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及其来生 五
14
有时候她不小心睡着了,下巴抵着胸口,偶尔牙齿下巴磕到桌面,立刻惊醒。她总是站在窗前,眺望山谷。多萝西一伙人还要走几个礼拜呢。没准他们早就被杀死了,尸体付之一炬;想来飒芮玛就是这个结局。
这天晚上,里一尔从军营回来,满脸泪痕,说话断断续续。她想假装不在意,无奈又大感好奇。他最终跟她坦白了。一个士兵跟兄弟们开玩笑说,等多萝西一行人到了,就把那几个随行的杀了,把多萝西绑起来,供这群饥渴的汉子取乐。
女巫说:“哎,男人嘛,整天做白日梦。”她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忐忑起来。
里一尔之所以哭,却是因为他那帮朋友把这番话如实禀报了长官。这个小兵被扒光衣服,处以宫刑,钉在风车上示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风车转圈,秃鹫飞下来啄食他的内脏。他一直没咽气。
女巫说:“这世界上恶并不难找。不知怎的,恶比善更容易想象。”指挥官对手下的残酷手段令她动容。这么看来,多萝西十有八九还活着,看来司令官下了命令,要全力保护她。
里一尔把齐天理抱在膝上,眼泪淌了他一脑袋。齐天理说:“唔,我呜呜无物。”跟着里一尔一道哭。
奶妈见了说:“瞧这一对儿多可爱。画成画儿可得多美?”
女巫就着夜色的掩护,骑上扫帚,去成全那个生不如死的士兵。
一天下午,她莫名想起了尼基迪克博士课堂上的那只幼狮,那只失去母亲、被当成实验品的小家伙。她还记得小东西吓得缩成一团,记得自己有多么激动。也可能是她事后高抬了自己?
假如这就是那只狮子,后来长成了这个违逆本性的胆小鬼狮子,那就不会找她麻烦。她毕竟救过他。对吧?
黄砖路上这支不寻常的旅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铁皮人是个空壳、没用的嘀嗒人,或者中了咒语变成了空心人。狮子完全违背自然天性。嘀嗒玩意儿不难对付,动物她也应付自如。让她心生畏惧的是那个稻草人。是咒语?是伪装?也许里面只是藏了个狡猾的舞蹈演员?这三个家伙都少了点男性气概,那个丫头的天真无邪让他们受了蛊惑。
狮子的来历她想得到。不过是史兹科学讲堂里备受虐待的小兽。尼克·樵伯应该是她妹妹泄愤的对象,为魔法斧头所害。至于稻草人,她却毫无头绪。
她渐渐觉得,在那张玉米粉袋子画出来的脸孔下,是一张她熟悉的脸,是她一直等待的那张脸。
她点起蜡烛,仿佛念咒语一般,一字一句地大声说:“费耶罗没死。他被关起来,但他逃走了。他回家来了,他回其亚莫科了。他回来找我,伪装成稻草人,因为他不知道谁住在这里。”油脂烧成灰烟,字句把微光吹偏了。假如语言还有别的作用,她仍然不知道。
能想出这么个计划,需要费不少脑子。
她翻出费耶罗的旧袍子,叫来老态龙钟的煞风景,叫他仔细闻一闻,每天都派他去山谷里跑一圈。要是那几个伙伴来了,煞风景就会找到他们,欢天喜地地带他们回家。
她撑着不眠不休,但偶尔仍忍不住打盹。她的梦指引着费耶罗,他离家越来越近。
15
秋风起。山下的军旗和王旗挪了位子,军号声沿着山坡传到城堡,几乎微不可闻。女巫明白,这就是说那班人到了红风车,受到皇室级别的欢迎。女巫说:“他们既然走到这儿,就会一鼓作气。煞风景,你去找他们,带他们从捷径上来。”她撒开老狗。煞风景声势汹汹,子孙们一齐跟上他,为肩负任务而快活、疯狂,吠叫连连。
女巫大喊:“奶妈,记得穿件干净的衬裙,再换条围裙,今天傍晚有客人!”
但狗群去了一个下午,直到日落,也迟迟没有回来。女巫查看一番才明白缘故。她拿起筒状的“千里眼”(是她顺着迪拉蒙德博士透镜相对成像的思路做的),一望之下,只见尸横遍野。多萝西、狮子和稻草人在远处簌簌发抖,铁皮人挥着斧子,一只只砍掉了狗头。煞风景和狼族后裔如同溃逃的大军战死疆场。
女巫气得直兜圈子。她叫来里一尔,冲他吼道:“你的狗死了,瞧他们做了什么好事!瞧啊,看是不是我的幻觉!”
“唔,我后来就不怎么喜欢那条狗了。而且他也活够本了。”里一尔哆哆嗦嗦,证实她没看错,接着又把镜筒对准了山坡。
她嚷嚷:“笨蛋,那个多萝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把拍掉他手里的工具。
里一尔闷闷不乐地说:“你这么暴躁,哪像要款待客人的样子。”
“他们是来杀我的,你忘了吗?”她嘴里这样说,其实她倒忘了;还有那双鞋,如果不是从玻璃镜里看到,她也给忘了。大巫师居然没抢去!什么道理?这又是什么新花招?
她猛地转身,把魔典翻来翻去,书页打得啪啪响。她找到一个咒语开始背,没背好,又更正,接着转过身,冲着乌鸦施咒。最初那三只乌鸦早就僵着身子摔下门框,但现在城堡里乌鸦成群,都是近亲繁殖,傻乎乎的,像一群乌合之众,很容易指挥。
“去吧,凑近去,用你们的眼睛看个清楚,剥下稻草人的面具,让我们看看他的真面目。替我干掉他们。啄瞎多萝西和狮子。你们三个,去千年草原找娜丝托亚公主,我们重聚的时候到了,我们所有人。借着魔典,推翻大巫师终于有望了!”
里一尔说:“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把他们弄瞎呢?”
女巫恶狠狠地说:“哼,等着瞧。”乌鸦飞下山坡,如同一片黑云,从天空中一个俯冲,像一颗颗大号铅弹,沿着嶙峋的悬崖,飞到旅人前。
奶妈好不容易出一次房间,照例由齐天理扶着。她说:“落日真好看,是吧?”
“她派了乌鸦去啄瞎客人的眼睛!”
“什么?”
“她要弄瞎客人的眼睛!”
“哦。这倒是个办法,省得掸灰了。”
“你们两个神经病快闭嘴。”女巫四肢抽搐,仿佛神经紊乱。她上下挥动手肘,像乌鸦似的。她从镜片里追踪到乌鸦的影子,哀号一声。
里一尔一把夺过千里眼。“怎么了怎么了,我要看。”女巫这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于是里一尔告诉奶妈:“哦,看来稻草人真能吓走鸟雀,名不虚传。”
“怎么了,他怎么了?”
里一尔瞟了一眼女巫说:“这么说好了,乌鸦回不来了。”
她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说:“依然可能是他。里一尔,你的愿望可能要实现了。”
“我的愿望?”里一尔早就不记得说过想要父亲的话,女巫也没费心提醒。稻草人或许是乔装的,没见到证据,她不死心。要是费耶罗没死,她也不需要宽恕了!
暮色渐浓,那队古怪的朋友加快脚步。没有士兵护送,大概因为士兵们深信其亚莫科里住的是坏女巫。
女巫说:“来吧,蜜蜂,照我说的做。宝贝们,我们得齐心协力。我们需要一点蜂针,一点刺激,一点苦头。能不能蜇一下给我瞧瞧?嘿,不是‘我’,一群废物,我说话仔细听着!我是说山下那个丫头。她是冲着女王蜂来的!等你们大功告成,我就下去拿回那双鞋。”
奶妈问里一尔:“那个老巫婆在叨咕什么呢?”
蜂群听懂了女巫的语气,嗡嗡地飞出窗口。
女巫说:“你来盯着,我看不下去。”
奶妈用患了白内障的眼睛对准镜筒。“月亮从山间升起来啦,像只鲜美的桃子。后院种点桃树多好?留着那些该死的苹果树干嘛?”
“奶妈,我叫你看蜜蜂。里一尔,你来看,告诉我什么情况。”
里一尔逐一描述:“蜜蜂冲下去了,像妖精还是什么的,挤成一团,尾巴七零八落。那帮旅人看见了。没错!没错!稻草人从胸前腿上抽出稻草,盖在狮子和多萝西身上,还有那条小狗。蜜蜂蜇不透稻草,稻草人成了一地稻草。”
不可能。女巫一把夺过镜筒,大吼:“里一尔,你个混小子,大话连篇!”她的心如狂风呼啸。
里一尔没有胡说。稻草人的衣服里面只有稻草和空气。失踪的恋人没有归来,救赎永远无望。
蜜蜂只能攻击铁皮人。蜂针打在铁皮挡板上毫无用处,蜜蜂死了一地,堆成一座座黑色的小丘,像烧焦的影子。
里一尔说:“我们的客人真会随机应变,不得不承认。”
女巫怒道:“给我闭嘴,小心我把你的舌头打个死结!”
奶妈说:“我该去准备点小点心了。经历了你这几场考验,他们准饿得咕咕叫了。芝士饼干还是鲜蔬淋胡椒沙司,你说呢?”
里一尔说:“芝士好。”
“艾芙芭?你呢?”
她忙着翻魔典,没空理会。奶妈说:“又得劳烦我,还用说吗。大事小事都得我一个人干。我这把年纪,本该天天喜极而泣的。还以为我总算能歇歇啦。结果呢。做了一辈子伴娘,成不了新娘。”
里一尔接口说:“做了一辈子神父,成不了神。”
“你俩饶了我吧!奶妈,你要走赶快走吧!”奶妈挪动不灵便的腿脚,往门口走去。女巫喝道:“齐天理,由她去,我还有事叫你做。”
奶妈说:“是啊,摔死我算了,但求小姐满意。为这个也得吃芝士。”
女巫吩咐齐天理:“这样太傻了。很快天就要黑了,他们会掉到悬崖下边摔死的。那帮可怜虫,我于心不忍啊。我不是说铁皮人和稻草人,他们爱怎么摔都行,估计也不怎么疼吧。身子摔烂了,找个好手艺的铁匠就能修好。你去把多萝西和狮子带上来。多萝西拿了我的鞋子,狮子跟我有约。我们是老交情啦。懂了没有?”
齐天理眯眼、点头又摇头、耸肩、吐口水。
“试试看吧,试都不试,那还有什么用。去吧,带着你的徒子徒孙。”
她冲里一尔说:“好了,这下满意了吧?我没说要杀他们,我就是叫猴子去给客人带路。等我拿到鞋子,就送他们回去。之后我就带着这本魔典,去山里找个洞穴隐居。你不小了,懂得照顾自己。终于能拔掉眼中钉了。谁还需要宽恕?嗯?”
“他们是来杀你的。”
“是啊,你是不是翘首以盼啊?”
他没把握地说:“我保护你。”想了想又说,“但我绝不会伤害多萝西。”
“哈。去摆桌子吧,叫奶妈别准备芝士饼干,我要吃菜。”她冲他挥舞扫帚,“去啊,我叫你去你就去!”
房间里只剩下女巫一个人,她瘫坐在地。这几个旅人要么运气非凡,要么根本不缺勇气、脑子和心。显然,她打错了算盘。她应该欢迎那丫头,和和气气地解释清楚,趁机拿回那双该死的鞋。有了这双鞋,加上娜丝托亚公主从旁相助,或许向大巫师寻仇还有胜算。无论如何,魔典得藏起来。那双鞋也不能落在大巫师手里。
想到使魔惨死,她觉得浑身冰凉。她感觉思绪念头一个接一个跌倒,滚作一团。待会儿见到多萝西该怎么做,她其实一点打算也没有。
16
里一尔和奶妈早早守在大门两侧,笑容洋溢。齐天理一伙飞猴估算失误,把两个客人摔在内庭的卵石上,发出“嘭”的一声。狮子疼得直哼哼,因为眩晕泪流满面。多萝西把小狗紧紧抓在怀里,坐直身子问:“这是到哪儿啦?”奶妈道了声“欢迎”,行了个屈膝礼。
里一尔打了声招呼,两只脚拧了劲儿,一跤跌在水桶里。
奶妈说:“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啦。我们准备了便饭,不如先吃点点心吧?家常东西,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
里一尔站定了,面红耳赤。“这里是其亚莫科,阿姬祁部落的大本营。”
小姑娘急急地问:“也是瘟鸡州吗?”
奶妈问:“小不点说什么,叫她大点声。”
里一尔回答说:“应该叫玟窟斯,瘟鸡是骂人的话。”
“啊,天啊,我不想冒犯谁的!哎呀,真的!”
奶妈笑眯眯地说:“真是个好看的小姑娘,胳膊呀腿呀都没长错地方,而且皮肤又光又滑,一点儿也不碍眼。”
“我叫里一尔,就住在这儿。这是我的城堡。”
“我叫多萝西。我好担心我那两个朋友啊,铁皮人、稻草人不知怎么样了。我求你,能不能去帮帮他们?天这么黑,他们要走丢的!”
里一尔说:“他们不会有事的。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找他们。我发誓。我愿意不惜一切。真的,不惜一切。”
多萝西说:“你人真好,这里的每个人都特别好。呀,狮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
狮子抱怨道:“要是无名神想让狮子飞起来,那早给我们配上热气球了。我的午饭都留在那片山涧了。”
奶妈絮叨个没完。“欢迎之至。我们等你们好半天啦。我为了准备点心,手指都要烂了。小小意思。不过我们有什么,你们就有什么。这是我们山里的规矩。凡是旅人都欢迎。好啦,我们去找点热水和胰子洗洗,然后去用点心。”
多萝西说:“您真体贴,不过我得先去找西方坏女巫。我是说,那个‘西方坏女巫’。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座城堡样子真是美轮美奂。等我们回来再来打扰,要是走这条路的话。”
里一尔说:“哦,没事,她也住这儿。跟我一起。别担心,她就在这儿。”
多萝西脸色微微发白。“真的?”
女巫出现在门口。“假不了,就在此。”她跳下台阶,裙角舞成一阵旋风,扫帚匆忙跟上,“齐天理,干得漂亮!我的努力总算没有完全白费,我很欣慰。你,多萝西,多萝西·烈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你的房子紧急降落在我妹妹头上!”
多萝西解释说:“其实不是我的房子,从法律上讲,严格来讲。说起来房子也不属于埃姆婶婶和亨利叔叔,除了烟囱,还有几扇窗户。我是说,房子抵押给了威奇托第一州立工农银行,所以他们才是责任方。我是说要是您想索赔的话。这家银行全心全意为您服务。”
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女巫觉得心平气和。“房子是谁的,我无所谓。关键是你没来的时候,我妹妹活得好好的,如今她却死了。”
多萝西紧张地说:“哦,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真的。我绝对不想发生这种事。我想象得到,要是房子砸在埃姆婶婶头上,我准要伤心死了。有一回门廊顶上掉了一块板子砸在她头上。她头上鼓了那么大一个包,哼了一下午赞美诗,不过晚上就恢复老样子,一副暴脾气啦。”
多萝西把小狗夹在胳膊下,握起女巫的双手,反复说:“真的很对不起,失去亲人的滋味真难受。我从小没爹没妈,我都记得。”
女巫说:“放开我。我最恨虚情假意。叫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多萝西有股执拗劲儿,就是不肯放手。她不说话,静静地等着。
女巫嚷:“放手,放手。”
多萝西问:“你很爱你妹妹吗?”
女巫恶狠狠地说:“和爱不爱没干系。”
“因为我很爱我妈妈。妈妈跟爸爸葬身大海的时候,我都伤心死啦。”
“葬身大海是什么意思?”女巫说着,从那个黏人的丫头手里抽出双手。
“他们去故国探望奶奶,因为她快不行了。结果刮起了风暴,船翻了,裂成两半,沉到了海底。他们都淹死了,大海吞噬了每个人的灵魂。”
“哦,这么说他们都有灵魂。”女巫想象一艘船淹没在那么多水里,心惊肉跳。
“灵魂一直都在。我猜他们只剩下灵魂在世上。”
“拜托你别黏着我。进来吃点心吧。”
多萝西对狮子说:“你也来吧。”狮子悻悻地打个滚,四脚着地,跟在后面。
女巫阴沉沉地想,我们这是成了酒家了吗?怎么,要不要我派只飞猴去红风车请个小提琴手来助兴?她这样的杀人凶手倒是罕见。
女巫琢磨怎么叫这丫头缴械投降。很难说她带着什么武器,除了她天生的头脑和坦诚。
吃饭的时候,多萝西呜呜哭起来。
奶妈问:“怎么,她不爱吃芝士,想吃菜?”
多萝西却不回答。她双手按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橡木桌面上,双肩一抖一抖。里一尔想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女巫冷冷地冲他点头,示意他不许动。他气恼不已,把牛奶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多萝西抽抽搭搭地说:“我没事,只是担心亨利叔叔和埃姆婶婶。我放学回家要是晚了一小会儿,亨利叔叔都急得要命。埃姆婶婶呢——唔,她不高兴的时候脾气可大了。”
里一尔说:“天下的姑母婶娘脾气都不小。”
女巫说:“快吃吧,谁知道下一顿在哪儿。”
多萝西拿起刀叉,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最后惹得里一尔也眼泪汪汪的。小狗托托汪汪叫着要吃东西,女巫触景生情。煞风景跟了她八年,如今和子孙横尸山间,成了蝇虫的晚饭。她对蜜蜂和乌鸦不大上心,只有煞风景对她有特殊的意义。
奶妈说:“哟,开派对啦。我看该调节一下气氛,点根蜡烛。”
齐天理说:“烛祝支吾。”
奶妈点起蜡烛,开始唱“祝你生日快乐”,哄多萝西开心。可惜没人应和。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奶妈一个人吃完了芝士,开始切蜡烛。里一尔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多萝西愣愣地瞪着支架台抛光木料上的节孔。女巫用餐刀挠手指,刀尖儿轻轻地划过食指,仿佛刀子是凤凰羽毛。
多萝西单调平板地问:“你要把我怎么样?我真不该来。”
女巫说:“奶妈,里一尔,你们去厨房待着。带狮子一起出去。”
奶妈问里一尔:“那个疯婆子是跟我说话吗?小姑娘怎么哭了?饭菜不可口?”
狮子嚷:“我绝不会扔下多萝西!”
女巫静静地说:“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以前,你被抓到史兹科学实验室做实验来着。你当时吓坏了,我还出面为你求情呢。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再救你一回。”
狮子赌气似的说:“我才不要别人救呢。”
女巫说:“我明白你的感受。你可以跟我讲讲动物在野外是怎么生活的,他们有没有退化,退化到什么程度。你是在野外长大的吧?你可以派上用场。你可以保护我,到时候我带着我的魔典,我的魔法手册,我的女巫之锤,颠倒众生的摇篮本,我的圣甲虫、卍符十字法典,我的奇术经。”
狮子一声咆哮,大家预料不及,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连多萝西也不例外。奶妈望着窗外说:“雷声绕圈转,有雨不久远。我最好把衣服收进来。”
狮子对女巫说:“我比你个子大,我绝不会留下多萝西一个人。”
女巫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起小狗,吩咐齐天理说:“去把这玩意儿扔到鱼井里。”齐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托托,飞快地跑了。托托呜呜叫唤,像一段长毛的面包。
多萝西急道:“不要!快来人,救救它!”女巫猛地一伸手,把她按在桌子上。狮子却一跃蹿进厨房,追赶雪猴和托托去了。
女巫大喊:“里一尔,快锁门。让他们再也进不来。”
多萝西哭道:“不要,不要,我跟你走,你别伤害托托!它没伤害过你!”她又转头对里一尔说,“求你别让那只猴子伤了我的托托。狮子中看不中用,他救不了我的小狗!”
奶妈高高兴兴地问:“是不是要围着炉火吃甜点?今天是焦糖蛋奶冻哦。”
女巫抓起多萝西的手,开始往外走。里一尔猛地跳过来,抓住多萝西另一只手。他嚷嚷:“老巫婆,你放开她。”
女巫的声音很平静,很疲惫。“里一尔,不是我说你。你要磨练性格也不看时候。少逞强了,省得我俩都尴尬。”
多萝西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去救托托。哦,里一尔,无论如何,帮我照顾好托托——求你了。他需要一个家。”
里一尔探过身子,吻了多萝西一下。小姑娘吃惊不已,身子歪在墙上。
女巫咕哝道:“饶了我吧。不管我做错了什么,都犯不上这么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