚米指了指希望。“她。 ”
“我？”希望问。
“她？”红眼也问。
老亚米点点头。“这就是我的报酬。 ”红眼看着希望，“抱歉。你介意吗？ ”想到有人要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那么长时间，希望马上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她能想到的借口听上去都很幼稚很虚荣。如果这是追踪泰尔多·肯的代价，那她也只能忍受了。当然了，更难受的她也经历过了。所以，她撒谎道：“不，不介意。 ”
“太好了。”老亚米笑着说，“我喜欢在阳光下的肖像，不要在灯光下的。你明天一早就给我画出来吧。 ”
老亚米就住在她店铺的二楼，那是一个小小的卧室，根本容不下红眼和希望。所以，老亚米在厨房的大肚子火炉旁边铺了一些厚垫子给他们过夜。除了火炉的橙色火光，厨房里一片漆黑。希望听到附近的笑声和音乐，不禁想这个社区的音乐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奇怪的是，她也不想音乐停下来。“这里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们在失踪芬恩的棚屋里也是这样子睡觉。”红眼说。“那其实是白天。”希望说。“对。然后我们当晚就去了锤子角。然后操蛋的事就一窝蜂地发生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肩并肩地躺着。“谢谢你杀了德廉。”希望静静地说。他的死虽然没有减轻失去卡迈克尔的悲伤，但她还是很庆幸他的仇已经报了。“那是我的荣幸。我当时也希望你在场的，看着我那惊天动地的一击，简直可以载入史册啊。 ”“卡迈克尔应该会喜欢你的。虽然你一直都装成一个流氓和小偷的样子。 ”“我就是一个流氓、一个小偷。 ”“你从来都没提起过老亚米。”希望突然说。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不知怎地，她似乎很重视。老亚米似乎也更欣赏红眼身上更高雅的品质，比如读书，还有算术。“我不怎么喜欢提起她。还有过去的那些人。 ”“但你还是会来探望她。 ”“呃，当然了。她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人之一。 ”“你会跟菲勒和内特尔斯说起她吗？ ”“不怎么会。”他承认。“他们见过她吗？ ”“菲勒见过一次。她上次来天堂圆环找我。 ”
“你看，这就是我想说的。”希望说，“你可能是一个流氓，一个小偷。但你身上不止这些。你还是一个学者，一个故事家，而现在我又发现你还是一个画家？你干吗要把这些都藏起来啊？ ”
红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希望开始想他究竟能不能回答。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想，是因为，”最后，他说，“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真正了解我的人吧。 ”
希望想起那时，她刚知道红眼也和自己一样，八岁就成了孤儿。他们的人生虽然一直都天各一方，但这个共同点却像一支箭一样把他们串联了起来，成为他们所有梦想、恐惧和欲望的中心。直到现在，希望才知道，她可以跟一个人如此不同，同时又能对他如此了解。
“希望？”红眼问。
“嗯？ ”
“早些时候，在那个巷子里，你不会真的会把自己杀了吧？ ”
希望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文成戒律上说，只有杀死仇人才算真正的复仇。一个勇士如果复仇失败了，宁愿死掉也不能背负耻辱苟活。我当时以为自己失败了。 ”
“荣誉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他问。
“不。”她说，“可我的复仇是。 ”
泰尔多·肯在新列文西海岸附近的一个昏暗小巷里醒了过来。他浑身赤裸，不住地打战。他感到皮肤干燥，全身仿佛被一把钝剃刀刮过一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寒风吹得他皮肉刺痛。
这次穿越糟透了。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没有缓冲，也没有保镖。而且他也不年轻了。再来一次这样的穿越，他甚至可能连皮肤都跟衣服一起留在那里。
然而，这是必要的。他万万没想到，河洛这么守规矩，居然也会破戒收一个女人为徒弟，太极端了。可能人到黄昏就会特别反常吧。原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文成确实训练有素。必须得好好处理才行。
泰尔多·肯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身体，虽然很瘦，但肌肉紧绷。要事第一，他先要找点衣服。
他淡然走到大路上。镇子这一边没什么街灯，人也很少，人们从他身边经过时，都假装看不见这个全身赤裸的老人。泰尔多·肯觉得有点好笑。
终于，他看到一个跟他身高体型差不多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农民衬衫，一条马裤，还有一双到处都是洞的靴子。虽然不是很理想，但现在没时间挑剔了。等男人经过，泰尔多·肯从隐蔽处走了出来，碰了一下男人的脖子。
“去死吧你。”男人愤怒地骂了一句就走开了。泰尔多·肯看着他走出了三步。当他踏出第四步的时候，他的脚“咔”一声断了。男人痛苦地尖叫起来，用仅有的一只脚支撑着，摇摇欲坠。接着，另一只脚也断了。掉下去的时候，他伸出手想撑住自己，但一碰到地面，两只手也断了。男人躺在地上，四肢异样地弯曲着。泰尔多·肯继续站在一旁看着，只见男人发出极度痛苦的哀号，不停地扭曲着身体，而每一次扭动，更多的骨头就被折断。最后，男人已经不成人形，虚弱地呜咽着。泰尔多·肯跪下来，拍了一下男人的额头。男人的头骨凹了进去，便一动不动了。
泰尔多·肯把衣服从尸体上扯下来，每扯一下，尸体就发出“啪啦”的碎裂声。很快，他穿好衣服了，终于不用受寒了。河洛的这个女徒弟发誓要向他复仇。按照河洛的秉性，他肯定把徒弟教得很好；要说他给弟子最重要的教诲，就必定是完成使命。河洛一直都是使命必达的人。如果她继承了大宗师的信念，哪怕只有一点，她肯定会再次找到他，而且很快。他必须得要有所防备。下一次再与她对峙时，他已经准备好了。
“你现在就要杀我了吗？”她平静地问。
“有人想跟你说句话。”司令官说，“把剑交上来，我带你去见他。 ”
“你要放过其他人。 ”
“我会叫我的人撤退。”对方答应道。
把悲歌剑递给这个司令是希望做过的最困难的事。虽然她有过比这痛苦一百倍的经历，可是她以前孤立无援，阻止不了它们发生。但现在，她却不得不主动放弃这件文成武僧团最重要的圣物之一，这把由大宗师河洛亲自传承给她的宝剑，交给一个根本不了解它也不在乎它的人！虽然内心充满了冷酷的仇恨，但她还是双手平举起入鞘的悲歌剑，把它递了出去。司令官坐在马鞍上，弯下腰，漠然接过宝剑。
“把她绑起来。”他说。两名士兵快步上前，用铁链绑住希望的手腕，锁上锁。一个士兵把钥匙递给了司令官，另外一个则把锁链的另一端交给他，司令官随即把锁链绑在了马鞍前面。
“跟我走。”司令官调转马头，用力拽了一下铁链，带她离开火药大厅。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让他们通过，等他们过去后又重新合上。希望回头看了一眼，等着士兵也转过身跟着他们离开。但他们一动不动，依然拿着枪瞄准了火药大厅。
“你说过会撤兵的。 ”
“我知道文成对于荣誉简直到了迷信的地步。”司令官说，“可是躲在那里面的是小偷，是杀人犯，是妓女和叛徒，是帝国里最废的渣滓。他们没有荣誉，也不值得别人给予荣誉。我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今天胜利了，一刻也不能。我要把他们困在这里，直到修好昨晚被你弄坏的大炮。不过等不到那时候，他们大概就已经饿得开始自相残杀了。如果没有，那就由我们去肃清那个肮脏的大厅。 ”
“你告诉我这些，还想我乖乖合作？”希望平静地问。
司令官嗤之以鼻。“你没有武器，还被绑着。你还能做什么？ ”
这时，火药大厅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咆哮，仿佛有几百号人在喊口号一样。“这究竟是 ——”
司令官还没说完，火药大厅的门便猛地打开，红眼和内特尔斯冲了出来，一大群人跟在后面。士兵们没料到会受到正面冲突，慌乱得居然忘了开枪。希望十分清楚，在红眼和内特尔斯冲过来之前，士兵们很快就会回过神来，到时就会是一场屠杀。除非有人阻止他们开枪。
“这就是我能做的。”希望使劲拽了一下铁链，白马立即失去了平衡。就在司令官抓稳马鞍的那一秒，希望跳到了他的身后，用绑住的双手套住他的头，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夺过了缰绳。她调转马头，用力夹紧马腹，让这个庞然大物冲进士兵堆里。士兵们见状慌乱地四处乱射，但还来不及重新上膛，天堂圆环的人便撞了进来。
如果司令官还能讲话，他应该会命令他的士兵保持阵势，指挥他们对付这帮小偷、杀人犯、妓女和叛徒。可惜他现在连呼吸都成问题，更别提说话了。他挣扎着控制白马，希望趁机从他的腰带里拿到钥匙。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稳住了坐骑，可是希望已经打开了锁甩掉锁链，抓起悲歌剑，把自己连同司令官一起拖下了马。在落地前的一瞬间，她扭转身体，让司令官重重掉在鹅卵石街上，自己则摔在他的身上，毫发无损。她把司令官拉了起来，但他已经摔得不省人事了。
“希望！”红眼在战斗中喊，“你没事吧？ ”
她只是笑了笑，抽出悲歌剑，投身到恶战之中。比起德廉的手下，这些士兵训练有素，更有纪律，而且武装也更好。他们没有逃跑，就因为这个原因。希望给予了和她对峙的每个士兵一次痛快而荣誉的死亡。
没花多少时间，大部分士兵已经死的死，伤的伤，躺在鹅卵石街上。就在这时，希望看到一个穿白袍的人站在了大街的另一端。她用脚下士兵的衣服擦干净宝剑，坚定地向这个戴兜帽的人走过去。
“当我第一次听到有个女文成在三杯舞厅起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误报。”生物法师说，声音干得像柴火。他的头微微压低，希望看不清他的脸。“毕竟，女人已经不被允许加入武僧团了，也不能加入生物法师。可是后来我又听到报告，说我的大炮被一个女文成拆了，我就知道我必须得调查清楚。”他抬起头，和希望对峙。
他就是那个脸上有烧疤的生物法师！希望多怕西格搞错了，担心是另外一个脸上有疤的生物法师。现在真相大白了，没有搞错。虽然他更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但希望第一眼看见他，就认出了他就是毁灭了她故乡的那个杀人凶手。
“虽然我找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女文成，”生物法师继续说，“我还是没料到悲歌剑居然会在她的手上。那是我的祖父帮忙为真知玛纳伊打造的。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
希望体内充斥着冷酷和愤怒。她咬牙切齿地说：“这把剑是我的老师，狡猾者河洛托付给我的。它将带来你的末日。 ”“或许吧。”生物法师说，“但不是今天。 ”
他打了个响指，突然亮起一阵刺眼的光芒。希望不得不眯着眼抵御强光，果断地朝着生物法师猛刺过去。但是太晚了，她的宝剑只刺到了空气。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恢复了视力，可是生物法师已经像个懦夫一样，逃到了好几条街以外。
“不！”她咆哮了一声，拔腿追赶上去。
作为一名文成武士，需做到衡万物、融于境、静于心。当外界极速变化，内心更需趋于平静。不管经历何事，都要立足当下，不因过去记忆或对未来的思绪而分心。
以上这一切，暗淡·希望一项都做不到。
她在生物法师身后全速奔跑，潜藏在心底长达十年的愤怒和痛楚像燃烧的焦油一样灌满全身。她只模模糊糊地听到近乎咆哮的声音从自己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可是与心中复仇的怒吼相比，那声音简直小得不值一提。今晚，她将完成复仇。今晚，她将得到解脱。
生物法师不停奔跑，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之中。希望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特定的目的地，或者只是在盲目地乱窜。不过，他聪明地避开了大街，因为天色黑得很快，汽油灯的光会暴露他的行踪。不过即使在昏暗的后街里，他一身白袍在灰墙的对比下还是很显眼。希望有好几次都跟丢了，但随即看到转角有影子晃动，便知道就是他。
然而，太阳即将下山，到时再想捕捉到他的身影就难了。她必须尽快追上他。她大可以继续在他后面追赶，期盼他在天黑之前就耗尽体力。她也可以采取一个完全不同的策略。卡迈克尔船长曾经说过，希望丫头啊，有时候你做事太直接了，只顾埋头冲进去，却一直在原地踏步。这时你就要从侧面下手。有些事从另外一个角度解决会更合适。如果希望想要及时追上生物法师，正需要另一个角度。
她跳到雨棚上，再跳到窗户边缘，最后来到屋顶。虽然她所有的本能都在催促她立即追赶，但她却静下心来，在坚硬的木质屋顶上单膝跪下，闭上眼睛，凝神倾听。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因为奔跑和愤怒变得又快又重。还有呢？她想象着河洛对自己说。她听到了一只鸽子“咯咯”的叫声和老鼠“沙沙”的脚步声。还有呢？河洛会说。她听到有人打开了窗户，往街上倒了些什么液体。她听到了一匹马的嘶叫声。再远一点呢？找到了。急速的喘息，还有软皮鞋踏在蜿蜒凹凸的鹅卵石街上。
她把自己弹射出去，跃过屋顶，一间又一间。生物法师不知道希望没再追了，所以还是在不停地绕圈子，而希望则像一支箭一样直插过去。又跑了六个街区，生物法师刚拐过一个街角，希望就突然降落在他的面前。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你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文成一样厉害。但想要杀了我还差点火候。 ”“你的名字是什么，生物法师！”希望咬牙切齿地问。“泰尔多·肯。”他似乎有点被逗乐了，“如果你是想举报我的话，那你也——”希望像闪电一样抽出宝剑并向前一挥，他的前额便裂开了一道伤口。他吃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十年前，你屠杀了暗淡希望村。我要为它报仇！ ”
泰尔多·肯深深地叹了口气。“文成和他们的复仇。没用的。我当时在进行重要的工作，研发新武器来保护帝国。寄生蜂是我们其中一个最有前景的——”
“随意抛弃子民生命的皇帝不配统治这个帝国！现在，如果你有武器，就拿出来吧。我赋予你勇士的礼节，虽然你根本不值得。 ”
泰尔多·肯的眼神越来越不安。他瞟了一眼落日，说：“就算你真的杀得了我，你也活不了一天。他们不会饶了你的。他们会用天底下最恐怖的方法杀死你。 ”
“无所谓。”希望说。在那一刻，确实不重要了。只要杀了泰尔多·肯，所有的债就能偿还，所有的誓言都能兑现。如果能过上没有复仇的生活，希望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泰尔多·肯皱着眉，说：“我知道了。”他把手伸进袖子。“可惜了，你选择背叛皇帝。虽然你是女人，但无疑你对皇帝很有价值。拥有如此坚定决心的人很罕见。不过恐怕我要拒绝你的人生目标了。 ”
他向前伸出双手，露出烧痕，跟脸上一样。他的两只手腕上各戴着一个银镯，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微光。
希望举起剑，不知道他要施展什么法术。
然而他却没有进攻，而是飞快地合起手腕，两只银镯碰撞在一起，发出低微的鸣响。接着，鸣响逐渐变大，他的手和脸也开始发出光芒。希望这才反应过来，用悲歌剑猛地刺向他的胸膛，可是太晚了。他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白袍，软绵绵地挂在剑尖上。希望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白袍。就差那么一点了。如果她直接把他当场杀掉，现在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她非要坚持勇士的礼节：知道对方的名字，表明原因，给对方战斗的机会，就像河洛教她的那样。现在她又重新回到起点了，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更糟的是，他现在知道她的目的了，肯定会更加谨慎。
希望突然觉得很沉重，很脆弱，很疲惫。就连悲歌剑也好像重得拿不起来。她垂下剑尖，任由白袍滑落到鹅卵石街上。大地好像要把她拽下来一样，她跪倒在地，把头垂得低低的，直到下巴贴着胸脯。落日的 最后一束光芒逐渐褪去，一切事物变得像浮雕一般。城市的喧嚣在希望周围响起，但在这条空荡荡的小巷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希望。
她看着悲歌剑，即便天色昏暗，它依然闪着光，剑刃上附着一丝泰尔多·肯的血液。她失败了。她不配拥有这把剑，也不配拥有这一生。她把剑翻转，让剑尖对着自己。她将剑柄固定在地上，把剑尖移到心脏的位置。她也许不是一个真正的文成，但至少她可以像一个文成一样死去。
“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啊。”红眼说。
她抬起头，看到了红眼。他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墙上。他的态度和语气跟平常一样轻松，甚至有点轻浮。可是他的眼神却坚毅得像红色的钢铁。
“我失败了。”她的声音十分空洞，就像她的内心一样。
“怎么失败了？”他问。
“他逃跑了。 ”
“那我们就再把他抓回来呗。要是你胸口多了一把剑，那样会挺吃力的。 ”
“他知道我在追杀他了。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出其不意，可现在已经没了。我不可能再靠近他了。 ”
“你唯一的优势？”他问，“先不说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士，还有另一个巨大的优势怎么算？ ”
“什么优势？ ”
“我啊，你这个南方蠢材。”他走到她的身边，摩拳擦掌地说：“好了，看看咱们有什么线索，这是他的长袍？”他跪下来，把长袍由内而外地翻了过来，在上面拈出几根头发。“这是他的？ ”
希望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宝剑。 他指了指剑刃问道：“这是他的血？ ”
她又点点头。
“很好，那我们只要查出他的名字就行了。 ”
“他叫泰尔多·肯。他刚刚告诉我的。 ”
听到之后，红眼咧嘴笑了。“这样的话，亲爱的，我们就万事俱备了。 ”“我不明白。 ”“你可能没注意到，你刚才像一个疯婆子一样到处跑，现在我们已经不在天堂圆环了。”他摊开手指着周围，好像一切都很明显似的。“我们在银背镇。 ”“所以呢？ ”“生物法师不是唯一会魔法的人。银背镇也有很多人会一些奇怪的法术。占卜啊，巫术啊，还有问血。 ”“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 ”“你要看到才会相信。”他伸出手，“这一次你愿意相信我吗？别再自残啦。就一会儿？ ”
红眼依然相信希望可以完成她的誓言，即使她刚才失败了。她这么快就失去决心了吗？当然了，泰尔多·肯知道她在追杀自己，就算这样也还是对希望有利。他可能落荒而逃了，这样就更容易犯错。而红眼说自己是一个重要的优势，这确实一点不假，不仅是因为他了解新列文和他准得可怕的飞刀。他刚才在希望最沮丧的时候支撑了她的信念，这个优势是无法衡量的。
希望接过他的手，任他把自己拉起来。
“我们就试试你说的问血吧。 ”
“棒极了。注意不要擦掉剑上的血液哦，她会用到的。 ”
“谁？ ”
“老亚米。帮我们走回正道的人。 ”
天堂圆环和锤子角的区别在于程度上的不同。如果说天堂圆环是贫穷的，那么锤子角则赤贫如洗；如果天堂圆环是肮脏的，那么锤子角则脏得烂臭；如果说天堂圆环的人是刚毅的，那么锤子角的人则刚如磐石。
希望以为银背镇也会是这样，大概是比天堂圆环更好，毕竟它是下城贫民窟和上城富人区的过渡地带，镇子又窄又长。可是当红眼带着她走在银背镇傍晚的大街上时，她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银背镇简直可以说是独树一帜。街上到处都是电影院和艺术馆，还有各行各业的工匠。色彩鲜艳的商品铺满了大街，人们在讨价还价。
“银背镇的艺术气息很浓。”红眼说，“很多帝国最出色的画家、音乐家、诗人和表演家都是在这里出生的。 ”
“他们好喜欢打扮得五颜六色啊。”希望说。她周围的人就像一场色彩的盛宴，有的色彩协调，有的则对比鲜明，但几乎所有人都明亮鲜艳。街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街头艺人的身影，有表演乐器的，玩杂耍的还有演杂技的，人们聚在一起观看，有时喝彩，有时嘲笑。
“银背镇的街灯更多。”红眼说，“还有卫生员收垃圾。 ”
“为什么？ ”
“富人们经常会过来看画展、看话剧，他们不喜欢这里脏兮兮的。这里巡逻的皇兵至少是天堂圆环的两倍，不过他们不是来保护这些艺术家的，而是为了让富翁们有安全感。 ”“这些富人肯定很惨。”希望说，“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红眼给了她一个滑稽的表情。“这个看法挺有意思的。我想你是对的。 ”
希望和红眼走在银背镇繁华的街道上，心情平复了不少。
“到啦！”红眼最终说，“命运夫人的真相之屋！ ”“你不是说要找一个叫老亚米的人吗？ ”“是啊，但是用那样的名字就吸引不了生意啦。来吧，我打赌，她肯定会表现得仿佛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的样子。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唬人的。 ”
红眼把门打开，里面正好有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希望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长长的棕发扎成高高的复杂辫子，脸蛋化了一层很不自然的橙色妆，眼睑上黏着一片金粉，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而嘴唇则涂成了鲜蓝色。她穿着长长的蓝色丝绸裙服，似乎还是掺着金线编织出来的。长长的脖子和纤细的手腕上都戴着金饰。希望只能吃惊地看着这个古怪的、不实际的女人，微微感觉到女人也正不高兴地盯着她看。
红眼连忙把希望拉到一边。
“很抱歉，夫人。”红眼露出一个比街灯还要亮的笑容。
女人没有回答，匆匆地走了。“那是什么？”希望问。“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上城富翁。 ”“他们都穿成这个样子？ ”“他们来下城的时候就打扮成这样。”红眼说，“估计他们在家里也不用亲自打扮，双脚一翘就万事无忧了。不过我也不确定。 ”“她为什么要化成橙色啊？ ”“我哪里知道？我虽然有富翁血统，那也不代表我会理解他们的时尚嘛。好了，进去吧。别让老亚米等那么久。 ”
希望一开始想象不出真相之屋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可能摆满了水晶球，还有异族风情的挂毯，色彩斑斓的地毯，还可能在门口挂着几根骨头。所以当她和红眼走进去的时候，她有点点失望。那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厨房，跟盖尔默尔的没什么两样。一个木柜，上面摆着粗粗的竹节 花；一个水盆，还有一个大肚子铁火炉。唯一明显不同的是那里摆着一排排玻璃瓶，上面没有标签，装满了树叶、粉状物，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一个女人站在厨房中间。希望还以为老亚米会很老，但眼前这个女人最多不超过四十岁。希望还想她会不会是助手，就在这时红眼走到她身边，高兴地展开双臂。
“老亚米！”红眼热情地拥抱她。她淡定地看着红眼，象征性地回抱了一下。“我工作的时候要叫我命运夫人，里希邓特朗。 ”“是，而我和朋友一起的时候要叫我红眼，懂木？ ”“里希邓特朗？”希望好奇地问。“他出生的名字。”老亚米说，“已经不适合他了，可我习惯了。可能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快乐时光吧。”她眯眼看着希望，慢慢地梳着耳朵后面的一束黑发。“你想知道这些事的，对吧？ ”“为什么这样想？”希望略带防备地问道。在老亚米的目光下，她有种完全暴露自己的感觉。“我是命运夫人。我知道很多事。 ”“是啊是啊，别闹啦。”红眼说，“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
老亚米宽容地笑了笑：“你哪一次不是？ ”“我们要找一个人。我们有他的头发，他的血，还有他的名字。这些就够了，对吧？ ”“够了。”老亚米走到一个柜台旁边，示意让他们过去。“拿过来吧。 ”
红眼把那缕头发递了给她。希望只用白袍松松地裹着剑，怕用剑鞘会把血迹擦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白袍，避免碰到剑尖上已经发黑的血液。
看到悲歌剑之后，老亚米倒吸了一口气。“这把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去碰了一下剑身。“它蕴含着一种力量，就融入在钢铁里面。 ”“打造它的人有一个是生物法师。”希望说。老亚米又用手指碰了碰血迹，放到嘴里舔了舔，又吐了出来。“你们也是在找一个生物法师。 ”“有问题吗？”红眼问。“找他？一般来说，有难度。不过这把剑有魔力，可以增强问血的力量。 ”“会不会伤害这把剑？”希望问。
老亚米笑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咒语可以伤害到这把剑。它很安全。不过我得提醒你，一旦它碰到其他人的血，问血的魔法就会马上消失，你再也不能用它找到那个人了。 ”
“就是说你不能再用它去战斗了。”红眼说。
“我不出鞘就可以了。如果要战斗，我也可以用别的武器。 ”
“铁定要了。”他转过身对老亚米说，“麻烦总是跟着俺们。 ”
老亚米翻了个白眼。“不难想为什么。”她拍了拍柜台，“把剑放在这里。 ”把剑放下的时候，希望觉得很不安，虽然老亚米保证不会伤到这把剑，但她还是像一个忧心忡忡的家长一样。
老亚米把头发放到血迹上面，轻轻地叨念着什么。她拿出一瓶黄色液体，滴了几滴在头发和血迹上面。接着，她拿出一瓶白色粉末，撒了厚厚一层在剑的上面。“火焰升起的时候，”老亚米说，“喊出他的名字。 ”
“火焰？”希望问，十分警惕。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老亚米拿出火石，打出一星火花在剑尖上。一瞬间，整把剑，从剑尖到剑柄，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泰尔多·肯！”希望喊道，声音比预料的还要大。
火焰突然一下子熄灭了，剩下宝剑躺在柜台上，剑身的粉末、血迹还有头发全都已经消失不见。红眼清了清嗓子：“有没有 ——”“嘘！”老亚米说。他们盯着剑，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地开始转动了，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在拨动它。最后，宝剑停下来了，剑尖指着西北的方向。“那就是你要去的方向。”老亚米说，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它会一直指着他吗？”希望问，“就算他在走动？ ”“只要问血的魔法还在。 ”
希望一直都很怀疑，但自从看到宝剑自己动了起来，心中不禁升起对她的敬意。“我要怎么报答你？ ”
“里希邓特朗知道。 ”
希望用揶揄的眼神看着红眼。
红眼翻了个白眼。“一幅画。 ”
“谁的画？ ”
“我的。 ”
“我不知道你还是一个艺术家。”她又发现了他的另一面。
他瞪了瞪老亚米，“我不是。 ”“胡说。”老亚米说，“艺术家就是创造艺术的人。而你，也能创造艺术。 ”“只有你叫我的时候才会。 ”“那是一件好事。你妈妈也会希望你这样。 ”
听到老亚米提到自己的妈妈，红眼有点退缩了。“好吧。我画就是了。 ”“你认识红眼的妈妈？”希望问。
老亚米笑了笑，“是啊。是我的荣幸。他们两个人一起创造的画作……直到今天也是无人能及的。 ”“亚米，别这样。”红眼说。“海景画廊正在举办一个关于她的作品的画展，你知道吗？”老亚米问。“海景画廊？”红眼问，“对她的作品来说不会有点太花哨了吗。 ”“一点都不。去看看吧，既然都来了。 ”“没时间。”红眼随口说道，“还是赶紧把画搞定吧，我们还要去找人呢。这次你想要我画什么？ ”老亚米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就画一个肖像吧。 ”“画谁？ ”
老亚米指了指希望。“她。 ”
“我？”希望问。
“她？”红眼也问。
老亚米点点头。“这就是我的报酬。 ”红眼看着希望，“抱歉。你介意吗？ ”想到有人要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那么长时间，希望马上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她能想到的借口听上去都很幼稚很虚荣。如果这是追踪泰尔多·肯的代价，那她也只能忍受了。当然了，更难受的她也经历过了。所以，她撒谎道：“不，不介意。 ”
“太好了。”老亚米笑着说，“我喜欢在阳光下的肖像，不要在灯光下的。你明天一早就给我画出来吧。 ”
老亚米就住在她店铺的二楼，那是一个小小的卧室，根本容不下红眼和希望。所以，老亚米在厨房的大肚子火炉旁边铺了一些厚垫子给他们过夜。除了火炉的橙色火光，厨房里一片漆黑。希望听到附近的笑声和音乐，不禁想这个社区的音乐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奇怪的是，她也不想音乐停下来。“这里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们在失踪芬恩的棚屋里也是这样子睡觉。”红眼说。“那其实是白天。”希望说。“对。然后我们当晚就去了锤子角。然后操蛋的事就一窝蜂地发生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肩并肩地躺着。“谢谢你杀了德廉。”希望静静地说。他的死虽然没有减轻失去卡迈克尔的悲伤，但她还是很庆幸他的仇已经报了。“那是我的荣幸。我当时也希望你在场的，看着我那惊天动地的一击，简直可以载入史册啊。 ”“卡迈克尔应该会喜欢你的。虽然你一直都装成一个流氓和小偷的样子。 ”“我就是一个流氓、一个小偷。 ”“你从来都没提起过老亚米。”希望突然说。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不知怎地，她似乎很重视。老亚米似乎也更欣赏红眼身上更高雅的品质，比如读书，还有算术。“我不怎么喜欢提起她。还有过去的那些人。 ”“但你还是会来探望她。 ”“呃，当然了。她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人之一。 ”“你会跟菲勒和内特尔斯说起她吗？ ”“不怎么会。”他承认。“他们见过她吗？ ”“菲勒见过一次。她上次来天堂圆环找我。 ”
“你看，这就是我想说的。”希望说，“你可能是一个流氓，一个小偷。但你身上不止这些。你还是一个学者，一个故事家，而现在我又发现你还是一个画家？你干吗要把这些都藏起来啊？ ”
红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希望开始想他究竟能不能回答。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想，是因为，”最后，他说，“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真正了解我的人吧。 ”
希望想起那时，她刚知道红眼也和自己一样，八岁就成了孤儿。他们的人生虽然一直都天各一方，但这个共同点却像一支箭一样把他们串联了起来，成为他们所有梦想、恐惧和欲望的中心。直到现在，希望才知道，她可以跟一个人如此不同，同时又能对他如此了解。
“希望？”红眼问。
“嗯？ ”
“早些时候，在那个巷子里，你不会真的会把自己杀了吧？ ”
希望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文成戒律上说，只有杀死仇人才算真正的复仇。一个勇士如果复仇失败了，宁愿死掉也不能背负耻辱苟活。我当时以为自己失败了。 ”
“荣誉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他问。
“不。”她说，“可我的复仇是。 ”
泰尔多·肯在新列文西海岸附近的一个昏暗小巷里醒了过来。他浑身赤裸，不住地打战。他感到皮肤干燥，全身仿佛被一把钝剃刀刮过一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寒风吹得他皮肉刺痛。
这次穿越糟透了。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没有缓冲，也没有保镖。而且他也不年轻了。再来一次这样的穿越，他甚至可能连皮肤都跟衣服一起留在那里。
然而，这是必要的。他万万没想到，河洛这么守规矩，居然也会破戒收一个女人为徒弟，太极端了。可能人到黄昏就会特别反常吧。原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文成确实训练有素。必须得好好处理才行。
泰尔多·肯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身体，虽然很瘦，但肌肉紧绷。要事第一，他先要找点衣服。
他淡然走到大路上。镇子这一边没什么街灯，人也很少，人们从他身边经过时，都假装看不见这个全身赤裸的老人。泰尔多·肯觉得有点好笑。
终于，他看到一个跟他身高体型差不多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农民衬衫，一条马裤，还有一双到处都是洞的靴子。虽然不是很理想，但现在没时间挑剔了。等男人经过，泰尔多·肯从隐蔽处走了出来，碰了一下男人的脖子。
“去死吧你。”男人愤怒地骂了一句就走开了。泰尔多·肯看着他走出了三步。当他踏出第四步的时候，他的脚“咔”一声断了。男人痛苦地尖叫起来，用仅有的一只脚支撑着，摇摇欲坠。接着，另一只脚也断了。掉下去的时候，他伸出手想撑住自己，但一碰到地面，两只手也断了。男人躺在地上，四肢异样地弯曲着。泰尔多·肯继续站在一旁看着，只见男人发出极度痛苦的哀号，不停地扭曲着身体，而每一次扭动，更多的骨头就被折断。最后，男人已经不成人形，虚弱地呜咽着。泰尔多·肯跪下来，拍了一下男人的额头。男人的头骨凹了进去，便一动不动了。
泰尔多·肯把衣服从尸体上扯下来，每扯一下，尸体就发出“啪啦”的碎裂声。很快，他穿好衣服了，终于不用受寒了。河洛的这个女徒弟发誓要向他复仇。按照河洛的秉性，他肯定把徒弟教得很好；要说他给弟子最重要的教诲，就必定是完成使命。河洛一直都是使命必达的人。如果她继承了大宗师的信念，哪怕只有一点，她肯定会再次找到他，而且很快。他必须得要有所防备。下一次再与她对峙时，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