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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蕾妲,和格雷先生说话的那位是?」忧虑使我头皮发麻,一心想要冲出屋外。我的潜意识尖叫着要我快点离开,但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泰然自若。
「那是林肯太太,她和格雷先生都是这里的老板。」葛蕾妲似乎非常乐意与我分享资讯。
「林肯太太?」我以为罗宾森太太离婚了,也许她又再嫁给某个可怜虫。
「嗯。她不常来这里,但我们有位美容师今天请病假,所以她过来帮忙。」
「妳知道林肯太太的名字吗?」
葛蕾妲抬眼看我,一脸不解,噘着闪亮的粉红唇瓣质疑我的好奇心。糟糕,这样问可能太过头了。
「伊莲娜。」她有点勉强地回答。
我陷入一股莫名的释怀,我的第六感果然没让我失望。
第六感?我的潜意识嗤之以鼻,是对恋童癖的直觉吧。
他们继续热烈地聊着,克里斯钦快速对伊莲娜说了些什么,她似乎有点担忧,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轻抚他的手臂,咬着唇又点个头,接着看我一眼,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
我只能僵硬地呆望着她。我想自己是吓呆了,他怎能把我带来这里?
她低低对克里斯钦说了些话,他也快速看我一眼,接着转向她回答着什么。她点头,我想是在祝他好运,但我读唇语的技术实在不怎么高明。
五十道阴影先生走回我身边,脸上写满焦虑。真该死。罗宾森太太走回后侧房间,顺手将门关上。
克里斯钦皱眉。「妳没事吧?」他问,但语气很不自然,带点戒备。
「还好。你不打算帮我介绍吗?」我的声音冷冰且生硬。
他张口结舌,像是被我抓到了小辫子。
「但我以为—」
「以一个聪明的男人来说,有些时候……」我说不下去了,「我要走了,拜托。」
「为什么?」
「你心知肚明。」我翻个白眼。
他低头看我,眼眸似在燃烧。
「我很抱歉,安娜,我不知道她会在这里,她从不过来的。她在『布来文购物中心』开了个分店,多半都待在那边,今天只是刚好有人请病假才过来帮忙。」
我转身就往大门走。
「不用找法蓝科来了,葛蕾妲。」克里斯钦粗声说完便跟我一起走出店门外。我必须努力按捺逃跑的冲动,我想迅速跑得远远的,也好想大哭一场,离开这烂透了的一切。
克里斯钦一言不发地走在我身边,我则一直试图厘清脑中的思绪。我保护似地用手环抱自己,低着头走路,避开第二大道上的行道树,他很聪明地没有伸手碰我。我的脑子塞满了一堆问题,但这位不可捉摸先生会对我说实话吗?
「你通常都把臣服者带来这里?」我生气地问。
「一部分是。」他平静、斩钉截铁地说。
「蕾拉呢?」
「也有。」
「这里看起来像新开的。」
「最近刚装修过。」
「原来如此。所以,罗宾森太太见过你所有的臣服者?」
「对。」
「她们知道她是谁吗?」
「不。没有半个人知道,除了妳。」
「但我不是你的臣服者。」
「对,妳完全不是。」
我停下来看他,他睁大眼,神情戒备,双唇抿成一条严峻坚决的线。
「你看得出这整件事有多离谱吗?」我瞪着他低声问。
「嗯,我很抱歉。」他很识相地表现出一脸忏悔样。
「我要去剪头发,但会去找一间你没和人家的员工或顾客上过床的地方。」
他瑟缩了一下。
「现在请恕我失陪。」
「妳不会逃跑吧?」他问。
「不会,我只想该死地剪个头发,一个可以让我闭上眼睛、有人帮我洗头,又可以忘记所有因你而起的麻烦事的地方。」
他伸手爬梳过头发。「我可以叫法蓝科去我那边,或是妳家。」他小声说。
「她很漂亮。」
他眨眨眼。「没错,确实是。」
「她依然已婚吗?」
「不,她五年前就离婚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因为我们那一段已经过去,我也跟妳说过了。」他忽然眉头紧蹙,举起手指示意我等一下,接着从上衣口袋拿出黑莓机。一定是转成了震动,因为我没听到铃声。
「卫区。」他不耐地接听。我们站在第二大道上,我看向眼前那棵小落叶松,树上长满嫩绿的新叶。
人群脚步匆忙地掠过我们身边,忙着处理星期六早上的生活琐事,肯定也正安排着自己的人生剧码。我想着他们的生命中会不会出现有跟踪癖的前任臣服者、美艳动人的前任支配者,以及一个完全无视美国法律、不知隐私为何物的男人。
「被车撞死了?什么时候?」克里斯钦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哦,不会吧。是谁?我仔细听。
「那个混蛋两次都没伸出援手,他一定知情,难道他对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克里斯钦厌恶地摇头。「这样就说得通了……不,只是知道了原因,但无法解释去向。」克里斯钦四下环视,似乎在寻找什么,我不自觉地模仿他的动作,但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堆购物者、车辆还有树。
「她在这里,」克里斯钦继续说。「她在看着我们……没错……不是。两个或四个,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我还没公布。」克里斯钦直勾勾瞧着我。
公布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担忧地回望我。
「什么……」他轻声说,脸色倏地刷白,眼睛瞪得老大。「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就最近?但怎么可能?……没做背景调查吗?……我明白了。把名字、地址,若有照片的话一起Email给我……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从今天下午开始。联络一下泰勒。」克里斯钦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我恼怒地问,他会告诉我吗?
「卫区打来的。」
「谁是卫区?」
「我的保全顾问。」
「哦。所以出了什么事?」
「蕾拉三个月前离开了她先生,和一个男人跑了,而那个男人一个月前死于车祸。」
「噢。」
「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应该早就发现了,」他生气地说,「她一定伤心欲绝,这就是原因。来吧。」他伸出手,我自动握住,但很快又抽回手。
「等一下,刚才话只说到一半,关于我们,还有她—你的罗宾森太太。」
克里斯钦的脸拉了下来。「她不是我的罗宾森太太。我们可以回我家再继续讨论。」
「我不想去你家,我想要剪头发!」我大吼。如果我可以专心在这件事上就好了……
他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黑莓机,按了个号码。「葛蕾妲,我是克里斯钦.格雷。我要法蓝科一小时之后到我家。问一下林肯太太……很好。」他收起电话。「他一点钟过来。」
「克里斯钦!」我气得大吼。
「安娜塔希娅,蕾拉正遭受严重的精神创伤,我不知道她现在打算找上我或是妳,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我们先去妳家整理一些东西,妳可以住在我那边直到找到她为止。」
「为什么我必须这么做?」
「好让我保障妳的安全。」
「但是—」
他看着我。「就算得要拉着妳的头发,我也要把妳拖去我家。」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简直难以置信,好个戏剧化的五十道阴影先生。
「我认为你反应过度了。」
「我没有。我们可以回家再继续讨论,走吧。」
我双手抱胸怒瞪着他。这真的太过分了。
「不要。」我固执地说,我得坚守立场。
「妳可以自己走或让我扛回家,我都不介意,安娜塔希娅。」
「你不敢。」我对他龇牙咧嘴。他当然不会想在第二大道丢人现眼吧?
他对我浅浅一笑,但眼中并无笑意。
「哦,宝贝,我们都很清楚,只要妳丢出宣战的手套,我永远都会开心地接招。」
我们互瞪着对方,忽地,他弯下身,一把抓住我的大腿将我抬起,等我回过神,已经被他扛在肩上了。
「放我下来!」我尖喊。噢,能大声尖叫的感觉真好。
他开始沿着第二大道走,完全不理会我,他紧紧扣住我的大腿,还腾出一只手来拍我的屁股。
「克里斯钦!」我大叫,路人都在看了,还能再更丢脸一点吗?「我自己走!我会走啦!」
他放我下来,趁他还来不及站稳,我拔腿朝着公寓的方向狂奔,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当然啦,没多久他就赶上了我,但我还是不理他。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气炸了,但我也不确定自己在气什么—太多因素了。
我大步走回家时,在心里列了张清单:
一、扛在肩上—对任何超过六岁的人来说都无法接受。
二、带我去他和旧情人合开的美容沙龙—他到底有多蠢啊?
三、同样也是他带臣服者们去的地方—跟前项一样笨。
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做很蠢—他应该是个聪明人啊。
五、疯疯癫颠的前女友。这点能怪他吗?我都火冒三丈了,可以,当然可以。
六、知道我的银行帐号—这也跟踪得太过头了。
七、买下SIP—他真的钱多到没地方花。
八、坚持我得留在他身边—蕾拉带来的威胁一定比他担心的更糟……他昨天没提到这件事。
我倏地领悟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是什么呢?我停下脚步,克里斯钦跟着停步。「发生了什么事?」我质问。
他眉头紧蹙。「什么意思?」
「蕾拉的事。」
「我告诉过妳了。」
「不,没有。还有其他的部分,你昨天并没有坚持要我去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安地动了动。
「克里斯钦!告诉我!」我厉声道。
「她昨天取得了持有隐藏武器14的许可证。」
老天啊!我呆望着他,眨眨眼,消化资讯的同时感觉到脸部的血液像是被抽光,我可能会昏倒。她想杀了他?不!
「那表示她可以买枪吧。」我低语。
「安娜,」他口气充满关切地唤,搭着我的肩,拉我靠近他。「我不认为她会做什么傻事,但……我只是不想让妳冒这个风险。」
「不让我……那你呢?」我轻声问。
他蹙眉看我,我伸手紧紧地环抱他,脸埋在他胸膛—他似乎不介意。
「我们回去吧。」他喃道,弯下腰吻吻我的发。我的怒火消失无踪,但并没有忘记,克里斯钦可能有危险的威胁驱散了我的愤怒,而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慎重地整理了一小箱衣物,将我的Mac电脑、黑莓机、iPad和查理探戈气球放进背包。
「查理探戈也要去?」克里斯钦问。
我点点头,他宠溺地对我微微一笑。
「伊森下星期二回来。」我咕哝。
「伊森?」
「凯特的哥哥。他会先住在这里,直到在西雅图找到房子为止。」
克里斯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但我发现他眼里渐渐蒙上一片寒霜。
「唔,还好妳会住在我那边,给他多一点空间。」他平静地说道。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钥匙,我到时候要回来一趟。」
克里斯钦什么话也没说。
「就带这些东西。」
他拿起我的行李箱,我们一起走向大门,而后绕过大楼走向后方停车场,我发现自己一直在回头看,我不知道是妄想症发作还是真的有人在看我。克里斯钦打开奥迪的乘客座车门,等着我上车。
「妳要上车吗?」他问。
「我以为是我要开车。」
「不,我开。」
「我开车有什么不妥吗?不要告诉我你连我驾驶测验的分数都知道……虽然我很清楚你有跟踪狂倾向。」搞不好他知道我的笔试成绩是低空飞过。
「上车,安娜塔希娅。」他不高兴了。
「好吧。」我很快地坐进去。说真的,冷静一点,好吗?
或许他同样也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某个人在暗处看着我们—一个苍白的棕发棕眼女孩,有着和敝人我相似到吓人的外型,可能身上还带把枪。
克里斯钦将车开上马路。
「你所有的臣服者都是棕发吗?」
他皱眉,很快地瞄我一眼。「对。」他小声说,听起来有点不安,我猜想他的脑子正在转:她提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
「我说过了,我喜欢棕发。」
「罗宾森太太就不是。」
「可能那就是原因吧,」他含糊地说,「她害我对金发女人永远失去兴趣。」
「你胡说。」我倒吸一口气。
「对,我在胡说。」他恼怒地回答。
我板着脸看窗外,到处都是可疑的棕发女人,但没有一个是蕾拉。
所以,他只喜欢棕发妹,我想知道为什么,难道「尽管年纪大但还是美得要命」的罗宾森太太真的让他对金发女人倒尽胃口吗?我摇摇头—令人头痛的克里斯钦.格雷。
「跟我谈谈她吧。」
「妳想知道些什么?」克里斯钦的眉头紧蹙,语气带着警告。
「谈谈你们合作的生意。」
他明显地松了口气,高兴地聊起工作。「我是不管事的合伙人,我对美容事业并没有太大兴趣,但她把生意打理得相当成功。我只是投资了一笔钱,帮助她创业。」
「为什么?」
「我欠她的。」
「哦?」
「我从哈佛休学的时候,她借了我十万元创业基金。」
要命……她也很有钱嘛。
「你休学了?」
「念书不适合我,但我还是读了两年。不幸的是,我爸妈似乎不太了解。」
我皱眉,无法想象格雷先生和葛蕾丝.崔佛莲医生也会有不赞成的事。
「你不像是因为成绩太差才休学的。你主修什么?」
「政治和经济。」
嗯哼……原来如此。
「所以她很有钱?」我低声问。
「她是个生活空虚的花瓶人妻,安娜塔希娅,而她丈夫是位很有钱的木材大亨。」他冷笑一下,「他不让她出外工作,妳知道的,就是控制欲很强,少数男人会有这种毛病。」他对我快速地笑了一下。
「是吗?控制欲很强的男人是稀有动物?」我知道自己的回答极尽挖苦。
克里斯钦笑得更开心。
「她拿老公的钱来借你?」
他点头,唇边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这很糟糕。」
「他也报过仇了。」克里斯钦阴郁地说,将车开进爱司卡拉的停车场。
哦?
「怎么说?」
克里斯钦摇摇头,似乎想起某段苦涩的回忆,他将车停在他的奥迪休旅车旁。「走吧—法蓝科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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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梯里,克里斯钦低头凝视着我。「还在生我的气?」他陈述事实。
「非常气。」
他点头。「好吧。」他的眼睛望着前方。
我们抵达门厅,泰勒已经在等我们了。他怎么能每次都拿捏得这么准?他接过我的行李箱。
「卫区联络你了吗?」克里斯钦问。
「有,先生。」
「然后呢?」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非常好。你女儿怎么样?」
「她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那好。待会儿一点钟有位发型师会过来,名字是法蓝科.迪路卡。」
「史迪尔小姐。」泰勒向我致意。
「嗨,泰勒。你有女儿啊?」
「是的,小姐。」
「多大了?」
「七岁。」
克里斯钦不耐烦地看向我。
「她和她母亲住在一起。」泰勒解释。
「哦,我明白了。」
泰勒对我微笑。我还真没想到,泰勒当爸爸了?我跟着克里斯钦走进大客厅,对这个消息很有兴趣。
我环顾四周,从上次离开之后就没来过这里了。
「妳饿不饿?」
我摇头。克里斯钦看了我一下,决定不要再吵这个。
「我得打几个电话,妳自便。」
「好。」
克里斯钦消失在书房里,把我留在这个他称之为家的巨型画廊中,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衣服!我拿起背包,漫步到楼上我的房间,查看更衣室里的衣橱。还是挂满了衣物—都是全新的,标签都没剪掉,有三件曳地晚礼服,三件短裙小礼服,还有三件日常穿的,这些一定不便宜。
我拿起其中一件晚礼服的标签查看:美金两千九百九十八元。老天爷,我跌坐在地。
这不是我,我用手摀住脸,试着消化这几小时发生的事,整个人好疲倦。为什么?噢,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疯子—一个俊美无俦、性感魅人、比克罗伊斯国王15还富有又疯狂得要命的家伙?
我从背包里找出黑莓机,打给妈妈。
「安娜,蜜糖!好久没联络了,妳好吗,亲爱的?」
「哦,这个嘛……」
「出什么事了?和克里斯钦还是处不来吗?」
「妈,这很复杂啦。我认为他是疯子,问题就在这里。」
「妳才知道,男人,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们。包柏在烦恼我们搬来乔治亚州这件事是否正确。」
「什么?」
「他一直在讲要搬回拉斯维加斯。」
哦,别人也是麻烦一堆,并不是只有我。
克里斯钦出现在门边。「妳在这里啊,我以为妳跑掉了。」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伸出手示意我在讲电话。「抱歉,老妈,我得挂了,我很快会再打给妳。」
「好,蜜糖—要好好照顾自己喔,爱妳!」
「我也爱妳,妈。」
我挂断电话,注视着五十道阴影先生,他皱起眉头,别扭得有点奇怪。
「妳为什么躲在这里?」他问。
「我没躲啊,我只是感到绝望。」
「绝望?」
「对这一切,克里斯钦。」我朝那堆衣服的方向挥了下手。
「我可以进来吗?」
「这本来就是你的衣橱。」
他再次皱起眉头,盘腿坐在我对面。
「只是衣服而已。如果妳不喜欢,我就把它们退回去。」
「你真的让人难以招架,你知道吗?」
他眨眨眼,摸着下巴—冒着胡碴的下巴,我也好想伸手去摸。
「我知道,我在努力。」他低语。
「你已经很努力了。」
「妳也是,史迪尔小姐。」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睁大眼,戒备的神情再次出现。「妳知道为什么。」
「不,我不知道。」
他伸手爬过头发。「妳真是令人挫败的女人。」
「你大可以找个听话的棕发臣服者,一个在你叫她跳跃时只会乖乖问『要跳多高呢?』,当然前提是你允许她说话才行。所以为什么是我,克里斯钦?我真的不懂。」
他看了我一会儿,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妳让我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安娜塔希娅。妳不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妳给了我……希望。」他柔声说。
什么?莫测高深先生再次现身。「对什么的希望?」
他耸肩。「对『更多』。」他的嗓音低沉平静。「而且妳说得对,我太习惯女人对我言听计从、按照我的喜好行事,但那很快就使人厌倦。妳有某种特质,安娜塔希娅,能唤醒我内心深处连我自己也不了解的感觉,就像是妖精的呼唤,我无法抗拒妳,也不想失去妳。」他倾身握着我的手。「别逃开,求妳—要对我有一点点信心,一点点耐性,拜托妳。」
他看起来好脆弱……那令人心乱,我向前跪坐,轻吻他的唇。
「好吧。信心和耐性,我可以做得到。」
「很好,因为法蓝科已经来了。」
法蓝科是个矮小黝黑的同性恋。我喜欢他。
「好美丽的头发!」他用八成是伪装的义大利口音夸张地赞叹。我猜他来自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或其他地方,但他的热情很有感染力。克里斯钦带我们进入他的浴室,又很快地离开,而后从卧室拿了张椅子进来。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低声说。
「多谢,格雷先生。」法蓝科用义大利语说,接着转向我,「好,安娜塔希娅,我们该从哪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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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钦坐在沙发上,正在翻阅像是报表的东西,轻柔圆润的古典乐在客厅里回荡,一个女声激昂、夺人心魄地唱着,像是将灵魂倾注歌曲中。克里斯钦抬起头,微微一笑,把我从音乐里拉回来。
「看吧!我就说他会喜欢的。」法蓝科很开心。
「妳看起来很美,安娜。」克里斯钦赞赏道。
「我大功告成啰。」法蓝科感叹。
克里斯钦站起来走向我们。「谢谢你,法蓝科。」
法蓝科转身给我一个热情的熊抱,吻了我脸颊两侧。「永远不要让别人帮妳剪头发啰,美丽的安娜塔希娅!」
我大笑,被他的亲昵动作弄得有些尴尬。克里斯钦领他走向门厅,片刻后走了回来。
「我很高兴妳没把它剪短。」他边说边走向我,眼神晶亮,而后拾起一撮发丝把玩着。「多么柔软,」他呢喃,低头看我。「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点头,他笑了。
「妳到底在气些什么?」
我翻个白眼。「你要听我的清单吗?」
「有张清单?」
「长得很呢。」
「能上床去讨论吗?」
「不行。」我孩子气地噘嘴。
「那就吃午餐时再说吧。我饿了,而且不只想要食物。」他给我一个色色的笑容。
「我才不会让你用你的性爱专长迷惑我。」
他的笑容垮了下来。「到底是什么让妳这么烦心,史迪尔小姐?说出来吧。」
好啊。
「是什么让我烦心?唔,你粗鲁地侵犯我的隐私,你带我去前任女主人上班的地方,也是你曾经带所有情人去做三角地带除毛的地方,你在大街上把我像个六岁小孩一样扛上肩—最气的是,你让你的罗宾森太太碰你!」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他挑高眉,好心情消失无踪。
「还真是张冗长的清单。但让我再次申明,她不是我的罗宾森太太。」
「但她可以碰你。」我复述。
他抿起嘴。「她知道分寸。」
「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双手爬梳过头发,闭了会儿眼睛,似乎在寻求神的引导。他吞咽一下,开口道—
「妳和我没有建立规则,我从未有过毫无规范的男女关系,也猜不到妳会碰我哪些地方,这让我紧张,妳的触摸完全是—」他顿住,找寻适当的词汇。「它的意义不一样……代表了更多。」
更多?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答案,我措手不及,那个简短却意义深远的字眼再次悬在我们之间。
我的触碰代表了……更多。他说出这种话,教我如何坚持立场?银灰眼眸梭巡着我的眼,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试探性地伸出手,忧心忡忡变成了警戒。克里斯钦往后退,我垂下手。
「绝对限制条例。」他很快地低声说,脸上掠过惊慌和痛苦。
我不禁感到极度失望。「如果你不能碰我,会有什么感觉?」
「像是被彻底摧毁,失去一切。」他不假思索地道。
噢,我的五十道阴影先生。我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小小微笑,他松了口气。
「总有一天,你必须详细告诉我为什么这是绝对限制条例,拜托。」
「总有一天。」他低喃,刚才的脆弱无助瞬间消失不见。
他的情绪怎能变得这么快?他是我见过最反复无常的人了。
「来看看妳清单上的其他事项—侵犯妳的隐私,」他细想这一点,嘴角扯动了下。「就因为我知道妳的银行帐号?」
「对,简直无法无天。」
「我会对每位臣服者做背景调查,我拿给妳看。」他转身走进书房。
我认命地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他从上锁的文件柜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标签上面写着:安娜塔希娅.若思.史迪尔。
真是该死。我瞪着他。
他抱歉地耸耸肩。「妳留着吧。」他小声说。
「哼,谢啦。」我没好气。我翻看里面的内容,他有我出生证明的影本,老天爷,我的绝对限制条例、保密条款、那份契约—天,还有我的社会保险号码、履历表和工作纪录。
「所以你知道我在克雷顿五金行打工?」
「嗯。」
「所以那不是巧合,你不是刚好经过?」
「不是。」
我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感到飘飘然。
「这样做糟透了,你明白吗?」
「我不会那样想,以我的身分而言,做事必须谨慎小心。」
「但这些是个人隐私。」
「我并没有滥用这些资料,任何人只要用点心思都可以查得到,安娜塔希娅。为了拥有控制权,我需要资讯,这就是我一贯的作风。」他看着我,表情戒备难懂。
「你确实滥用资料了,你汇了两万四千美金进我的帐户,而我并不想要。」
他的唇抿紧。「我说过了,那是泰勒帮妳卖那辆车的钱。很不可思议我知道,但就是这样。」
「但是奥迪……」
「安娜塔希娅,妳到底知不知道我能赚多少钱?」
我的脸一红。「何必呢?我又不需要知道你的存款数目,克里斯钦。」
他的眼神变柔。「我懂。这也是我钟情于妳的原因之一。」
我惊讶地望着他。钟情于我?
「安娜塔希娅,我一小时大概可以赚进十万美金。」
我张大了嘴,这个数目也太夸张了。
「两万四千元只是小钱,那辆车、《黛丝姑娘》、那些衣服都不算什么。」他柔声说。
我瞪着他,他真的搞不懂,也完全讲不通。
「如果你是我,你会对这些……意外的赏赐有什么感觉?」我问。
他茫然地看着我。又来了,他的问题就在这里:缺少同理心。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终于,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似乎真的摸不着头绪。
我的心绪澎湃,这就是了,养成他五十道阴影性格的症结就在此。他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思考事情,唔,现在我明白了。
「感觉很不好,我是说,你非常慷慨没错,但会让我不自在。我已经和你说过八百遍了。」
他叹口气。「我想给妳全世界,安娜塔希娅。」
「我只要有你就好,克里斯钦,不需要附带那么多。」
「那些是契约内容的一环,也代表我的一部分。」
这样讲下去会没完没了。「吃饭了好吗?」我受不了这种紧绷的气氛。
他蹙眉。「当然。」
「我来下厨。」
「好啊,不然冰箱里也有吃的。」
「琼斯太太周末都休假吗?所以你周末都拿冷盘当饭吃?」
「不是。」
「哦?」
他叹口气。「我的臣服者会煮,安娜塔希娅。」
「哦,我想也是。」我涨红了脸。我怎么那么笨啊?我对他甜甜一笑,「阁下想吃点什么呢?」
他扯扯嘴角。「女士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他含糊道。
检查过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冰箱存粮后,我决定做西班牙煎蛋卷,再加上马铃薯—太棒了,方便又快速的一餐。克里斯钦还在书房,肯定又在入侵某个毫不知情、可怜傻瓜的隐私,收集他的资料。这念头让人不舒服,让我嘴里涌起一丝苦涩,脑袋也乱成一团,他做起事来真的百无禁忌。
要下厨的话我得来点音乐,而且不能像个臣服者一样!我漫步到壁炉旁的iPod座机,拿起克里斯钦的iPod。我猜里面一定还有不少蕾拉的精选,想到这里我就害怕起来。
她会在哪里呢?我很好奇,她想要什么?
我打个哆嗦,好强的后遗症,让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我卷动那长长的播放清单,想要听些轻快的音乐。嗯……碧昂丝,不像克里斯钦的品味。〈爱到疯狂〉,是的,就是这首!多贴切呀。我按下重播键,将音量开大。
我踩着滑步回到厨房,找出一个碗,打开冰箱拿出鸡蛋。我开始打蛋,脚下舞步没停过。
再次搜寻冰箱,我拿出马铃薯、火腿以及—太棒了!冷冻柜里的青豆,有这些就够了。找出个平底锅放上炉台,倒进一点点橄榄油,继续回去打蛋。
我默默想着没有同理心这件事,这是克里斯钦的特点吗?或许所有男人都是这样,因为女人对他们来说太过复杂难懂。我真的不明白,但或许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希望凯特在家,她一定知道。她在巴贝多群岛待太久了啦,加上额外和艾立欧共度的假期,她这周末就应该回来了。我很好奇他们是否还像初见面时一样难分难舍。
我钟情于妳的原因之一。
我停下打蛋的动作。这表示还有其他原因吗?我露出见到罗宾森太太后的第一个笑容—发自内心、毫不做作、嘴角裂到耳边的笑。
克里斯钦伸手环住我,吓得我惊跳了下。
「音乐选得很有意思,」他吻我的耳后,像猫一样呼着气。「妳的头发闻起来好香。」他用鼻子磨蹭我的头发,深深吸口气。
我的小腹升起一股欲望,不行,我挣脱他的怀抱。「我还在生你的气。」
他皱眉。「妳打算气多久?」他问,伸手爬过头发。
我耸肩。「至少到我吃饱为止。」
他促狭地扬起嘴角,接着转过身,从流理台上拿起遥控器将音乐关掉。
「那首歌是你灌进iPod去的吗?」我问。
他摇头,表情暗下来,这让我知道是她—那个像鬼的女孩。
「你不觉得她那时是想借着歌曲告诉你一些事情吗?」
「唔,事后来看,或许吧。」他平静地说。
谨此证明,毫无同理心。我的潜意识交抱双臂,不屑地撇撇嘴。
「为什么还留着这首歌?」
「我还满喜欢的,但如果冒犯到妳,我就把它删除。」
「不用,没关系,我喜欢做菜时听音乐。」
「妳喜欢听些什么?」
「给我个惊喜吧。」
他走回iPod座机那里,我继续打蛋。
过了一会儿,美国爵士灵魂乐天后妮娜.西蒙天籁般甜美空灵的嗓音充满整个空间,那也是雷伊最喜欢的歌曲之一:〈我对你施了魔法〉。
我羞红了脸,转身望着克里斯钦。他想告诉我什么?他早就在我身上施了魔法,我的天……他的表情变了,轻松的态度退去,眼神变得幽暗炽热。
我着迷地看着他像猎豹般缓缓移动,随着音乐性感的节拍大步向我走来。他赤着脚,只穿了一件敞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脸上燃着情欲。
妮娜唱着「你是我的」的同时,克里斯钦走到我身边,意图很明显。
「克里斯钦,别闹。」我低语,打蛋的动作变得笨拙。
「别闹什么?」
「别这样。」
「哪样?」
「这样。」
他站在我面前,低头望着我。
「妳确定?」他低声问,靠过来拿走我手里的打蛋器,放回装着蛋的碗里。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我不要这样—我想要这样,想得要命。他很令人挫败,也很性感又让人血脉偾张,我硬把目光从他蛊惑人心的视线下移开。
「我要妳,安娜塔希娅。」他呢喃,「让我又爱又恨的妳,我喜欢和妳斗嘴,这对我来说很新鲜。我也要知道我们之间是否没事了,而我只懂一种可以找到答案的方法。」
「我对你的感觉从来没变过。」我低语。
他靠得好近,让我神魂颠倒、兴奋难耐,熟悉的张力再次出现,我的每个神经末梢都在鼓动我靠向他,我内心的女神从来没有这么好色过。盯着他敞开前襟下方的一小撮毛发,我咬着唇,无助地任由欲望驾驭我—我想要尝尝那儿的滋味。
他触手可及,但他没有碰我,辐散的体热温暖着我的肌肤。
「直到妳同意为止我都不会碰妳,」他柔声说,「但现在,经过这个麻烦事一堆的早晨,我想将自己埋在妳体内,除了我们俩什么都不去想。」
噢,天……「我们」,一个神奇的组合词,一个强而有力的名词,足以让一切拍板定案。我抬起头,看着他俊美但严肃的脸庞。
「我准备摸你的脸了。」我轻声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同意了。
我举起手,轻抚着他的颊,用指尖滑过他的胡髭,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脸靠向我的抚触。
他慢慢俯下身,我自动仰起头迎接他,但他只在我唇上徘徊。
「同意还是拒绝,安娜塔希娅?」他耳语。
「同意。」
他的唇轻柔地吻上我,半诱哄半强迫地分开我的唇,伸手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手来到我的背部,手指轻轻拉扯绞扭脑后的发丝,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臀部将我压向他,我轻声呻吟。
「格雷先生。」泰勒咳了一下,克里斯钦立刻放开我。
「泰勒。」他冷冰冰地说。
我越过他,看到泰勒尴尬地站在大客厅入口,克里斯钦和他交换一个眼色,进行某种无言的沟通。
「去我的书房。」克里斯钦简短地说道,泰勒立刻移步过去。
「先欠着。」克里斯钦低声对我说,随后跟着泰勒走了出去。
我深深地、镇定地吸了一口气。我一分钟都抵挡不了他吗?我摇头,感到自我厌恶,还好泰勒打断了我们,虽然很丢脸就是。
我好奇刚才泰勒为什么要打断我们。他看到什么了?我不愿再去想这部分。午餐,我要做午餐,我开始忙着切马铃薯。泰勒想做什么?我的大脑疯狂运转—和蕾拉有关吗?
十分钟后,他们走了出来,蛋卷也刚好完成,克里斯钦心事重重地看了我一眼。
「我十分钟后会对他们说明。」他对泰勒说。
「我们会准备好。」泰勒回答,随后离开客厅。
我拿出两个温热的餐盘,放在厨房工作台上。
「午餐?」
「麻烦了。」克里斯钦坐上一张高脚餐椅,仔细地打量着我。
「出了问题吗?」
「没有。」
我拉下脸,他不准备告诉我。我递上午餐,坐到他身边,决心装作不知情。
「很好吃。」克里斯钦吃了一口,赞赏地说。「要喝杯酒吗?」
「不用了,谢谢。」在你身边我需要保持清明的头脑,格雷。
是满好吃的,即使我没有那么饿,但我还是乖乖吃,心知如果不吃又要被克里斯钦念一顿。终于,克里斯钦打断了我们各自沉思的沉默,开启遥控器,是我之前听过的一首古典乐。
「这首是什么曲子?」我问。
「法国作曲家康特卢布的作品,这首是《阿维农之歌》里的〈牧羊人之歌〉。」
「好美。是什么语言?」
「古老的法语—基本上,是欧西丹语16。」
「你会讲法文,你懂它的意思吗?」我想起他在父母家中那场晚餐时说的流利法语。
「某些字句吧。」克里斯钦微笑,一脸轻松。「我母亲常祈祷我们多才多艺,所以让我们学乐器、学外语、学武术。艾立欧会说西班牙文,蜜雅和我会说法文;艾立欧会弹吉他,我弹钢琴,蜜雅拉大提琴。」
「哇。那武术的部分呢?」
「艾立欧会柔道,蜜雅在十二岁时就放弃了,不肯再学。」回忆令他轻扬嘴角。
「我希望我老妈也能这么按部就班地培养我。」
「事情只要和小孩的教养有关,葛蕾丝医生是绝不妥协的。」
「你一定让她感到很骄傲,是我就会。」
克里斯钦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一瞬间看起来很不自在。他戒备地看了我一眼,似乎陷入某个未知的领域。
「妳决定今晚要穿什么了吗?或是让我来帮妳挑选?」他的口气忽然变得粗鲁。
哇!他听起来很生气。为什么?我说了什么吗?
「呃……还没。那些衣服都是你挑的吗?」
「不,安娜塔希娅,不是我。我把妳的尺寸和需要的种类交给『内曼.马库斯高级百货公司』的购物顾问,应该都很合身的。顺便告诉妳,我为今晚安排了额外的保全措施,接下来几天也是,既然我们还是无法预测或找到藏身在西雅图街头某处的蕾拉,我认为这是明智的作法。我不想让妳单独出门,好吗?」
我眨眨眼。「好。」那个「我现在就想要妳」的格雷哪里去了?
「很好,我要去向保全人员说明了,不会太久。」
「他们在这里?」
「对。」
哪里?
克里斯钦将盘子放进水槽便离开厨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体内像是拥有多重人格,这不就是精神分裂的症状吗?我得用Google好好查一下。
我吃完午餐,快速洗了碗,带着那份安娜塔希娅.若思.史迪尔的文件走回我的房间。我走进衣物间,拿出那三件曳地晚礼服。好吧,哪一件?
我躺在床上,看着Mac电脑、iPad和黑莓机。高科技让我头昏脑胀,我刚把iPad里克里斯钦的播放清单传送到电脑里,现在正打开Google开始查东西。
克里斯钦走进房间时,我正躺在床上盯着电脑。
「妳在做什么?」他柔声问。
我紧张了一下,考虑要不要让他看我在查什么网站—多重人格失调及其症状。
他在我身边躺下,好笑地看着那个网页。
「为什么在看这个网站?」他若无其事地问。
粗暴的克里斯钦消失,开心的克里斯钦回来了。我该死的要怎么跟上他的情绪变化?
「做个调查而已,研究一下难搞的个性。」我极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嘴角因憋笑而扭曲。「难搞的个性?」
「我有个宠物研究计划。」
「我变成宠物研究计划了?好像是一种副业,也许是科学实验。我还以为我是妳的全部呢,史迪尔小姐,妳伤了我的心。」
「你怎么知道是在说你?」
「乱猜的。」
「不过你确实是我认识的、关系亲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性格糟糕又狡猾的控制狂。」
「我以为我是妳唯一认识的关系亲密之人。」
我脸红了。「是啦,没错。」
「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我转身注视他,他正伸展身体躺在我身旁,用手支着头,表情温柔又开心。
「我想你需要密集治疗。」
他伸出手,温柔地帮我将头发拢到耳后。
「我想我需要妳。过来。」他递给我一支口红。
我困惑地皱起眉。这颜色是娼妓红,完全不适合我。
「你要我搽上它?」我尖声问。
他大笑。「不,安娜塔希娅,除非妳想要,但我不确定这颜色是否适合妳。」他淡淡地说。
他由床上坐起身,盘着腿,将衬衫从头上脱掉。我的天。「我喜欢妳画路线图的想法。」
我傻傻地望着他。路线图?
「不能碰的区域。」他说明。
「哦,我是开玩笑的。」
「我不是。」
「你要我用口红在你身上画画?」
「最后总能洗掉的。」
这表示我可以任意碰触他了,我的唇角漾起一抹惊喜的微笑。
「要不要考虑比较持久的,比如说麦克笔?」
「我干脆去刺青吧。」他的眼里闪着笑意。
有刺青的克里斯钦.格雷?要在他迷人却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再加一道破坏?门儿都没有!
「不准去刺青!」我用笑声隐藏恐慌。
「那还是用口红吧。」他咧开嘴笑道。
我阖上电脑,将它推到一边。这应该很好玩。
「来,」他伸出手。「坐到我身上。」
我踢掉平底鞋,起身向他爬去,他平躺在床上,但膝盖保持弯曲。
「靠着我的腿。」
我爬到他身上,照他说的跨坐上去,他睁大眼,充满警戒,但也很开心。
「妳看起来……挺热衷这件事的。」他挖苦地说。
「我的求知欲一直很旺盛,格雷先生,这也表示你可以安心了,因为我会知道界限在哪里。」
他摇摇头,似乎不太能相信他竟然要让我在他身上乱画。
「打开口红。」他命令。
噢,机车大老板模式又出现了,但我不在乎。
「把手给我。」
我伸出另一只手。
「拿着口红的那只。」他对我翻个白眼。
「你在对我翻白眼吗?」
「对。」
「那很没礼貌,格雷先生,我知道有些人会因为被白眼扫到就变得很暴力。」
「妳现在知道了?」他的口气很讽刺。
我向他伸出拿着口红的手,他突然坐起来,鼻尖几乎与我相触。
「准备好了吗?」他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喃问,令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缩紧。噢,哇。
「嗯。」我低语。他离得好近,充满诱惑,健美的肌肉就在眼前,空气中充满克里斯钦的招牌香气混着我的沐浴乳味道。他引导我的手来到他的肩头。
「往下画。」他轻声说,我的嘴发干,他领着我的手往下,从肩头沿着腋窝来到胸前,口红留下了一道抢眼的鲜红粗痕,他在肋骨下方停住,接着带我画过他的腹部。他的身体紧绷,面无表情地直视我的双眼,但在那警戒性十足的眼中,我看得出他在克制。
他极力控制着反感,下巴绷得死紧,眼里满是紧张。画过腹部中央时,他轻声道:「接着从另一边往上。」他放开我的手。
我照着他左侧的线条依样画葫芦。他付予我的信任令我迷醉,但我也能感受到他这样做有多痛苦。他的胸膛烙印着七个小小圆圆的白色疤痕,看到这些丑陋邪恶的东西亵渎了他完美的身躯,感觉宛如跌进了黑暗的深渊。谁会对小孩子下这种毒手?
「好啦,画好了。」我轻声说,试图控制情绪。
「没有,还没呢。」他回答,修长的食指沿着颈窝画过,我跟着他的指尖画出一条红线,结束后,我直直看入他深邃的银灰眼眸。
「现在是我的背。」他低喃着转动身体,而我必须先爬下他的身体,之后他变成背对着我盘坐。
「依照我胸前的线条,一路画到另一侧。」他的声音低沉粗哑。
我照他的话做,让鲜红的线一路横过他的背,我一边画,一边数着他完美身躯上更多的疤痕。总共九个。
真该死。我必须奋力抵抗亲吻那些疤痕的冲动,同时避免让自己泪流满面。什么样的禽兽会这么做?他垂着头,在我画背部的范围时全身紧绷。
「脖子也要画吗?」我低问。
他点头,我在他头发底下的颈部画了一条,和前方颈窝的线连在一起。
「完成了。」我小声说,他看起来像是穿了一件古怪的肤色背心,衣角用鲜红色滚边。
他垂下肩膀,放松下来,慢慢转身再次面对我。
「这些就是界限。」他平静地说,眼眸幽暗,瞳孔扩张……因为恐惧吗?还是情欲?我想扑进他怀中,但我硬压下这股冲动,只担忧地看着他。
「我可以遵守界限,现在我要扑到你身上了。」我轻声说。
他坏坏地扬起笑,伸出手表示恳求。「那么,史迪尔小姐,我是妳的人了。」
我像孩子般开心尖叫,向他投怀送抱,把他扑倒在床上。他扭动着,发出小男孩似的笑声,那里头充满危机解除的如释重负感。不知怎地,最后是我被他压在床上。
「现在,是关于刚才欠着的部分。」他呢喃着,嘴唇再次覆了上来。
14 意指不得拿在手上或配戴在身上明显之处,以免惊吓旁人。
15 克罗伊斯(Croesus),西元前六世纪利帝雅(Lydia)王国末代国王,以富有著称。
16 欧西丹语﹙Occitan﹚,主要于法国南部使用的一种地方性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