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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里斯坐在圣殿指挥官的前厅里,等着不可避免地被他召进私人办公室。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用灰石所建,仅有的家具是一对木头椅子,这里除了远端占据了整堵墙的巨大凸窗之外,根本没什么可说的。从那窗口可以俯视整座瓦尔皇城,甚至远及海岸的港口区。这首都的壮丽景观,可没几个法师可以得见——他们很少会被请上白色尖塔的高层,当然,发生了什么状况除外。

现在就是出了状况。实际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圣殿武士透露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严酷的神情意味深长。又发生谋杀案了吧。

他瞥视爱德利安,咧嘴笑着看她气呼呼地从这个小房间的这一头疾走到另一头。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犹如她已经习惯了被墙挡着,看到就只能回头。之后她又生气地瞪视着圣殿指挥官的橡木大门吐口水,仿佛仅凭意志便可以命令它打开似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法师圆环共事,他从未见她在模拟或真实的对抗中打过退堂鼓。有些人说她的性格并不怎么像法师,不过这样的评价可能会令她口吐白沫吧。

里斯一想起这类评价就觉得好笑。法师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他知道塔楼外面那些普通人是怎么想的。他们要是和善一点,就会说法师应该是个长着白胡子的高瘦老人,所有的时间都在卷轴和书本的围绕中度过;而他们要是不讲情面的话,那法师就是个黑头发、尖胡子的阴险形象,一旦圣殿武士没有积极地看管,就会潜伏在阴影中召唤恶魔。

爱德利安离他们心中的法师形象可以说是要多远有多远。首先,她很娇小,有一头红色的短卷发,还有雀斑,虽然她只比里斯小几岁,可看起来依然像是个孩子(里斯已经快奔四了)。她很鄙视被这样比较,只有里斯能够偶尔取笑她一下而不受惩罚——那也得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其次,她骂起人来就像一个泼妇。

说起来,里斯自己也不尽然像一个法师。爱德利安曾说他太帅气了,这一评价总会令他发笑。他确实觉得他那开始泛出灰色的胡子显得特别有尊严,但那不代表女性会在他经过时神魂颠倒。他注意过。除此之外,里斯也很不擅长潜伏在阴影中,而且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他具备什么“学者风度”。他闲暇时间是做过大量的领域研究,但把自己锁在图书馆里盯着书本看,直到眼睛要眯起来才能看清字,这可与他的理想时光相去甚远。那几乎就跟被召到圣殿指挥官办公室来是一样的。

这令他很生气。他和爱德利安都是高阶巫师,自从通过劫礼成为完全的法师以来,就忠诚地为法师圆环效力了十几年……但考虑到至今为止的所有情况,他们在这里可能还是会被当做学徒对待。

“这真是狗屁。”爱德利安咒骂着。和往常一样,她展现愤怒的意愿要比里斯强烈得多。她暂且停止了踱步,严厉地朝他瞪了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做点什么?

“你这个样子的时候还真是可爱。”

“你想看我可爱的样子?要不我把这个房间烧了怎么样?我很想知道到那时候你会觉得我有多可爱。”

他轻声笑起来。“哦,我还是会觉得那样很可爱的。不过从另一方面说,那些圣殿武士可能是不会认同的。”

“那样可以让他们多跑跑。”她发怒道,“我受够被无视了。”

“哦,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毕竟他们就在那边。”

“你觉得我不敢?”她旋身正对着办公室门,“我们都等了超过一个小时了!他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

里斯不知道是该大笑还是该惊慌,最后勉强是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上帝啊,女人!你冷静下来成么?你知道他们为啥要把我们叫到上面来的。别再往他们脑袋里灌输更多的想法了。”

“你不觉得那些想法早就在那里根深蒂固了吗?他们已经确信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有罪了。现在他们只是在试图证明这一点。”她大步走向他身边空着的椅子并坐了下来。然后却马上跳起身,宛如坐着是作出她目前还不认可的妥协似的。“他们完全知道,这些谋杀案也可能是个圣殿武士犯的!这一点他们考虑过吗?不然还有谁有地牢的钥匙呢?”

里斯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事实上,这是爱德利安在一个钟头里第五次提起她最爱的推论了,就仿佛他才是那个需要说服的人一样。“这么大喊大叫弄得我头都疼了,你知道吗?”他抱怨道。

“承认吧,你就和我一样生气。”

“如果你是指气到发疯,那就没错。我们俩都是彻彻底底地在发疯。”他会意地对她眨了眨眼,而她虽然翻了个白眼,但也沮丧地轻轻笑了笑。和往常一样,这使她稍微平静了一点。“实际上,我听说并不是所有的被害者都在地牢里。其中一个是一名学徒。”

“你说得不是乔棱吧?我还以为是他的劫礼失败了呢。”

“每个人都是那么想的,可我几天前偶然听到中庭里的一些圣殿武士谈到这事。他们提到了乔棱的名字。”

“他们在能被你听见的地方谈话?”

他朝她眨眨眼:“你一定感到很惊讶吧,我会一个法术,能在实际偷听的同时表现得非常忙碌。这很了不起,甚至对圣殿武士都有效果。”

她无视于他说的笑话,若有所思地轻叩自己的下巴。“乔棱之前的课学得很差,阿德里亚巫师说他上周唯一想做的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就是如此害怕劫礼。因为他没有变成清修者出现,我还以为……”

“我也是。”他点头道。学徒忽然不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圣殿武士们会毫无预警地在半夜里把你拉去进行劫礼。测验成功的话,你就成为了完全的法师;失败的话,你就死了。倘若你拒绝测验,你就会被迫接受宁静仪式,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麻木之人。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算是可取的归宿,但里斯觉得这难以置信——他每次接近清修者就止不住地战栗。要让他在余生里透过那种死鱼眼睛来看这个世界,他宁可一死。

不过,有谁的劫礼失败了,其他法师是不会得知的。那个学徒就是不见了而已。这种事经常发生,而反正法师的命运从来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可能会被转移到另一个法环,或是连个请字都得不到就被匆匆带走,去执行教会所安排的某个任务。法环的人已经习惯了人们来了又走,不会去质疑什么的。可能这里的谋杀案会比任何一个法师所预计的还要多很多,并且只有圣殿武士们知道确切情况。

“他们应该告诉我们的。”她激动起来,明显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他们至少也该告诉首席巫师,他们不能永远这么瞒着我们。”

“我估计不瞒的话,首席巫师会跟他们争起来的。”

他全然觉得爱德利安会又一次地爆发出来,可她只是一脸阴郁。她转过身,走向凸窗,凝视下方的城市。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接受劫礼已经是将近20年前的事了,从那之后他就说服自己相信,他是法环的重要人物之一,他们都欣赏他的能力与贡献。认识到事情并非如此可一点也不好受。

自从教会下令关闭了巫师学院之后,形势就在持续变得紧张。旅行申请被搁置,集会被禁止,而且就连难得获准在白色尖塔大礼堂开个会时,首席巫师也没什么可告诉他们的。他本应是他们的领袖和代言人,可现在看来他已经被降格成一个挂名首脑了。

当然,是有人谈论叛乱,一直都有。遥远柯克沃城的法师们于一年前发动了叛乱,而考虑到他们所受的待遇,这些谈话总也无法更进一步对里斯来说毫不奇怪。他也确实很想知道将来这会不会有所改变。如果让爱德利安率性而为的话,那简直是一定的,并且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赞同她。

圣殿指挥官办公室的房门忽然打开,吓了他一跳。爱德利安转过身来,她恼怒的神情表明,她原本是计划着要臭骂那男人一顿的,但他们都惊讶地发现站在门厅里的是个女人。那穿着全套圣殿武士装束,显然没心情冷嘲热讽的正是圣殿队长伊万杰琳。

首席巫师站在她的身边。埃德蒙德[ 在动画《追索者的黎明》中也曾作为白色尖塔首席巫师出现,形象就是一个没有胡须的秃顶老头。]是白色尖塔的法师中的一名年长的政治家,岁月令他头发斑白、弯腰驼背,看起来穿着那身黑色法袍没有倒下就很勉强了。此时他似乎十分泄气,四肢都在颤抖,倦怠得仿佛非得倚靠在法杖上才能保持站立。他瞥了里斯一眼,昏花的眼中满是歉意(是因为他告诉了他们什么,还是因为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随后便不发一语地缓缓挪出了房间。

伊万杰琳爵士目送首席巫师离开,她死板的态度软化了一小会。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声音细小而厌倦,就好像被迫要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当她又睁开双眼时,那个瞬间犹如从未发生过似的。“里斯巫师。”她开口道,同时示意他进去。

爱德利安上前一步。“那我干嘛?”她质问道。

“等到你的时候。”

“就是说我还得呆在这鬼地方等你们准备好?为什么要把我们当罪犯一样对待?你们要是想要我们协助调查的话,这样可没什么——”

“等·到你的·时候。”那圣殿武士冷冰冰地重复道。她警告的眼色表明她的耐心已经快要被磨光了,就算是爱德利安,此时也只能再作考虑了。里斯朝爱德利安摇摇头,希望能劝阻住她。她咬牙瞪着他,但什么也没说。

里斯跟随圣殿队长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同他上次来时没什么变化。圣殿指挥官年轻时当兵获得的战利品还是老样子,某个颇为着迷于奥莱伊乡村的画家那幅平淡无奇的田园画作也还是老样子。老样子的书架上摆满了冗长的历史性条约和教会教义。壁炉无精打采地阴燃着,不过已经放出了足够的热量,让整个房间有了一种和熙温暖、烟气缭绕的感觉。办公室里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圣殿指挥官并不在这里。

相反的,有一个陌生人坐在硕大的橡木桌后面。灰白的头发显示这个人有点年纪了,但他的脸仿佛就是坚固的石头凿成的。他所穿的盔甲与圣殿武士相似,但却是炭黑色的,并且饰有一个好像教会阳焰的标记,那中间还有一个眼睛。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个人锐利而冷酷的灰色眼睛。他是一名战士,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那一种。里斯头一回真正感觉到自己处在危险之中。

“坐吧。”那男人厉声说着,朝桌对面的那张小椅子点了点头。里斯照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顺从。他静静坐在那儿,看对方研读着好几张羊皮纸。气氛很紧张,而里斯不确定哪一点更令他不安——是想到那上面写的可能都是关于他的事情,还是那个伊万杰琳爵士在桌旁立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毕竟没必要闹得不愉快。“圣殿指挥官还会过来吗?”他试探地问道。

那男人手拿着材料抬眼瞟了他一眼,并挑起了眉毛,像是对他的无礼感到奇怪。片刻间他似乎不准备说什么,可随后便放下了羊皮纸,并缓慢从容地把它们理成了整齐的一叠。“圣殿指挥官埃隆不再是这块组织的领导了。我是追索者首领兰伯特,在另有通知之前,白色尖塔将由我全权指挥。”

里斯感到脊椎一阵发凉。他虽说认不出那人盔甲上的标志,但这个名号还是听说过的。真理追索者团,一个地位比圣殿武士团更高的组织,相当于直属于教皇的公务人员。没人能够公开谈论他们,而且就算是密谈,也只是说一见追索者现身,就知道那里有麻烦了。“这跟谋杀案有关吗?”里斯问道。

追索者首领顿了一下,眼睛仿佛要扎穿里斯的脑壳似的。“你知道这些事?”

“每个人都知道。你们不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不代表我们不会去调查。我们又不是傻子。”

追索者首领瞪视着伊万杰琳爵士,可她坚决不肯迎上他的视线。她轻微地撇了撇嘴,似乎在说我告诉过你是这样了。接着他交抱着双臂,回过头看向里斯。“真奇怪,这座塔楼里其他所有的法师都声称不知道这事。我很好奇你到底知道多少。”

里斯是可以撒谎,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追索者首领早就知道他准备说什么都是完全有可能的。此外,屈服会令他感到屈辱。他并没有爱德利安那种谩骂的才能,但他还是决心站出来维护自己。毕竟,那些圣殿武士并不是因为法师们的请求而管控塔楼的。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可以,而且教会说这是他们神圣的使命。他们只要求法师们顺从,可里斯并不是会乖乖接受此等权利失衡的那类法师。

“我想那一共发生了五起。”他淡然说道,“但我听说的共有十二起。没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说下去。”

“第一个被害者是个新来的。从南边的中心地带被带来这里的农场男孩。我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他刚被圣殿武士带进来两天后,就被杀死在了牢房里。”

“你能听说这些还真是奇怪啊。”

“并不算奇怪。被你们丢进地牢的又不是只有新来的人,而且地牢也不隔音。有人听到了另一个牢房里的尖叫,听起来还非同小可。而到了第二天,那些圣殿武士就像黄蜂一样,闹哄哄在塔楼里跑来跑去。”

追索者首领耸了耸肩。“新来的常常会死。”

里斯感到自己的怒气蹿了上来。这个男人说得就好像那年轻法师的死无足轻重一样。他努力维持着随和的举止和脸上的微笑,不容许对方棋高一着。这可不容易。“叫成那样就不像还能活。”他总算是把话从牙缝间挤了出来。

追索者首领无视了他的话。“其他的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我们……知道有新人被带进来,但之后却没有看到他们成为学徒。圣殿武士们告诉我们说,他们被转到另一个法环去了,但圣殿武士像这样撒谎你总是能看出点的。质询和突击检查的次数太多了。再然后乔棱就死了。”

那男人瞥了圣殿队长一眼。“第四个。”她点头道。

“啊,”他说,“是的,我想这里的组织没能把它隐瞒下来也没什么意外的。”

“那你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里斯质问道。尽管他很努力地在控制,但却感觉到怒火依然在不断地沸腾着。“如果有人在杀害这里的法师,我们难道没权知道吗?圣殿武士们应该要保护我们的!那不是我们被锁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吗?”

追索者首领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他并不是真的感到后悔——他更想继续叫喊,让这些人看到把成熟的、有能力的法师当做叛逆的小孩对待,是错得多么离谱。但直面这样的表情,他就知道这都是白费力气了。他很善于判断人的性格,这男人只要一有借口,就会抢在里斯还没放出魔法前割开他的喉咙,同时还保持着自己现在那种冷酷、坚定的风度。

追索者首领皱起眉头,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考虑该用何种方式作答。“保护你们是你们在塔楼里的原因之一,没错。”他的语气忽然和蔼起来,这反而令气氛更加吓人了,“当然,另一个原因是魔法很危险。就算法师本身没有恶意,要是被恶魔占据了也是危险的,况且并非所有法师都抱有善意,对吧?”

这个问题有种不祥的感觉,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你认识一个叫吉诺特的巫师吗?”对方问道。

“当然认识。他和我一样,是这里的一名高阶巫师。”

“我恐怕是‘曾经是’了。昨晚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妄图行刺教皇,于是被杀死了。”那男人细致地观察着渐渐领会这一消息的他。

里斯感到了寒意,犹如刚刚才意识到脚下的冰面比自己所想的薄得多。这里所发生的不止是谋杀案,远远不止。吉诺特试图谋杀教会的首脑?可他到底是如何离开塔楼的?这没人帮忙似乎……不太可能。他突然间明白圣殿指挥官为何会离开,首席巫师又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了。“我……我了解了。”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在行刺时还使用了血魔法。”追索者首领继续道,“你以前知道吉诺特会这种禁忌之术吗?”

“不,完全不知道。”

“有意思。”手指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里斯感觉到有一颗汗珠缓慢地从额头流下。要让整座塔楼里的法师处于完全的管制之下是不可能的,除非把他们全都像囚犯一样锁在牢房里。圣殿武士们知道法师们会在他们背后鬼鬼祟祟、说长道短,而推测他们会交流某方面的知识也是很合理的。只要有一个血法师出现,就会有更多的。甚至有数十个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认为我知道,或者我就是其中之一。

“迄今为止在白色尖塔里发生了六起谋杀案,”追索者首领宣称,“死了四个新来的和两个学徒。你所听说的其他数字都是瞎猜。不过么,那六个人……他们很有意思。”他示意让伊万杰琳来解释,后者似乎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他们全都是被刺中了心脏,鲜血四溅而死。”她语调无情地开了口,“凶器没有找到。被害者身上全都没有发现证据。在我们了解的限度内,犯下这一罪行的人能够躲过守卫,打开牢房的锁,并不被发觉地溜走。没有任何人发现。”

一种隐约的怀疑钻进了里斯的脑海。他试图去否定它,要彻底地将其从脑中清除出去,但它却不愿离开。不被发觉……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竭力不让自己被突如其来的思绪带跑,可从那两个圣殿武士凝视他的神情看来,他做得似乎并不是很成功。

追索者首领双手合十,从桌子对面倾过身来紧紧盯着他。“这样一来,也可能是一名圣殿武士干的,并让他的同事掩盖了罪行。或许他们有一小群人,致力于对本应由他们看管的人犯下歹毒的恶行。这种事虽然恶劣,但过去也曾经发生过。”

“我首先就询问了圣殿武士们。”伊万杰琳也许有点急于申辩地向里斯解释着,“然后我们就开始轮流值勤、换岗——”

“也有可能是,”追索者首领打断道,“其中一个血法师让某个守卫陷入了沉睡,或是使他遗忘了自己所目击到的事情。这类心智控制法术也是血魔法被禁止的原因之一。同时牺牲者身上溅出的鲜血,可能被用于实施更加更加糟糕的阴谋。我们目前甚至都无法想象。”

“也可能是恶魔干的。”伊万杰琳提出。

“假如是这样,那么这只恶魔就强大到足以影响这座塔楼里的所有法师了。”那男子在羊皮纸堆里翻找了一下,最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张。他拿起它点了点:“这上面说你是个灵媒,巫师。”

里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是的。”

“你拥有能感知灵体和恶魔,并同它们交流的罕见能力。”

“是的。”

“你在白色尖塔这儿曾经感知到什么或与其交流么?”

另一颗汗珠一路流进了里斯的眼睛。他擦了一擦,希望自己双手的颤抖不要太明显。“是的,但是……这里的影障很稀薄。那是我研究的一部分。这些应该都记录在首席巫师的——”

“我知道你的研究,”追索者首领厉声道,语气透着极度的不满,“我也知道它在将近一年前被中止了,就在柯克沃的叛乱之后。在一段时间之后就发生了谋杀案。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不,根本没有。”当前这些倒是实话。

“在我看来似乎是某个拥有如此能力的人忍受不了被圣殿武士禁止做想做的事。我们并不能跟随你穿过影障。你可能每天晚上都在同恶魔们对话,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这不是那么简单的。”里斯强调,“保有意识进入影界需要充分的准备,要一群法师共同努力。而我的研究也需要小心行动,保护我去面对要联系的那些灵体,以免——”

“以免你被腐化。”那男人代他说完了。

“我们要想更为有效地抵御灵体的影响,那就有必要更多地研究它们。圣殿指挥官埃隆在每次仪式之后都会对我进行详细检查。他信任我。倘若他不信的话……”

对方迅捷地在羊皮纸堆里换了一张。“圣殿指挥官埃隆的判断力不仅无助于回应对他自己的指控,而且也没能够找出他身边的血法师。”

伊万杰琳爵士朝那张纸露出了怒容,但追索者首领兰伯特并未察觉。里斯皱起了眉头,事情的走向很不顺心,一点都不。“我是被指控犯了什么罪行吗?”他问道。

“暂时没有。”

圣殿队长清了清嗓子,没有理会追索者首领投来的警告神情。她侧身倾向里斯。“我曾见过你和吉诺特在一起。”她轻声说道,“还有巫师爱德利安。你们三个都是自由派互助会[ 一些拥有着共同爱好和目标的法师组织在一起,跨越法环区域划分的小集团。在坎伯兰巫师学院,席位更多的互助会更有发言权。自由派公开主张法环应拥有更大的权力,而私下里甚至鼓吹与教会完全脱离。]的成员。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所担心的是什么。”

等的就是这个。里斯还在想什么时候才会提到这一点。他被这番话所激怒,放弃了控制怒火的努力。“那么说你们认为自由派都已经变成血法师了?我们为了给法环争取自由什么都愿意做,甚至可以做出最开始产生法环[ 法师原本生活在教会里,是瓦尔皇城的法师忽然熄灭了大教堂内的圣火,并把自己反锁在了唱诗班的小阁间里抗议,才促成了法环的诞生。]的那类事情?”他往前坐了坐,依次瞪视他们两人,“我只能告诉你们:我不知道吉诺特是血法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并不亲近。假如我早知道的话,我就会告诉首席巫师的。正是这种法师败坏了互助会和我们所有法师的名声。”

“那就告诉我们谁和他走得近。”

里斯抱起了胳膊:“不。”

追索者首领睁大了眼睛:“你敢拒绝回答?”

“正是。我可不当给自己互助会添乱的成员。干嘛什么事情都首先怪到我们头上。”

“那就给我们另一个答案吧。”

“你们不是在找答案。”里斯轻蔑地站起身,“这不是什么调查。有人意图谋害教皇,你们不扯出一串自圆其说的阴谋是不会满意的。所以我建议你们直接做你们要做的事,把我关进地牢吧。也许我能成为那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呢?那样一来就可以迅速洗脱我的嫌疑了。”

然后是一段漫长而紧张的沉默,只有伊万杰琳爵士失望的叹息不时响起。追索者首领冷冷地生着气,最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生硬地正了正自己的胸甲。“真是愚蠢透顶。”

如果这个男人想要得到答复,那他只能空手而归了。里斯就站在原地,同他直直对视着。他明白这样一来他很可能被关押起来。他们可能会让他在里面腐烂,甚至是为了安全考虑,把他变成清修者。但里斯已经不在乎了。有学徒不见了是一回事,而他可是高阶巫师及自由派成员。让他们去向爱德利安、向法环的其他人解释吧,看看他们会如何应对。考虑到这一年来塔楼里蔓延的情绪,那可有好戏看了。

“滚出去。”追索者首领最终咆哮道。

伊万杰琳爵士走上前来,抓住了里斯的胳膊。他仍然迎着追索者首领的眼神,挣扎着被带走了。那男人想打一场,那里斯很愿意奉陪。但接着他缓和了下来,由着她将自己拉出了办公室,他提醒自己已经轻易脱身了。

他终究是隐瞒了一些事情,并且他们现在也知道这一点。在走出那个房间的同时,他感觉宛如有个绳套已经绕上了他的脖子,正等待着收紧的时机。

对爱德利安的讯问也好不到哪去。要是根据她之后暴怒的程度来判断的话,那简直糟糕得多。数个小时后,她就愤怒地从公共区这一头踱到那一头,向那些愿意听听圣殿武士密谋之事的法师慷慨陈辞。

公共区并不是真的用来做聚集区的。它只是塔楼中段的法师房间外面、通往中央的楼梯井那块小地方的美称而已。这里连值得一说的陈设都没,只有冰冷的石造地板和几扇冬天常漏冷风的小窗。雕像在区域的支撑柱之间排成一行,雕的都是年代久远的那些表情严肃的战士。里斯一直都很仇视它们。他觉得它们在用骄傲的眼神俯视着他,评判他有没有掌控魔法的勇气。

但除此之外,法师们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追索者首领到来,并带话说教皇遇袭的传言有如野火一般传开。在爱德利安和里斯走进公共区的时候,这里已经到处是人了。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仿佛声音再大点就会招致圣殿武士们的怒火似的。这地方弥漫着少有的恐惧气氛,但同时也有愤怒的暗流在涌动。

要是追索者首领调用废环法权[ 主教在法环失去掌控时,有权下令彻底屠杀法师,肃清整个法环。圣殿指挥官及追索者首领有权申请,但考虑到瓦尔皇城的主教正是教皇本人,获准的可能性近乎为0。]怎么办?里斯不止一次地听到这个问题。塔楼里所有法师都被利剑所杀的景象实在很难想象。这就是圣殿武士团所拥有的权力,本来是只有在某个法师圆环完全被堕落者控制时才孤注一掷的最后手段。恐怕那也正是柯克沃所发生的事情。如果说自那以后就没人再调用废环法权,那无疑是因为圣殿武士害怕引发更多的叛乱——但还能这么逼迫他们多久呢?

照爱德利安说来,针对于法师也可以问出同样的问题。她不相信追索者首领所说有关吉诺特的话。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接近教皇身边呢?爱德利安认为整件事情都十分可疑,还暗示这是圣殿武士的策略,目的是让公众舆论更加坚定地倾向于他们。

里斯却并不确定。自由派里是有传言说,有人不再满足于和平地寻求自由,而在巫师学院关闭,这条道路完全走不通了之后,他们也变本加厉了。他们想要行动,即便是要拉上其余的法师跟他们一起挣扎大叫也在所不惜。里斯相信这样一群人是会借助于禁断的仪式去获取优势的,更不用说对自己互助会的其他人保密了。圣殿武士们完全有理由感到不安。

但他们并未掌握全部的事实,对吧?当里斯站在公共区里,望着像暴风雨前夕的大海一样,不满骚动着的人群时,他只感觉到罪恶感。他保守着一个秘密,既没有跟圣殿武士说,也没有跟他的法师伙伴们说。他不能将真相告诉任何人,他想做点什么去弥补这些,可成功率似乎又微乎其微。

爱德利安已经又鼓动起了一股势力,并大步向他走来。现在这算什么?她的第三次崛起?此时公共区的讨论已经陷入了僵局,完全得不出什么有成效的结论,不过这当然不是因为爱德利安不够努力了。“你不准备做点什么吗?”她厉声道。

他朝她咧嘴一笑:“我在做了。我在观望呢。”

“做点别的什么!”

“亲爱的爱德利安,”他轻笑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你看起来被狂怒冲昏头脑了。我看着你都累。”

他想抓住她的肩膀,趁她还没做出什么鲁莽的事前让她冷静下来,但她带着气恼的表情闪开了。“别对我说这种话。你和我一样清楚,比起听从我来,他们更想要听从你。他们一总是这样。”

“那不是真的。”他抗议道。可那也不是完全不对。有几个年轻的巫师已经在朝他接近过来,试探着想要提出问题了。其他一些人到现在都在看他们俩谈话。他们正在等他。他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首席巫师什么都没做。”她说,声音刚好能让对方听到——埃德蒙德离得不太远,正无精打采地凝视着窗外。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话,而对爱德利安意见的唯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里斯为他感到遗憾,这整件事情把他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她难道看不出吗?里斯举起一只手,劝她小声一点,可她挥开了他的手。“其他的高阶巫师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可以做点什么的,里斯。负起责任来!”

他总是被如此要求。爱德利安因为倔强而容易树敌。而据她所说,里斯更有魅力,进而也更受喜爱。他可以让不愿听她的人也能理解她的观点,不过他反对这样做——这将把他置于和她一样的位置。“那样不会有帮助的。”他告诉她说。

她垂下肩膀苦涩地叹了口气。毕竟,他又一次令她失望了。爱德利安长久以来都是他的朋友,实际上有段时间还超越了朋友关系,是彼此法环生活允许限度内的伴侣。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所期望的领袖人物,也正因如此,他们现在只剩下了友情。

“至少把有关谋杀案的事告诉所有人吧,”她喃喃道,“你知道他们都好奇得要死,而那追索者甚至都没有跟我谈起这回事。他真是个傲慢自大的杂种。”

里斯迟疑了。谋杀案是他最不想谈起的事。而结果表明他不需要纠结这个决定了——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守卫走进公共区,命令所有人退回自己的房间。他并不惊讶。在正常情况下,里斯和爱德利安现在都已经被关进地牢了,包括其他跟吉诺特打过招呼的人。幸好,圣殿武士团无意进一步激怒法师们。

爱德利安肯定是感到无需还这个情。里斯在她眼中看到了狂怒的光芒,预感接下来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好在首席巫师把握这个时机出来干预了。埃德蒙德从窗边转回身,平心静气地建议大家照守卫说的做。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这番话带走了爱德利安的劲头,公共区的人们逐渐地散去了。

里斯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大概就能等到一直想要的机会了。

之后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好几个小时,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他偶尔会听到守卫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幸运的是,高阶巫师都有自己的房间。尽管它们都很简陋,但却能提供多人宿舍所没有的私密。要偷偷溜出多人宿舍是很简单,学徒们一直都在这么做,可住在同房间的其他人是一定会看到的。而里斯要去的地方必须绝对保证没有别的人知道。

到了半夜里,完全的沉静漫上了塔楼。已经整整一个小时没有脚步声了。机不可失啊,他告诉自己。他在黑暗中缓缓坐起身,专心地听着外面最细微的响动,生怕会有哨兵。什么声音都没有。

里斯在黑暗中摸索着周围,并找到了倚在墙上的法杖。这根木杖摸上去就感觉很温暖,仿佛刚从沉睡中被唤醒。杖头水晶般的球体像问候他一般,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房间,不过里斯挥了挥手,又把它熄灭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光亮。

然后他吓了一跳。就在光暗下去的时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用意念让法杖再度发光,随后便意识到那只是角落里的华饰立镜照出的映像,并叹了口气。那是爱德利安送的礼物,她在好几年前给他买的(那时候离开塔楼进城还是被禁止的)。“你可以用它来欣赏欣赏自己。”她当时大笑道,既然她难得一笑,他又怎么能拒绝呢。不过,这算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件奢侈品,而他至今都不太习惯有镜子放在这儿。此刻他气恼地想要上去踢倒它。

冷静下来,你这个蠢货,不要替圣殿武士给自己添乱。他忍不住偷笑起来,于是心中的恐惧散去了些。可留下的空虚感依然令他颤抖不已,感觉自己蠢得不是一星半点。

里斯又一次地熄灭了法杖,慢慢地摸到门边。他极力小心谨慎地推开门闩,终于只发出了点窸窣声就打开了门。他窥视着外面的走廊。有一盏光石灯挂在中央的楼梯口,不过距离相当的远。靠近这边的一切都掩盖在阴影里。一个人也看不到,但这并不可信。

他蓄积起魔力,让自己的意识穿入影障,并将一只灵体召唤了出来。它很微小,是某个造物残存的魔光,没有什么意识,连自报家门都做不到。这个闪烁的球体就悬浮在他的手掌上,它魔力的嗡响令他的后脑勺一阵头皮发麻。

“我需要你安静。”他低语道,“你能做到的,不是吗?”

那魔光兴奋地摆动了下,就暗了下去。他现在几乎都看不到它了。他把它投向空中,它便朝公共区漂浮过去。他能感觉到它的兴奋之情,即使是如此小的灵体,进入到现实世界也会极度喜悦。它们会发现许多极其古怪而又魅力无穷的事物:一张木椅、一块牛排、一根羽毛。要让魔光自行其是的话,它可能会在随便那个物件周围飘荡数个小时,并在探索环境的同时发出奇怪的颤音。

就连利用这么温和的灵体也会令圣殿武士们皱眉,不过这倒是没有被严格禁止。毕竟,最好的医疗法师也会召唤怜悯之灵来协助他们。这类灵体并不能停留,即刻就会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但教会将以怀疑的态度看待那些有能力与它们交流的人——例如他自己。然而它依然是有其作用的。

里斯等待着。就在他开始担忧魔光游荡走了的时候,他感觉到它回来了。它歇在他张开的手掌上,发出一连串古怪的惊叹声。他闭上眼睛,试图尽可能地收集它所记忆的印象。他所看到的第一批图像很糊涂,看起来就好像公共区有一打以上的圣殿武士。随后他便意识到它所看见的是那些雕像,却分不出区别。很典型。

但其中一个人影移动过。他集中于那片景象,从魔光处获得了足以分辨它的印象。楼梯口远端有一个哨兵。走廊里终究是有人看守的。

“我需要你再帮我做件事。”他轻声要求它。那魔光飘离了他的手心,已经在迫不及待地颤动了。“我要你把那个人引走。引到哪里都没关系。只要引开他几分钟,你就可以自由地回归影界了。”

这个命令颇为复杂。魔光在原地打着旋,轻微闪烁着,仿佛在思考,继而便再次飘走了。没过几分钟,里斯就听到那看不见的守卫模糊的咒骂声。接着是脚步声,他踏着迅速的步伐跑下了楼梯。很好。这就给了里斯他所需要的时间。

他溜进走廊,并没有转向楼梯,而是朝着公共区较暗的地方走去。多人宿舍旁边藏着一间小小的储藏室,他尽可能安静地摸到那儿,挤进了里面。

那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中有着浓浓的污浊烟味。他抑制住咳嗽,并用意念让他的法杖发光。光亮照亮了这个长度不比他的手臂多多少的房间,两旁不太结实的货架上,满是清修者用来检修法师房间的工具,都已经摇摇欲坠了。也有证据表明,学徒们经常光顾这间储藏室:地板上散落着一大堆面包屑、违规抽墨烟留下的灰烬、还有耗尽的发光石。

有趣的是,学徒们没有发现后墙上松动的石头。他们要真注意到的话,就会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在壁橱里打洞了。推开石头就能亮出一个开口,一直通向远处的一处狭小空隙,可以不被看见地经过厨房,进入塔楼的地下层。在白色尖塔有许多这样的密道,为数不多知道这些地方的法师们都严加保守着这个秘密,生怕圣殿武士们把它们封上。

接下来的这个小时里,他就在无止尽的黑暗和灰尘里爬着找路。接近厨房的时候,他只能从墙壁间挤过去,同时努力不被腐臭的空气呛到。后来这空隙终于变成了一段很陡的楼梯。他能站直了,但墙壁中间太窄,他侧过身才勉强可以通过。一切看起来都迫在眼前。呼吸困难、令人窒息。

最终感觉到空气好转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些台阶通向下面的一个空旷的房间,那是下面几层许多未使用的地方之一,而他已经很接近了。里斯急切地往下走去——事实上有些太急切了。最后那段台阶有一块被他的重量压垮了,他惊呼了一声向前倒去。

法杖飞出了他的手中,当啷一声掉在了下面离他不远的地方,光一下子熄灭了。他紧紧地抓住墙壁,试图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结果却让自己跌得更别扭了。他东碰西撞,头也磕到了墙,终于猛然摔在了地面上。

哎哟。

里斯忍着全身各处剧烈的抽痛,躺在黑暗中。他慢慢检查起自己的伤势。手没事、脚还能动、没有碰断什么地方。不过他的身体可能持有不同意见。还好没什么大碍。

这里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什么迹象表明有人听见他摔倒并过来查看。这并不奇怪。虽然这个地方离地牢不远,只是声音在地坑里传播得有点复杂,即使有人听到,也很难找到其源头。反正守卫们一般也不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只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

里斯呻吟着站了起来。他到处摸索他的法杖。他的手碰到了尘土、尘土、更多的尘土,还有松动的石块与腐烂的木头碎片。这里以前可能是一个储藏室,至于是多久以前就没人知道了。这里有一些古旧的板条箱和桶子,早已都空空如也,而且现在满是蜘蛛网了。那张板凳还在这里吗?几个世纪前曾有某个勇敢无畏的法师把它带了下来,但现在已经不适合坐了。

最后他找到了他的法杖。他用手握住它,用意念让球体发光……然后震惊地喘息起来。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同他一起。

一个年轻人蹲坐在离他不到一米半的地方,一头蓬乱的金发下,那双忧郁的眼睛正凝视着他。他显然不是一名法师或者圣殿武士,穿着一身遍布尘土和污垢的破旧皮甲,可能有几百年没有洗澡了。他蹲伏的样子有一种遮遮掩掩的紧张感,宛如一只在野外被看到的地窖老鼠:恐惧地不敢动,却仍急切地想要逃跑。

“科尔,”里斯喘着粗气,平息狂跳的心脏道,“你吓死我了。”

这个年轻人咬着下嘴唇,不安地蠕动着,“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他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粗哑,这无疑是因为话说得太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我没有忘记。我告诉过你,现在要溜出来是越来越困难了,不是吗?”里斯小心地站了起来,擦去一些脏污,皱眉看着身上的口子和瘀伤,之后要解释的话就更难了。继而他停了下来,想起了最初他那么辛苦来到这里的原因。他转过身看着科尔,谨慎思考着要如何的提出这个话题。年轻人一看就很紧张。

“我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他开口道,“很重要的事。”

“哦。”科尔在原地扭动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渴望找到任一借口离开,却无法脱身,这告诉了里斯他需要知道的一切。科尔确切地知道他要问什么。他知道,还设法来找里斯,因为他不堪忍受这样的自己。

“就是你,不是吗?你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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