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非理性时代Ⅰ:牛顿加农炮> 第四章 天才机器

第四章 天才机器

「我不确定它和以太抄写机有甚么直接关系。」约翰.柯林斯说。狐疑的双眼一直紧盯班杰明正敲打着的奇特机器。

  「也许没关系。」班杰明低声道,一面检查他刚完成的东西有无问题。「不过我是用旧零件组装成这台的。」

  「这是甚么?」

  「慈悲的上帝为鉴,这是一枚贤者之石。」

  「慈悲的上帝为鉴,你这颗脑袋大概被你哥敲太多次,需要治疗。」

  回头看看这台机器,他得承认这确实不像贤者之石。他所做的东西看起来是钓鱼竿和咖啡豆研磨器的综合体,上面还有一整排玻璃高脚杯以方便度量。

  约翰叹气道:「我的数学比你高一两级,但是我得承认我看不出来,我们在纸上推算出来的结果和这东西之间有甚么关联。」

  「先看看它能不能动吧。」班杰明回答。「如果不会动,我们等下再来想办法让它动──」

  「一定还是不能动,」约翰说:「直接向你哥解释他的要求为何无法达成,可能还比较容易。」

  「跟暴风雨解释为甚么它不能飘到港口来,你可能会有更大的成就感。」班杰明回答:「而且,正所谓『山不转路转』。」

  「甚么?」

  「我的意思是,詹姆士也许是对的。他逼我思考看似不可能的事,我现在得承认他的要求有可能办得到。」

  「喔,拜托,又来了!」约翰大叫。

  班杰明耸耸肩。「四十年前没有人相信会有无焰灯、亚德曼合金和能让血液沸腾的枪械,之后牛顿便发明了贤者水银制造它们。你等着看吧。」

  约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那就打开这机器吧。」

  「帮我把机器抬到水边。」

  两个男孩来到了贮水池旁,面向着铁灰色浩瀚的查理河。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和左方不到一哩处几座炼铜厂的刺鼻气味,邻近的船坞里传来榔头声和男子的粗哑叫声。他们把机器抬到水池边。班杰明将长长的铜管放斜,直到它刚好碰触到水面。他把手指头浸湿。

  「转动那曲柄。」他告诉约翰。

  「喔,想当然耳,现在变成我要去转了。」他的朋友嘟哝着。

  曲柄移动了一个横轴,上面装了八个不同大小的半球形玻璃杯。班杰明用湿掉的手指碰触其中一个杯子,清晰的声音随之出现──和有人敲着玻璃杯边缘所发出的声音类似。

  班杰明满心期待看着池水,数到一百二十。接着他碰了另一个圆杯,这次发出的音调较高,他等待了相同的时间。

  「真是精彩啊。」约翰挖苦道。

  班杰明噘起双唇,试了第三个音。这回他数到一分钟时,便听到约翰的喘气声,他看着池水兴奋大笑。约翰认真地转着曲炳,那个音符发出了声音。当约翰力尽时,他们便交换位子。最后两人终于停下脚步,呼吸急促,欣赏着他们的成就。

  「班杰明,我真不敢相信。」约翰一面说,一面抹去狂喜和凯旋的泪水。

  铜杆四周约三呎范围的水面都结成了冰。

  「我还是想弄明白,你的实验将如何用来改变以太抄写机所对应的另一台机器。」约翰在胜利的感觉逐渐散去之后说道。他们把机器留在贮水池边,两人坐在小堤防边上,双脚在水上摆荡着。班杰明不经意看着一艘船横过河流,夕阳把船帆染成了古铜色。

  「老实说,我不确定。」班杰明回应。「不过我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

  「你造出一具迷你融解机,但作用是相反的,它把水变成冰。」

  「实验并未完成,」班杰明说:「我们再试一次吧。」

  他们几乎是用跑的回到机器旁。大块的冰开始融解,但还有一些小块仍旧依附在铜杆上。两人再度重复方才的动作,约翰转动曲柄,班杰明拨弄音符。第四个杯子没有作用,但第五个杯子让铜杆发出诡异的粉红色光芒。当他弄出第六个音符时,结果令人叹为观止。冰块发出嘶嘶声并爆开,细小的碎片刺中两人,约翰大叫着放开曲柄。两人注视着铜杆尾端清楚冒出的一缕蒸汽。

  「我要把这机器叫做谐波仪。」班杰明表示。

  约翰抹了抹脸后气愤地转向班杰明。「班杰明.富兰克林!万一我们的血液被煮沸了怎么办?你是白痴吗?如果我们有人离那铜杆太近,身体里的血液会直接化为蒸汽,正如那些冰块。如果影响的范围变大怎么办?」

  「但是没有啊。」班杰明冷静地指出。

  「但是有可能会啊。」约翰反击。不过班杰明可能会说,他已经设法厘清方才那种状况。「所以一这回它变成了一具融解机,」约翰的口气较为和缓了。「但我没听说过融解机还能像之前那样把水冻住的。」

  班杰明颔首道:「我得承认这项实验的结果和我所预料的不大一样──变得更好。不过我们来厘清一下吧。」

  约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俏皮道:「你真的是个科学狂,比我还像。」

  「但你在数学上的能力比我强。」班杰明指出。「没有你帮忙,我没办法搞定这事。」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轻声道:「约翰,我需要你的帮忙。」

  约翰的表情依旧狐疑。「那就快说。」他叹气道:「我看看算不算得出来。」

  班杰明耸了耸肩。「我们都晓得物质是由四大元素形成的,对吧?」

  「土、火、水和风。」约翰认同道。「我可没说要你把我当成蠢蛋。」

  班杰明同意道:「对不起。说一下你对物质的理解程度。」

  「我读过《数学原理》和《光学原理》,还有劳勃.博伊尔【注:爱尔兰化学家,伦敦皇家学会创始人之一,被视为是近代化学的先驱。】那本有关炼金术基础的书。【注:指《怀疑的化学家》(The Sceptical Chymist),在此书中博伊尔以基本微粒的概念取代典的四元素与三原质理论。】」约翰说话时带了点傲气。「我知道所有的物质都是由不同比例和成分的四大元素组合而成。」

  「那转化剂呢?」

  约翰点了点头。「转化剂是指物质存在于以太中的型态和模式。」

  「稍嫌简化的说法,不过很正确。」

  「你最好就懂以太学的所有东西啦。」约翰反击道。

  「没有,你说对了,我是没有都懂。」班杰明坦承,「我也无意轻忽你的解释。物质的形状来自于以太,所以用型态来打比方还不错。但这些『型态』是由亲合力造成的,诸如重力、电磁力、社交能力。」

  「了解。」约翰说:「不过你开始讲到我不懂的地方了。」

  班杰明进一步解释:「当我们提到在以太中有某些型态时,我们指的并不是整个物体──像是房子、椅子或是人。我们指的是以太之中组成该型态的成分──铁、铅、黄金、水等等。我比较喜欢把转化剂比喻成会自行编织的织布机,这也是牛顿用的比喻。每台织布机都记得各种壁毯的花纹设计,每台织布机也都会将四大元素编织在一起,创造出其独特的设计。」

  「这就是为甚么我们在计算的这道公式需要一个矩阵。」约翰表示。

  「没错。你就知道我为甚么比较喜欢用织布机来做比方,这样子我们就能想象出有一种铜的转化剂可以用土、火和少量的风编织出铜。」

  「是的。」

  班杰明喜欢对约翰.柯林斯说教,因为这小子无论在辩论、写作和数学上都远比自己杰出。

  「在任何情况之中,」班杰明继续说道,「织布机的经纱和设计图决定物质该如何编织,这是由不同种类的吸引力以独特的组合方式所构成。每一个成分和每一种转化剂都有独特的谐波或是振动方式。」

  「我到现在还算听得懂,」约翰说:「这就是以太抄写机的运作方式──两台机器具有完全相同的谐音。」

  「对,完全正确。无论是铁或是玻璃──」他意有所指停顿了一下。「──或是水都是一样。」

  约翰凝视着他。当他说话时,声音显得有点紧张。「所以,当你改变了转化剂,其中的物质就会由水重新组织成冰。」

  「就是这样!」班杰明欢呼道,拍了拍约翰的背。「当然了,这种改变很小,而且会自然发生。毕竟每个人都会烧开水──」

  「只有透过加热,才能以较直接的方式改变转化剂。但你的谐波仪则是直截了当完成此事。」

  「很多机器都能这样,」班杰明提醒他。「无焰灯便是让风释放出光。如你所说的,我的机器是法国融解机的缩小版。在牛顿发现贤者水银之后──一种能在以太中传导振动的物质,我们便找到了改变物质状态和成分的方法。」

  「但你的这台机器不同?」

  班杰明笑道:「我觉得不同。因为我的机器可以做两种不同的事。」

  「将水冻结或是煮沸。」

  「对。绝大多数的机器只能造成一种改变。这一台可以将声音振动转译成以太的振动──核心只用少量的贤者水银,我取自另一具破损的以太抄写机。我接着只需要提供几种可能的组合方式……」

  「等一下。」约翰举起手说:「这完全是在碰运气吧?机器有八个音符,如果没半个能影响转化剂怎么办?或是会产生……这机器有可能产生任何东西啊。」

  「不会。」班杰明语气坚定。「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绝大部分都是一个叫丹尼斯.派平【注:法国科学生兼医生,一六九〇年时发明了具有活塞的蒸汽引擎。】的发明家设计的。其实他还用这玩意儿驱动了一艘小船,这机器只会影响水,而水只有三种状态──液态、固态和气态。利用不同大小的玻璃杯,我觉得有机会制造出至少一种状态的改变。」

  「但派平的机器并未使用玻璃杯?」

  「没有,他不利用声音。他以更寻常的方式操作水银和以太特有的振动方式,利用炼金触媒制造出独特的谐波。」

  约翰以无比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天啊,班杰明,那你怎么想到要利用玻璃杯?」

  班杰明噘起嘴唇。「我原本也没有想到。不对,等一下,不是这样。是我父亲说了些话,他会拉小提琴。平常他都拉得很好,但有一晚他就是抓不到音。他便打趣道:『我得每个音从头到尾都试一次才抓得到!』他接着就用手指顺着琴弦往下滑,滑过一个又一个音符。然后我这个人……」班杰明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这个人是个绝世天才。」约翰替他把话说完。

  「我本来没想过这真的能成功,但是你在纸上证明了这一点。」班杰明坦承。「然后我复习了一些书,才能在成功后向你说明原理。我过去一星期藉由实验所学到的东西,比过去三年靠阅读所学到的还要多。」

  「是啊,眼明不如手快,」约翰引述名言嘲讽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的双眼因怀疑而瞇了起来。「你原本就晓得一定会成功,因为你已经实验过了!」

  班杰明露出一道狡诈的奸笑说:「被你发现了。」

  「那你还假装不知道能否成功。」约翰理解其中意涵后便生起气来。「班杰明.富兰克林!你是把我当傻子耍?」

  「不是,约翰。」班杰明说着,同时觉得面红耳赤。「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机器会把我的血煮沸……我不想害我最好的朋友变成那种下场。」

  约翰的脸色一变,生气的表情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故作严厉的眼神。「喔,好吧……」

  「我们得走了,」班杰明说:「帮我把这玩意儿扛回家吧?」

  「为甚么要用玻璃杯?班杰明?为甚么就不用一根小提琴弦?」当他们扛着那台笨重的机器走过草地滚球场时,约翰问道。几个玩九柱球的人正纷纷驻足,好奇观看。

  「我试过琴弦,但没有用。还不确定原因为何,请记住,贤者水银是重要的元素,因为只有贤者水银能够将我调的音符转换成以太的振动。我不明白为甚么,只知道贤者水银就是办得到。也许那声音必须由结晶板发出,也有可能是音调在玻璃杯中产生另一种谐波──然后反过来影响水银。」虽然我满口道理,班杰明心想,但我其实不晓得我做对了甚么。

  「我不明白,为何那个音符会让铜杆发出粉红光芒?」

  「这是另一件你得帮我找出解答的事情。」

  「最起码我现在看到这实验和以太抄写机的关联,」约翰照实说:「如果你能用声音改变水的转化剂,就能用声音改变以太抄写机的转化剂。而且如果你能循序改变声音──就像你父亲用手指顺着小提琴弦往下滑,就应该能够和其他以太抄写机相吻合。」

  班杰明颔首。「这就是我的打算。」

  「那你试过了?」

  「还没,我想要在今晚试试看,而且我希望……」

  「希望怎样?」班杰明开始支吾其辞,约翰又问道。

  「希望你能帮我写篇数学论文,这样子我们就能把它传出去──或许传给艾萨克.牛顿爵士本人!」

  「〈柯林斯与富兰克林论谐波亲合力〉,」约翰说:「这标题听起来不错。」

  「〈富兰克林与柯林斯〉更好听吧。」

  当他们笑闹时,班杰明的眼角瞥见了一点动静。在希利巷的阴暗处,一个身穿铜扣蓝色大衣的男人正注视着他们,他拉低宽边帽的帽缘,遮住了脸。从帽缘下,班杰明感觉那人的双眼好似红色萤火虫般闪烁──好似他四年前所看到,那位在无焰灯下阅读的人。班杰明马上移开眼神,恐惧自脚底一路窜升。当他们从最后一个弯转进女王街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但那奇怪的男人已不复见。

  「我要去睡了,」詹姆士说:「当你做好后,记得把灯盖起来。」

  「我会的。」班杰明向兄长保证,虽然他很想知道为何一定要把灯给阖上。无焰灯无论有没有盖上都会持续发亮。

  以太抄写机已快要传完这一页。班杰明准备送进另一页白纸,正欣赏着机器优雅且一字不差地写出字句。其实以太抄写机是以某个在大西洋彼岸之人的笔迹书写着──这个想法使班杰明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在此时,伦敦的何洛修.哈拔德正坐在他的机器前,用手移动着笔和连接到笔上的机械臂。当然,要让机器在这里书写,班杰明必须熬到深更半夜,更换纸张,并且上紧驱动着机械臂的发条。

  他还得想出如何调整抄写机。白天的喜悦仍然感受得到,但已经为疲惫所压抑。他的思绪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宛如一只只用两条后腿行走的狗──叔叔一定会如是说。当最后一页《水星报》传完后,班杰明还是无法解决难题。他得找出方法改变结晶板的转化剂,如同改变水的转化剂,而且他必须能够渐进且持续地进行改变──和他父亲在琴弦上改变音调的方法相同。班杰明已经渐渐发觉,利用声音创造出类似的改变可能行不通,因为他想不出甚么方式可以持续改变结晶板的音调,但琴弦没问题。看来只有线弦状的东西才办得到!

  另一个问题,在于水的成分很单纯,但组成合拍器的轩辕十四锑【注:炼金术师对锑矿有特殊兴趣,其中最让炼金术师欣喜的是锑和铁的合金,一种如星芒般的结晶,因此被称为「轩辕十四锑」。牛顿本人便详细记载了他制造此种神秘晶体的过程。】结晶板则否。水转化剂的数学公式很久之前就已被演绎出来,但绝大多数物质的成分结构仍是科学谜团。

  他睡眼惺忪地摇摇头。也许他早该看一下合拍器。约翰说的那句眼明不如手快是甚么意思?这句话对今晚的他来说肯定是正确的。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办得到。甚么人在十四岁时就有如此重大的发现?

  他开始担心,要是很久以前已有人完成此发现,并将之弃置不用,那么牛顿收到这份文件时可能会嘲笑他与约翰。

  除非我用以太抄写机将文件传送给他,班杰明大胆盘算着。他自认是为了比波士顿更重要的地方而出生在这世上,他将会证明这一点。

  合拍器是一条长两英吋、宽半英吋的轩辕十四锑结晶板,固定在装有贤者水银的隔间里。贤者水银和温度计里的一般水银不同,是相当难取得的物质。班杰明用老虎钳一一转开螺丝,他得转松最后两颗螺丝才能够处理结晶板。

  遗憾的是,他看了好一阵子还是瞧不出个所以然。他叹了口气,将隔间的板子放回去,动手栓紧螺丝,这已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对这些物质的认知,刚好足够让他了解自己这天早上有多么幸运,他也领悟到自己对许多事物仍摸不着头绪。若是再几年,他一定能搞清楚──尤其是他又能找到一位良师的话,不过眼下他得承认自己一窍不通。

  突然一阵细微的劈啪声让他回神,一望之下令他血液几乎冻结。方才正当他在神游时,手却继续锁紧螺丝,合拍器因此裂开了。而尽管他尚未彻底理解以太抄写机,但有件事他是知道的,在这节骨眼上,关于这台以太抄写机就这两件事将让他十分头大。一是合拍器损坏的以太抄写机是不会动的。二是若给詹姆士发现,班杰明一定会被杀掉。这代表他只剩不到一天时间能修好他搞坏的机器。

  这是将近一年来,班杰明首次将头埋在双手间饮泣。

  班杰明在数个小时的时睡时醒后醒来,透过窗户看着早晨的城镇。街上弥漫着一阵灰色的薄雾,除了几楝最高的建筑物,霾气笼罩着所有一切。

  他该如何是好?詹姆士在下午前还不会发现机器坏了,但之后呢?他重重叹了口气后站起身,脱掉睡袍并换上一件七分裤、衬衫、以及灰色大衣。也许该去见父亲,告诉他詹姆士的不合理要求。搞不好这足以构成解除契约的理由。

  班杰明蹑手蹑脚走下楼梯,走过了印刷行,瞥了那具以太抄写机最后一眼,开门时那扇门发出吱嘎声响。寒冷的雾气直袭他的面部,班杰明缩在大衣里走着。脚步在新铺的圆石路上发出声响。

  当他发现自己正转进崔蒙街时,他明白自己不打算到父亲家。如果去找父亲,就表示承认失败,并且惹来更多的麻烦。詹姆士固执、好辩、桀骜不驯,会和父亲吵架。没有必要在他们两人间造成更多的倾轧。

  他在雾中漫步,希望脑中的迷雾能够散去。

  他的左手边是隆起的棉花山,几只狗开始吠起来。那些狗大概是法国姥安德鲁.范努养的,范努家那栋大房子在山坡上若隐若现。可能是因为狗吠声听起来相当歇斯底里,班杰明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他以飞快的脚步来到了公地,那是一片广大的公共牧场,一边紧邻波士顿,另一边是罗斯贝瑞洼地──海湾旁人迹罕至的沼泽地。公地另一旁是墓园,依稀可见零零落落的墓碑,添了些莫名的险恶感。班杰明在公地上停步,牛只开始哞哞叫,牠们俨然是在大声预告着:这天将是他一生中最悲惨的一天。

  当班杰明仍因该往何处走而踌躇未决时,他听到急促而且规律得很诡异的脚步声朝他走来,活像时钟的滴答声。他一看到宽边帽和那对肩膀便立即认出那人是谁,班杰明站着,见那陌生人靠近而感到惊恐莫名。他很确定,是他四年前偷窥的同一位魔法师,也是昨天看着他及约翰把谐波仪搬回家的人。那人是跟着他,还是只是出来散步?

  班杰明假装远望着公地。如节拍器的脚步声逐步靠近,他屏住气,被几乎令人麻痹的恐惧所震慑。两个男孩扛着一台奇怪的机器,当然会让那人驻足观看,谁不会看?

  脚步声最后停了下来。班杰明杵着打颤,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而拘谨的咳嗽声。

  「你早啊。」他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那男人在距离他一码处端详着他,圆圆的脸上泛着微笑。那人操_着英格兰北部的口音,露齿而笑,酒窝显在双颊上。但双眼阴沉且冷峻,透过眼镜看来更为严厉。

  「早安,先生。」班杰明勉强答道,感觉到自己声音中的胆怯。

  「你叫班杰明,对吗?班杰明.富兰克林?」那人伸出手,班杰明木然地瞪着那只手,直到那人扬起眉毛说:「我是崔佛.布莱斯维。」

  「啊,是的,先生。」班杰明一面说,总算伸出手和陌生人相握。

  「陪我走一段路好吗?班杰明?」语气虽然听来像是请求,但班杰明晓得实际上不是这么一回事。当那陌生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并导引他走向公地时,他只能点头。

  「对不起,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波士顿不大,」那人说:「要找到偷窥自己窗户的那个男孩的名字,并不困难。」

  一阵红晕浮上班杰明的脸颊,但迅速为恐惧所取代。他们要走去哪?

  「对……对不起,先生,」他结巴道,「我那时年纪还很小,而且……」

  「而且你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运作中的科学,是的,我了解,班杰明。我很清楚这些东西有多吸引人。」

  说到这点,班杰明胆子就大了点。「这么说来,你是位哲学家啰?」

  「不是。」那人说:「不是,如你已知的,我用的那种灯是买得到的,只怕我没有驾驭此种新科学的智慧,还有……」

  他驻足环顾四周,手臂伸前环着班杰明的肩膀架住。他加快了步伐,转眼间,他们几乎已是用跑的通过公地。班杰明尖叫,但他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他跟不上脚步,踉跄间发现自己是给拖着走的。他开始挣扎,但那人很快地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像钢索似地紧抓着他。班杰明感到完全的无助,腹部难受得像是自己快死了一般。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