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
⋒
一
⋓
伴
随着波涛和松林摇曳声，夜幕徐徐降临。隔扇内，朱实正在昏睡。她头一沾枕头就立刻发起烧来，频频呓语。
吉冈清十郎寂然地坐在一旁，脸色比枕头上的朱实还要苍白。看到遭自己蹂躏的花如此痛苦，他一直自责地垂着头。看来，他内心也苦闷不已。用野兽般的暴力将这名开朗少女当成满足自己本能的饵食的人是他，一直待在枕边，不断担心着一度失去了生命的少女的呼吸和脉搏，沉闷地忍受着良心谴责的，也是他。
短短一日之内，竟表现出了两个矛盾的自我。
清十郎一面为此叹息，一面无可奈何地紧皱眉毛、紧咬嘴唇，看起来既沉痛又惭愧。
“想开些，朱实。不光我这样，男人都会这么做……将来你终会理解我。我的爱过于热烈，才把你吓着了吧？”不知是说给朱实听，还是为了安慰自己，清十郎坐在枕边动情地反复絮叨。
房间内阴惨惨的，仿佛泼了墨一样。朱实那白皙的手不时从被子里滑落到外面。给她盖上，她却再次厌恶地扯开。
“今天是何日？”
“哎？”
“再过……几天……新年？”
“只剩七天了。新年之前你一定会痊愈的，那之前咱们就回京都。”清十郎把脸凑过去。
“讨厌！”突然，朱实似乎要哭出来一样，一个耳光朝自己上方的脸打去，骂道，“滚开！”发疯般的声音顿时不断地从唇中发泄出来，“你是禽兽！看见你就讨厌！”
“朱实，你宽恕我吧。”
“别烦我，别烦我，别烦我！”朱实白皙的手拼命地在黑暗中挥舞。清十郎大气不敢喘，痛苦地凝视着她。
刚刚平静一点，朱实又问道：“今天是何日？新年还没到？”
“……”
“武藏先生早就说了，从正月初一到初七，他每天都会去五条大桥。我盼望已久的正月……啊，真想快点回到京都。去五条大桥，就能看到武藏先生了。”
“武藏？你说的武藏，是那个宫本武藏吗？”清十郎一惊，凑过脸去。
朱实却不再回答，苍白的眼帘已昏昏闭上。
干枯的松叶簌簌地敲打着微明的隔扇。不知何处传来马的嘶鸣，接着，便有灯火映在拉窗上。在客栈婢女的引导下，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原来小师父在这里啊。”
⋒
二
⋓
“谁
啊？清十郎确实在此。”清十郎立刻关上拉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植田良平。”一身旅行装扮的男人风尘仆仆，推开隔扇径直坐进来。
“哦，是植田啊。”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清十郎纳闷起来。植田良平是吉冈家的高徒之一，与祇园藤次、南保余一兵卫、御池十郎左卫门、小桥藏人和太田黑兵助等大弟子共称“吉冈十剑”。此次的短暂旅行，清十郎当然没有将这些股肱弟子带来。植田良平是留在四条道场的弟子之一。但见他一身骑马旅行装束，脸色大变，看来是出了急事。虽然自己外出期间肯定有不少重要的事，可是能让良平快马加鞭赶来，肯定不是年底被逼债之类的事情。
“什么事？怎么在我外出期间出来了？”
“由于必须要请小师父火速赶回，请恕徒儿失礼直说了。咦？”植田良平把手伸进怀里，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起什么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透过拉门传了出来：“讨厌——畜生——滚开！”大概是被白天噩梦般的经历吓着了吧，就连在恍惚的梦中，朱实的喊叫听着都像是真实的诅咒，让人想不到这竟是呓语。
良平一惊。“啊……怎么回事？”
“没什么……是朱实……来这里之后弄坏了身体，因为发烧，不时说一些梦话。”
“是朱实啊。”
“先不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急事？别让人担心了，快说。”
“是这个。”良平终于从腹带下面取出一封信，交给清十郎，然后把婢女端来的烛台移到清十郎旁边。
清十郎迅速扫了一眼。“啊……武藏的信。”
良平使劲点点头。“是！”
“启封了？”
“由于上写‘急展’二字，我等留守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便先打开读了。”
“信、信里说什么？”
清十郎并未立即接过那封信。即使别人不提起，他也难以忘记那个宫本武藏。他曾以为那个男人再也不会给自己写信，可是这种想法一下子落空的时候，他愕然至极，仿佛所有骨髓都被冰穿透一样，不觉起了身鸡皮疙瘩。一时间，清十郎竟无心打开那封信，只是呆呆地望着。
良平咬牙切齿说道：“终于还是来了。本以为在今春夸下海口之后，他再也不会踏足京都，真是狂妄至极！还说是‘约定’，师父请看：‘吉冈清十郎先生及其一门’，连收信人的写法都那么狂妄，还有‘新免宫本武藏’，只身一人，就敢寄出这种决斗书。”
⋒
三
⋓
武
藏现在何处，由于信上未写，因而无从知道。无论是从何处寄来，既然他念念不忘要与吉冈一门履行约定，那就只能认为他与吉冈一门已经进入了你死我亡的敌对状态。
这是一场决斗，是为了武士的刀与荣誉而一赌生命的大事，绝非耍耍嘴皮子或玩弄小聪明的小打小闹，是要豁出性命的。而现在的吉冈清十郎对此仍一无所知，实是危险至极，绝不能再让他安闲地游玩到决斗日了。
京都的刚毅弟子之中，已经有人对清十郎的行为十分厌恶。有的怒斥“这真是岂有此理”，有的则怆然泪下，感叹“若是拳法师父在世”，还有的对遭受一介修行武者的侮辱咬牙切齿。
总之，“先告诉师父一声，把他拽回京都来再说”。于是植田良平便带着众人的意见，飞马赶到这里。可不知为何，面对如此重要的书信，清十郎却只是放在膝前凝视，毫无打开来看的意思。
“务请师父一阅。”良平有些焦急，催促道。
“唔……就是这个？”清十郎这才将书信拿在手里，读了起来。阅读的过程中，他的手指不住地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武藏的来信措辞强硬，而是他自己再没有比现在更脆弱的时候了。透过拉门传来的朱实的呓语就像泥船入水一样，彻底搅乱了他仅存的那点武士心境。
其实，武藏的书信简洁明了，内容如下：
近来贵体康健？
兹依约呈书。想必贵刀益发精炼，贫生技艺亦有所历练。见面之场所何处？何日？何时？
本方并无他望，唯按尊示欲决旧约之胜败而已。敢请正月中
七日之内，至五条大桥畔赐书答复为盼。
月 日
新免宫本武藏政名
“马上回去。”说着，清十郎将书信往袖子里一塞，立刻站起身。各种心情纠结在一起，让他再也无法停留片刻。他慌忙把客栈的人叫来，给了对方一些钱，求其照顾好朱实。客栈的人尽管一脸不情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讨厌的客栈，这讨厌的夜晚，再也不愿在这里待一刻，只想尽快逃离。清十郎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先借你的马一用。”
一阵慌乱的准备之后，不久，清十郎逃离般跨上了马鞍。植田良平也追在后面，在住吉昏暗的行道树下飞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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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
随着波涛和松林摇曳声，夜幕徐徐降临。隔扇内，朱实正在昏睡。她头一沾枕头就立刻发起烧来，频频呓语。
吉冈清十郎寂然地坐在一旁，脸色比枕头上的朱实还要苍白。看到遭自己蹂躏的花如此痛苦，他一直自责地垂着头。看来，他内心也苦闷不已。用野兽般的暴力将这名开朗少女当成满足自己本能的饵食的人是他，一直待在枕边，不断担心着一度失去了生命的少女的呼吸和脉搏，沉闷地忍受着良心谴责的，也是他。
短短一日之内，竟表现出了两个矛盾的自我。
清十郎一面为此叹息，一面无可奈何地紧皱眉毛、紧咬嘴唇，看起来既沉痛又惭愧。
“想开些，朱实。不光我这样，男人都会这么做……将来你终会理解我。我的爱过于热烈，才把你吓着了吧？”不知是说给朱实听，还是为了安慰自己，清十郎坐在枕边动情地反复絮叨。
房间内阴惨惨的，仿佛泼了墨一样。朱实那白皙的手不时从被子里滑落到外面。给她盖上，她却再次厌恶地扯开。
“今天是何日？”
“哎？”
“再过……几天……新年？”
“只剩七天了。新年之前你一定会痊愈的，那之前咱们就回京都。”清十郎把脸凑过去。
“讨厌！”突然，朱实似乎要哭出来一样，一个耳光朝自己上方的脸打去，骂道，“滚开！”发疯般的声音顿时不断地从唇中发泄出来，“你是禽兽！看见你就讨厌！”
“朱实，你宽恕我吧。”
“别烦我，别烦我，别烦我！”朱实白皙的手拼命地在黑暗中挥舞。清十郎大气不敢喘，痛苦地凝视着她。
刚刚平静一点，朱实又问道：“今天是何日？新年还没到？”
“……”
“武藏先生早就说了，从正月初一到初七，他每天都会去五条大桥。我盼望已久的正月……啊，真想快点回到京都。去五条大桥，就能看到武藏先生了。”
“武藏？你说的武藏，是那个宫本武藏吗？”清十郎一惊，凑过脸去。
朱实却不再回答，苍白的眼帘已昏昏闭上。
干枯的松叶簌簌地敲打着微明的隔扇。不知何处传来马的嘶鸣，接着，便有灯火映在拉窗上。在客栈婢女的引导下，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原来小师父在这里啊。”
⋒
二
⋓
“谁
啊？清十郎确实在此。”清十郎立刻关上拉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植田良平。”一身旅行装扮的男人风尘仆仆，推开隔扇径直坐进来。
“哦，是植田啊。”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清十郎纳闷起来。植田良平是吉冈家的高徒之一，与祇园藤次、南保余一兵卫、御池十郎左卫门、小桥藏人和太田黑兵助等大弟子共称“吉冈十剑”。此次的短暂旅行，清十郎当然没有将这些股肱弟子带来。植田良平是留在四条道场的弟子之一。但见他一身骑马旅行装束，脸色大变，看来是出了急事。虽然自己外出期间肯定有不少重要的事，可是能让良平快马加鞭赶来，肯定不是年底被逼债之类的事情。
“什么事？怎么在我外出期间出来了？”
“由于必须要请小师父火速赶回，请恕徒儿失礼直说了。咦？”植田良平把手伸进怀里，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起什么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透过拉门传了出来：“讨厌——畜生——滚开！”大概是被白天噩梦般的经历吓着了吧，就连在恍惚的梦中，朱实的喊叫听着都像是真实的诅咒，让人想不到这竟是呓语。
良平一惊。“啊……怎么回事？”
“没什么……是朱实……来这里之后弄坏了身体，因为发烧，不时说一些梦话。”
“是朱实啊。”
“先不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急事？别让人担心了，快说。”
“是这个。”良平终于从腹带下面取出一封信，交给清十郎，然后把婢女端来的烛台移到清十郎旁边。
清十郎迅速扫了一眼。“啊……武藏的信。”
良平使劲点点头。“是！”
“启封了？”
“由于上写‘急展’二字，我等留守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便先打开读了。”
“信、信里说什么？”
清十郎并未立即接过那封信。即使别人不提起，他也难以忘记那个宫本武藏。他曾以为那个男人再也不会给自己写信，可是这种想法一下子落空的时候，他愕然至极，仿佛所有骨髓都被冰穿透一样，不觉起了身鸡皮疙瘩。一时间，清十郎竟无心打开那封信，只是呆呆地望着。
良平咬牙切齿说道：“终于还是来了。本以为在今春夸下海口之后，他再也不会踏足京都，真是狂妄至极！还说是‘约定’，师父请看：‘吉冈清十郎先生及其一门’，连收信人的写法都那么狂妄，还有‘新免宫本武藏’，只身一人，就敢寄出这种决斗书。”
⋒
三
⋓
武
藏现在何处，由于信上未写，因而无从知道。无论是从何处寄来，既然他念念不忘要与吉冈一门履行约定，那就只能认为他与吉冈一门已经进入了你死我亡的敌对状态。
这是一场决斗，是为了武士的刀与荣誉而一赌生命的大事，绝非耍耍嘴皮子或玩弄小聪明的小打小闹，是要豁出性命的。而现在的吉冈清十郎对此仍一无所知，实是危险至极，绝不能再让他安闲地游玩到决斗日了。
京都的刚毅弟子之中，已经有人对清十郎的行为十分厌恶。有的怒斥“这真是岂有此理”，有的则怆然泪下，感叹“若是拳法师父在世”，还有的对遭受一介修行武者的侮辱咬牙切齿。
总之，“先告诉师父一声，把他拽回京都来再说”。于是植田良平便带着众人的意见，飞马赶到这里。可不知为何，面对如此重要的书信，清十郎却只是放在膝前凝视，毫无打开来看的意思。
“务请师父一阅。”良平有些焦急，催促道。
“唔……就是这个？”清十郎这才将书信拿在手里，读了起来。阅读的过程中，他的手指不住地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武藏的来信措辞强硬，而是他自己再没有比现在更脆弱的时候了。透过拉门传来的朱实的呓语就像泥船入水一样，彻底搅乱了他仅存的那点武士心境。
其实，武藏的书信简洁明了，内容如下：
近来贵体康健？
兹依约呈书。想必贵刀益发精炼，贫生技艺亦有所历练。见面之场所何处？何日？何时？
本方并无他望，唯按尊示欲决旧约之胜败而已。敢请正月中
七日之内，至五条大桥畔赐书答复为盼。
月 日
新免宫本武藏政名
“马上回去。”说着，清十郎将书信往袖子里一塞，立刻站起身。各种心情纠结在一起，让他再也无法停留片刻。他慌忙把客栈的人叫来，给了对方一些钱，求其照顾好朱实。客栈的人尽管一脸不情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讨厌的客栈，这讨厌的夜晚，再也不愿在这里待一刻，只想尽快逃离。清十郎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先借你的马一用。”
一阵慌乱的准备之后，不久，清十郎逃离般跨上了马鞍。植田良平也追在后面，在住吉昏暗的行道树下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