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韦恩·约翰逊醒来的时候，穿着标准护士服的帕姆正坐在他的病床末端。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被子下面，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就这么过了好长时间。
最后，他终于坐起身来，打量着帕姆。
他上身赤裸着，头发快要掉光了。
他四十二岁。
没有结过婚。
也没有小孩。
1992年8月8日，百科全书推销员韦恩·约翰逊来到了位于爱达荷州的黑松镇。他抵达小镇时天色已晚，所以只敲开了五户居民的家门进行推销。成功售出一套百科全书之后，他在傍晚时分去黑松镇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随后步行去一间家庭式餐馆吃晚饭。他在途中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倒在地……他遭遇了一场非常完美的肇事逃逸事故——撞击的力度大到足以令他头部受伤而失去知觉，但却不足以夺去他的性命或对他的脑部造成严重的永久性损伤。
由于彼得·麦考尔在两天前的晚上撞向通电围栅，自杀身亡，所以镇上需要一名新居民的加入。
韦恩·约翰逊的皮肤还是灰色的，毕竟他在十个小时前才刚刚接受了生命暂停后的输血复活。不过，等到了今天晚上，他的皮肤应该就会恢复到正常状态了。
帕姆微笑着对他说：“嗨，你好！”
他眯缝着眼睛盯着她看，由于他的身体系统才刚刚重新启用，此时他的视线很可能仍然有些模糊不清。
他转动眼球，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
他们在医院四楼的一间病房里，窗户是开着的，风不断地吹进房间，白色的亚麻布窗帘随着风的涌入而不时飘起、落下，节奏稳定得就像房间本身在呼吸似的。
韦恩·约翰逊说：“我这是在哪里啊？”
“这里是黑松镇。”
他把棉被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脖子，可他并不是因为感到羞怯才这样做的。
“我好……好冷啊。”
“这很正常。我向你保证，等到了今天晚上，你就会感觉好些了。”
“我好像出了什么事。”他说。
“没错，的确如此，你记得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眯缝着眼睛。
“你知道你的名字吗？”帕姆问道。
百分之三十九的人，在刚复活的四十八小时之内都是处于完全失忆状态的。
“韦恩·约翰逊。”
“非常好。你记得你来黑松镇是为了做什么吗？”
“我好像是来推销百科全书的？”
“没错，很好。那么你还记得你推销了几套出去吗？”
“我记不清……好像是一套。对，是一套。”
“接下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走路去吃晚饭，然后……”帕姆能看出韦恩此时正被关于痛苦经历的回忆所笼罩着，他的脸上显露出恐惧的阴影。“我被撞了，我也不知道撞我的是什么，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完全不记得了。这里是医院吗？”
“是的。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小镇的一员了。”
“小镇的一员？”
“没错。”
“可我并不住在这里啊，我的家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斯科茨布拉夫。”
“你以前的确住在斯科茨布拉夫，可是现在你住在这里了。”
韦恩坐得更直了一些。
这无疑是整个融合阶段中帕姆最喜欢的一部分：看着镇上的新成员渐渐开始明白他们的人生——或者说是眼下这种全新的存在——已经被永远改变了。当然，“庆典”才是她最喜欢的，不过在她看来，这些新成员因发现了自己的新处境而震惊不已的无声时刻，带给她的快乐绝对可以排在第二位。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韦恩·约翰逊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住在这里。”
有时候他们自己会在脑子里将一些信息点连接成线。
有时候她得引导他们去思考。
她静静地等候了一分钟，其间她能看出这位约翰逊先生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最终开口说道：“在那场事故中……我受伤了吗？”
帕姆伸手拍了拍他盖在被子下面的腿。
“我很抱歉，你的确受伤了。”
“那么，我伤得很严重吗？”
她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已经……”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病房。
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帕姆能觉出他就要问出那个问题了。
赶快问啊！
他就要开口了，话已经到了嘴边。
“我是不是已经……？”
帕姆心里想着：快问吧，你就问出来吧！已有的档案资料显示，如果一名新成员自己能想到这个问题，并且有勇气把它问出来，那么此人接下来的融合过程多半将会进行得相当平顺、毫无障碍。而那些没有问这个问题的新成员，则几乎可以确定将会成为不相信、抗争和试图逃跑的人。
韦恩突然闭嘴了。
他就像吞下一颗难以下咽的苦药丸一样，把已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帕姆并没有催逼他把问题问出来，她没必要这样做。
现在还为时尚早。
她还有足够多的时间让约翰逊先生逐渐以为自己已经在事故中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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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魔人》合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被子下面，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就这么过了好长时间。
最后，他终于坐起身来，打量着帕姆。
他上身赤裸着，头发快要掉光了。
他四十二岁。
没有结过婚。
也没有小孩。
1992年8月8日，百科全书推销员韦恩·约翰逊来到了位于爱达荷州的黑松镇。他抵达小镇时天色已晚，所以只敲开了五户居民的家门进行推销。成功售出一套百科全书之后，他在傍晚时分去黑松镇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随后步行去一间家庭式餐馆吃晚饭。他在途中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倒在地……他遭遇了一场非常完美的肇事逃逸事故——撞击的力度大到足以令他头部受伤而失去知觉，但却不足以夺去他的性命或对他的脑部造成严重的永久性损伤。
由于彼得·麦考尔在两天前的晚上撞向通电围栅，自杀身亡，所以镇上需要一名新居民的加入。
韦恩·约翰逊的皮肤还是灰色的，毕竟他在十个小时前才刚刚接受了生命暂停后的输血复活。不过，等到了今天晚上，他的皮肤应该就会恢复到正常状态了。
帕姆微笑着对他说：“嗨，你好！”
他眯缝着眼睛盯着她看，由于他的身体系统才刚刚重新启用，此时他的视线很可能仍然有些模糊不清。
他转动眼球，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
他们在医院四楼的一间病房里，窗户是开着的，风不断地吹进房间，白色的亚麻布窗帘随着风的涌入而不时飘起、落下，节奏稳定得就像房间本身在呼吸似的。
韦恩·约翰逊说：“我这是在哪里啊？”
“这里是黑松镇。”
他把棉被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脖子，可他并不是因为感到羞怯才这样做的。
“我好……好冷啊。”
“这很正常。我向你保证，等到了今天晚上，你就会感觉好些了。”
“我好像出了什么事。”他说。
“没错，的确如此，你记得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眯缝着眼睛。
“你知道你的名字吗？”帕姆问道。
百分之三十九的人，在刚复活的四十八小时之内都是处于完全失忆状态的。
“韦恩·约翰逊。”
“非常好。你记得你来黑松镇是为了做什么吗？”
“我好像是来推销百科全书的？”
“没错，很好。那么你还记得你推销了几套出去吗？”
“我记不清……好像是一套。对，是一套。”
“接下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走路去吃晚饭，然后……”帕姆能看出韦恩此时正被关于痛苦经历的回忆所笼罩着，他的脸上显露出恐惧的阴影。“我被撞了，我也不知道撞我的是什么，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完全不记得了。这里是医院吗？”
“是的。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小镇的一员了。”
“小镇的一员？”
“没错。”
“可我并不住在这里啊，我的家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斯科茨布拉夫。”
“你以前的确住在斯科茨布拉夫，可是现在你住在这里了。”
韦恩坐得更直了一些。
这无疑是整个融合阶段中帕姆最喜欢的一部分：看着镇上的新成员渐渐开始明白他们的人生——或者说是眼下这种全新的存在——已经被永远改变了。当然，“庆典”才是她最喜欢的，不过在她看来，这些新成员因发现了自己的新处境而震惊不已的无声时刻，带给她的快乐绝对可以排在第二位。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韦恩·约翰逊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住在这里。”
有时候他们自己会在脑子里将一些信息点连接成线。
有时候她得引导他们去思考。
她静静地等候了一分钟，其间她能看出这位约翰逊先生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最终开口说道：“在那场事故中……我受伤了吗？”
帕姆伸手拍了拍他盖在被子下面的腿。
“我很抱歉，你的确受伤了。”
“那么，我伤得很严重吗？”
她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已经……”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病房。
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帕姆能觉出他就要问出那个问题了。
赶快问啊！
他就要开口了，话已经到了嘴边。
“我是不是已经……？”
帕姆心里想着：快问吧，你就问出来吧！已有的档案资料显示，如果一名新成员自己能想到这个问题，并且有勇气把它问出来，那么此人接下来的融合过程多半将会进行得相当平顺、毫无障碍。而那些没有问这个问题的新成员，则几乎可以确定将会成为不相信、抗争和试图逃跑的人。
韦恩突然闭嘴了。
他就像吞下一颗难以下咽的苦药丸一样，把已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帕姆并没有催逼他把问题问出来，她没必要这样做。
现在还为时尚早。
她还有足够多的时间让约翰逊先生逐渐以为自己已经在事故中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