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衣杆
⋒
一
⋓
“哈
哈，看见了。肩膀上托着猴子的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对吧？若是那种打扮的年轻人，刚才过去了。”有人如是说道。
“往哪里去了？”
“什么？下了高津的真言坂朝农人桥方向走去了？后来并没有过桥，在东堀的刀剑店还看见了？终于有眉目了。就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
“追！”这群男人像追逐云朵一样追赶着那虚无缥缈的对手，引起傍晚路上行人的阵阵侧目。
此时已是东堀的店铺关门歇业的时间。只见一人跑进一家店铺，向那里的一名刀匠厉声询问了一会儿，不久又跑出来。“去天满，去天满！”说着，便率先追赶起来。
其他人边跑边问：“弄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那人用力回了回头。
不用说，这群人便是从今晨起就在整个住吉搜寻查找那个带着一只小猴子的美少年下落的吉冈门下了。刚才在那边的刀剑店一问，从真言坂一路查找下来的线索并没错。据说在店铺就要关门的黄昏时分，的确曾有一个把肩膀上的小猴子扔到店里后坐下来的额发武士出现。
“店主人在吗？”额发武士问道。可不巧的是主人不在，匠人于是如实告知，结果对方说道：“我有一件需要研磨的东西，是一把独一无二的名刀，若是店主人不在，我有些不放心。我想先看看你们店在研磨和装饰方面有何本领之后再做决定。这里有无你们店主研磨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对方提出如此要求，工匠便毕恭毕敬地拿出几口刀给他看。结果对方草草看完后说道：“看来，你们家做的都是些没用的钝刀。如果让这种匠师来做，我可不放心。我要研磨的刀，是我肩头所背的这口又名‘晾衣杆’的传世绝品，虽无铭文，你看，却也是未曾截短的备前刀名品。”
说着，额发武士迅速拔出刀来，一面给工匠看，一面极力炫耀。工匠觉得有点可笑，便嘟囔了几句，说果然名副其实，真是一根晾衣杆，没有弯度，唯一的优点就是很长。一听这话，武士似乎有些不高兴，立刻站起身来，问清乘坐去京都的船须走哪条道之后，又说了一句：“看来还是要到京都让人研磨了。大坂这边无论哪家刀剑店都是粗磨足轻用的便宜货。算了，打搅了。”说罢，武士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去。这便是工匠的描述。
越听便越觉得此人是一个狂妄青年，而且斩掉祇园藤次的发髻后一定越发不可一世。看来他一定连黄泉的催命鬼正从身后飞来日益逼近都不知道，还在得意扬扬、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呢。
“你等着，臭小子！”
“现在已形同按住了他的脖子一样，不用急。”一行人从早晨起就一直奔走，有人累了便如此提议道。
可是走在前面的人却气喘吁吁道：“不行不行，不快赶就来不及了。现在出航的逆淀川而上的船，好像已经是末班船了。”
⋒
二
⋓
一
看到天满川的波浪，跑在最前面的人喊了起来：“啊，完了！”
“怎么了？”另一个人问道。
“码头茶屋的折凳都已叠好堆放起来，河面上也看不到船只了。”
“走了？”
众人气喘吁吁，全都站在原地，不甘心地望了一会儿河面。一问正要歇业的茶屋的人，说是的确看见带着一只小猴子的额发武士乘上船去，而且最后一班船刚刚离开，恐怕还未行到前面的丰崎码头。
“虽然下行船相当快，可上行的船却慢吞吞的。就算在陆地上追也能追上。”一人提议道。
“对，根本用不着失望。既然没有在这边赶上，那就用不着着急了，先去歇一会儿吧。”
于是一行人喝了茶，狼吞虎咽地吃了些年糕和粗点心，再次沿着河边昏暗的道路急行而去。
在广漠的黑暗远处，银蛇似的河道裂成了两股，淀川分成了中津川和天满川。就在那分岔的地方，忽然闪现出烛光来。
“是船！”
“追上了！”
七人顿时兴奋起来。干枯的芦苇像刀一样闪着寒光，周围的旱田和水田里没有一棵青苗。冷风裹着寒霜似刀般吹过来，七人却全然不觉得寒冷。
“太好了！”离船越来越近。当完全看清的时候，有一人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喂——那船，等等！”
船上传来隐约的回应声：“什么事……”
陆地上，其他同伴则斥责跑在前面大喊的男人：“根本用不着在这里嚷嚷。再往前走几十町，就算船不想停，那边也有码头，一定会有客人上下。一旦从这里就吵嚷，岂不让船里的敌人提早提防起来吗？”
“管他呢，对方怎么说也就一个人。既然已经嚷了，那就干脆报出名来，还怕他逃到河里去不成？”
调解之下，同伴间的内讧才得以避免。于是七人齐心协力，一面与逆淀川而上的夜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一面再次喊道：“喂——”
“什么事？”回答的不是客人，似乎是船老大。
“让船靠岸！”七人喊道。
“真胡扯！”不知谁说了一句，船里顿时爆发出笑声。
“胆敢不停！”
一威吓，这次似乎传来了客人的声音：“就是不停！”似乎在模仿岸上人的口吻。
岸上的七人脸冒热气，口吐白气喊道：“听着！若是不停，我们就到前面的码头上等着。船里面有个带着小猴子的额发小子吧？告诉他，要是知道羞耻，就给我们站到船舷上来。若是把他给放跑了，所有的乘客都会被连累，我们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拽上岸，听明白了吗？”
⋒
三
⋓
三
十石的船里顿时吵嚷起来，连在陆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船上一片慌乱。若是靠岸一定会出事的。陆上的七名武士全都扎着裙裤，系着带子，佩着腰刀。
“船老大，别理他们。”
“无论他们喊什么也别出声。”
“不到守口最好别靠岸。到了守口之后，就有水运官差了。”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嘀咕着。刚才回应的男人们也都像哑巴一样缩着脖子。陆地与河的间隔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陆地上的七名武士与船并行，始终紧紧地咬在后面。他们一度停止呼喊，默默地观望了一阵子，似乎是在等待船上的反应。可是船上始终没有回应，于是他们再度喊起来：“听见没有？带小猴子的鼻涕鬼，到船舷上来，出来！”
船里终于有了回应：“是叫我吗？”这时，早就商量好不管对方喊什么也不出声的客人之中，走出一个年轻人站到了船舷上。
“噢！果然在船上啊。臭小子！”确认了年轻人的身影，陆地上的七名武士顿时瞪大眼睛，指指点点。若是离得近，他们恨不能要涉水冲过去。
额发人影肩背人称晾衣杆的大太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拍打着船舷的波光映照下，他露出尖尖的白牙。“若说带着小猴子的额发小子，除我之外并无旁人。各位是什么人？是没钱赚的野武士，还是肚子饿扁了的周游艺人？”声音隔着河传来。
“什么？”七人凑到岸边，全都咬牙切齿，“我让你嘴硬，耍猴的小子！”
恶骂接连从嘴里喷出，击打着河面。
“不自量力，待会儿让你哭鼻子都来不及！”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在你眼前说话的便是吉冈清十郎的门下！”
“正好，先伸出手来，把你的细脖子洗干净吧。”
船向毛马堤驶去。那里立着拴船的木桩，还有小棚，看来是毛马村的码头。七人呼啦一下子绕到前面，扼守住出口等在那里。可是船却远远地停在河心，不住地打转。看来无论是客人还是船老大似乎都担心事情闹大，选择不靠岸。
“喂，为什么不靠岸？”
“有本事明天后天都不靠岸，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那船若是不靠岸，就把乘坐的家伙们全部杀死，一个不剩。”
“还是驾条小舟杀过去吧。”
喊完所有的威胁话语后，不一会儿，三十石船的船头终于转向这边的河岸。“吵死了！”仿佛要将冻僵了的大河震裂一样，一声怒斥传到岸上，“好，那就遂你们的心愿，现在就过去，挺好了腰给我等着。”
只见那额发少年自己拿过撑船杆，不顾船老大和客人们的频频劝阻，呼呼地撑杆，把船划向岸边。
⋒
四
⋓
“来
了！不要命的家伙！”
七名武士手按刀柄，呼啦一下围住船靠过来的河岸。
船头横切河面，掠过一道笔直的水纹而来。额发美少年一动不动地挺立在那里，瞬间逼近屏息等候在岸边的七名武士，身影立时无比高大。就在这一瞬，唰、唰、唰，船头冲进枯苇的淤泥里，似乎朝着七人胸前撞去，七人不由得连连后退。同时，一个圆滚滚的影子噌的一下从船头跳过船与河岸之间四五间远的枯苇沼泽，跳到了七人中一人的头上。
“啊！”随着一声惊呼，七道白光顿时脱鞘而出，射向空中。“是猴子！”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空中一击之后了。错把猴子当成额发男而慌乱，也是他们无意识间做出的反应。
“莫慌！”七人互相告诫。
为避免受到牵连，乘客们都蜷缩在船的一角。尽管七人的狼狈相让他们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还是没有人敢笑出来，有人“呀”了一声。放眼一看，刚才还在撑船的额发美少年把撑杆朝芦苇丛中一插，身体已经轻松地弹到了岸上，比跳过去的小猴子还轻巧。
“啊？”由于弄错了方向，七人一齐重新转向少年。尽管早已等得不耐烦，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每人脸上都挂满了焦虑。他们来不及围成一圈逼向少年，而是径直组成纵队沿河岸猛冲过去，这给了迎战的额发少年充分准备的余地。
位于最前面的领头者自然处在了即使怯阵也无法后退的位置。一瞬间，他眼睛充血，耳朵失灵，平时的修炼完全成了一片空白。只见他龇着牙，恶狠狠地把刀朝额发少年捅去。
原本就异常高大的美少年此时脚尖一踮，胸膛一挺，右手猛地朝肩上一抬，背在身后的大太刀已然握在手里。“你们刚才说是吉冈的门人吧？我倒正想会会呢。上一次只斩去个发髻便饶了你们，看来你们还觉得不够啊。不过，我也觉得有点不过瘾呢！”
“少、少啰唆！”
“反正这晾衣杆也要研磨一下了，休怪我不客气了。”
呆呆地站在最前面接受宣言的吉冈门人无处可逃，束手无策。眨眼间，晾衣杆就像切梨一样将其一劈两半，变为一具尸骸。
⋒
五
⋓
前
面的人倒向后面人的肩上。眼看着少年的大太刀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一人便轻易毙命，后面的六人顿时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统一。一旦出现这种状况，人数众多反倒比单人应战还要危险。与此相反，美少年熟练地将晾衣杆横着朝下一个人扫去。虽然没能拦腰斩杀，可是这一扫已经够厉害了。只听那人嗷地喊了一声，横着向芦苇中飞去。
下一个！当美少年环视剩余的五人时，不那么善战的他们顿时醒悟过来，立刻改变阵型，像五片花瓣包围花蕊那样，将少年团团包围起来。
“别退！莫慌！”五人相互鼓励。趁着多少看出一点胜算的机会，有人喊道：“小崽子！”与其说是有勇气，不如说是忘记了恐惧。此时本来已经无须多言，可是一人却仍大叫一声，飞扑过去。“让你尝尝厉害！”
明明觉得他抡下的刀会深深地劈进少年体内，却在距离少年胸前二尺多的地方砍了个空。过度自信的刀锋咔嚓一下劈在了石头上，刀的主人已被自己逼入了死亡之穴，脑袋已扎入该穴，身体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可是，额发美少年并未斩杀脚下这名不费吹灰之力即可令其送命的败者，而是在躲开的一瞬间，嗖的一下趁势杀向了旁侧的敌人。
“啊！”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此时，剩余的三人已经失去了再次变阵的气力，呼啦一下子接连逃开。
面对溃逃者，人最容易产生杀气。额发美少年两手持着晾衣杆，一面谩骂，一面不停地追。“这就是吉冈兵法吗？卑鄙！回来！有这样的武士吗？特意把人从船上叫下来，结果就这么逃跑了？如果就此逃跑，不怕京八流吉冈沦为天下笑柄吗？”
可以说，像这种“鄙视你”之类的语言，对武士而言是最大的侮辱，远胜于吐口唾沫。可那些逃跑者已经充耳不闻了。
这时，一阵清冷的马铃声从毛马堤传来。借着冷霜的白光和淀川的波光，此时还不必打灯笼。马上的人和在马后徒步赶来的人都口吐白气，仿佛忘记了寒冷似的匆匆赶路。
“啊！抱歉！”被少年追赶的三人差点撞到马脸上，一面慌忙躲开，一面还不忘回头张望。
⋒
六
⋓
由
于突然间勒住缰绳，马蹄腾空，马发出一声嘶鸣。马上之人瞅了瞅马前慌乱的三人。“咦，这不是吉冈门人吗？”他十分意外，但接着便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叱骂道，“混账！一整天又到哪里闲逛去了？”
“是小师父啊。”
这时，马后的植田良平也赶到前面喝道：“怎么回事，看你们那个样子！明明是来陪小师父的，却连小师父回去都不知道，又去喝酒闹事了？太没有分寸了！”
一看又被当成了喝酒闹事之人，三人实在忍不下，不仅愤愤不平地否认了这种指责，还将他们为了本流权威和师父名誉而战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了出来。由于口干舌燥，再加上狼狈异常，语速之快令人咋舌。
“那边，看那边，追、追过来了。”说着，三人回头望向那逐渐接近的人影，满脸惊慌。
一看他们那懦弱的样子，植田良平就十分厌恶。“有什么好慌的，真丢人！说是为本流雪耻，可如今又抹了一脸灰。闪开！我来会会他。”说罢，他让马上的清十郎和三人都退到身后，自己则上前十余步。“你等着，额发小子！”他摆好架势，静候接近的脚步声。
额发美少年当然无从知道前面发生的这一幕，依然挥舞着那口长刀，脚下生风。“喂，站住！莫非逃跑便是吉冈流的看家本事？我倒也不想杀生，可我这晾衣杆的护手却嗡嗡叫着不答应呢。站住！滚回来！逃也可以，但是得把人头留下！”人影一面在毛马堤上狂喊，一面飞也似的追了上来。
植田良平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重新握好刀柄。疾风一般飞奔而来的额发美少年不知是不是并未看到蓄势候在那里的良平，简直像要踩着头顶飞过去一般，仍未停下脚步。
“嘿！”蓄势已久的良平手腕呼的一下，在冲对方大喝一声的同时，大刀已经擦着地面挥起，伸出的刀锋就像劈星斩月般高扬。
美少年单腿直立，停住脚步，唰的一下回过头，说道：“哦，新帮手啊？”话音未落，晾衣杆已经嗡的一声朝身子前倾的良平横扫而去。
实在难以形容到底是凶悍还是什么，植田良平还从未见过这种刀风。在躲开这股杀气的同时，他已经从毛马堤滚落到水田里。幸亏堤岸很低，水田也已封冻，但毫无疑问已经错失了战机。当他再度爬到堤上时，少年已经用雷霆万钧之势将三名门人砍跑，进一步朝马上的吉冈清十郎逼去。
⋒
七
⋓
清
十郎本以为用不着亲自出马便会解决战斗，所以一直安心观战，没想到危机竟在顷刻间向自己逼来。好凶悍的长刀！晾衣杆转眼间便突到眼前，直指清十郎所骑马匹的侧腹。
“岸柳，且慢！”清十郎大喝一声。蹬在马镫上的一只脚迅速移到马鞍上，两腿一挺，那马顿时越过额发美少年，像离弦的箭一样朝远处奔去，而清十郎则噌的一下落在三间多远的后面。
“漂亮！”
夸赞者并非自己人，而是对手额发美少年。只见他重新握了握晾衣杆，一下子跃到清十郎身前。
“尽管是敌人，不过刚才的动作确实好看，看来，你便是吉冈清十郎本人了。真是好极了，来吧！”
迎面而来的晾衣杆的刀锋就像一团充满熊熊斗志的烈焰。清十郎不愧是拳法的嫡子，接这一招还是十分从容的。“岩国佐佐木小次郎，果然有眼力。不错，在下正是清十郎，但在下也不想无缘无故便与你交手。胜负总会决出，还是先弄清究竟为何弄到了这一步，阁下先把刀收回去吧。”
最初清十郎喊岸柳的时候，额发美少年似乎没有听见，可当他第二次直呼岩国佐佐木小次郎时，额发少年这才一惊。“咦！阁下怎么会知道我叫岸柳佐佐木小次郎？”
清十郎一拍膝盖。“您果然是小次郎阁下？”他说着走上前来，“虽是第一次一睹尊容，但您的大名我可是久有耳闻啊。”
“听谁说的？”小次郎有些茫然地问道。
“您的师兄伊藤弥五郎。”
“哦，您与一刀斋先生有深交？”
“今秋之前，一刀斋先生在白河的神乐冈边上结庵而居。在下曾屡屡拜访，先生也时常光顾四条的寒舍。”
“哦！”小次郎面带笑颜，露出酒窝，“看来，这次与您的会面非同寻常了。”
“一刀斋先生经常会讲起您的事情。先生说岩国有个自称岸柳佐佐木者，跟先生一样，汲取富田五郎左卫门的精华，同为师从钟卷自斋先生之门人，虽然在同门之中年龄最小，可将来能够在天下与先生争名者，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可是，仅凭这些，您怎么会一下子认出在下便是佐佐木小次郎呢？”
“在下常听一刀斋先生说起您年纪尚轻，为人光明磊落等，而且在下也知道您取号岸柳的缘由。因此，当在下第一眼看到您将长刀挥舞自如时，便心生猜测，只不过无意间说中而已。”
“奇！真是奇遇！”小次郎连呼快哉。他忽然看到手里血迹斑斑的晾衣杆，便不禁有些尴尬，心想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
⋒
八
⋓
一
谈起来，两人立刻便融洽无间。不久，佐佐木小次郎与吉冈清十郎便如旧知一样在毛马堤上并肩而行，植田良平和三名门人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在夜色中朝京都赶去。
“哎呀，从一开始我就莫名地遭到挑衅，这可全然不是因为在下爱惹事。”小次郎解释道。
清十郎从小次郎口中听到祇园藤次在往来阿波的船中的所作所为，又联想到其后的行为，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回去之后我一定查办他。此事非但不怪阁下，且完全是本人对门人管教不严之过，实在是惭愧。”
听他如此一说，小次郎也只好谦让：“不不，在下行为也有些莽撞，口吐狂言，一旦与人纷争，无论对谁都寸步不让，因此也并非全是阁下门人的过错。只是不巧的是，今夜捍卫吉冈流名誉和您的体面的这些人，个个都很软弱，至于其心性，反倒十分可嘉啊。”
“这都是鄙人的不是。”清十郎一面自责，一面一脸沉痛地走着。
“只要阁下对此不介意，那就让一切都付之流水吧。”小次郎如此说道。
“哪里哪里。反倒是在下想借此机缘，与阁下结下深交呢。”清十郎应道。
看到两人融洽的样子，门人们这才放下心，从后面跟了上来。谁能想到，乍一看像个大少爷的额发美少年，竟是常被一刀斋极力称赞的“岩国麒麟儿”岸柳佐佐木？祇园藤次轻视此人，结果吃尽苦头，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弄清楚这些后仍觉胆寒的，便是从小次郎的爱刀晾衣杆下捡了一条命的植田良平和其他几个人了。此人便是岸柳？他们这才再次抬起眼，重新打量对方宽阔的后背。果然，在得知对方的身份之后再一看，方才觉得确是非凡之人，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不久，一行人来到刚才的那个毛马村码头，死在晾衣杆下的几具尸体已经僵硬。
吩咐三人去收尸之后，植田良平找到逃跑的马牵了回来。而佐佐木小次郎也频频吹起口哨，呼唤起驯养的小猴子。听到口哨声，小猴子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现出身来，跳到他的肩上。
“务必来四条的道场小住几天。”吉冈清十郎再三邀请，并要把坐骑让给小次郎。
小次郎则摇摇头。“那怎么能行。我还只是一介乳臭未干的晚辈呢，您怎么说也是京城名家吉冈拳法的嫡子，拥有数百门人的一流宗家啊。”说着他抓住马笼头，“请不要客气，与其独自走，倒不如这样抓着马笼头走更舒服呢。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前去叨扰一下了。在到京都之前，就让在下如此边聊边陪伴您吧。”
这小次郎虽然傲慢不逊，倒也十分通情达理。年底一过迎来初春后，清十郎就不得不面对宫本武藏这道难题。此时恰巧遇此机缘，将小次郎这个人物迎进家里，他也有了一些底气。“那就恕在下先失礼了，到您走累了咱们再换过来。”他又客套了一番，跨上马鞍。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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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哈，看见了。肩膀上托着猴子的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对吧？若是那种打扮的年轻人，刚才过去了。”有人如是说道。
“往哪里去了？”
“什么？下了高津的真言坂朝农人桥方向走去了？后来并没有过桥，在东堀的刀剑店还看见了？终于有眉目了。就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
“追！”这群男人像追逐云朵一样追赶着那虚无缥缈的对手，引起傍晚路上行人的阵阵侧目。
此时已是东堀的店铺关门歇业的时间。只见一人跑进一家店铺，向那里的一名刀匠厉声询问了一会儿，不久又跑出来。“去天满，去天满！”说着，便率先追赶起来。
其他人边跑边问：“弄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那人用力回了回头。
不用说，这群人便是从今晨起就在整个住吉搜寻查找那个带着一只小猴子的美少年下落的吉冈门下了。刚才在那边的刀剑店一问，从真言坂一路查找下来的线索并没错。据说在店铺就要关门的黄昏时分，的确曾有一个把肩膀上的小猴子扔到店里后坐下来的额发武士出现。
“店主人在吗？”额发武士问道。可不巧的是主人不在，匠人于是如实告知，结果对方说道：“我有一件需要研磨的东西，是一把独一无二的名刀，若是店主人不在，我有些不放心。我想先看看你们店在研磨和装饰方面有何本领之后再做决定。这里有无你们店主研磨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对方提出如此要求，工匠便毕恭毕敬地拿出几口刀给他看。结果对方草草看完后说道：“看来，你们家做的都是些没用的钝刀。如果让这种匠师来做，我可不放心。我要研磨的刀，是我肩头所背的这口又名‘晾衣杆’的传世绝品，虽无铭文，你看，却也是未曾截短的备前刀名品。”
说着，额发武士迅速拔出刀来，一面给工匠看，一面极力炫耀。工匠觉得有点可笑，便嘟囔了几句，说果然名副其实，真是一根晾衣杆，没有弯度，唯一的优点就是很长。一听这话，武士似乎有些不高兴，立刻站起身来，问清乘坐去京都的船须走哪条道之后，又说了一句：“看来还是要到京都让人研磨了。大坂这边无论哪家刀剑店都是粗磨足轻用的便宜货。算了，打搅了。”说罢，武士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去。这便是工匠的描述。
越听便越觉得此人是一个狂妄青年，而且斩掉祇园藤次的发髻后一定越发不可一世。看来他一定连黄泉的催命鬼正从身后飞来日益逼近都不知道，还在得意扬扬、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呢。
“你等着，臭小子！”
“现在已形同按住了他的脖子一样，不用急。”一行人从早晨起就一直奔走，有人累了便如此提议道。
可是走在前面的人却气喘吁吁道：“不行不行，不快赶就来不及了。现在出航的逆淀川而上的船，好像已经是末班船了。”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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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天满川的波浪，跑在最前面的人喊了起来：“啊，完了！”
“怎么了？”另一个人问道。
“码头茶屋的折凳都已叠好堆放起来，河面上也看不到船只了。”
“走了？”
众人气喘吁吁，全都站在原地，不甘心地望了一会儿河面。一问正要歇业的茶屋的人，说是的确看见带着一只小猴子的额发武士乘上船去，而且最后一班船刚刚离开，恐怕还未行到前面的丰崎码头。
“虽然下行船相当快，可上行的船却慢吞吞的。就算在陆地上追也能追上。”一人提议道。
“对，根本用不着失望。既然没有在这边赶上，那就用不着着急了，先去歇一会儿吧。”
于是一行人喝了茶，狼吞虎咽地吃了些年糕和粗点心，再次沿着河边昏暗的道路急行而去。
在广漠的黑暗远处，银蛇似的河道裂成了两股，淀川分成了中津川和天满川。就在那分岔的地方，忽然闪现出烛光来。
“是船！”
“追上了！”
七人顿时兴奋起来。干枯的芦苇像刀一样闪着寒光，周围的旱田和水田里没有一棵青苗。冷风裹着寒霜似刀般吹过来，七人却全然不觉得寒冷。
“太好了！”离船越来越近。当完全看清的时候，有一人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喂——那船，等等！”
船上传来隐约的回应声：“什么事……”
陆地上，其他同伴则斥责跑在前面大喊的男人：“根本用不着在这里嚷嚷。再往前走几十町，就算船不想停，那边也有码头，一定会有客人上下。一旦从这里就吵嚷，岂不让船里的敌人提早提防起来吗？”
“管他呢，对方怎么说也就一个人。既然已经嚷了，那就干脆报出名来，还怕他逃到河里去不成？”
调解之下，同伴间的内讧才得以避免。于是七人齐心协力，一面与逆淀川而上的夜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一面再次喊道：“喂——”
“什么事？”回答的不是客人，似乎是船老大。
“让船靠岸！”七人喊道。
“真胡扯！”不知谁说了一句，船里顿时爆发出笑声。
“胆敢不停！”
一威吓，这次似乎传来了客人的声音：“就是不停！”似乎在模仿岸上人的口吻。
岸上的七人脸冒热气，口吐白气喊道：“听着！若是不停，我们就到前面的码头上等着。船里面有个带着小猴子的额发小子吧？告诉他，要是知道羞耻，就给我们站到船舷上来。若是把他给放跑了，所有的乘客都会被连累，我们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拽上岸，听明白了吗？”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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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十石的船里顿时吵嚷起来，连在陆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船上一片慌乱。若是靠岸一定会出事的。陆上的七名武士全都扎着裙裤，系着带子，佩着腰刀。
“船老大，别理他们。”
“无论他们喊什么也别出声。”
“不到守口最好别靠岸。到了守口之后，就有水运官差了。”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嘀咕着。刚才回应的男人们也都像哑巴一样缩着脖子。陆地与河的间隔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陆地上的七名武士与船并行，始终紧紧地咬在后面。他们一度停止呼喊，默默地观望了一阵子，似乎是在等待船上的反应。可是船上始终没有回应，于是他们再度喊起来：“听见没有？带小猴子的鼻涕鬼，到船舷上来，出来！”
船里终于有了回应：“是叫我吗？”这时，早就商量好不管对方喊什么也不出声的客人之中，走出一个年轻人站到了船舷上。
“噢！果然在船上啊。臭小子！”确认了年轻人的身影，陆地上的七名武士顿时瞪大眼睛，指指点点。若是离得近，他们恨不能要涉水冲过去。
额发人影肩背人称晾衣杆的大太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拍打着船舷的波光映照下，他露出尖尖的白牙。“若说带着小猴子的额发小子，除我之外并无旁人。各位是什么人？是没钱赚的野武士，还是肚子饿扁了的周游艺人？”声音隔着河传来。
“什么？”七人凑到岸边，全都咬牙切齿，“我让你嘴硬，耍猴的小子！”
恶骂接连从嘴里喷出，击打着河面。
“不自量力，待会儿让你哭鼻子都来不及！”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在你眼前说话的便是吉冈清十郎的门下！”
“正好，先伸出手来，把你的细脖子洗干净吧。”
船向毛马堤驶去。那里立着拴船的木桩，还有小棚，看来是毛马村的码头。七人呼啦一下子绕到前面，扼守住出口等在那里。可是船却远远地停在河心，不住地打转。看来无论是客人还是船老大似乎都担心事情闹大，选择不靠岸。
“喂，为什么不靠岸？”
“有本事明天后天都不靠岸，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那船若是不靠岸，就把乘坐的家伙们全部杀死，一个不剩。”
“还是驾条小舟杀过去吧。”
喊完所有的威胁话语后，不一会儿，三十石船的船头终于转向这边的河岸。“吵死了！”仿佛要将冻僵了的大河震裂一样，一声怒斥传到岸上，“好，那就遂你们的心愿，现在就过去，挺好了腰给我等着。”
只见那额发少年自己拿过撑船杆，不顾船老大和客人们的频频劝阻，呼呼地撑杆，把船划向岸边。
⋒
四
⋓
“来
了！不要命的家伙！”
七名武士手按刀柄，呼啦一下围住船靠过来的河岸。
船头横切河面，掠过一道笔直的水纹而来。额发美少年一动不动地挺立在那里，瞬间逼近屏息等候在岸边的七名武士，身影立时无比高大。就在这一瞬，唰、唰、唰，船头冲进枯苇的淤泥里，似乎朝着七人胸前撞去，七人不由得连连后退。同时，一个圆滚滚的影子噌的一下从船头跳过船与河岸之间四五间远的枯苇沼泽，跳到了七人中一人的头上。
“啊！”随着一声惊呼，七道白光顿时脱鞘而出，射向空中。“是猴子！”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空中一击之后了。错把猴子当成额发男而慌乱，也是他们无意识间做出的反应。
“莫慌！”七人互相告诫。
为避免受到牵连，乘客们都蜷缩在船的一角。尽管七人的狼狈相让他们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还是没有人敢笑出来，有人“呀”了一声。放眼一看，刚才还在撑船的额发美少年把撑杆朝芦苇丛中一插，身体已经轻松地弹到了岸上，比跳过去的小猴子还轻巧。
“啊？”由于弄错了方向，七人一齐重新转向少年。尽管早已等得不耐烦，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每人脸上都挂满了焦虑。他们来不及围成一圈逼向少年，而是径直组成纵队沿河岸猛冲过去，这给了迎战的额发少年充分准备的余地。
位于最前面的领头者自然处在了即使怯阵也无法后退的位置。一瞬间，他眼睛充血，耳朵失灵，平时的修炼完全成了一片空白。只见他龇着牙，恶狠狠地把刀朝额发少年捅去。
原本就异常高大的美少年此时脚尖一踮，胸膛一挺，右手猛地朝肩上一抬，背在身后的大太刀已然握在手里。“你们刚才说是吉冈的门人吧？我倒正想会会呢。上一次只斩去个发髻便饶了你们，看来你们还觉得不够啊。不过，我也觉得有点不过瘾呢！”
“少、少啰唆！”
“反正这晾衣杆也要研磨一下了，休怪我不客气了。”
呆呆地站在最前面接受宣言的吉冈门人无处可逃，束手无策。眨眼间，晾衣杆就像切梨一样将其一劈两半，变为一具尸骸。
⋒
五
⋓
前
面的人倒向后面人的肩上。眼看着少年的大太刀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一人便轻易毙命，后面的六人顿时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统一。一旦出现这种状况，人数众多反倒比单人应战还要危险。与此相反，美少年熟练地将晾衣杆横着朝下一个人扫去。虽然没能拦腰斩杀，可是这一扫已经够厉害了。只听那人嗷地喊了一声，横着向芦苇中飞去。
下一个！当美少年环视剩余的五人时，不那么善战的他们顿时醒悟过来，立刻改变阵型，像五片花瓣包围花蕊那样，将少年团团包围起来。
“别退！莫慌！”五人相互鼓励。趁着多少看出一点胜算的机会，有人喊道：“小崽子！”与其说是有勇气，不如说是忘记了恐惧。此时本来已经无须多言，可是一人却仍大叫一声，飞扑过去。“让你尝尝厉害！”
明明觉得他抡下的刀会深深地劈进少年体内，却在距离少年胸前二尺多的地方砍了个空。过度自信的刀锋咔嚓一下劈在了石头上，刀的主人已被自己逼入了死亡之穴，脑袋已扎入该穴，身体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可是，额发美少年并未斩杀脚下这名不费吹灰之力即可令其送命的败者，而是在躲开的一瞬间，嗖的一下趁势杀向了旁侧的敌人。
“啊！”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此时，剩余的三人已经失去了再次变阵的气力，呼啦一下子接连逃开。
面对溃逃者，人最容易产生杀气。额发美少年两手持着晾衣杆，一面谩骂，一面不停地追。“这就是吉冈兵法吗？卑鄙！回来！有这样的武士吗？特意把人从船上叫下来，结果就这么逃跑了？如果就此逃跑，不怕京八流吉冈沦为天下笑柄吗？”
可以说，像这种“鄙视你”之类的语言，对武士而言是最大的侮辱，远胜于吐口唾沫。可那些逃跑者已经充耳不闻了。
这时，一阵清冷的马铃声从毛马堤传来。借着冷霜的白光和淀川的波光，此时还不必打灯笼。马上的人和在马后徒步赶来的人都口吐白气，仿佛忘记了寒冷似的匆匆赶路。
“啊！抱歉！”被少年追赶的三人差点撞到马脸上，一面慌忙躲开，一面还不忘回头张望。
⋒
六
⋓
由
于突然间勒住缰绳，马蹄腾空，马发出一声嘶鸣。马上之人瞅了瞅马前慌乱的三人。“咦，这不是吉冈门人吗？”他十分意外，但接着便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叱骂道，“混账！一整天又到哪里闲逛去了？”
“是小师父啊。”
这时，马后的植田良平也赶到前面喝道：“怎么回事，看你们那个样子！明明是来陪小师父的，却连小师父回去都不知道，又去喝酒闹事了？太没有分寸了！”
一看又被当成了喝酒闹事之人，三人实在忍不下，不仅愤愤不平地否认了这种指责，还将他们为了本流权威和师父名誉而战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了出来。由于口干舌燥，再加上狼狈异常，语速之快令人咋舌。
“那边，看那边，追、追过来了。”说着，三人回头望向那逐渐接近的人影，满脸惊慌。
一看他们那懦弱的样子，植田良平就十分厌恶。“有什么好慌的，真丢人！说是为本流雪耻，可如今又抹了一脸灰。闪开！我来会会他。”说罢，他让马上的清十郎和三人都退到身后，自己则上前十余步。“你等着，额发小子！”他摆好架势，静候接近的脚步声。
额发美少年当然无从知道前面发生的这一幕，依然挥舞着那口长刀，脚下生风。“喂，站住！莫非逃跑便是吉冈流的看家本事？我倒也不想杀生，可我这晾衣杆的护手却嗡嗡叫着不答应呢。站住！滚回来！逃也可以，但是得把人头留下！”人影一面在毛马堤上狂喊，一面飞也似的追了上来。
植田良平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重新握好刀柄。疾风一般飞奔而来的额发美少年不知是不是并未看到蓄势候在那里的良平，简直像要踩着头顶飞过去一般，仍未停下脚步。
“嘿！”蓄势已久的良平手腕呼的一下，在冲对方大喝一声的同时，大刀已经擦着地面挥起，伸出的刀锋就像劈星斩月般高扬。
美少年单腿直立，停住脚步，唰的一下回过头，说道：“哦，新帮手啊？”话音未落，晾衣杆已经嗡的一声朝身子前倾的良平横扫而去。
实在难以形容到底是凶悍还是什么，植田良平还从未见过这种刀风。在躲开这股杀气的同时，他已经从毛马堤滚落到水田里。幸亏堤岸很低，水田也已封冻，但毫无疑问已经错失了战机。当他再度爬到堤上时，少年已经用雷霆万钧之势将三名门人砍跑，进一步朝马上的吉冈清十郎逼去。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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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十郎本以为用不着亲自出马便会解决战斗，所以一直安心观战，没想到危机竟在顷刻间向自己逼来。好凶悍的长刀！晾衣杆转眼间便突到眼前，直指清十郎所骑马匹的侧腹。
“岸柳，且慢！”清十郎大喝一声。蹬在马镫上的一只脚迅速移到马鞍上，两腿一挺，那马顿时越过额发美少年，像离弦的箭一样朝远处奔去，而清十郎则噌的一下落在三间多远的后面。
“漂亮！”
夸赞者并非自己人，而是对手额发美少年。只见他重新握了握晾衣杆，一下子跃到清十郎身前。
“尽管是敌人，不过刚才的动作确实好看，看来，你便是吉冈清十郎本人了。真是好极了，来吧！”
迎面而来的晾衣杆的刀锋就像一团充满熊熊斗志的烈焰。清十郎不愧是拳法的嫡子，接这一招还是十分从容的。“岩国佐佐木小次郎，果然有眼力。不错，在下正是清十郎，但在下也不想无缘无故便与你交手。胜负总会决出，还是先弄清究竟为何弄到了这一步，阁下先把刀收回去吧。”
最初清十郎喊岸柳的时候，额发美少年似乎没有听见，可当他第二次直呼岩国佐佐木小次郎时，额发少年这才一惊。“咦！阁下怎么会知道我叫岸柳佐佐木小次郎？”
清十郎一拍膝盖。“您果然是小次郎阁下？”他说着走上前来，“虽是第一次一睹尊容，但您的大名我可是久有耳闻啊。”
“听谁说的？”小次郎有些茫然地问道。
“您的师兄伊藤弥五郎。”
“哦，您与一刀斋先生有深交？”
“今秋之前，一刀斋先生在白河的神乐冈边上结庵而居。在下曾屡屡拜访，先生也时常光顾四条的寒舍。”
“哦！”小次郎面带笑颜，露出酒窝，“看来，这次与您的会面非同寻常了。”
“一刀斋先生经常会讲起您的事情。先生说岩国有个自称岸柳佐佐木者，跟先生一样，汲取富田五郎左卫门的精华，同为师从钟卷自斋先生之门人，虽然在同门之中年龄最小，可将来能够在天下与先生争名者，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可是，仅凭这些，您怎么会一下子认出在下便是佐佐木小次郎呢？”
“在下常听一刀斋先生说起您年纪尚轻，为人光明磊落等，而且在下也知道您取号岸柳的缘由。因此，当在下第一眼看到您将长刀挥舞自如时，便心生猜测，只不过无意间说中而已。”
“奇！真是奇遇！”小次郎连呼快哉。他忽然看到手里血迹斑斑的晾衣杆，便不禁有些尴尬，心想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
⋒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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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谈起来，两人立刻便融洽无间。不久，佐佐木小次郎与吉冈清十郎便如旧知一样在毛马堤上并肩而行，植田良平和三名门人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在夜色中朝京都赶去。
“哎呀，从一开始我就莫名地遭到挑衅，这可全然不是因为在下爱惹事。”小次郎解释道。
清十郎从小次郎口中听到祇园藤次在往来阿波的船中的所作所为，又联想到其后的行为，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回去之后我一定查办他。此事非但不怪阁下，且完全是本人对门人管教不严之过，实在是惭愧。”
听他如此一说，小次郎也只好谦让：“不不，在下行为也有些莽撞，口吐狂言，一旦与人纷争，无论对谁都寸步不让，因此也并非全是阁下门人的过错。只是不巧的是，今夜捍卫吉冈流名誉和您的体面的这些人，个个都很软弱，至于其心性，反倒十分可嘉啊。”
“这都是鄙人的不是。”清十郎一面自责，一面一脸沉痛地走着。
“只要阁下对此不介意，那就让一切都付之流水吧。”小次郎如此说道。
“哪里哪里。反倒是在下想借此机缘，与阁下结下深交呢。”清十郎应道。
看到两人融洽的样子，门人们这才放下心，从后面跟了上来。谁能想到，乍一看像个大少爷的额发美少年，竟是常被一刀斋极力称赞的“岩国麒麟儿”岸柳佐佐木？祇园藤次轻视此人，结果吃尽苦头，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弄清楚这些后仍觉胆寒的，便是从小次郎的爱刀晾衣杆下捡了一条命的植田良平和其他几个人了。此人便是岸柳？他们这才再次抬起眼，重新打量对方宽阔的后背。果然，在得知对方的身份之后再一看，方才觉得确是非凡之人，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不久，一行人来到刚才的那个毛马村码头，死在晾衣杆下的几具尸体已经僵硬。
吩咐三人去收尸之后，植田良平找到逃跑的马牵了回来。而佐佐木小次郎也频频吹起口哨，呼唤起驯养的小猴子。听到口哨声，小猴子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现出身来，跳到他的肩上。
“务必来四条的道场小住几天。”吉冈清十郎再三邀请，并要把坐骑让给小次郎。
小次郎则摇摇头。“那怎么能行。我还只是一介乳臭未干的晚辈呢，您怎么说也是京城名家吉冈拳法的嫡子，拥有数百门人的一流宗家啊。”说着他抓住马笼头，“请不要客气，与其独自走，倒不如这样抓着马笼头走更舒服呢。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前去叨扰一下了。在到京都之前，就让在下如此边聊边陪伴您吧。”
这小次郎虽然傲慢不逊，倒也十分通情达理。年底一过迎来初春后，清十郎就不得不面对宫本武藏这道难题。此时恰巧遇此机缘，将小次郎这个人物迎进家里，他也有了一些底气。“那就恕在下先失礼了，到您走累了咱们再换过来。”他又客套了一番，跨上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