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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泡饭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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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在习武之人多如蚊蝇的当今,宝藏院的名字也是威震天下。一个习武者倘若只把宝藏院当作一处寺院的名字来理解,立即就会招来讥讽:“你这样的人也算是习武者?”而来到奈良后就更不用说了。在奈良,尽管几乎所有人都不知正仓院为何物,可一问起枪之宝藏院——“啊,在油坂啊。”便立刻就能打听到。
眼前乃是兴福寺杉林的西侧,杉林很深,总让人觉得有天狗栖身在内。这里虽然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宁乐朝元林院旧址和光明皇后大建浴舍为千人去垢的悲田院、施药院旧址,可如今只剩下从青苔和杂草中隐约露出的古老石头。
武藏打听到油坂就在这一带,一路赶来,到达后却“咦”了一声,疑惑地四下张望。虽然能看到几栋寺院的殿堂,却找不到像样的山门,连“宝藏院”的门牌都没看见。
冬去春来,一年中颜色最深的杉林上方,流淌着妙龄宫女般温柔活泼的春日山的柔美曲线,虽已接近黄昏,远方的山肩仍沐浴在明媚的春光里。
武藏仰起头,到处搜寻着寺院模样的屋顶,忽然停了下来。可是仔细一看,门上写的却是与宝藏院的名字极易混淆的“奥藏院”三个字。第一个字完全不一样。而且从山门往里窥去,分明是一座日莲宗的寺院。武藏从未听说过宝藏院属于日莲宗,看来这里显然是另一座寺院。
武藏呆呆地站在山门前。这时,一名奥藏院的打杂和尚从外面归来,边打量武藏边走了过去,仿佛在审视可疑人物。
武藏摘下斗笠。“请问……”
“什么事?”
“这里是叫奥藏院吗?”
“是啊,那里不是写着吗?”
“我听说宝藏院就在油坂,难道不是这儿?”
“宝藏院在这座寺院背面。你要去宝藏院比武吗?”
“是。”
“那还是快算了吧。”
“啊?”
“好不容易从父母那里得到这么好的手脚,若是来治残疾尚可理解,可也用不着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变成残疾啊。”
眼前这名打杂和尚有着一副不似寻常日莲宗和尚的风骨,显然瞧不起武藏。虽然近来武艺流行,但如果都像这样一齐拥到宝藏院来,宝藏院也不胜其烦。那里一如其寺名显示,只是法灯的净土,并非以枪术为业。就算是以此为业,那也是以宗教为本职,枪术为副业。上一代住持觉禅房胤荣曾因常出入于小柳生城城主柳生宗严处,并与跟宗严有交情的上泉伊势守等人也是至交,便不知不觉对武艺产生了兴趣。起初他只是作为一项爱好来练习,后来功夫逐渐长进,终于练就一套枪法,也不知谁取了个宝藏院流的名字,总之名声大噪。可是,这位好奇心强的觉禅房胤荣如今已经八十四岁,已是耄耋之年,根本不会见人。即便见了,也只能动动掉光牙齿的嘴巴,既听不懂话,也完全忘记了枪法。
“所以,就是去了也没用。”这名打杂和尚大概是想赶武藏走,态度越发冷淡起来。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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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说的这些,坊间也有传闻,我知道。”
武藏明知对方嘲弄自己,还是说道,“但我听说后来的权律师胤舜大师继承了宝藏院流的秘诀,作为第二代继承人,现在也仍在研习枪术,门下众多,对来访者也坦然赐教。”
“那位胤舜大师,似乎也是敝寺住持的弟子。初代觉禅房胤荣大师年至耄耋,觉得好不容易开创了名震天下的枪之宝藏院的名号,如果让其破败下去实在可惜,就把秘诀传授给了敝寺住持,敝寺住持又将其传授给胤舜,然后扶其做了宝藏院的第二代。”
和尚的说法似有糊弄人之嫌。总之,这名奥藏院日莲僧的意思无非是现在的宝藏院流第二代是自己寺院的住持所立,即使在枪术方面,比起第二代胤舜,日莲宗奥藏院的住持才是正统。和尚分明是在向外来的习武者暗示这些。
“原来如此。”武藏姑且点点头。
和尚似乎得到了满足,继续问道:“你还是想去看一看?”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那倒也是……”
“既然贵寺背对着武藏院,那该从山门外的这条路朝右拐呢,还是朝左拐?”
“不用,如果要去,可以直接穿过敝寺,这样近得多。”
武藏道完谢,便按指示走了起来。从斋堂一侧朝寺院深处走去,走过柴棚和味噌窖之后,眼前便现出一片五反左右的田地,如同乡下富农的庄园。
“就是那边了。”
田地的远处又出现一寺。武藏脚踩着青菜、萝卜和大葱间肥沃柔软的土地向前走去。
这时,眼前田地里忽然冒出一位正用锄头干农活的老僧人,后背驼得简直像在上面放了个木鱼。老僧俯着身子默默锄地,只能看见他银白的眉毛仿佛种在额头下面。只有每次下锄时发出的咔嚓声打破广漠的寂静。
这位老僧也是日莲宗寺院的和尚吧。武藏本想打个招呼,却又惮于老僧专心致志的样子,于是轻轻地从其身边穿过,不料面朝土地的老僧却唰的一下把视线从眼角射向武藏脚下。虽然无形无声,目光中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锐气,锐气不像是发自身体,倒像是那欲击穿乌云的雷电之气,让武藏全身不禁一颤。
啊!武藏一惊,回头望向两间开外老僧那静默的身影。仿佛刚跨过疾飞而来的枪,他的身体忽地热了起来。可是老僧佝偻的后背依然朝着他,咔嚓咔嚓,锄地的样子没有丝毫异常。
“究竟是什么人呢?”
武藏心怀巨大的疑问,不久便找到了宝藏院的玄关。但站在那里等待通报人的时候,武藏心里还在犯嘀咕。这里的第二代胤舜应该还年轻,至于初代胤荣,刚才听说他已经老得把枪都忘了……
这位老僧让武藏胡思乱想,怎么也沉不下心。为了赶走疑虑,武藏大喊了两声,可四下只有树木的回声,幽深的宝藏院里怎么也听不到人的回应。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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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无意间抬头一看才发现玄关一旁有一面巨大的铜锣屏。哈哈,原来是敲这个啊。武藏一敲锣,远处立刻传来回应的声音。
应声而出的是一个高大的和尚,若是到叡山做僧兵,此人起码可以做个头目。大概每天都与武藏这种打扮的造访者打交道,和尚瞥了一眼武藏,便径直问道:“习武者?”
“是。”
“干什么?”
“拜求赐教。”
“上吧。”说着,和尚指指右面,看来是让武藏洗脚。引水管的水已经引到盆里,十余双磨秃的草鞋杂乱地脱在那里。
武藏跟着和尚走过一段漆黑的走廊,进入一个可窥见窗外芭蕉叶的房间,在那里等候。倘若除去通报人那充满杀气的举止,无论如何端详,这所寺院也与寻常的寺院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可以嗅到不断飘来的熏香气味。
“请在这里写下你的流名和姓名,还有在哪里修行。”仿佛在吩咐孩子似的,刚才那个大和尚返身回来,把一个本子和砚盒丢给武藏。
武藏一看,本子上写着“叩门者授业芳名录——宝藏院执事”,原来是名录。他打开一看,访问日期下记满了修行武者的名字。于是他也模仿前者的样子写起来,只是流名无法填写。
“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无门无派。若要说老师,幼年时倒是跟我爹学过铁尺术,但并未用心学。后来胸怀大志,就以天下万物为师,以天下前辈为师,一直在潜心学习。”
“嗯……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本流乃第一代以来名扬天下的宝藏院流,是凶悍、生猛、残酷的枪术,务请你读过记在授业芳名录开头的文字后再做决定,如何?”
武藏刚才并未注意到,听他如此一说,这才重新拿起放在下面的本子,翻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一些文字,原来是誓书:“既来本院接受授业,万一遭遇不测,致使五体伤残或丢掉性命,本人皆无怨无悔。”
“这个明白。”武藏笑了笑,还了回去。既然要走修行之路,在哪里都是一样,这是常识。
“那就这边请。”说着,和尚又往里走去。
眼前出现一处极为宽阔的道场,大概是由大讲堂改建而成。不愧是寺里的道场,不仅粗大的圆柱看上去很奇特,就连楣窗上脱落的金箔和白胡粉颜料也是在其他道场无法看到的。
武藏本以为只是自己一人,未料预备席上早已来了十多名修行者。此外还有十多名出家人,观摩的武士也有不少。此时,道场中央有两个人在比枪,大家正屏住呼吸,看得入神。即使武藏悄悄地坐在一角,也无人回头注意他。
有求必应,亦可以真枪比试——尽管道场的墙壁上如此写着,可眼前的对垒者手中的“枪”却只是橡木长棒。但击打的后果似乎也相当严重,不久后,其中一方便被一下撞出来,垂头丧气地返回预备席。定睛一看,那人的大腿已经肿得像木桶,连坐着都无法忍耐,只好用肘部支着,伸开一条腿,强忍着痛苦。
“下一个!”傲慢的和尚把一条一丈有余的大枪立在地上,站在道场上喊道。仔细一瞧,和尚僧衣的袖子系在背上,腿、臂、肩、额上的肌肉疙疙瘩瘩地凸出来,仿佛瘤子一般。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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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来!”只见一人从席上站起。看来他也是今日叩宝藏院之门的一名修行武者。他把皮带结成十字,朝道场上走去。
和尚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武者则手持从墙壁上挑选的一把薙刀。可还未等寒暄结束,随着狼嚎般的一声吼叫,和尚便突然挥起直立的大枪,朝对方的头顶砸下。
“下一个!”
只见和尚立刻若无其事地竖起大枪,又恢复了原先的姿势。被击中的男子顿时一动不动。虽然不像是气绝,但凭他自己的力气已经无法抬头。于是两三名和尚弟子上前抓住他的裤腰,慢慢地朝席上拖去。他那混杂着鲜血的口水汇成一条线滴落下来,濡湿了地板。
“下一个?”挺立在那里的和尚傲慢不逊。
武藏起初以为这便是宝藏院的第二代胤舜,跟旁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只是名叫阿严的高徒,并非胤舜。一般的比武也都是由人称“宝藏院七足”的七名弟子来应付,胤舜亲自上场对阵的情形还没有过。
“没有了吗?”法师端起枪。
于是,之前负责通报的那名和尚拿着授业者名录,一一与席上的面孔对照。“你?”他指着一人问道。
“不……改天吧。”
“那边那个?”
“今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大家全都胆怯起来。
点过几圈之后,和尚的下巴终于指向武藏。“你怎么样?”
武藏低下头,说了句:“请。”
“请?什么意思?”
“请赐教。”武藏说着站起身。
大家这才一齐打量起武藏来。而此时,不逊的阿严已经退了回去,正与其他和尚哈哈大笑。由于武藏已走上道场,他便回过头来。“谁来替我?”他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
“喂,你不是还要比一个吗?”
被人如此一说,阿严才勉勉强强地再度出来。只见他重新拿起刚才那条泛着漆黑光泽的枪,背对武藏,像怪鸟鸣叫似的,朝着无人的方向“呀、呀”地怪叫起来,众人只以为他在运气,不料他突然端枪飞奔起来,扑通一下撞上道场尽头的木板。看来那里已被当成他们平日的练习场,尽管已重新钉上了一块一间见方的新木板,可阿严手中的普通木棒竟如锐利的矛尖一样扑哧一下便穿透了木板。
“嗷!”他怪叫一声拽回木棒,如跳舞一般跳跃着返回武藏旁边,壮实的身体里升起一股精悍的热气,远远地瞪着手提木刀、呆若木鸡的武藏。
“开始吧!”
正当阿严欲挟刺穿木板的气势冲上前时,窗外忽然有人笑了起来。“傻瓜!阿严真是个大傻瓜!你仔细看看,你的对手可跟那木板完全不一样。”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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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端着枪,头扭向旁边,怒喝一声:“谁?”
笑声仍回响在窗边。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老得要进古玩店的光秃秃的脑袋和一对花白的眉毛从窗边露了出来。“阿严,你可是白费力气。这比试还是等到后天吧,等胤舜回来之后再说。”老僧劝阻道。
“咦?”武藏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来此地途中在宝藏院后面的田地里看到的那名用锄头干农活的老僧吗?
正当武藏陷入回忆的时候,老僧已经悄然从窗边消失。在老僧的提醒下,阿严一度松开了手,但目光与武藏一碰,似乎立刻就忘记了老僧的叮嘱。“胡说!”他咒骂着已然离开的老僧,重新拿起枪。
为慎重起见,武藏问了一句:“好了吗?”
这已足够激起阿严的愤怒。只见他把木棒紧紧握在左拳中,在地板上游走,尽管他身上的筋骨都像铁一般厚重,可他的脚却像水波中的月亮一样游移不定,与地板之间若即若离。而武藏却像是固定在原地,除了木刀笔直地持在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姿势,将近六尺的身高让人觉得滑稽可笑,而且他的肌肉也不像阿严那样健壮。他只是像鸟一样瞪着眼睛,眼眸并不黑,眸中像渗进血一样透着琥珀色。
阿严轻轻摇摇头。不知是因为汗水已经流下,他想甩掉,还是因为老僧的话语仍留在耳畔干扰了他,他想驱走杂念,总之,他的焦躁不安是事实。他频频地变换位置,面对岿然不动的对手,不断做出引诱的动作,同时不停地窥伺对方。
冷不丁地,阿严的木棒突然朝武藏捅去,而就在这一瞬,他高喊一声,身体已被重重摔在地上。武藏高举木刀,已经跳到后面。
“怎么了?”同门的和尚顿时朝阿严身边拥去。有的还踩在阿严抛出去的木棒上摔倒在地,狼狈至极。
“汤药,汤药,快拿汤药来!”起身叫喊者的胸前和手上沾满了鲜血。
尽管之前从窗口消失的老僧已从玄关绕到这里,可已经迟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痛苦地旁观。他叫住慌慌张张往外赶的人。“还要什么汤药?若是那东西管用,我决不拦你。笨蛋!”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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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无聊地走向玄关,穿起草鞋。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这时,那名驼背的老僧追了上来,从后面喊道:“贵客!”
“啊?叫我?”武藏回头应道。
“总得尽一下地主之谊。请再回来一趟吧。”
在老僧的引领下,武藏再次进入寺院后面,来到一个比刚才的道场更靠里的房间,那里四四方方,密不透风。
老僧一屁股坐下来,说道:“本该是由住持出来接待的,可住持昨天去了摄津的御影,两三天内回不来,只好由老衲代替。”
“多谢。”武藏也低头致意,“没想到今日能受教,只是对贵门下的阿严和尚造成如此遗憾的结果,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没关系。”老僧打断了他,“此乃比武较量中的常事。站上比武场之前,就应该做好胜败的思想准备。你无须在意。”
“那,他伤势如何?”
“当场身亡。”老僧的回答如冷风一样吹到武藏脸上。
“死了?”
又有一条生命消失在自己的木刀下。每当此时,武藏总会闭上眼睛,在心里念一会儿佛。
“贵客。”
“请讲。”
“是叫宫本武藏吧?”
“正是。”
“你的剑术是跟谁学的?”
“没有师父。幼时跟我爹学过铁尺术,后来就以诸国的前辈为师一一造访,也以山川为师,遍游天下。”
“志存高远啊。只是你太强悍,过于强悍了。”
年轻的武藏以为对方是在称赞自己,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羞怯。“哪里哪里,在下初出茅庐,尚是一介鲁莽之辈。”
“不,老衲的意思是,你须矫正一下自己的强悍,变得更弱一点。”
“啊?”
“老衲刚才在菜地锄菜的时候,就是你从老衲身旁经过的吧?”
“是。”
“当时,你从我身旁跳开了九尺。”
“是。”
“为什么要躲着走?”
“我怕您的锄头会忽然朝我双脚扫过来。尽管您脸朝下锄地,可您的余光却盯着我的全身,带着恐怖的杀气在寻找我的纰漏。”
“哈哈,事实恰恰相反。”老僧笑了,“当你距我十间远的时候,我的锄头就感到了你的阵阵杀气。你的锋芒和霸气在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就暗暗做好了准备。倘若当时从我身边经过的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我也就是一个拿着锄头锄地的老人。那份杀气其实正是你的影子,哈哈哈,你慑于自己的影子,跳了出去。”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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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驼背的老僧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在确认了自己猜测的同时,武藏也不由得意识到其实在谈话之前,便已经输给了这位老僧,态度也不禁恭谨起来,已然把对方当成一位前辈。
“多谢教诲。请恕在下失礼,您在这宝藏院是何法号?”
“不,老衲并非宝藏院之人。我乃是这座寺背面的奥藏院住持日观。”
“啊,您就是后面寺院的住持。”
“老衲与这宝藏院的上一代住持胤荣是老朋友。胤荣擅使枪,我也一起学过,只是出于一些考虑,现在已经隐退了。”
“那么,宝藏院的第二代胤舜大师便是跟您学习的枪术?”
“也可以这么说。其实沙门并不需要枪,只是由于宝藏院已经把奇特的名号流播尘世,有人说一旦枪法绝迹实在可惜,于是我就只传给了胤舜一人。”
“那,在胤舜大师回来之前,可否留在下在这佛院一住?”
“你还想比试吗?”
“好不容易造访宝藏院,哪怕能够领教到住持枪法的一招也好。”
“算了吧。”日观摇摇头,“不必了。”他告诫似的重复道。
“为何?”
“宝藏院的枪法如何,今日通过阿严的枪法,想必你已经大概清楚了。还有什么需要再看的呢?如果你还想了解更多,就请看看我吧。请看着老朽的眼睛。”说着,日观耸起肩膀,向前探出身子,与武藏对视。武藏的视线迎上去,只觉得那逼人的目光忽地变成琥珀色,又忽地变成暗蓝色,变幻莫测。武藏的眼睛最终还是痛了起来,率先岔开视线。
日观哈哈大笑。这时另一个和尚来到日观身后,向他询问了些什么。只见日观点点头,对那和尚吩咐道:“拿过来。”
不久,待客的高脚食案和盛饭的桶便搬了过来。日观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递给武藏。“请用茶泡饭吧。不光是贵客你,一般的修行者我们都以此招待,这是本院的惯例。这咸菜叫‘宝藏院渍’,是在瓜里面放上紫苏和辣椒腌制成的。挺好吃的,你尝尝。”
“那就不客气了。”武藏拿起筷子,再次从日观的目光中感到一股锐气。究竟是对方所发的剑气,还是自己所发的剑气让彼此戒备?武藏无法判断。他慌忙咀嚼起咸菜,担心他们会像泽庵那样,忽然间挥下拳头,或是拿起木枪。
“怎么样,再给你添一碗?”
“不了,已经够了。”
“宝藏院渍的味道如何?”
“非常不错。”
武藏虽如此回答,却只感受到辣椒的辛辣,即使后来走到外面,也始终没有想起那切成两半的咸菜究竟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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