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4
奥夫斯泰特冲向池边，扑进水里，抓住了埃莉莎的肩膀。那生物咝咝出声，仿佛冰在刮擦，但这一次，死亡吓不住奥夫斯泰特了。
“你是谁的人？”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仍然无法相信，音乐和舞蹈，这些使“泥盆君”得以活命的前瞻性的策略，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清洁工自己想出来的。但是只要花上一秒钟，看着她绝望的眼睛，就能确定，她就是世界上最稀少的那类人；她是个真正独立的特工，除了自己所认知的“正确”，不受任何组织条框的约束。
“是你动了装卸区的摄像机，是吗？”他说，“你想带它离开这儿，是吗？”
她点点头，而他的思绪飞速旋转。根本不是什么俄罗斯人。他刚刚用米哈尔科夫给的“爆米花”弄坏了奥卡姆的电网。这里唯一能帮他的，就是这个骨瘦如柴、不会说话的女人。这种尴尬情形注定会被人笑话，但他想起了自己过去跟学生说过的话：想象你是一颗行星。他会告诉人们，别笑，试着想象一下吧。永世孤独，然后有一天，你运行到了椭圆轨道的顶点，距离另一颗行星只有瞬息之遥。那么，难道你不会竭尽全力地靠近它吗？难道你不会为此而燃烧、发光、爆炸吗？这就是埃莉莎·埃斯波西托和鲍勃·奥夫斯泰特：两个孤独的人，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体，就在这珍贵的一刻，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告诉它，别伤害我。”奥夫斯泰特说，“我给它开锁。” 斯特里克兰跌跌撞撞地退回他那黑漆漆的办公室里面，安保摄像机屏幕一个个冷冰冰、死气沉沉。他大发雷霆，破口臭骂，乱踢乱打。他觉得自己像是瞎了，像是残疾了。像那生物，几乎没法儿在正常的空气里呼吸；像埃莉莎，没法儿开口说话。他挥动着两只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电话机。电话机落到地上，可怜兮兮地响了一声。他不知道是不是红色的那台——霍伊特将军。要是霍伊特知道了，斯特里克兰这一辈子也别想说清了。
好吧。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了大砍刀光滑的橡木刀柄。不，是“亚拉巴马-侬好”。想要保持规行矩步越来越难了。钢轴撞击着它所藏身的那个金属柜子，他用拇指推开了开关，“亚拉巴马-侬好”嗡鸣起来。他一边挥动着它一边朝屋门的方向走。这次他什么也没撞倒，仿佛整个办公室都怕他了。
走廊被拂晓的透亮微光照着，只有尽头隐约有些脚步声和说话声回响着。烧断保险丝的人很清楚他们这儿的情况：换班是发起袭击的最佳时机。电梯口拥挤不堪，前门大厅一片混乱，但在走廊和实验室里，却只会有很少几只早起的鸟儿。谁会知道这些呢？刚才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那个人——鲍勃·奥夫斯泰特，那个俄罗斯人。斯特里克兰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走廊往前冲，呼出一口“亚拉巴马-侬好”烧焦的发臭空气。
“标本！”他大叫道，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锁好标本！”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生物学家，两个人谁都不是干体力活儿的料。洗衣车简直就像装满了煤渣矿料，但奥夫斯泰特却相信推进力和动量的属性，他们必须得让车子动起来。可埃莉莎却松开了车把手，俯下身子，用湿毛巾更好地盖住那生物。她是那样充满爱意，奥夫斯泰特真不想斥责她，可他还是开口了。这个女人发动了一场阴谋行动，就连苏联政府都认为风险太大，可这的确值得真真正正地努力一把。她连忙抽回身子，一起推车。那生物似乎很害怕，把毛巾弄得沙沙响。车轮吱吱嘎嘎地抗议着，总算转动起来了。
据奥夫斯泰特估算，走到实验室的大门那儿，已经花了他整个职业生涯那么长的时间。外面的走廊里仍然黑暗一片，但他知道这持续不了太久，正如米哈尔科夫所说，“爆米花”能破坏保险丝，不过任何一个有点儿脑子的房主都能想办法修好。他们使劲儿地推着洗衣车往装卸区的方向走，仅有的声音就是车轮的吱嘎声，他们自己紧张的咕哝声，以及毛巾底下那生物的呼吸声。然而，隔壁走廊里传来了粗哑的、愤怒的吼叫声：
“标本！锁好标本！”
奥夫斯泰特立刻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片，塞进埃莉莎手里：“每隔三天就往水里加一片。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它的水必须保持75%的盐度。”她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饮食上只能用蛋白质，生鱼、生肉，懂吗？”她一直摇头，而他把那只注射器也递了过去。“如果你没能成功，那就用这个。别让他们把它切开，拜托了。它拥有的秘密是我们不该知晓的。”可能，他想，这个清洁工除外。“它只能在水外待30分钟。快走，快走吧！”
她点点头，但是动作很重，仿佛她的脑袋就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他还有好多东西得告诉她。那些详尽的信息和细细的叮嘱，值得他说上一辈子，可他只有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冲进黑暗里，循着斯特里克兰的声音去了。 埃莉莎用力地推。她腿上的肌肉颤抖着，胳膊上的肌肉都要爆开了，可洗衣车只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地板上每一颗小小的砂粒都仿佛是必须费劲翻越的巨大减速带。她听见奥夫斯泰特在叫斯特里克兰了。这叫声，还有那生物嘶哑呼吸的声音，都像是在她脚下点了一丛火。她推着车往前蹭，这太难了。不过更难的是，在一个面露困惑的男人走近时尽量表现出正常的样子。这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在这节骨眼上还这么“正常”简直令人憎恶。他只瞥了一眼埃莉莎，这是当然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和隐形的一样。埃莉莎从来没这么感激过这种轻视。
她到了通向装卸区的那个左转的急弯，她都能看见双开门门缝外面的晨光了，可这倔强的轮子纹丝不动，推车转不了弯。人们就要来了。她听见脚步声了，比往常更响、更多的脚步声，还有足以叫人发疯的说话声。她狠踢车轮，却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洗衣车正在漏水，把这一片地板都弄得滑溜溜的。她再次抓住车把手，决心用十足纯粹的蛮力，一鼓作气地把它推走。可她的脚踩在水洼里，根本站不稳。她双膝跪地，悬在那辆洗衣车上，就像卡在游戏方格架里、害怕掉下去的孩子。
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你是谁的人？”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仍然无法相信，音乐和舞蹈，这些使“泥盆君”得以活命的前瞻性的策略，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清洁工自己想出来的。但是只要花上一秒钟，看着她绝望的眼睛，就能确定，她就是世界上最稀少的那类人；她是个真正独立的特工，除了自己所认知的“正确”，不受任何组织条框的约束。
“是你动了装卸区的摄像机，是吗？”他说，“你想带它离开这儿，是吗？”
她点点头，而他的思绪飞速旋转。根本不是什么俄罗斯人。他刚刚用米哈尔科夫给的“爆米花”弄坏了奥卡姆的电网。这里唯一能帮他的，就是这个骨瘦如柴、不会说话的女人。这种尴尬情形注定会被人笑话，但他想起了自己过去跟学生说过的话：想象你是一颗行星。他会告诉人们，别笑，试着想象一下吧。永世孤独，然后有一天，你运行到了椭圆轨道的顶点，距离另一颗行星只有瞬息之遥。那么，难道你不会竭尽全力地靠近它吗？难道你不会为此而燃烧、发光、爆炸吗？这就是埃莉莎·埃斯波西托和鲍勃·奥夫斯泰特：两个孤独的人，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体，就在这珍贵的一刻，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告诉它，别伤害我。”奥夫斯泰特说，“我给它开锁。” 斯特里克兰跌跌撞撞地退回他那黑漆漆的办公室里面，安保摄像机屏幕一个个冷冰冰、死气沉沉。他大发雷霆，破口臭骂，乱踢乱打。他觉得自己像是瞎了，像是残疾了。像那生物，几乎没法儿在正常的空气里呼吸；像埃莉莎，没法儿开口说话。他挥动着两只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电话机。电话机落到地上，可怜兮兮地响了一声。他不知道是不是红色的那台——霍伊特将军。要是霍伊特知道了，斯特里克兰这一辈子也别想说清了。
好吧。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了大砍刀光滑的橡木刀柄。不，是“亚拉巴马-侬好”。想要保持规行矩步越来越难了。钢轴撞击着它所藏身的那个金属柜子，他用拇指推开了开关，“亚拉巴马-侬好”嗡鸣起来。他一边挥动着它一边朝屋门的方向走。这次他什么也没撞倒，仿佛整个办公室都怕他了。
走廊被拂晓的透亮微光照着，只有尽头隐约有些脚步声和说话声回响着。烧断保险丝的人很清楚他们这儿的情况：换班是发起袭击的最佳时机。电梯口拥挤不堪，前门大厅一片混乱，但在走廊和实验室里，却只会有很少几只早起的鸟儿。谁会知道这些呢？刚才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那个人——鲍勃·奥夫斯泰特，那个俄罗斯人。斯特里克兰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走廊往前冲，呼出一口“亚拉巴马-侬好”烧焦的发臭空气。
“标本！”他大叫道，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锁好标本！”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生物学家，两个人谁都不是干体力活儿的料。洗衣车简直就像装满了煤渣矿料，但奥夫斯泰特却相信推进力和动量的属性，他们必须得让车子动起来。可埃莉莎却松开了车把手，俯下身子，用湿毛巾更好地盖住那生物。她是那样充满爱意，奥夫斯泰特真不想斥责她，可他还是开口了。这个女人发动了一场阴谋行动，就连苏联政府都认为风险太大，可这的确值得真真正正地努力一把。她连忙抽回身子，一起推车。那生物似乎很害怕，把毛巾弄得沙沙响。车轮吱吱嘎嘎地抗议着，总算转动起来了。
据奥夫斯泰特估算，走到实验室的大门那儿，已经花了他整个职业生涯那么长的时间。外面的走廊里仍然黑暗一片，但他知道这持续不了太久，正如米哈尔科夫所说，“爆米花”能破坏保险丝，不过任何一个有点儿脑子的房主都能想办法修好。他们使劲儿地推着洗衣车往装卸区的方向走，仅有的声音就是车轮的吱嘎声，他们自己紧张的咕哝声，以及毛巾底下那生物的呼吸声。然而，隔壁走廊里传来了粗哑的、愤怒的吼叫声：
“标本！锁好标本！”
奥夫斯泰特立刻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片，塞进埃莉莎手里：“每隔三天就往水里加一片。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它的水必须保持75%的盐度。”她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饮食上只能用蛋白质，生鱼、生肉，懂吗？”她一直摇头，而他把那只注射器也递了过去。“如果你没能成功，那就用这个。别让他们把它切开，拜托了。它拥有的秘密是我们不该知晓的。”可能，他想，这个清洁工除外。“它只能在水外待30分钟。快走，快走吧！”
她点点头，但是动作很重，仿佛她的脑袋就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他还有好多东西得告诉她。那些详尽的信息和细细的叮嘱，值得他说上一辈子，可他只有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冲进黑暗里，循着斯特里克兰的声音去了。 埃莉莎用力地推。她腿上的肌肉颤抖着，胳膊上的肌肉都要爆开了，可洗衣车只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地板上每一颗小小的砂粒都仿佛是必须费劲翻越的巨大减速带。她听见奥夫斯泰特在叫斯特里克兰了。这叫声，还有那生物嘶哑呼吸的声音，都像是在她脚下点了一丛火。她推着车往前蹭，这太难了。不过更难的是，在一个面露困惑的男人走近时尽量表现出正常的样子。这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在这节骨眼上还这么“正常”简直令人憎恶。他只瞥了一眼埃莉莎，这是当然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和隐形的一样。埃莉莎从来没这么感激过这种轻视。
她到了通向装卸区的那个左转的急弯，她都能看见双开门门缝外面的晨光了，可这倔强的轮子纹丝不动，推车转不了弯。人们就要来了。她听见脚步声了，比往常更响、更多的脚步声，还有足以叫人发疯的说话声。她狠踢车轮，却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洗衣车正在漏水，把这一片地板都弄得滑溜溜的。她再次抓住车把手，决心用十足纯粹的蛮力，一鼓作气地把它推走。可她的脚踩在水洼里，根本站不稳。她双膝跪地，悬在那辆洗衣车上，就像卡在游戏方格架里、害怕掉下去的孩子。
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