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众多的讽刺和倒退前，在斗争、背叛、征服和出卖里，在对那些变异之花的争夺中，在这个狂乱的世界上，人们很容易会遗忘了战争的真正意义——并不是很多人所宣称的生命之花，而是它那被神化了的衍生物：史前文化。尽管有一段时间瑞吉斯好像也忘记了这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瑞金特的因维人，机器人统治者们，或是远征军没有把它作为自己的目标。史前文化是其机甲所必需的能源，能把他们的战争机器不断地升级再升级。可是它却从这个银河里消失了。它戏弄了我们所有人！
——赛利格·卡勒，《泰洛星战役》
伦纳德司令的恐惧终将成真：机器人统治者的巨船将会来犯地球，但那已是在十一年后了。如果不是伦纳德之前犯下的罪行，那么历史很可能会为他正名的。不过，命运还是留给他一个安慰：在他阵亡两年之后，因维人才将大举入侵。那时地球会被占领，正如伦纳德的预告，也正如泰洛星的绝境——那颗行星，同样因为其主人大军远征，徒留后防空虚，而终遭沦陷的命运。
然而，因维人这段日子也并不怎么自信。奥普特拉——他们的母星，和泰洛星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代，因维人在火力上又一直处于劣势。最终，他们整个社会结构所赖以生存的基础——生命之花被夺走了；更要命的是，在这场名为战争的游戏中他们还太显稚嫩。而另一边，机器人统治者则老谋深算，他们醉心于史前文化，支配欲极度膨胀，更急于改变自身——并非通过灵修获得进化，而是通过对物质的直接征服。他们挥霍无度，贪得无厌；他们一手创建了巨人种族，保卫自己的帝国；后来还不满足，又克隆出整整一个社会族群，来实现他们幻想中的游戏法则。他们抛弃泰洛的时候带走了种族里最好的品种，只留下了三大长老、几百个被淘汰的不完善克隆体，还有一群泰洛克隆时代之前的原生人——这些最低等的个体就和原始的自然人类差不多，对于已经如日中天的统治者们毫无用处。
泰洛，凡托玛十二卫星中的第三颗，并不是机器人统治者最初的故乡；但他们成功地从一颗外围卫星迁移到了这片从未开垦的不毛之地。首都泰雷西亚，是一个古典建筑①和超高技派②设计的混合物，它是星球上唯一的城市；而它的居民们也都早已知道因维人即将兵临城下。
可即使知道……却仍只能坐以待毙。
预警笛声和呐喊声在午夜响起，城里的原生人四散奔逃，争相赶在夜袭之前冲进地下掩体。低等克隆人不知所措地徘徊在街头，而本该统领全族的三长老，却临阵脱逃，自顾躲进统治者们在大军开拔之前特地建造的安全密室。但就在这警报声响彻全城的危急时刻，有两个人仍在坚持工作。那是科学家卡贝尔和他年轻的助手——雷。
“不管他们是谁，”卡贝尔说，手指飞快地向实验室数据网络输入一连串指令，“这些家伙在莱拉克的前哨阵地登陆了。”
“卡贝尔，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来历？”雷站在老人的身后问。
监视器上，十几艘贝壳状的亮橙色运兵舰，正在城市西部崎岖的山脊上方盘旋。网络终端吐出了一张数据卡，卡贝尔立刻把它插①古典建筑是古希腊与古罗马式建筑的合称。——译者注②作者杜撰的一种新的建筑流派，以表现超高科技为特色。——译者注进旁边一台仪器。
“我觉得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孩子。”老人头也不回。好几艘贝壳舰陆续着陆，战斗机甲正从前部坡道上疾射而出。
“城防系统救得了我们吗？”
卡贝尔没有回答，反而开始观察前哨阵地边缘的几架远程监视器，当他伸手掠过控制台时，长长的白胡子已擦到了台上的按钮。他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巫师，流苏镶边袍子和月桂饰领披风包裹着魁伟的身躯，高凸的头顶没有头发，眉毛和髭须却又厚又白。他的年纪足可以充当雷的父亲，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而雷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长着一张精灵般永远年轻的脸和一头浓密的暗蓝色头发，身穿裁剪合身的制服，品蓝色短袍垂在肩后。
“我们抵挡不住的，”过了一会儿，雷对卡贝尔的沉默做出了回应，“泰洛现在只剩老弱病残了。”
“安静！”老科学家说。中央显示屏上，运兵舰正在起飞，能量流动图在五六个小屏幕上滚动显示。“他们想干什么呢？”
雷指了指一个辅助显示屏。“说真的，卡贝尔，我更关心他们丢下的这些怪兽。”从屏幕上可以看到，一波波悍猫般的装甲兽群，正从降落点奔涌不息地朝前进发。
卡贝尔靠向椅背，捋着胡须，沉思地打量这些画面。“它们更像是无人战机，而不是怪兽。”兽群中的一只停了下来，好像正紧盯着监视器。卡贝尔拿起镜头仔细观察，发现那只四脚兽长着锋利的爪子和毒牙，肩上还有犄角。
“它发现了远程监视器！”雷说。那大猫的眼睛开始发光，刹那间，铁爪猛击上监视器，图像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一片雪花。
因维人已远离故乡——如果奥普特拉还算是他们的故乡。他们和机器人统治者帝国的斗争固然充满了复仇色彩，但去征服像卡巴拉、普拉西斯还有史菲利思这样的星球却另有目的。这是因为佐尔在那些星球上播下了生命之花的种子——那个叛国科学家昔日的大发现已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恶果，对此他做出了最后的补偿。可在那里开放的花朵却没有繁殖能力，顶多只能算是变种；因此因维人的所有搜寻都是为了找到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佐尔科学之秘的钥匙，那就是：他亲手藏匿在太空堡垒里的史前文化母体。
那个传奇装置从未被朗的研究团队发现，而如今，太空堡垒已长眠在新麦克罗斯市那数以吨计的土石废墟下，因维人的搜寻根本是南辕北辙。不过，现在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生命之花本是因维人最关心的，因为那是他们神圣的大餐。
但自从佐尔丧生于因维军队之手后，他们的目的却微妙地扭曲了——佐尔不但通过诱惑女王瑞吉斯而得到了生命之花的秘密，还让这个种族传染上了一种病态竞争的恶习。仅仅过了一代人，因维人就重塑了自身，还利用可自生的史前文化能量打造了自己的星际战争武装——碟形飞船舰队、两足蟹形战机，以及无自主意识的无人机部队——也就是无机兽军队。但这些基本上都是摄政王瑞金特的成就，和女王无关。于是，分裂就产生了，而这种分裂终将影响到地球那风雨飘摇的未来。
因维人的舰队悬踞于泰洛上空，全军上下都在风传瑞金特决定亲自率军进攻。无机兽连队早已部署到卫星表面去解决地面抵抗；现在，因维旗舰的船坞区内，一千名因维步兵正整装待发，还有两百架螯击机将受命跟进。
未经武装的因维人体形颇似灵长类动物。他们左右对称，六到八英尺高，肌肉强健的双腿可以直立行走，前臂、肩膀和双手结实有力，手上各有四指，大拇指可以反向。但他们的颈上部分却更像蜗牛，粗大的长颈经常弯折着平行于地面，颈部尽端鼓出一个小小头部，双眼分于两侧，突出的吻喙上连着一对触角。这种原始形态的因维人是无性的，全身皮肤就像低等爬行动物一样呈绿色。因维摄政王瑞金特的外形和普通因维人基本相似，只是更加威武雄壮。他大约二十英尺高，紫色皮肤，颈后伸出一大片肉甲直垂背后，就像戴了一块粗皮披肩——这块披肩会像眼镜蛇一样胀大如鼓，整片表皮鳞次栉比，长满了眼球般的感应器官。
此刻，旗舰指挥官正在瑞金特的穿梭机前单膝下跪。通往穿梭机的舱门嘶嘶升起，耀眼的光芒倾泄而出，照在指挥官的深红盔甲上。他恭顺地俯向地面，右手放在胸前以示尊敬。
“殿下，无机兽在泰洛上只遇到了轻微抵抗，”他报告，透过钢盔传出的声音略有变调，“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机器人统治者的踪迹。”
瑞金特站在穿梭机探出的坡道上，巨大的身体和飘动的蓝袍占据了整个出口。
“毫无疑问，那些胆小鬼一定是怕死躲到床底下了。”瑞金特说，声音异常低沉，仿佛来自于船体本身。
指挥官微抬起头，机械调节器随之呼呼作响。“我们敬爱的女王对您的战略有所异议，殿下，”他左手拿出一个录音盒带样的东西，“她让我给您这个。”
“一个音盒？”瑞金特有些迟疑，“我太太真是体贴周到，”
他接过那个盒子，“我简直等不及要听它了。”
他打开了音盒，一边离开船坞区朝旗舰内的长廊走去。指挥官和一个十人小队在他身后列队护卫，铁甲的脚步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你真的认为在这个肮脏的星球上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合成的女声开始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白痴。你这次入侵是最愚蠢的——”
“我听够了。”瑞金特说，关掉了音盒。“告诉我，我们亲爱的女王在哪里？”过了一会儿，他问指挥官。
“她已经回到她自己舰队的旗舰上去了，殿下。”当瑞金特走到自己的舱房时，指挥官突然想起来补了一句：“要我告诉她您想见她么，殿下？”
“不必了，”瑞金特厉声说，“她离得越远越好。你关照一下把我的宠物送到船上来就行了。这场战争不需要她参与。”
护卫小队整队离开。门自动关上了。
驻守莱拉克前哨的原生人民兵被轻易击溃了。就他们手头那点武器来说，他们已经表现得非常英勇了，只可惜对付无机兽还远远不够。因维的先头部队全部由猫形机甲组成，但之后还有好几个连的斯奇姆兽、克兰兽和奥迪昂兽滚滚而来。这些恶魔般的两足步兵也都是因维人的仿生战机，外形有点像因维突击机和螯击机的纯骨架体。
莱拉克区尚在工作的监视器仍有信息不断传回实验室。斯奇姆兽的示意图出现在卡贝尔的屏幕上，全角度旋转着。
“只有一个物种能制造这样的机器。”卡贝尔平静地说。
“因维人，”雷说，“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他们的典型战略——先用无人机清除一切障碍，然后才亲自下来。占领泰洛之后，他们又会让这些东西来监管我们。”
地狱猫在屏幕上渐渐成形。“可这些机器还是很奇怪。它们几乎是……”
雷看看屏幕，又看看老人的脸，揣测着话里含意：“毫无希望了，是吗？”
“我可没那么说，孩子，”老科学家回答，倾身向前开始研究数据流，“这种猫形无人机和其它几个两腿机器差不多，都是由电脑控制，不能自主行动。所以，它们必定是依靠外界的某种集中动力源来运作的。”他在椅子上回过身，看着他的助手，“那就是它们的弱点，整个系统的命门，我们必须利用它。”
“卡贝尔——”
“对付一个目标不是比一千个容易吗？如果我们找到了那个动力源并破坏它，这些可怕的机器就动不了了。”
房间另一头闪起了警报灯，灯光下卡贝尔来回踱步。“无机兽已经逼近城市了，现在来看看它们怎么对付真正的火力。”
“生化机器人！”雷激动地叫。
“它们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瑞克和麦克斯这次飞回地表并没有兴师动众，只是把丽莎、米莉娅、朗还有司令部其他成员一起接回卫星工厂。他俩都知道这短短的飞行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回地球了，以后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回来，不过谁也没有太在意。麦克斯仍在对要把戴纳留在地球忿忿不平，除此之外他全心投入了远征任务。至于瑞克，他正专注于即将到来的婚礼，甚至已经开始把远征想成一次目的浅显明确的旅行。因此在回程途中，他对穿梭机会议室里的讨论漫不经心。
“但愿这计划能成功，”乔纳森·沃尔夫说，“乔装成天顶星人的飞船……也许会弄巧成拙的。”
“哦，上校，你忘了你们地球自己的历史了，”天顶星大使提醒他，“希腊人和特洛伊木马的故事。”
“我想你是把神话和历史弄混了，爱克西多勋爵。您说呢，将军？将军？”沃尔夫问。
瑞克刚从重重心事中回过神来，发现桌边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嗯？抱歉，我，我正在想别的事情。”
于是沃尔夫简要地重述了一遍：到底要不要伪装行军，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颇有争议。爱克西多和朗认为泰洛的防御系统可以消灭一切外来船只。根据天顶星人的说法，机器人统治者和一个叫因维的种族长年交战，无论是谁，只要擅自进入瓦利瓦恒星系都会被视为侵略。而沃尔夫以及参谋部另外几名军官却指出，即使天顶星人自己也不见得会受欢迎。毕竟他们非但没能夺回SDF-1，还和本应去剿灭的“小小地球人”结成了同盟。
瑞克听着沃尔夫的发言，不禁对其出众的口才和宽广的知识面暗自惊讶。沃尔夫上校羽翼渐丰，不仅指挥能力出众，徒手格斗也高超卓绝。他英俊、善辩，极具个人魅力，常常戴一副扣面墨镜，深色头发光滑地向后梳拢，唇上的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的沃尔夫战队声名远扬，战绩辉煌。在南大陆平定不满者起义期间，他和他的气垫坦克陆基部队表现抢眼，引起了麦克斯·斯特林的关注。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天顶星人一提起沃尔夫就无法掩饰敬畏之意。只要读过敌控区①扫荡行动的解密档案，任何人都会明白为何沃尔夫的名字会和布里泰一样对天顶星人来说是如雷贯耳了。
“我只想说，伪装了战舰还装满了战机，这样只会破坏这次任务中所谓的外交使命，”沃尔夫轻哼了一声，“难怪伦纳德和南十字军高官总要把你们驳得体无完肤。”
“那他们还想怎样？”麦克斯问，“让我们挂着白旗开到那边？那倒是不用浪费精力谈判了。”
①敌控区：不满者起义时期的天顶星叛军控制区。——译者注
“希望不用大动干戈，”瑞克终于发话了，他紧了紧座椅上的安全带，“据我们所知，机器人统治者在没有天顶星人的情况下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爱克西多摇摇头。“我可不指望这个，将军。”布里泰早就给大家通报过，机器人统治者在佐尔遇害之前就已经开发了气垫飞船和生化机器人等机甲。
“先生们，争论战略问题的阶段早就结束了，”朗在瑞克开口之前插话了，“我们都支持过这个方案，而且现在改主意也已经太晚了。”
“我同意。”麦克斯说。
“看，我同意。”沃尔夫对在座所有人说，“我只是希望大家达成一致。我们要举手表决吗？机器人统治者肯定不会上当，至少不会被骗很长时间。”
“不一定，”爱克西多回答，“可如果老让不确定因素来影响我们，那我们就永远别想出发了。”
“我和大家一样，也有很多疑问，”瑞克在首座上说，“但是，时间紧迫，我们得抛开这些问题。就像俗话说的，现在木已成舟了……”
——说得真勇敢，卡特。话音犹在，他心里却这么想着。等到我去走红地毯的时候，也得不断这样提醒自己。
在卫星工厂副舱的一角，两名防卫军军官正注视着穿梭指挥机慢慢靠近。其中一个是年轻的少校，目光热切，他刚被任命为T·R·爱德华兹将军的副官；另一个就是将军本人，他面带残疾，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合金罩遮住了右脸和大半头部，卷曲的金色长发沿着暴露的左脸颊垂落到制服领口上。他颧骨很高，下巴方正，即使遮去了半边脸，仍可算得上相貌堂堂——当然，这得先去掉那眉眼和下挂嘴角之间的残酷表情。
“说说看，本森，”爱德华兹说，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穿梭机的航向，“你对那位杰出的中将究竟知道多少？”
“我知道卡特是拥有最高授勋的英雄之一，长官，”本森面对将军宽阔的背影说，“在宇宙大战期间领导骷髅中队，太空堡垒被毁后担任太空堡垒防卫军的司令，现在将要和他结婚的是上将……就这些，长官。”
爱德华兹负着手：“没错。高层就喜欢奖励那些最后出现在正确时间正确地点的人。”
“长官？”本森问。
“你有没有在学校的历史课本里读到过罗伊·福克这个名字？”爱德华兹回过头，一脸恶毒，“那才是真正的变形战斗机王牌飞行员。我还记得那时我把整个蓝天烧成一片血红，就为了锁住他的尾巴……可你太年轻了，是不会记得全球内战的，不是吗？那些真正的英雄。”爱德华兹身体前倾，指尖用力压在观景窗的超强玻璃上。“你知道吗，福克把自己的本事全教给了卡特。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福克没死，他就会是今天的卡特，少校——卡特就是福克。”
本森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不知如何回答，甚至不知该不该回答。
爱德华兹手抚面罩陷入了回忆。他强迫自己回到当年那片痛苦的战场——天顶星密集的炮火摧毁了超级大炮，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基地瞬间变成了烈火地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活了下来。
那女人毫发未伤，畏缩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火海吞没；而那个男人，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跪着，不知羞耻地把残破的眼球拼命塞回眼眶；他紧捂着脸，想把脸额上的血肉按回原处。当他看到一架变形战斗机在硝烟中独自现身时，那一刻他有多么狂喜！可那个飞行员只是来救那个女人的，和其他任何人无关。是那个女人被带到了安全地方，是那个女人后来一路高升，却再没有人来过问男人的死活，他被留在外星人制造的人间地狱中等待死亡……
“哈，本森，这会是怎样的一场婚礼啊，”一阵愤怒的沉默后，爱德华兹开口了，“瑞克·卡特和丽莎·海斯上将夫妇，多少颗星都凑一块儿了，可惜全是灾星。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本森回答，不太自然地笑了。
爱德华兹转过身，面目扭曲，爆发出一阵大笑：“没错，少校，太对了！”
当大部分天顶星人在全银河系展开一场浩大搜捕，寻找佐尔的飞船以及其中隐藏的史前文化母体时，机器人统治者开始优化生化机器人。这种不可变形的巨型骑士，高达六十英尺，由低等克隆人驾驶，作为机器人统治者维护其统治的警备力量，负责管理泰洛帝国各个遥远的世界。有了这支武装，天顶星军队才得以不断对外南征北战，开拓疆土，与因维人争斗不息。机器人统治者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史前文化会短缺，更没想到他们的天顶星战士会在第四星区的一隅被一种名为“爱”的简陋武器打败。就这样，保护统治者帝国并抵御因维人来犯，成了生化人的重任——这既是偶然，也是依赖史前文化的必然结果。然而，尽管他们竭尽全力，仍无法抵挡装备了等离子炮和能量光弹的因维突击机和螯击机。而且，随着史前文化渐渐枯竭，他们就连那些毫无智能的无机兽都难以招架了。
“不计其数。”卡贝尔说。他和雷刚目睹了泰雷西亚第一道防线的陷落。留在泰洛指挥生化机器人驾驶员的克隆人首领是二流货色，所以这场战斗根本没打好。统治者几乎就是把家园拱手让给了敌人——卡贝尔心里暗想。那些远航的太空巨城，满载了高等克隆人，已经成为机器人统治者的新家；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回泰洛。
生化人部队大势已去。即使遥控地雷轰倒了一波又一波地狱猫，也只不过是把注定的失败推迟一点而已。生化人战士们挖战壕，树路障，找掩体，不停开火直到枪管烧红，弹药耗尽；当无机兽终于突破防线后，他们只能拿出自古以来的最后一招——肉搏。卡贝尔对他们并无同情，但眼看着中央显示屏上的场面，更强烈的悲伤和失落淹没了他。现场传声器送来克隆人的哀号，绝望中他们互相大吼大叫，那本是统治者最钟爱的合成人声，现在听来却极度刺耳。
“它们太多了！”一名蓝色生化机器人驾驶员冲战友喊，只一瞬间他就被两只猛跳过来的地狱猫打爆了头。另一个蓝色战士向敌人倾泄出最后的子弹，紧接着，无机兽就把他连人带机一同撕碎。
卡贝尔感到有点恶心，他站起来关掉了现场声道。“生命之花，他们就是为那个来的。”他疲惫地对他的学生说。
“可它早就从这里绝迹了，都不知几百年没见过了。”雷说，坐进控制椅。
“那么他们要找的是史前文化母体。如果还不是，那就是来报复统治者对奥普特拉的所作所为。”
雷专心地注视屏幕。斯奇姆兽和地狱猫正在大肆破坏生化机器人基地，它们眼睛血红，好像烧红的木炭，尖牙上沾满了克隆人战士的鲜血。“就算把整个星球都撕碎了他们也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啊。”
“没人在乎因维人是否讲逻辑，孩子，他们只是要翻个底朝天。”
“现在城市马上就要陷落了，那些无人机简直无法阻挡。”
“胡说！”卡贝尔生气了，“它们看起来是很吓人，但绝不是无法阻挡。”
雷猛地站了起来。“那让我们赶快找出它们的弱点吧，卡贝尔，”他从披风里拿出一把手枪，装上子弹，“那样的话，我们就去抓一个来研究。”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赛利格·卡勒，《泰洛星战役》
伦纳德司令的恐惧终将成真：机器人统治者的巨船将会来犯地球，但那已是在十一年后了。如果不是伦纳德之前犯下的罪行，那么历史很可能会为他正名的。不过，命运还是留给他一个安慰：在他阵亡两年之后，因维人才将大举入侵。那时地球会被占领，正如伦纳德的预告，也正如泰洛星的绝境——那颗行星，同样因为其主人大军远征，徒留后防空虚，而终遭沦陷的命运。
然而，因维人这段日子也并不怎么自信。奥普特拉——他们的母星，和泰洛星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代，因维人在火力上又一直处于劣势。最终，他们整个社会结构所赖以生存的基础——生命之花被夺走了；更要命的是，在这场名为战争的游戏中他们还太显稚嫩。而另一边，机器人统治者则老谋深算，他们醉心于史前文化，支配欲极度膨胀，更急于改变自身——并非通过灵修获得进化，而是通过对物质的直接征服。他们挥霍无度，贪得无厌；他们一手创建了巨人种族，保卫自己的帝国；后来还不满足，又克隆出整整一个社会族群，来实现他们幻想中的游戏法则。他们抛弃泰洛的时候带走了种族里最好的品种，只留下了三大长老、几百个被淘汰的不完善克隆体，还有一群泰洛克隆时代之前的原生人——这些最低等的个体就和原始的自然人类差不多，对于已经如日中天的统治者们毫无用处。
泰洛，凡托玛十二卫星中的第三颗，并不是机器人统治者最初的故乡；但他们成功地从一颗外围卫星迁移到了这片从未开垦的不毛之地。首都泰雷西亚，是一个古典建筑①和超高技派②设计的混合物，它是星球上唯一的城市；而它的居民们也都早已知道因维人即将兵临城下。
可即使知道……却仍只能坐以待毙。
预警笛声和呐喊声在午夜响起，城里的原生人四散奔逃，争相赶在夜袭之前冲进地下掩体。低等克隆人不知所措地徘徊在街头，而本该统领全族的三长老，却临阵脱逃，自顾躲进统治者们在大军开拔之前特地建造的安全密室。但就在这警报声响彻全城的危急时刻，有两个人仍在坚持工作。那是科学家卡贝尔和他年轻的助手——雷。
“不管他们是谁，”卡贝尔说，手指飞快地向实验室数据网络输入一连串指令，“这些家伙在莱拉克的前哨阵地登陆了。”
“卡贝尔，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来历？”雷站在老人的身后问。
监视器上，十几艘贝壳状的亮橙色运兵舰，正在城市西部崎岖的山脊上方盘旋。网络终端吐出了一张数据卡，卡贝尔立刻把它插①古典建筑是古希腊与古罗马式建筑的合称。——译者注②作者杜撰的一种新的建筑流派，以表现超高科技为特色。——译者注进旁边一台仪器。
“我觉得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孩子。”老人头也不回。好几艘贝壳舰陆续着陆，战斗机甲正从前部坡道上疾射而出。
“城防系统救得了我们吗？”
卡贝尔没有回答，反而开始观察前哨阵地边缘的几架远程监视器，当他伸手掠过控制台时，长长的白胡子已擦到了台上的按钮。他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巫师，流苏镶边袍子和月桂饰领披风包裹着魁伟的身躯，高凸的头顶没有头发，眉毛和髭须却又厚又白。他的年纪足可以充当雷的父亲，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而雷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长着一张精灵般永远年轻的脸和一头浓密的暗蓝色头发，身穿裁剪合身的制服，品蓝色短袍垂在肩后。
“我们抵挡不住的，”过了一会儿，雷对卡贝尔的沉默做出了回应，“泰洛现在只剩老弱病残了。”
“安静！”老科学家说。中央显示屏上，运兵舰正在起飞，能量流动图在五六个小屏幕上滚动显示。“他们想干什么呢？”
雷指了指一个辅助显示屏。“说真的，卡贝尔，我更关心他们丢下的这些怪兽。”从屏幕上可以看到，一波波悍猫般的装甲兽群，正从降落点奔涌不息地朝前进发。
卡贝尔靠向椅背，捋着胡须，沉思地打量这些画面。“它们更像是无人战机，而不是怪兽。”兽群中的一只停了下来，好像正紧盯着监视器。卡贝尔拿起镜头仔细观察，发现那只四脚兽长着锋利的爪子和毒牙，肩上还有犄角。
“它发现了远程监视器！”雷说。那大猫的眼睛开始发光，刹那间，铁爪猛击上监视器，图像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一片雪花。
因维人已远离故乡——如果奥普特拉还算是他们的故乡。他们和机器人统治者帝国的斗争固然充满了复仇色彩，但去征服像卡巴拉、普拉西斯还有史菲利思这样的星球却另有目的。这是因为佐尔在那些星球上播下了生命之花的种子——那个叛国科学家昔日的大发现已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恶果，对此他做出了最后的补偿。可在那里开放的花朵却没有繁殖能力，顶多只能算是变种；因此因维人的所有搜寻都是为了找到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佐尔科学之秘的钥匙，那就是：他亲手藏匿在太空堡垒里的史前文化母体。
那个传奇装置从未被朗的研究团队发现，而如今，太空堡垒已长眠在新麦克罗斯市那数以吨计的土石废墟下，因维人的搜寻根本是南辕北辙。不过，现在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生命之花本是因维人最关心的，因为那是他们神圣的大餐。
但自从佐尔丧生于因维军队之手后，他们的目的却微妙地扭曲了——佐尔不但通过诱惑女王瑞吉斯而得到了生命之花的秘密，还让这个种族传染上了一种病态竞争的恶习。仅仅过了一代人，因维人就重塑了自身，还利用可自生的史前文化能量打造了自己的星际战争武装——碟形飞船舰队、两足蟹形战机，以及无自主意识的无人机部队——也就是无机兽军队。但这些基本上都是摄政王瑞金特的成就，和女王无关。于是，分裂就产生了，而这种分裂终将影响到地球那风雨飘摇的未来。
因维人的舰队悬踞于泰洛上空，全军上下都在风传瑞金特决定亲自率军进攻。无机兽连队早已部署到卫星表面去解决地面抵抗；现在，因维旗舰的船坞区内，一千名因维步兵正整装待发，还有两百架螯击机将受命跟进。
未经武装的因维人体形颇似灵长类动物。他们左右对称，六到八英尺高，肌肉强健的双腿可以直立行走，前臂、肩膀和双手结实有力，手上各有四指，大拇指可以反向。但他们的颈上部分却更像蜗牛，粗大的长颈经常弯折着平行于地面，颈部尽端鼓出一个小小头部，双眼分于两侧，突出的吻喙上连着一对触角。这种原始形态的因维人是无性的，全身皮肤就像低等爬行动物一样呈绿色。因维摄政王瑞金特的外形和普通因维人基本相似，只是更加威武雄壮。他大约二十英尺高，紫色皮肤，颈后伸出一大片肉甲直垂背后，就像戴了一块粗皮披肩——这块披肩会像眼镜蛇一样胀大如鼓，整片表皮鳞次栉比，长满了眼球般的感应器官。
此刻，旗舰指挥官正在瑞金特的穿梭机前单膝下跪。通往穿梭机的舱门嘶嘶升起，耀眼的光芒倾泄而出，照在指挥官的深红盔甲上。他恭顺地俯向地面，右手放在胸前以示尊敬。
“殿下，无机兽在泰洛上只遇到了轻微抵抗，”他报告，透过钢盔传出的声音略有变调，“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机器人统治者的踪迹。”
瑞金特站在穿梭机探出的坡道上，巨大的身体和飘动的蓝袍占据了整个出口。
“毫无疑问，那些胆小鬼一定是怕死躲到床底下了。”瑞金特说，声音异常低沉，仿佛来自于船体本身。
指挥官微抬起头，机械调节器随之呼呼作响。“我们敬爱的女王对您的战略有所异议，殿下，”他左手拿出一个录音盒带样的东西，“她让我给您这个。”
“一个音盒？”瑞金特有些迟疑，“我太太真是体贴周到，”
他接过那个盒子，“我简直等不及要听它了。”
他打开了音盒，一边离开船坞区朝旗舰内的长廊走去。指挥官和一个十人小队在他身后列队护卫，铁甲的脚步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你真的认为在这个肮脏的星球上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合成的女声开始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白痴。你这次入侵是最愚蠢的——”
“我听够了。”瑞金特说，关掉了音盒。“告诉我，我们亲爱的女王在哪里？”过了一会儿，他问指挥官。
“她已经回到她自己舰队的旗舰上去了，殿下。”当瑞金特走到自己的舱房时，指挥官突然想起来补了一句：“要我告诉她您想见她么，殿下？”
“不必了，”瑞金特厉声说，“她离得越远越好。你关照一下把我的宠物送到船上来就行了。这场战争不需要她参与。”
护卫小队整队离开。门自动关上了。
驻守莱拉克前哨的原生人民兵被轻易击溃了。就他们手头那点武器来说，他们已经表现得非常英勇了，只可惜对付无机兽还远远不够。因维的先头部队全部由猫形机甲组成，但之后还有好几个连的斯奇姆兽、克兰兽和奥迪昂兽滚滚而来。这些恶魔般的两足步兵也都是因维人的仿生战机，外形有点像因维突击机和螯击机的纯骨架体。
莱拉克区尚在工作的监视器仍有信息不断传回实验室。斯奇姆兽的示意图出现在卡贝尔的屏幕上，全角度旋转着。
“只有一个物种能制造这样的机器。”卡贝尔平静地说。
“因维人，”雷说，“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他们的典型战略——先用无人机清除一切障碍，然后才亲自下来。占领泰洛之后，他们又会让这些东西来监管我们。”
地狱猫在屏幕上渐渐成形。“可这些机器还是很奇怪。它们几乎是……”
雷看看屏幕，又看看老人的脸，揣测着话里含意：“毫无希望了，是吗？”
“我可没那么说，孩子，”老科学家回答，倾身向前开始研究数据流，“这种猫形无人机和其它几个两腿机器差不多，都是由电脑控制，不能自主行动。所以，它们必定是依靠外界的某种集中动力源来运作的。”他在椅子上回过身，看着他的助手，“那就是它们的弱点，整个系统的命门，我们必须利用它。”
“卡贝尔——”
“对付一个目标不是比一千个容易吗？如果我们找到了那个动力源并破坏它，这些可怕的机器就动不了了。”
房间另一头闪起了警报灯，灯光下卡贝尔来回踱步。“无机兽已经逼近城市了，现在来看看它们怎么对付真正的火力。”
“生化机器人！”雷激动地叫。
“它们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瑞克和麦克斯这次飞回地表并没有兴师动众，只是把丽莎、米莉娅、朗还有司令部其他成员一起接回卫星工厂。他俩都知道这短短的飞行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回地球了，以后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回来，不过谁也没有太在意。麦克斯仍在对要把戴纳留在地球忿忿不平，除此之外他全心投入了远征任务。至于瑞克，他正专注于即将到来的婚礼，甚至已经开始把远征想成一次目的浅显明确的旅行。因此在回程途中，他对穿梭机会议室里的讨论漫不经心。
“但愿这计划能成功，”乔纳森·沃尔夫说，“乔装成天顶星人的飞船……也许会弄巧成拙的。”
“哦，上校，你忘了你们地球自己的历史了，”天顶星大使提醒他，“希腊人和特洛伊木马的故事。”
“我想你是把神话和历史弄混了，爱克西多勋爵。您说呢，将军？将军？”沃尔夫问。
瑞克刚从重重心事中回过神来，发现桌边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嗯？抱歉，我，我正在想别的事情。”
于是沃尔夫简要地重述了一遍：到底要不要伪装行军，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颇有争议。爱克西多和朗认为泰洛的防御系统可以消灭一切外来船只。根据天顶星人的说法，机器人统治者和一个叫因维的种族长年交战，无论是谁，只要擅自进入瓦利瓦恒星系都会被视为侵略。而沃尔夫以及参谋部另外几名军官却指出，即使天顶星人自己也不见得会受欢迎。毕竟他们非但没能夺回SDF-1，还和本应去剿灭的“小小地球人”结成了同盟。
瑞克听着沃尔夫的发言，不禁对其出众的口才和宽广的知识面暗自惊讶。沃尔夫上校羽翼渐丰，不仅指挥能力出众，徒手格斗也高超卓绝。他英俊、善辩，极具个人魅力，常常戴一副扣面墨镜，深色头发光滑地向后梳拢，唇上的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的沃尔夫战队声名远扬，战绩辉煌。在南大陆平定不满者起义期间，他和他的气垫坦克陆基部队表现抢眼，引起了麦克斯·斯特林的关注。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天顶星人一提起沃尔夫就无法掩饰敬畏之意。只要读过敌控区①扫荡行动的解密档案，任何人都会明白为何沃尔夫的名字会和布里泰一样对天顶星人来说是如雷贯耳了。
“我只想说，伪装了战舰还装满了战机，这样只会破坏这次任务中所谓的外交使命，”沃尔夫轻哼了一声，“难怪伦纳德和南十字军高官总要把你们驳得体无完肤。”
“那他们还想怎样？”麦克斯问，“让我们挂着白旗开到那边？那倒是不用浪费精力谈判了。”
①敌控区：不满者起义时期的天顶星叛军控制区。——译者注
“希望不用大动干戈，”瑞克终于发话了，他紧了紧座椅上的安全带，“据我们所知，机器人统治者在没有天顶星人的情况下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爱克西多摇摇头。“我可不指望这个，将军。”布里泰早就给大家通报过，机器人统治者在佐尔遇害之前就已经开发了气垫飞船和生化机器人等机甲。
“先生们，争论战略问题的阶段早就结束了，”朗在瑞克开口之前插话了，“我们都支持过这个方案，而且现在改主意也已经太晚了。”
“我同意。”麦克斯说。
“看，我同意。”沃尔夫对在座所有人说，“我只是希望大家达成一致。我们要举手表决吗？机器人统治者肯定不会上当，至少不会被骗很长时间。”
“不一定，”爱克西多回答，“可如果老让不确定因素来影响我们，那我们就永远别想出发了。”
“我和大家一样，也有很多疑问，”瑞克在首座上说，“但是，时间紧迫，我们得抛开这些问题。就像俗话说的，现在木已成舟了……”
——说得真勇敢，卡特。话音犹在，他心里却这么想着。等到我去走红地毯的时候，也得不断这样提醒自己。
在卫星工厂副舱的一角，两名防卫军军官正注视着穿梭指挥机慢慢靠近。其中一个是年轻的少校，目光热切，他刚被任命为T·R·爱德华兹将军的副官；另一个就是将军本人，他面带残疾，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合金罩遮住了右脸和大半头部，卷曲的金色长发沿着暴露的左脸颊垂落到制服领口上。他颧骨很高，下巴方正，即使遮去了半边脸，仍可算得上相貌堂堂——当然，这得先去掉那眉眼和下挂嘴角之间的残酷表情。
“说说看，本森，”爱德华兹说，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穿梭机的航向，“你对那位杰出的中将究竟知道多少？”
“我知道卡特是拥有最高授勋的英雄之一，长官，”本森面对将军宽阔的背影说，“在宇宙大战期间领导骷髅中队，太空堡垒被毁后担任太空堡垒防卫军的司令，现在将要和他结婚的是上将……就这些，长官。”
爱德华兹负着手：“没错。高层就喜欢奖励那些最后出现在正确时间正确地点的人。”
“长官？”本森问。
“你有没有在学校的历史课本里读到过罗伊·福克这个名字？”爱德华兹回过头，一脸恶毒，“那才是真正的变形战斗机王牌飞行员。我还记得那时我把整个蓝天烧成一片血红，就为了锁住他的尾巴……可你太年轻了，是不会记得全球内战的，不是吗？那些真正的英雄。”爱德华兹身体前倾，指尖用力压在观景窗的超强玻璃上。“你知道吗，福克把自己的本事全教给了卡特。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福克没死，他就会是今天的卡特，少校——卡特就是福克。”
本森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不知如何回答，甚至不知该不该回答。
爱德华兹手抚面罩陷入了回忆。他强迫自己回到当年那片痛苦的战场——天顶星密集的炮火摧毁了超级大炮，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基地瞬间变成了烈火地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活了下来。
那女人毫发未伤，畏缩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火海吞没；而那个男人，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跪着，不知羞耻地把残破的眼球拼命塞回眼眶；他紧捂着脸，想把脸额上的血肉按回原处。当他看到一架变形战斗机在硝烟中独自现身时，那一刻他有多么狂喜！可那个飞行员只是来救那个女人的，和其他任何人无关。是那个女人被带到了安全地方，是那个女人后来一路高升，却再没有人来过问男人的死活，他被留在外星人制造的人间地狱中等待死亡……
“哈，本森，这会是怎样的一场婚礼啊，”一阵愤怒的沉默后，爱德华兹开口了，“瑞克·卡特和丽莎·海斯上将夫妇，多少颗星都凑一块儿了，可惜全是灾星。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本森回答，不太自然地笑了。
爱德华兹转过身，面目扭曲，爆发出一阵大笑：“没错，少校，太对了！”
当大部分天顶星人在全银河系展开一场浩大搜捕，寻找佐尔的飞船以及其中隐藏的史前文化母体时，机器人统治者开始优化生化机器人。这种不可变形的巨型骑士，高达六十英尺，由低等克隆人驾驶，作为机器人统治者维护其统治的警备力量，负责管理泰洛帝国各个遥远的世界。有了这支武装，天顶星军队才得以不断对外南征北战，开拓疆土，与因维人争斗不息。机器人统治者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史前文化会短缺，更没想到他们的天顶星战士会在第四星区的一隅被一种名为“爱”的简陋武器打败。就这样，保护统治者帝国并抵御因维人来犯，成了生化人的重任——这既是偶然，也是依赖史前文化的必然结果。然而，尽管他们竭尽全力，仍无法抵挡装备了等离子炮和能量光弹的因维突击机和螯击机。而且，随着史前文化渐渐枯竭，他们就连那些毫无智能的无机兽都难以招架了。
“不计其数。”卡贝尔说。他和雷刚目睹了泰雷西亚第一道防线的陷落。留在泰洛指挥生化机器人驾驶员的克隆人首领是二流货色，所以这场战斗根本没打好。统治者几乎就是把家园拱手让给了敌人——卡贝尔心里暗想。那些远航的太空巨城，满载了高等克隆人，已经成为机器人统治者的新家；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回泰洛。
生化人部队大势已去。即使遥控地雷轰倒了一波又一波地狱猫，也只不过是把注定的失败推迟一点而已。生化人战士们挖战壕，树路障，找掩体，不停开火直到枪管烧红，弹药耗尽；当无机兽终于突破防线后，他们只能拿出自古以来的最后一招——肉搏。卡贝尔对他们并无同情，但眼看着中央显示屏上的场面，更强烈的悲伤和失落淹没了他。现场传声器送来克隆人的哀号，绝望中他们互相大吼大叫，那本是统治者最钟爱的合成人声，现在听来却极度刺耳。
“它们太多了！”一名蓝色生化机器人驾驶员冲战友喊，只一瞬间他就被两只猛跳过来的地狱猫打爆了头。另一个蓝色战士向敌人倾泄出最后的子弹，紧接着，无机兽就把他连人带机一同撕碎。
卡贝尔感到有点恶心，他站起来关掉了现场声道。“生命之花，他们就是为那个来的。”他疲惫地对他的学生说。
“可它早就从这里绝迹了，都不知几百年没见过了。”雷说，坐进控制椅。
“那么他们要找的是史前文化母体。如果还不是，那就是来报复统治者对奥普特拉的所作所为。”
雷专心地注视屏幕。斯奇姆兽和地狱猫正在大肆破坏生化机器人基地，它们眼睛血红，好像烧红的木炭，尖牙上沾满了克隆人战士的鲜血。“就算把整个星球都撕碎了他们也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啊。”
“没人在乎因维人是否讲逻辑，孩子，他们只是要翻个底朝天。”
“现在城市马上就要陷落了，那些无人机简直无法阻挡。”
“胡说！”卡贝尔生气了，“它们看起来是很吓人，但绝不是无法阻挡。”
雷猛地站了起来。“那让我们赶快找出它们的弱点吧，卡贝尔，”他从披风里拿出一把手枪，装上子弹，“那样的话，我们就去抓一个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