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科尔的意识不听使唤了。
那乐声一开始就有一种诡谲而异样的感觉，跟他在荒地里见到腐化生物时一样，继而更是演变成了一场噩梦。它侵蚀着他、占据了他、然后撕裂了他……这还没完。他还记得倒在地上，捂着耳朵想要尖叫。但根本就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一种无比的痛苦把他举起来丢进了黑暗。
而现在……现在是一片寂静。而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他身处户外，在一座陌生的战乱城市里。有些建筑烧毁了，人们叫喊着四处奔逃。到处都一片混乱。不祥的黑暗掩盖了天空，宛如某种邪恶的腐毒在扩散，并感染着这个世界。更糟的是，一切看起来都很不对劲。感觉仿佛他的视线透过了有色的玻璃，所有事物亦真亦幻。整个世界色彩鲜明，光影斑驳，可这些在他的视野边缘似乎又都模糊了。
科尔想要抓住某个人，让他看得到自己，然后从他口中得知自己身处何地。遮住天际线大半那座大山是什么山？他以前从未见过山。他们是在逃避什么？为什么到处都在燃烧？但他太害怕了，而且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他一个箭步冲向路边，给一群逃跑的精灵让道。他们拖着家里哭闹的孩子们，携带着自己的家当，躲在了某个烧毁商铺的门厅里。
那里面还有烧焦的尸体，可他不愿去细看。整座城市里遍布熏人的烟雾和死亡的气息。他的心脏在胸中急速地猛跳着，他都想尖叫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便看到了它们，是他在荒地所见的那种怪物的同类，皮肉苍白而毫无人性。它们拿着粗劣的刀剑冲进了视野，嗜血地大吼大叫。但是它们也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没有听到乐声，也就是那种朝他伸出触须的绵延旋律。它们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但它们看得到科尔。这没有立即表现出来，直到这些怪物们指向了他。它们吼叫着挥剑敲打地面，然后冲了上来。
他用匕首削过头一只的喉咙。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拔出来的，他只是作出了本能的反应，匕首便到了他的手中。黑色的脓血从对方的脖颈喷出，它发出咯咯的断气声，擦过他蹒跚倒在了店铺里。第二只挥出一剑，但没有砍中，剑刃劈在烧焦的门框上拔不出来了。科尔猛然砍向它的胳膊，迫使它舍下了武器，然后又旋身将匕首大力地刺进了它的胸膛。
它像野兽般惨叫着倒了下去。但此时又有其他怪物跑了过来，数量太多了。科尔转身逃跑，他冲进了店里，跃过里面的尸体，从后墙倒塌的豁口跑了出去。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往哪跑。他听到后面追着他的那些怪物哀嚎般的叫声，不由跑得更快了。他穿过了曲折的小巷，掠过了呛人的黑烟，经过了恐惧地缩身闪躲的人们。
最后科尔忽然冲进了一个广场似的地方，周围都浸透了血污。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四处散布着士兵的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人类，而科尔认不出他们这种颜色的制服属于哪里。他们有的被割开了喉管，有的被砍断了手脚。边上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舌头肿胀发紫，眼睛恐惧地直直瞪着。这里的气味令科尔反胃。
他身后的小巷又传出了可怖的尖叫，迫使他继续前进。广场对面是通向大街的一片空地，那条街还没有被火焰所笼罩，那里可能会有出去的路。科尔便尽速地在尸堆中挑选落脚的地方，想要穿过广场。
他刚走到中间，就听到了发现目标的野蛮叫声。他转回头，看到那些怪物正从小巷里涌出。其中有数十只不管不顾地疯狂冲向了广场。
科尔是不可能及时穿过去的。他握紧了他的匕首，满脸都是酸咸的汗水。他看着士兵们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该取他们一面盾……或者一柄剑？两者他都从来没用过，而且这些东西似乎也没帮上那些士兵。
像个男人一样死罢。这个指令凭空钻进了他的脑海。它是从哪儿来的？他以前也在哪儿听过这声音，但此时它只是令他更加咬紧牙关，绷直了身子等待着。那些怪物可以说是用慢动作在冲向他，犹如在泥浆里扑腾。但实际当然不是这样，缓慢下来的其实是他。
然后就发生了爆炸。
科尔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那些怪物被火光冲天的大爆炸掀飞，简直难以置信。它们乱挥着双手浮上半空，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它们身上全都着了火，正恐惧地尖叫着。
“科尔！”
他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看到里斯跑进了广场。那个老法师和红头发的都跟着他，圣殿队长也在。一座岩石和水晶制成的巨大雕像笨重地跟在他们后面。要在平时，这家伙能吓科尔一大跳，可今天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里斯？”他轻声问道。
里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圣殿队长也盯着他，不过她的表情要警惕得多。她把剑举在身前，就好像担心科尔会奔向他们发动攻击似的。这完全不是他会做的事。
另外两个法师朝依然站着的怪物们走了过去。她们举起法杖，释放出魔法光束。爆炸将那些苍白的怪物打散了，与此同时，那只岩石巨兽也冲到法师们前面去了。它用双拳重重地捶打地面，引发了一股冲击，使得其他的怪物们也都跌倒在地。
更多的火焰与闪电束飞了过去，怪物们终于撤退了。它们拾起武器，舍弃了死掉的同伴，回身消失在了小巷之中。科尔仍站在广场中间一步未动，就看着它们离去。之后便是一片宁静，间或掺杂着远处的呼呼火声和尖叫声，他忽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凝视着……他。他们都能够看到他。
里斯上前一步，但圣殿队长伸手阻止了他。“科尔，你在这儿做什么？”里斯困惑地问道。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跟着你们……”
“不，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科尔感到很不安。他还不习惯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并且还是一动不动干看着。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抱里斯，恳求他的原谅……他想过很多这次重逢可能的情景，但绝没想到会是这样。“那时有乐声，”他轻声说，“它太响了，占据了我的全身，并把我带到了这儿，但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影界。”老法师说道。之前他从没有仔细审视过她。要是她的眼神没有那么犀利的话，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可那双眼睛直盯着他，打量着他，甚至还不止于此……那后面还有着什么令科尔战栗的东西。他可不喜欢这样，恨不得自己能再度隐形。“是灵体的国度，”她继续道，“而这景象算是某种梦境，我认为这可能是我的梦。”
红发法师皱了皱眉头：“你的梦？”
“这里是邓利姆，费罗登的首都，而且正处在瘟潮期间。这是消灭大恶魔、并最终击溃暗裔的那场战斗。”
“可那是件好事吧。”
老太太摆出了委顿的表情，这会儿她显得十分疲惫。“看看你周围，爱德利安。这是一场噩梦。胜利所付出的代价如此巨大，自那以后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他们便如实照做，看向四周，看到了燃烧的建筑和在天空中搅动着的骇人黑暗。那些尖叫声令科尔颤抖。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广场上，待在那么多尸体之中。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醒转过来呢？
会走路的雕像笨重地凑过来，它的石头脸拧成了一团。“上了年纪的法师又把我带进影界来了，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里。”
老太太叹息着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的，玺偶。看起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被拉过了影障。”
那雕像发光的眼睛看向了科尔。“也包括这家伙？我现在该把尔踩扁吗？尔看起来很讨嫌。”
里斯忽然从恍惚中惊觉过来。“不！”他喝道，“别碰他！”
“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圣殿队长说，“想想吧，里斯。没人能看得到他，而他突然就在影界里了？就在你所在的位置？别犯傻了。”
“他不是什么恶魔。”
“我不知道。”老太太没把握地说。她走向科尔，而他向后退去。他仍旧还握着他的匕首，而此时他开始考虑着是否该用到它。“我并未感觉到他是灵体，但在影界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也感觉不到追他的那些怪物是灵体，但它们显然不是暗裔。”
紧张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随后科尔看向了里斯：“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我，科尔。所以我才叫你回去。”
“我不能。”
红头发生气地怒视着科尔，不过在他看来她几乎总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她的声音像小刀一样尖锐。“你怎么不能？”她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把里斯害成什么样了？”
他又退了一步，可她紧跟着他不放。“我根本没想过要害里斯。”他轻声回道。
“那被你谋杀的法师们又怎么说？你也没想害他们？”
科尔感觉仿佛脚下有个洞在缓缓张开。他要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他向里斯都解释不好。她都不了解被他杀死的那些人，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受折磨的人，她也不了解他。
“那这才是杀人凶手。”说话的是圣殿队长。她看起来并不惊讶，但却很失望。她瞪视着里斯：“你没提到过这件事。”
“我……以为你在边上都听到了。”
“你应该自己告诉我的。”
“那你又会怎么样呢？”他严肃地质疑道，“你几乎都不怎么相信我。你会认为我是在对你撒谎，为了脱罪。”
她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随即她转向科尔，并拔出了她的剑。“不管是恶魔还是杀人凶手，处理方法都只有一个。”
科尔向后一跳，俯身蜷缩了起来。他不想再次跑进那座满是灰白怪物潜伏的城市里去，也不想离开里斯——他都找了他那么久了。圣殿队长挺漂亮的，而且作为圣殿武士来说似乎也算友好，可他清楚她为什么来这儿。他不会让她这么做的，里斯也一样不会让她杀死他的。
“住手！”里斯冲上来抓住了圣殿队长的肩膀。
红头发冲着他摇起了头。“别这样，里斯。你觉得这一切还能有什么结局？你为什么要去维护一个杀人凶手？”
里斯似乎无言以对。从他犹豫的表情、他看向科尔的疑惑眼神，他的答案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科尔极度渴望能为自己辩护，能向里斯证明自己仍然是他的朋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此时此刻，没有比看着里斯慢慢放开拉住圣殿队长肩膀的手更痛苦的了。
“我看这件事情解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冷酷地看向了科尔。他做好准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匕首。
就在此时，天摇地动。
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一股冲击压到科尔身上。它把一切都吹散了。他弯下腰捂紧了耳朵，脑袋痛得都要炸开来了。那声音简直无休无止，直到它总算停了，他才敢抬头看去。
科尔以前看到过飞龙的图画：在白色尖塔的档案室里有一幅褪色的壁画，展现了一群武士拿着巨矛与大网围着一条飞龙。它似乎在反抗这些进攻者，但已经身受重伤，马上就要输掉这场战斗了。科尔一直都觉得这种怪兽看起来很高贵，只是被那些拒绝去认识它的野性之美的人类错误地猎捕着。
那条飞龙跟这一条一点都不像。此时遮蔽了晦暗天空的飞龙是一头巨兽，而且它全身没有一处覆盖着光滑的鳞片，全都是肌肉与肌腱——在地下被蠕虫啃出来的。它就像是被人拿腐肉制作出来的飞龙。
“是大恶魔！”老太太惊骇地大叫着。
没时间反应了。那条龙以地震一般的力道降到了广场上。科尔想要跳出它冲来的轨道，然而怪兽那对巨大的翅膀拍打了一下，扇起了席卷广场的暴风。他随许多士兵的尸体被掀到半空横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堵石墙上。
科尔感到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连连喘息着，在浑身的疼痛中抽搐不已，连方向都分不清了。有些人在吼叫着，可他听不出他们在哪儿；还有人大喊：“快点离开这个广场！”他也听不出是谁。
那龙再次咆哮起来，这次更响了。在科尔看来，它简直就是黑乎乎的一大团——被它扑腾着翅膀吸附到广场上来的黑烟太过厚重，简直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惊慌失措地匆忙站起身，并四顾寻找里斯。好在他的匕首没丢。
在那儿。依稀能看见三个穿法袍的人影在广场另一侧全速奔跑着。那龙仰起上身，曲起长长的脖颈，然后猛地向前冲刺过去，还从嘴里喷出了一股黑色的火焰。科尔害怕地看着法师们被火焰吞没，片刻间还以为他们都死定了。然后烟雾散去，他看见里斯单腿跪着，后者竖起了一面闪烁的魔法盾牌保护着他们。话虽如此，可那盾也已经在重压之下扭曲了。里斯跌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和红头发冲到了他的身前。她们伸出法杖，一个射出了闪电束，另一个放出纯粹的能量爆破。雷鸣声撼动着广场，都击中了飞龙前胸。即便这样它似乎还是毫发未伤，只是狂怒地张开了翅膀。
继而会走路的雕像凭空现身了。科尔看着它冲向那条龙，双拳砸向其侧腹。“我干掉过它一次，”雕像怒吼道，“这次我也一样会干掉它！”这强大的一击令这怪兽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了。但它随即便扭转身，猛力拍向雕像，就仿佛它是一只烦人的苍蝇。
雕像有如炮弹一样，轰然撞上了科尔旁边的一栋石造建筑。它随着响亮的破碎声撞穿了墙，以致于整座建筑都塌落在了它身上。一片尘雾腾起，呛得科尔直咳，迫使他退向安全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那条龙又旋转起来，科尔反射性地后跳，刚好看见它的尾巴扫过他这边。他一边的眼角瞟到圣殿队长正将大剑挥向那怪兽的一只脚。剑刃深深地砍进了腐肉，黑血四溅。它再一次旋起身子激烈地反抗着，而圣殿队长和科尔刚才一样闪开了。
然后空中电闪雷鸣。他感到自己的肌肤都在因魔力而颤动，听到周围闪电随机劈中的东西滋滋作响，甚至有几道闪电触手可及，不过科尔跳到了旁边……却正看见那条龙到了他头顶上。两枚凶恶的黑眼珠俯视着他，其中充满了怨毒，如同永恒一般深邃。它的嘴边长着弯曲的獠牙，有他的胳膊那么大。伴着轻蔑的哼声，它大张的嘴巴对着他压了下来。
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他看到了它分叉的舌头、下滴的涎液、嘴里一垄垄的黑肉，每颗尖牙上都伸展着腐毒的卷须。这条龙的吐息也有一股腐烂的臭味。
远处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几乎是本能地从碎石和尸体上滚到了一边，紧接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上下颌大力咬合的可怕声音。他敢肯定，要被咬中的话他就被分为两截了。飞龙将身体转了过来，但科尔已经在移动了。他尽全力飞速地奔跑着，周围的事物都闪电般一晃而过，可在他看来，自己就宛如在水中疾跑一样。
气流变了，于是他俯下身去。那怪物的一只爪子抓过他的头顶，每根弯曲的利爪都黑闪闪的。他看到圣殿队长就在他前面不远，脸上沾着血正爬起身来。他们的视线短暂地交会了，从她惊骇的表情中，他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科尔回过头，发现那条龙正在吸气。
一颗火球从后面飞来击中了它，爆开来成了一片地狱火。它还是没有受伤，但爆炸的冲力足以使它分神了。科尔趁着这个机会，钻到了那只怪兽的下面。
你在做什么？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反复问道，你为什么不跑？他想要叫它安静，可它久久不肯散去。
那龙的肚子就贴在他头顶上，他都觉得自己会被它压个正着、或者被到处移动的四脚扯成碎片了。他必须不停地爬动，岩石刮擦着他的肚子。他不假思索地拿起他的匕首往上刺去，锋锐的金属割开了皮肉。他边移动边划拉，热烫而又难闻的污血洒落在他的身上。
飞龙有了反应。它绷紧身子一跃而起，力道大得差点把科尔也一起吸过去。他抬起头，看到那怪物飞过雷云，伸开的黑翼遮住了整个广场。它朝着空中发出一声挑战般的怒吼。
它的双翅每往下拍动一次，都会掀起四面八方呼啸的狂风。岩石飞了起来，尸体颠来倒去，两座建筑塌落了，完全一副混乱的景象。科尔大口喘息着，拼命地抓住一大块崩塌下来的石雕。他看到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滚过他身边，她白色的法杖飞出手中，可他什么都帮不了。
随后那条龙再度落在了广场的另一侧，破坏性的力量让它脚下的地面都陷落了下去。科尔惊惧地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大声尖叫着。没等他设法朝那怪兽滚去，就被跌跌撞撞地吹向了后面。在他和安全地带之间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并且还在被撕扯得愈来愈宽、愈来愈大。
科尔跳了起来，他挥舞着双臂飞上半空，下面是通向一片黑暗的豁口。它跟分开那片冰冷沙漠的裂口很像，唯有冷冰冰的虚空充斥其间，而他眼看就要掉进去了。他不顾一切地抓向眼前的崖边，碎裂的岩石开始崩解，但他的手指还是扣得紧紧的。他猛一发力，将自己拖上了坚实的地面。
那条龙又一次地吼叫起来。烟雾四处弥漫，刺得他眼睛痛。他听到圣殿队长在大喊，还听到了法术的爆破声。随即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抬头看去。站在他边上的，是法袍血迹斑斑、烧得焦黑的里斯。
“科尔！快离开这儿！快跑！”
“我不会丢下你的！”
就在这时，科尔看到那龙从广场那边朝他们飞跃过来。它伸出了利爪，迅速地下落。“当心！”他喊道。他抓住里斯并将其拉开了，那怪物正落在刚刚他所站的地方。冲击力将他俩都掀倒在地。
里斯爬了起来，愤怒地扭头看着飞龙。魔法能量突然间朝他凝聚过去，亮得科尔都快失明了。魔力不断蓄积，最后里斯使劲喊着，将能量激射而出。
那条龙被打得踉跄而退，魔法在它的表皮上连连爆裂，烧灼着碰触到的地方。它狂暴地痛叫起来，可在它还未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一块巨石横空飞了过来，砸在它的头上。科尔瞧见那会走路的雕像从一堆瓦砾中现了身，它怒容满面地捡起更多的石块投掷着。
又有一大束白色的火焰击中了飞龙的后背。红头发法师站在一大块岩石顶上。她身受重创，表情却冷酷而坚决，杖头的火流也变得越来越强劲。
那条龙在合力的攻击下摇摇晃晃地扭动着身躯，在岩石的敲击和法术的爆破中无法保持平衡。它最后一次吼出挑衅般的刺耳叫声，在空中回荡着，然后它高高跃向了天上。
它身下刮起的气流使科尔和里斯蹒跚地滑向了广场边缘。里斯抓住了一块露出地面的石头，但科尔找不到任何攀附物。他摔倒在地上，疼痛传遍了全身，并一路滚进了其中一个小巷。
滑行总算停住了。科尔躺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抬眼看着他两侧的高墙。其中一侧的墙开始倒塌了，他困惑地凝视着，看那大块的碎片从边上剥落下来，直到一块巨大的灰泥朝他头上砸下来，他才意识到了危险。他惊恐地喊了一声，滚到了旁边，那块碎石砸在了地面上。
整面墙都塌了。
科尔跳起身来。他转身要跑回广场，但又有一大块墙体正落在他身前。接着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脑袋，他都没看到那是什么。他晕晕乎乎地向后退去。由于连锁反应，他另一侧的墙体也开始倒塌。更多的灰泥纷纷落下，填进了这个小巷，他连忙跑开了。
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并瞪视着前面那一片废墟。他的心脏反射性地猛跳着。最糟糕的情况似乎已经过去了。
然后他听到了低沉的咆哮。他转过身，看到有只苍白的怪物在小巷的另一端。它怒视着科尔举起了它的剑，死鱼眼睛里充斥着急迫的渴望。在它身后出现了更多的同类。
匕首不在他的手上。他把它落下了吗？“里斯！”他大声喊着。之前战斗时那可怕的雷鸣声已经被令人不安的静寂所取代，不过并没有回应的喊声。就他所知的情况看来，里斯可能死了。
他逃跑了。
里斯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他头昏脑涨、精疲力竭。我可以睡上一星期……但我想确切来说我已经睡着了。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影界里施放过法术了。他忘记了它所能提供的绝对力量，以及之后会让他多么地脱力和酸痛。
广场成了一片废墟。一条巨大的裂缝将它一分为二，而另一边几乎全都陷下去了。大部分的建筑都消失了，此时一大片尘雾笼罩着一切。周围静得可怕，就连远处的尖叫和战斗的喧嚣都似乎消失了。乌云依然在他的头顶翻腾，感觉相当诡异，就好像他陷入了停滞。独自处在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这一刻真是可怖。
“你受伤没？”
他抬头便看到伊万杰琳伸出了手。她的脸上溅满了血，身上包覆着灰泥与尘土，可还是像一个自傲的战士般努力笔挺地站着——同时也是个面露愠色的战士。她严厉地瞪着眼睛现出不快的表情，他只希望这不是在冲着他发脾气。
“我还死不了。”他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一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海：其他人在哪儿？他惊恐地扫视周围，看到玺偶正帮伤势不轻的温妮起身，而爱德利安则在广场另一侧拍着灰，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哪儿都找不到科尔。他滑进的小巷此刻已堆满了瓦砾。
他手足无措地跑向那边。“科尔！”绝望之下，他开始用力扒开碎石，然后才发觉这么做毫无意义。要是科尔被压在这下面，那他早就死了；而如果他没在下面，那光靠里斯是不可能清出一条道来的。
爱德利安走到了他身后。她和温妮一样伤痕累累、满身是血。老太太灰白的头发歪到一边，蓝色的法袍撕破了，还沾满了尘土。她在魔像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没有死。”她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些建筑塌方的时候，我看见他跑了。”
“那我得去找他。”
“不是时候。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伊万杰琳大步走上前来，她的脸上满是怒意。“你的任务，”她咬牙切齿道，“使我们陷入了如此窘境。这全是你做的好事，巫师，我不会再允许你随心所欲地将我们拖进更多的危险了。”
温妮睁大了眼睛。“你不会再允许我？”
“没错。”伊万杰琳在玺偶向她靠近一步时顿了一顿。它摆出一副有威胁的姿态屹立着，可她没有被吓倒：“我现在就要中止你的任务。”
里斯神情紧张地瞥了一眼爱德利安，但却发现她毫无赞同之意。无疑，她发现自己进了影界时和他一样惊骇，但在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就对里斯和伊万杰琳两人没什么好感了。她阴沉着脸看向了别处。
温妮挺直了身子。尽管外表凌乱不堪，但里斯在大礼堂所看到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忽然又回来了，还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你没有权力那么做，圣殿队长。”
“我完全有权力。单单为了一个显然是自作自受的人，你还想把多少人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她拔出剑来。这个动作令玺偶眼中闪出了凶光，可伊万杰琳没有理会。“我不准备再参与了，也不准备让你或这儿的任何人再参与了。”
温妮碰了碰魔像的手肘，于是它退开了，但丝毫也没有降低警觉。“你觉得你手中真的握有一把剑么？”她问道，“那剑确实可以砍中，不过非得要你坚信如此才行。圣殿武士在很多地方都是主导者，可在影界这里面不是。”她的微笑有些冷酷。“恶魔会被引向我们，是因为我们能够依自己的意志来改变真实。那是我们所受的诅咒，但在这里……在这里那就是我们的力量。”
伊万杰琳皱起了眉头，并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剑。她没有退开。“的确，我无法强迫你。那么说，你本来就打算让我们置身于更多的危险吗？”
“我们对于他为何采取此种行动的原因一无所知。我倾向于等他脱离了恶魔的控制再来审判他。所以没错，我打算有始有终。我可从未说过这个任务毫无风险，也没有要求你同行。然而你现在已经在这儿了，因此我们继续一起行动会更好些。”温妮挑起眉毛，询问般地转头看向里斯和爱德利安。
“我不去。”里斯坚定地说。
爱德利安连忙一脸惊愕地看向他。“你说不去是什么意思？你还能去哪儿？”然后她顿了一下，明白过来，“你还想着要找他？那个杀人凶手？”
“他救了我的命。本来我已经被那条龙杀了。”
“那并不能抵销他的所作所为。”爱德利安说。
伊万杰琳摇了摇头。“这不重要。你不能再一个人跑开了，里斯。我比你更不认同于这个任务，但我的职责依然明确。”
“那你对科尔的职责又怎么说？”她疑惑地看着他，于是他不得不控制住语调中的愤怒情绪，“他所做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也清楚他又迷茫又害怕，从圣殿武士把他带进塔楼起就一直是这样。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他，保护所有人不受他的魔法所害，可他却从他们的指间溜走了。”他生气地伸出手指，戳着伊万杰琳的胸甲。“而现在你能看到他了。以前你不相信我，但目前他就在这儿。你应该要做的是试图去帮助他，可你反倒要审判他，还有我。”
伊万杰琳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不过爱德利安却笔直地朝他走了过来。她的身高只到他的下巴，但她气势汹汹地抬眼瞪视着他。“你这是在犯蠢，里斯。”她厉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也该考虑考虑你自己了。你该跟我们待在一起，去找到法拉蒙，然后离开影界。”
他踌躇了。光他自己能有多大希望找到科尔？即使那条龙不会再出现了，又有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怪物现身呢？“我需要你的帮助，爱利。”
可他连问都不必问的。她冷淡地摇了摇头，浇灭了他的希望。“不，”她说，“我可不干。”
“我同他去。”
里斯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两次才意识到这话是伊万杰琳说的。圣殿武士严酷地沉着脸，但看来决心已定。他还没来得及表达他的惊讶，就被爱德利安抢了先。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她嘲弄道。
“可他是对的。”伊万杰琳不情愿地说道，“倘若这个科尔确实是被带进白色尖塔的法师……那么我们就该对他和他的行为负责，至少是部分责任。”她瞥视里斯一眼，表情柔和了点，还有些尴尬。“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一个为了他人而使自己处于危险的人肯定不算无可救药。就像法拉蒙一样，我们可以等到都安全了的时候再去烦恼对他的定罪。”
里斯如释重负。他感激地对她微笑着，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妮皱了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她失望了？生气了？他可说不清。“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吗？”她问道。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们先找到科尔，然后再一起去找法拉蒙。”
她淡淡一笑。“你要找的是你的朋友，而我也一样。”说着，她抬头看向玺偶，后者正漠不关心地遥望着远方，“我希望至少你能陪我一起去吧？”
“喔？尔已经聊完了吗？我还以为我们是在等那条龙回来呢。”
温妮不禁笑了起来。“你不就是在这里告诉我说你不怕大恶魔，因为就算它把你整个吞掉，你也可以完好无损地穿过它的肠胃吗？”
魔像似乎有点不安。“那不会是我的首选。”
“哦，很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温妮和魔像动身走了，爱德利安也准备跟上，然后却停住了。她犹疑地瞟了瞟里斯。“好好瞧瞧她。”她告诫道。他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伊万杰琳。“你们去找那个法师、或者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吧。要记住她毕竟是个圣殿武士。她不是来这儿保护我们的。”没等他回答，她便扭头走了。
里斯和伊万杰琳被留了下来。他侧眼看着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谢谢你。”
她没有笑。“先别急着谢我。”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那乐声一开始就有一种诡谲而异样的感觉，跟他在荒地里见到腐化生物时一样，继而更是演变成了一场噩梦。它侵蚀着他、占据了他、然后撕裂了他……这还没完。他还记得倒在地上，捂着耳朵想要尖叫。但根本就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一种无比的痛苦把他举起来丢进了黑暗。
而现在……现在是一片寂静。而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他身处户外，在一座陌生的战乱城市里。有些建筑烧毁了，人们叫喊着四处奔逃。到处都一片混乱。不祥的黑暗掩盖了天空，宛如某种邪恶的腐毒在扩散，并感染着这个世界。更糟的是，一切看起来都很不对劲。感觉仿佛他的视线透过了有色的玻璃，所有事物亦真亦幻。整个世界色彩鲜明，光影斑驳，可这些在他的视野边缘似乎又都模糊了。
科尔想要抓住某个人，让他看得到自己，然后从他口中得知自己身处何地。遮住天际线大半那座大山是什么山？他以前从未见过山。他们是在逃避什么？为什么到处都在燃烧？但他太害怕了，而且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他一个箭步冲向路边，给一群逃跑的精灵让道。他们拖着家里哭闹的孩子们，携带着自己的家当，躲在了某个烧毁商铺的门厅里。
那里面还有烧焦的尸体，可他不愿去细看。整座城市里遍布熏人的烟雾和死亡的气息。他的心脏在胸中急速地猛跳着，他都想尖叫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便看到了它们，是他在荒地所见的那种怪物的同类，皮肉苍白而毫无人性。它们拿着粗劣的刀剑冲进了视野，嗜血地大吼大叫。但是它们也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没有听到乐声，也就是那种朝他伸出触须的绵延旋律。它们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但它们看得到科尔。这没有立即表现出来，直到这些怪物们指向了他。它们吼叫着挥剑敲打地面，然后冲了上来。
他用匕首削过头一只的喉咙。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拔出来的，他只是作出了本能的反应，匕首便到了他的手中。黑色的脓血从对方的脖颈喷出，它发出咯咯的断气声，擦过他蹒跚倒在了店铺里。第二只挥出一剑，但没有砍中，剑刃劈在烧焦的门框上拔不出来了。科尔猛然砍向它的胳膊，迫使它舍下了武器，然后又旋身将匕首大力地刺进了它的胸膛。
它像野兽般惨叫着倒了下去。但此时又有其他怪物跑了过来，数量太多了。科尔转身逃跑，他冲进了店里，跃过里面的尸体，从后墙倒塌的豁口跑了出去。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往哪跑。他听到后面追着他的那些怪物哀嚎般的叫声，不由跑得更快了。他穿过了曲折的小巷，掠过了呛人的黑烟，经过了恐惧地缩身闪躲的人们。
最后科尔忽然冲进了一个广场似的地方，周围都浸透了血污。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四处散布着士兵的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人类，而科尔认不出他们这种颜色的制服属于哪里。他们有的被割开了喉管，有的被砍断了手脚。边上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舌头肿胀发紫，眼睛恐惧地直直瞪着。这里的气味令科尔反胃。
他身后的小巷又传出了可怖的尖叫，迫使他继续前进。广场对面是通向大街的一片空地，那条街还没有被火焰所笼罩，那里可能会有出去的路。科尔便尽速地在尸堆中挑选落脚的地方，想要穿过广场。
他刚走到中间，就听到了发现目标的野蛮叫声。他转回头，看到那些怪物正从小巷里涌出。其中有数十只不管不顾地疯狂冲向了广场。
科尔是不可能及时穿过去的。他握紧了他的匕首，满脸都是酸咸的汗水。他看着士兵们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该取他们一面盾……或者一柄剑？两者他都从来没用过，而且这些东西似乎也没帮上那些士兵。
像个男人一样死罢。这个指令凭空钻进了他的脑海。它是从哪儿来的？他以前也在哪儿听过这声音，但此时它只是令他更加咬紧牙关，绷直了身子等待着。那些怪物可以说是用慢动作在冲向他，犹如在泥浆里扑腾。但实际当然不是这样，缓慢下来的其实是他。
然后就发生了爆炸。
科尔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那些怪物被火光冲天的大爆炸掀飞，简直难以置信。它们乱挥着双手浮上半空，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它们身上全都着了火，正恐惧地尖叫着。
“科尔！”
他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看到里斯跑进了广场。那个老法师和红头发的都跟着他，圣殿队长也在。一座岩石和水晶制成的巨大雕像笨重地跟在他们后面。要在平时，这家伙能吓科尔一大跳，可今天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里斯？”他轻声问道。
里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圣殿队长也盯着他，不过她的表情要警惕得多。她把剑举在身前，就好像担心科尔会奔向他们发动攻击似的。这完全不是他会做的事。
另外两个法师朝依然站着的怪物们走了过去。她们举起法杖，释放出魔法光束。爆炸将那些苍白的怪物打散了，与此同时，那只岩石巨兽也冲到法师们前面去了。它用双拳重重地捶打地面，引发了一股冲击，使得其他的怪物们也都跌倒在地。
更多的火焰与闪电束飞了过去，怪物们终于撤退了。它们拾起武器，舍弃了死掉的同伴，回身消失在了小巷之中。科尔仍站在广场中间一步未动，就看着它们离去。之后便是一片宁静，间或掺杂着远处的呼呼火声和尖叫声，他忽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凝视着……他。他们都能够看到他。
里斯上前一步，但圣殿队长伸手阻止了他。“科尔，你在这儿做什么？”里斯困惑地问道。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跟着你们……”
“不，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科尔感到很不安。他还不习惯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并且还是一动不动干看着。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抱里斯，恳求他的原谅……他想过很多这次重逢可能的情景，但绝没想到会是这样。“那时有乐声，”他轻声说，“它太响了，占据了我的全身，并把我带到了这儿，但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影界。”老法师说道。之前他从没有仔细审视过她。要是她的眼神没有那么犀利的话，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可那双眼睛直盯着他，打量着他，甚至还不止于此……那后面还有着什么令科尔战栗的东西。他可不喜欢这样，恨不得自己能再度隐形。“是灵体的国度，”她继续道，“而这景象算是某种梦境，我认为这可能是我的梦。”
红发法师皱了皱眉头：“你的梦？”
“这里是邓利姆，费罗登的首都，而且正处在瘟潮期间。这是消灭大恶魔、并最终击溃暗裔的那场战斗。”
“可那是件好事吧。”
老太太摆出了委顿的表情，这会儿她显得十分疲惫。“看看你周围，爱德利安。这是一场噩梦。胜利所付出的代价如此巨大，自那以后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他们便如实照做，看向四周，看到了燃烧的建筑和在天空中搅动着的骇人黑暗。那些尖叫声令科尔颤抖。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广场上，待在那么多尸体之中。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醒转过来呢？
会走路的雕像笨重地凑过来，它的石头脸拧成了一团。“上了年纪的法师又把我带进影界来了，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里。”
老太太叹息着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的，玺偶。看起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被拉过了影障。”
那雕像发光的眼睛看向了科尔。“也包括这家伙？我现在该把尔踩扁吗？尔看起来很讨嫌。”
里斯忽然从恍惚中惊觉过来。“不！”他喝道，“别碰他！”
“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圣殿队长说，“想想吧，里斯。没人能看得到他，而他突然就在影界里了？就在你所在的位置？别犯傻了。”
“他不是什么恶魔。”
“我不知道。”老太太没把握地说。她走向科尔，而他向后退去。他仍旧还握着他的匕首，而此时他开始考虑着是否该用到它。“我并未感觉到他是灵体，但在影界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也感觉不到追他的那些怪物是灵体，但它们显然不是暗裔。”
紧张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随后科尔看向了里斯：“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我，科尔。所以我才叫你回去。”
“我不能。”
红头发生气地怒视着科尔，不过在他看来她几乎总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她的声音像小刀一样尖锐。“你怎么不能？”她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把里斯害成什么样了？”
他又退了一步，可她紧跟着他不放。“我根本没想过要害里斯。”他轻声回道。
“那被你谋杀的法师们又怎么说？你也没想害他们？”
科尔感觉仿佛脚下有个洞在缓缓张开。他要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他向里斯都解释不好。她都不了解被他杀死的那些人，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受折磨的人，她也不了解他。
“那这才是杀人凶手。”说话的是圣殿队长。她看起来并不惊讶，但却很失望。她瞪视着里斯：“你没提到过这件事。”
“我……以为你在边上都听到了。”
“你应该自己告诉我的。”
“那你又会怎么样呢？”他严肃地质疑道，“你几乎都不怎么相信我。你会认为我是在对你撒谎，为了脱罪。”
她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随即她转向科尔，并拔出了她的剑。“不管是恶魔还是杀人凶手，处理方法都只有一个。”
科尔向后一跳，俯身蜷缩了起来。他不想再次跑进那座满是灰白怪物潜伏的城市里去，也不想离开里斯——他都找了他那么久了。圣殿队长挺漂亮的，而且作为圣殿武士来说似乎也算友好，可他清楚她为什么来这儿。他不会让她这么做的，里斯也一样不会让她杀死他的。
“住手！”里斯冲上来抓住了圣殿队长的肩膀。
红头发冲着他摇起了头。“别这样，里斯。你觉得这一切还能有什么结局？你为什么要去维护一个杀人凶手？”
里斯似乎无言以对。从他犹豫的表情、他看向科尔的疑惑眼神，他的答案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科尔极度渴望能为自己辩护，能向里斯证明自己仍然是他的朋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此时此刻，没有比看着里斯慢慢放开拉住圣殿队长肩膀的手更痛苦的了。
“我看这件事情解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冷酷地看向了科尔。他做好准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匕首。
就在此时，天摇地动。
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一股冲击压到科尔身上。它把一切都吹散了。他弯下腰捂紧了耳朵，脑袋痛得都要炸开来了。那声音简直无休无止，直到它总算停了，他才敢抬头看去。
科尔以前看到过飞龙的图画：在白色尖塔的档案室里有一幅褪色的壁画，展现了一群武士拿着巨矛与大网围着一条飞龙。它似乎在反抗这些进攻者，但已经身受重伤，马上就要输掉这场战斗了。科尔一直都觉得这种怪兽看起来很高贵，只是被那些拒绝去认识它的野性之美的人类错误地猎捕着。
那条飞龙跟这一条一点都不像。此时遮蔽了晦暗天空的飞龙是一头巨兽，而且它全身没有一处覆盖着光滑的鳞片，全都是肌肉与肌腱——在地下被蠕虫啃出来的。它就像是被人拿腐肉制作出来的飞龙。
“是大恶魔！”老太太惊骇地大叫着。
没时间反应了。那条龙以地震一般的力道降到了广场上。科尔想要跳出它冲来的轨道，然而怪兽那对巨大的翅膀拍打了一下，扇起了席卷广场的暴风。他随许多士兵的尸体被掀到半空横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堵石墙上。
科尔感到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连连喘息着，在浑身的疼痛中抽搐不已，连方向都分不清了。有些人在吼叫着，可他听不出他们在哪儿；还有人大喊：“快点离开这个广场！”他也听不出是谁。
那龙再次咆哮起来，这次更响了。在科尔看来，它简直就是黑乎乎的一大团——被它扑腾着翅膀吸附到广场上来的黑烟太过厚重，简直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惊慌失措地匆忙站起身，并四顾寻找里斯。好在他的匕首没丢。
在那儿。依稀能看见三个穿法袍的人影在广场另一侧全速奔跑着。那龙仰起上身，曲起长长的脖颈，然后猛地向前冲刺过去，还从嘴里喷出了一股黑色的火焰。科尔害怕地看着法师们被火焰吞没，片刻间还以为他们都死定了。然后烟雾散去，他看见里斯单腿跪着，后者竖起了一面闪烁的魔法盾牌保护着他们。话虽如此，可那盾也已经在重压之下扭曲了。里斯跌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和红头发冲到了他的身前。她们伸出法杖，一个射出了闪电束，另一个放出纯粹的能量爆破。雷鸣声撼动着广场，都击中了飞龙前胸。即便这样它似乎还是毫发未伤，只是狂怒地张开了翅膀。
继而会走路的雕像凭空现身了。科尔看着它冲向那条龙，双拳砸向其侧腹。“我干掉过它一次，”雕像怒吼道，“这次我也一样会干掉它！”这强大的一击令这怪兽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了。但它随即便扭转身，猛力拍向雕像，就仿佛它是一只烦人的苍蝇。
雕像有如炮弹一样，轰然撞上了科尔旁边的一栋石造建筑。它随着响亮的破碎声撞穿了墙，以致于整座建筑都塌落在了它身上。一片尘雾腾起，呛得科尔直咳，迫使他退向安全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那条龙又旋转起来，科尔反射性地后跳，刚好看见它的尾巴扫过他这边。他一边的眼角瞟到圣殿队长正将大剑挥向那怪兽的一只脚。剑刃深深地砍进了腐肉，黑血四溅。它再一次旋起身子激烈地反抗着，而圣殿队长和科尔刚才一样闪开了。
然后空中电闪雷鸣。他感到自己的肌肤都在因魔力而颤动，听到周围闪电随机劈中的东西滋滋作响，甚至有几道闪电触手可及，不过科尔跳到了旁边……却正看见那条龙到了他头顶上。两枚凶恶的黑眼珠俯视着他，其中充满了怨毒，如同永恒一般深邃。它的嘴边长着弯曲的獠牙，有他的胳膊那么大。伴着轻蔑的哼声，它大张的嘴巴对着他压了下来。
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他看到了它分叉的舌头、下滴的涎液、嘴里一垄垄的黑肉，每颗尖牙上都伸展着腐毒的卷须。这条龙的吐息也有一股腐烂的臭味。
远处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几乎是本能地从碎石和尸体上滚到了一边，紧接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上下颌大力咬合的可怕声音。他敢肯定，要被咬中的话他就被分为两截了。飞龙将身体转了过来，但科尔已经在移动了。他尽全力飞速地奔跑着，周围的事物都闪电般一晃而过，可在他看来，自己就宛如在水中疾跑一样。
气流变了，于是他俯下身去。那怪物的一只爪子抓过他的头顶，每根弯曲的利爪都黑闪闪的。他看到圣殿队长就在他前面不远，脸上沾着血正爬起身来。他们的视线短暂地交会了，从她惊骇的表情中，他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科尔回过头，发现那条龙正在吸气。
一颗火球从后面飞来击中了它，爆开来成了一片地狱火。它还是没有受伤，但爆炸的冲力足以使它分神了。科尔趁着这个机会，钻到了那只怪兽的下面。
你在做什么？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反复问道，你为什么不跑？他想要叫它安静，可它久久不肯散去。
那龙的肚子就贴在他头顶上，他都觉得自己会被它压个正着、或者被到处移动的四脚扯成碎片了。他必须不停地爬动，岩石刮擦着他的肚子。他不假思索地拿起他的匕首往上刺去，锋锐的金属割开了皮肉。他边移动边划拉，热烫而又难闻的污血洒落在他的身上。
飞龙有了反应。它绷紧身子一跃而起，力道大得差点把科尔也一起吸过去。他抬起头，看到那怪物飞过雷云，伸开的黑翼遮住了整个广场。它朝着空中发出一声挑战般的怒吼。
它的双翅每往下拍动一次，都会掀起四面八方呼啸的狂风。岩石飞了起来，尸体颠来倒去，两座建筑塌落了，完全一副混乱的景象。科尔大口喘息着，拼命地抓住一大块崩塌下来的石雕。他看到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滚过他身边，她白色的法杖飞出手中，可他什么都帮不了。
随后那条龙再度落在了广场的另一侧，破坏性的力量让它脚下的地面都陷落了下去。科尔惊惧地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大声尖叫着。没等他设法朝那怪兽滚去，就被跌跌撞撞地吹向了后面。在他和安全地带之间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并且还在被撕扯得愈来愈宽、愈来愈大。
科尔跳了起来，他挥舞着双臂飞上半空，下面是通向一片黑暗的豁口。它跟分开那片冰冷沙漠的裂口很像，唯有冷冰冰的虚空充斥其间，而他眼看就要掉进去了。他不顾一切地抓向眼前的崖边，碎裂的岩石开始崩解，但他的手指还是扣得紧紧的。他猛一发力，将自己拖上了坚实的地面。
那条龙又一次地吼叫起来。烟雾四处弥漫，刺得他眼睛痛。他听到圣殿队长在大喊，还听到了法术的爆破声。随即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抬头看去。站在他边上的，是法袍血迹斑斑、烧得焦黑的里斯。
“科尔！快离开这儿！快跑！”
“我不会丢下你的！”
就在这时，科尔看到那龙从广场那边朝他们飞跃过来。它伸出了利爪，迅速地下落。“当心！”他喊道。他抓住里斯并将其拉开了，那怪物正落在刚刚他所站的地方。冲击力将他俩都掀倒在地。
里斯爬了起来，愤怒地扭头看着飞龙。魔法能量突然间朝他凝聚过去，亮得科尔都快失明了。魔力不断蓄积，最后里斯使劲喊着，将能量激射而出。
那条龙被打得踉跄而退，魔法在它的表皮上连连爆裂，烧灼着碰触到的地方。它狂暴地痛叫起来，可在它还未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一块巨石横空飞了过来，砸在它的头上。科尔瞧见那会走路的雕像从一堆瓦砾中现了身，它怒容满面地捡起更多的石块投掷着。
又有一大束白色的火焰击中了飞龙的后背。红头发法师站在一大块岩石顶上。她身受重创，表情却冷酷而坚决，杖头的火流也变得越来越强劲。
那条龙在合力的攻击下摇摇晃晃地扭动着身躯，在岩石的敲击和法术的爆破中无法保持平衡。它最后一次吼出挑衅般的刺耳叫声，在空中回荡着，然后它高高跃向了天上。
它身下刮起的气流使科尔和里斯蹒跚地滑向了广场边缘。里斯抓住了一块露出地面的石头，但科尔找不到任何攀附物。他摔倒在地上，疼痛传遍了全身，并一路滚进了其中一个小巷。
滑行总算停住了。科尔躺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抬眼看着他两侧的高墙。其中一侧的墙开始倒塌了，他困惑地凝视着，看那大块的碎片从边上剥落下来，直到一块巨大的灰泥朝他头上砸下来，他才意识到了危险。他惊恐地喊了一声，滚到了旁边，那块碎石砸在了地面上。
整面墙都塌了。
科尔跳起身来。他转身要跑回广场，但又有一大块墙体正落在他身前。接着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脑袋，他都没看到那是什么。他晕晕乎乎地向后退去。由于连锁反应，他另一侧的墙体也开始倒塌。更多的灰泥纷纷落下，填进了这个小巷，他连忙跑开了。
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并瞪视着前面那一片废墟。他的心脏反射性地猛跳着。最糟糕的情况似乎已经过去了。
然后他听到了低沉的咆哮。他转过身，看到有只苍白的怪物在小巷的另一端。它怒视着科尔举起了它的剑，死鱼眼睛里充斥着急迫的渴望。在它身后出现了更多的同类。
匕首不在他的手上。他把它落下了吗？“里斯！”他大声喊着。之前战斗时那可怕的雷鸣声已经被令人不安的静寂所取代，不过并没有回应的喊声。就他所知的情况看来，里斯可能死了。
他逃跑了。
里斯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他头昏脑涨、精疲力竭。我可以睡上一星期……但我想确切来说我已经睡着了。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影界里施放过法术了。他忘记了它所能提供的绝对力量，以及之后会让他多么地脱力和酸痛。
广场成了一片废墟。一条巨大的裂缝将它一分为二，而另一边几乎全都陷下去了。大部分的建筑都消失了，此时一大片尘雾笼罩着一切。周围静得可怕，就连远处的尖叫和战斗的喧嚣都似乎消失了。乌云依然在他的头顶翻腾，感觉相当诡异，就好像他陷入了停滞。独自处在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这一刻真是可怖。
“你受伤没？”
他抬头便看到伊万杰琳伸出了手。她的脸上溅满了血，身上包覆着灰泥与尘土，可还是像一个自傲的战士般努力笔挺地站着——同时也是个面露愠色的战士。她严厉地瞪着眼睛现出不快的表情，他只希望这不是在冲着他发脾气。
“我还死不了。”他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一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海：其他人在哪儿？他惊恐地扫视周围，看到玺偶正帮伤势不轻的温妮起身，而爱德利安则在广场另一侧拍着灰，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哪儿都找不到科尔。他滑进的小巷此刻已堆满了瓦砾。
他手足无措地跑向那边。“科尔！”绝望之下，他开始用力扒开碎石，然后才发觉这么做毫无意义。要是科尔被压在这下面，那他早就死了；而如果他没在下面，那光靠里斯是不可能清出一条道来的。
爱德利安走到了他身后。她和温妮一样伤痕累累、满身是血。老太太灰白的头发歪到一边，蓝色的法袍撕破了，还沾满了尘土。她在魔像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没有死。”她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些建筑塌方的时候，我看见他跑了。”
“那我得去找他。”
“不是时候。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伊万杰琳大步走上前来，她的脸上满是怒意。“你的任务，”她咬牙切齿道，“使我们陷入了如此窘境。这全是你做的好事，巫师，我不会再允许你随心所欲地将我们拖进更多的危险了。”
温妮睁大了眼睛。“你不会再允许我？”
“没错。”伊万杰琳在玺偶向她靠近一步时顿了一顿。它摆出一副有威胁的姿态屹立着，可她没有被吓倒：“我现在就要中止你的任务。”
里斯神情紧张地瞥了一眼爱德利安，但却发现她毫无赞同之意。无疑，她发现自己进了影界时和他一样惊骇，但在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就对里斯和伊万杰琳两人没什么好感了。她阴沉着脸看向了别处。
温妮挺直了身子。尽管外表凌乱不堪，但里斯在大礼堂所看到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忽然又回来了，还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你没有权力那么做，圣殿队长。”
“我完全有权力。单单为了一个显然是自作自受的人，你还想把多少人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她拔出剑来。这个动作令玺偶眼中闪出了凶光，可伊万杰琳没有理会。“我不准备再参与了，也不准备让你或这儿的任何人再参与了。”
温妮碰了碰魔像的手肘，于是它退开了，但丝毫也没有降低警觉。“你觉得你手中真的握有一把剑么？”她问道，“那剑确实可以砍中，不过非得要你坚信如此才行。圣殿武士在很多地方都是主导者，可在影界这里面不是。”她的微笑有些冷酷。“恶魔会被引向我们，是因为我们能够依自己的意志来改变真实。那是我们所受的诅咒，但在这里……在这里那就是我们的力量。”
伊万杰琳皱起了眉头，并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剑。她没有退开。“的确，我无法强迫你。那么说，你本来就打算让我们置身于更多的危险吗？”
“我们对于他为何采取此种行动的原因一无所知。我倾向于等他脱离了恶魔的控制再来审判他。所以没错，我打算有始有终。我可从未说过这个任务毫无风险，也没有要求你同行。然而你现在已经在这儿了，因此我们继续一起行动会更好些。”温妮挑起眉毛，询问般地转头看向里斯和爱德利安。
“我不去。”里斯坚定地说。
爱德利安连忙一脸惊愕地看向他。“你说不去是什么意思？你还能去哪儿？”然后她顿了一下，明白过来，“你还想着要找他？那个杀人凶手？”
“他救了我的命。本来我已经被那条龙杀了。”
“那并不能抵销他的所作所为。”爱德利安说。
伊万杰琳摇了摇头。“这不重要。你不能再一个人跑开了，里斯。我比你更不认同于这个任务，但我的职责依然明确。”
“那你对科尔的职责又怎么说？”她疑惑地看着他，于是他不得不控制住语调中的愤怒情绪，“他所做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也清楚他又迷茫又害怕，从圣殿武士把他带进塔楼起就一直是这样。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他，保护所有人不受他的魔法所害，可他却从他们的指间溜走了。”他生气地伸出手指，戳着伊万杰琳的胸甲。“而现在你能看到他了。以前你不相信我，但目前他就在这儿。你应该要做的是试图去帮助他，可你反倒要审判他，还有我。”
伊万杰琳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不过爱德利安却笔直地朝他走了过来。她的身高只到他的下巴，但她气势汹汹地抬眼瞪视着他。“你这是在犯蠢，里斯。”她厉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也该考虑考虑你自己了。你该跟我们待在一起，去找到法拉蒙，然后离开影界。”
他踌躇了。光他自己能有多大希望找到科尔？即使那条龙不会再出现了，又有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怪物现身呢？“我需要你的帮助，爱利。”
可他连问都不必问的。她冷淡地摇了摇头，浇灭了他的希望。“不，”她说，“我可不干。”
“我同他去。”
里斯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两次才意识到这话是伊万杰琳说的。圣殿武士严酷地沉着脸，但看来决心已定。他还没来得及表达他的惊讶，就被爱德利安抢了先。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她嘲弄道。
“可他是对的。”伊万杰琳不情愿地说道，“倘若这个科尔确实是被带进白色尖塔的法师……那么我们就该对他和他的行为负责，至少是部分责任。”她瞥视里斯一眼，表情柔和了点，还有些尴尬。“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一个为了他人而使自己处于危险的人肯定不算无可救药。就像法拉蒙一样，我们可以等到都安全了的时候再去烦恼对他的定罪。”
里斯如释重负。他感激地对她微笑着，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妮皱了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她失望了？生气了？他可说不清。“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吗？”她问道。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们先找到科尔，然后再一起去找法拉蒙。”
她淡淡一笑。“你要找的是你的朋友，而我也一样。”说着，她抬头看向玺偶，后者正漠不关心地遥望着远方，“我希望至少你能陪我一起去吧？”
“喔？尔已经聊完了吗？我还以为我们是在等那条龙回来呢。”
温妮不禁笑了起来。“你不就是在这里告诉我说你不怕大恶魔，因为就算它把你整个吞掉，你也可以完好无损地穿过它的肠胃吗？”
魔像似乎有点不安。“那不会是我的首选。”
“哦，很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温妮和魔像动身走了，爱德利安也准备跟上，然后却停住了。她犹疑地瞟了瞟里斯。“好好瞧瞧她。”她告诫道。他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伊万杰琳。“你们去找那个法师、或者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吧。要记住她毕竟是个圣殿武士。她不是来这儿保护我们的。”没等他回答，她便扭头走了。
里斯和伊万杰琳被留了下来。他侧眼看着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谢谢你。”
她没有笑。“先别急着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