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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巴斯

这个城市笼罩在朦胧中。管这叫黄昏是错误的;天际并没有阳光铺开,没有银光闪闪的云挂在低矮的地平线上方,没有渐深的蓝色在穹顶散布。只有逐渐增加的阴暗灰色,从城市成百上千个陋屋的壁橱和壁龛泄出来,蔓延到脏兮兮的鹅卵石上,就像路上的雾一样往大道上填满死气沉沉的浓密黑暗。在印记城,我们黎明前没有晨光,没有结局预示着最初的开始,没有死亡引发新的诞生;我们只有无尽的灰尘,无时无刻过往不断,波荡的灰色跨越了日暮与暗夜的交接。

  失忆英雄避开拉特金魔的桌子,撞翻布鲁尔阴暗的柜台,冲出了河门酒店,他磕磕绊绊地走进灰色的黄昏中。街上已经布满了四散的夜民:熙攘的众黑袍身影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融进了阴影中。泰萨利已经淹没在人群中,白袍美人带着他们进入灰色的人流中,抹去了他们的踪迹。瑟若斯人已经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良好的直觉;他会跟上这个女人,在自己从未走过的繁杂小路中找出她来的。

  失忆英雄依然攥着河门的酒壶,在前面一片朦胧中寻找白衣闪光,他冲过了整个街道。当他只发现隐藏在深灰色长袍或者钉板甲下躲藏的身影时,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冲去。鹅卵石上交织着爪子触石的声音和下层位面辛辣的甜臭。零星的痛苦尖叫在遥远的黑暗中此起彼伏;钢铁碰撞的喧闹声变得寻常,咆哮声开始持续不断。黄昏降临到了这个残酷的区域。

  意识到有迷失回河门的路的危险后,瑟若斯人停止奔跑。“泰萨利!”

  要是那个精灵真的回答了,失忆英雄可能会顺着感觉而去,并将思想化为行动。他怎么办才好?试图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然后要求一个回想不起她名字的女人回来?此时此刻,瑟若斯人的声音只不过是消失在大众的喧闹中。他发现自己独自站着,熙攘街道上粗鲁的生物无视他的存在,他的脑子还被河门的烈酒所影响,不是很明白自己怎么会再次失去一个可能告解其名的女人。

  失忆英雄将机警的目光固定到身旁流动的黑暗身影上。要是他见到这些可怕的蛮族窜到瑟若斯人的街道,会当场拔剑将其驱逐出城的。现在,他发现自己需要他们的帮忙,便准备询问。他一边奇怪自己怎么如此堕落,一边再饮一口酒,挡住了一个双眼炽红的黑影的路。

  “如果你能够友好地允许……”

  “滚开,小子!”当这个生物说话时,它的嘴唇被食道深处发出的淡淡炽光照亮了。“我会烤焦你!”

  它避开瑟若斯人,突然展开背后的暗色翅膀,殴打了他一下。失忆英雄一反常态地容忍了这个侮辱,比教导适当的礼节,他对寻找他的白袍女子更感兴趣。他抓住这一排的下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鳞甲的削肩怪物。

  “你可曾——”

  某种毒蛇般的长鞭子从这个家伙肩膀上挥出,砰的打在失忆英雄的青铜战甲上。瑟若斯人瞥见一条粗壮的鳞尾状东西卷了回去,然后感到匕首尖压在了他的下巴上。

  “不——也——挡道,笨蛋。”这声音很刺耳,还有口臭。“也许我就不杀了你。”

  失忆英雄平静地松开这个怪物的胳膊,反而抓住对方的匕首。瑟若斯人手腕迅速一扭,就把匕首格开了,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他朝对手来了个踢膝。他发现自己正俯视着一张瘦骨嶙峋,覆满鳞片的脸,那上面长着凹眼箭鼻,噘起的下唇后面有一排细小的獠牙。这个家伙是一只巴霸魔,当阿波罗派他去给斯蒂金·米瑞克领主送信时,这个瑟若斯人曾遇到过这种低阶魔鬼。

  “你用不着惊惶。”失忆英雄扭住这个巴霸魔的手腕,直到匕首松开,啪嗒掉到鹅卵石上。“也没必要用武器。”

  人群分开,继续匆匆而过,给这场冲突留出宽敞的空间。谁也不会去惹一个用膝盖放倒一只巴霸魔的人——尤其是在印记城的这个区域,力量是唯一的法则。

  失忆英雄说:“我只是想打听泰萨利。”

  “谁?”这个恶魔的尾巴出现在肩膀上,但是盘旋在那儿,并未攻击;也许根本就没那打算,因为这骨质倒钩在第一次打中瑟若斯人盔甲的时候就已经断了。“你以为我认识每个……”

  “一个精灵。他带着一个人类,一个美丽的女人。”

  巴霸魔的目光闪向失忆英雄另一只手上的酒壶,然后扫了一下瑟若斯人身体的其它部分。

  “精灵盔甲红的?”恶魔的话音还是很刺耳,不过现在没那么急迫了。

  “恐怕不是。”瑟若斯人失望了;这个肮脏的区域不可能有多少精灵,这个巴霸魔看到了一个错的是他运气好。“他穿着斗篷。那女人一身白衣。”

  “哦对,好吃的小东西。”这个巴霸魔越过他肩膀一扫。“我看到他们了。被那精灵带着,就她。”

  “在哪里?”瑟若斯人狠狠地瞪着这个恶魔。“多久以前?”

  “五个金币,”巴霸魔回答。“值这么多钱,看到了就是。”

  “这个问题只值一个。”失忆英雄往外扳俘虏的手腕,并扭转过来,迫使恶魔脸朝鹅卵石。“回答我,就不弄断你的手腕。这应该够付款了。”

  巴霸魔点点头。“后面两个街道,往右转。”他的声音充满了恨意。“他找一个地方干。希望她也是。”

  失忆英雄转到巴霸魔身后,同时狠狠地扭了这家伙手腕一圈。这个怪物别无选择,只得翻滚。瑟若斯人轻易地打断了俘虏的胳膊,但是酒壶撞到了这恶魔的厚脑壳上,碎了。

  “你对别人有期望的时候应该更诚恳。”失忆英雄担心他恼羞成怒,便把一只手摁在剑柄上谨慎地后退。“我建议你往后管好自己的舌头。”

  “省省吧,小子。”巴霸魔像瑟若斯人一样谨慎地挣扎起身,背朝相反的方向。“你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那个可口的甜点,她决不会回你这种粗鲁货身边来的。”

  说着,恶魔融入人群消失了。失忆英雄转身向那个巷子走去,激动的心情表明那个女人的确对他很重要。当他找到她时--并且从泰萨利假惺惺地照顾下解救出来--他肯定会找到自己的过去。不幸的是,他还被送双耳陶瓶的荣誉束缚。不管波塞顿对这差事的困难度怎样遮三掩四,对于一位勇者来说,向裂地之神食言就像犯白痴一样不合适。

  瑟若斯人抵达了第二个巷子口,停步确定自己的方位。虽然他记得住哪条路转了,但是重新找到河门也将很困难。他判断不出这个区域每个小屋之间的区别。它们都是无窗户的,未涂泥浆的石砌而成,唯一可进去的只有隧道般的入口。在他营救那位神秘女子后,还得去打听方向,这意味着他需要废掉追踪者,至少是暂时废掉。

  虽然希望不会被迫杀人,但是失忆英雄拔出了剑,开始走向这条黑暗的小路。就像印记城里许多黑巷一样,这条荒芜寂静;大部分人都会避开这种地方,当然,也有例外,那些不喜欢引人注意的藏匿在这里。箱子里到处是两侧摇摇欲坠的墙壁上掉下的平板石。浓厚的肉类霉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几步开外,一大片泥水坑在灰暗中微微泛光。

  考虑到跟上远处的湿脚印,失忆英雄急速前冲,跃过了这个漆黑的洞。虽说他的神铸甲只比皮甲背心重一点点,但是这个污水坑很大;他后脚落得近了些,在一阵啧啧声中没入了粘土里。在他拔出前,污泥缠上了他的脚踝,将其钉在原地。他失去平衡倒了下来。瑟若斯人咒骂着自己的笨重,试图把腿往前挪。

  他发现自己正滑回泥坑。失忆英雄空着的那只手的指尖插进了泥土中,他一边往前爬一边艰难地拔腿。他感到热泥漫到了小腿上。一个陌生的重击声在他耳边爆发;他竟然会害怕?瑟若斯人伸长脖子扭头看,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往胳膊下一瞧,确定自己有很好的理由恐慌了。一根扭曲的泥藤吞没了他的脚,此刻它已经延伸出了水坑,像鳗鱼一样翻腾,持续不断地吞噬他的腿。

  失忆英雄撑起身躯,拔出剑来回手攻击。惊骇的是,他几乎碰不到这个奇怪的生物。他的腿似乎正伸向水坑,至少在没有附着青铜战甲的部分,那里的肌肉变成淤泥本身一般灰暗。他已经分不出蔓藤和他自己膝盖之间的区别了;淤泥已经夺走了下面的一切,他脚趾有一种麻木的刺疼感。

  瑟若斯人猛地一戳,将剑捅入淤泥中。星铸钢轻而易举地砍断了蔓藤,但是泥巴又从剑刃后面渗了出来。他翻身一滚,然后攻击攀附物的根部。这一击干脆利落,但是他的脚仍然被小腿上流下的泥帘束缚在泥坑里。每当他砍断一条,蔓藤根部就会再次附上。

  失忆英雄感觉不到他的脚趾了。他的大腿变为一种珍珠灰色,膝盖开始变成一大坨污泥。他难以相信普通的泥水坑可以做到连瑟若斯人的九头蛇怪和阿彻林巨人都没成功的事情。

  瑟若斯人直愣愣地瞧着黑暗的巷子,努力张望自己的目标。“救命!泰萨利!”

  没有回应。

  “泰萨利,我是失忆英雄!我不会伤害你的。也许我甚至会投降!”

  黑暗中没有丝毫动静。瑟若斯人感到自己正滑回水坑,此刻他才注意到前面的泥土上看不到脚印。

  这个污水坑也吞没了泰萨利一行。

  失忆英雄把剑插入巷子墙壁的石块之间,将自己原地固定。任何普通武器都会折断,但是它有着强化的抗性--或者说是柔韧性--他的星铸剑。

  泥巴触到了瑟若斯人的腰甲。虽说他脚踝还有感觉,但髋部以下被拉成了腿的两倍长。他也许只有通过用星铸剑截断腿来自救了,但是他拒绝考虑这种怯懦的行为。谁听说过有单腿的勇者?如今还是忍受这可耻的死亡为好。

  失忆英雄把脸转向地面。“我怎么冒犯您了,伟大邪恶的哈迪斯,你要如此对待我?我应该光荣而死!”

  “可是杰士呀,我告诉过你——你已经死了。”

  “吉奥珂?”失忆英雄伸长脖子扭过头来,看到提夫林人抱着他的双耳陶瓶站在巷子尽头。“啊,诸神真的在关照我。”

  “你别这么可笑了,杰士!”吉奥珂嘲弄道。“我听到你喊泰萨利了。”

  瑟若斯人脸红了。“你明白我并没有真的投降意思。”

  “当然没,杰士。”吉奥珂假笑着,倾身把沉重的双耳陶瓶靠在附近的墙壁上。“当一个人能让污泥传送门把自己吸进土元素位面的时候,他怎么会投降?”

  瑟若斯人身下支撑的一块石头砰然松动。他持续滑向水坑。“吉奥珂,你会把我从这泥巴里解救出来吗?”

  “我会试试的,杰士。”提夫林人的手伸到披风下面。“会非常困难。要是你帮我对付崔万,也许我的魔法就运作得更好些,嗯?”

  瑟若斯人感觉到自己自由的那只脚拂过泥坑表面。他试图挣脱,但是太晚了;一长条泥巴爬上了他的脚趾。

  失忆英雄回头瞪着提夫林。“如果你以为我会为了赚取自己生命而对无辜的人不利……”

  “你怎么能说崔万是无辜的?他出卖了我!”

  “就算是吧,我也不会帮你。”失忆英雄两条腿都已经被扯住,开始更为迅速地滑向水坑。他盯着泥巴。“你会不会救我?”

  “估计我肯定会的。”吉奥珂的声音既尖锐又无奈。“你太帅了,成不了污泥位面的家伙。”

  提夫林人往泥巴里扔了一小条玻璃,同时念出简单的咒文。软泥开始硬化,蔓藤缓缓地翻腾着,玻璃般的闪光在水坑表面铺开。一阵彻骨的寒冷贯穿瑟若斯人的腿,然后他停止滑动了。

  “你在等什么,杰士?挣脱出来!”

  随着双腿被缠住,失忆英雄发现更加难以够到泥巴。当他切冰冻的污物时,它凝固住了,可以被切开,而且他很快就释放了那只后被困住的脚。之后,从泥水坑里砍下一大块泥巴是件简单事情了。他身后拖着一条两倍于正常长度的腿,沿着巷子爬了一小段距离,开始锤打冻结的泥巴。

  一阵击打后,他从腿上敲下了最糟糕的冰冻泥巴。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说不上来那颜色如何迅速地恢复到被冻僵的肉色。他把腿伸直到正常比例时,感到一阵轻微刺痛的灼热,然后他的皮肤开始起鸡皮疙瘩,如同被狠狠地冻了一下似的。他这个膝盖以下依然毫无感觉,这只脚也微微泛光,就像之前他观察泥巴表面时的那种黯淡的光一样。

  瑟若斯人站起来,沿着泥水坑边缘摇晃着走过,一边试自己腿,一边搜寻泰萨利和白袍女子留下的线索。

  “杰士,你在找什么?”

  “找我们在河门看到的泰萨利和女子的踪迹。他们可能经过这条巷子了。”

  “谁给你说这种事的?”

  失忆英雄停步抬头。“一个巴霸魔。”

  “你相信了他?我看到泰萨利在街道上进行搜索,找那个靓丽的白衣女孩。”吉奥珂伤心地摇摇头。“可怜的杰士,他竟然信任魔鬼。”

  瑟若斯人又脸红了,为自己的狂热度盖过判断力而感到愚蠢。“我的确制住他了。”他回剑入鞘,看到没有其它路回吉奥珂那里,就走到泥土传送门边缘。“我能在这上面走吗?”

  “解冻之前。”

  失忆英雄蹒跚着穿过这层冰,然后站在吉奥珂身旁。“我欠你人情。也许我可以帮你拿回你的法术书,但是我不——”

  “不会伤害崔万,我知道。这样很好。”吉奥珂看看他的便靴,然后补充道:“现在我们必须走了。我们必须在你的脚解冻前找到一个医师。”

  瑟若斯人皱眉瞧着自己泛光的脚。“这会怎么样?”

  “如果你执意见痛苦女士的话,大概也没什么关系。”吉奥珂转向巷子入口。“但是你在淤泥里太久了;它弄坏了你的脚。如果在泥巴解冻前,没有医师进行恢复,传送门会完成它的工作。”

  失忆英雄心神不宁地瞥了泛光的脚一眼,然后抱起双耳陶瓶,蹒跚着跟上吉奥珂。

  提夫林人在两步外停下来,盯着四个细瘦的身影,他们的头上高高耸起白发。他们有着硬币状的小鼻子,深陷的眼睛,以及卧眉和两对角--一对笔直一对卷曲。四个生物全都在静静地堆砌巷道口周围的石头,身上的饰物随着飘起的绣花华袍奇怪地浮动。

  吉奥珂抬手捂住嘴巴后退,回到失忆英雄身旁。她站住了,但是没有转身或者说话。

  “那儿怎么了?”瑟若斯人问。“你怎么这么害怕?”

  “达巴斯!”

  吉奥珂没有更进一步解释,失忆英雄把双耳陶瓶推到她怀里。他单手按在剑柄上,朝那面墙大步踏出。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地弯腰,就像要捡什么东西。虽然失忆英雄看不到地上有什么零碎的石头,但是当他们重新起身时,每个手中都握着光滑的岩石。他们把石头固定在墙上,然后再低身拿另一块。

  “回答我。”

  瑟若斯人上前用脚后跟再次踢墙壁,踹开一个小裂口。一般情况下,他决不会如此粗鲁,但是他被吉奥珂的反应吓到了。这些达巴斯却只是捡起废石头并将其就位。

  失忆英雄又踢了踢石头。“回答我。”

  这些达巴斯停止了工作,但依然无视瑟若斯人,只是面面相觑。他们的嘴巴开始蠕动,往空气中吐出一连串字符。他们没有发声,只是些莫名其妙的图片和符号像蜂雀一样挂在他们头上。

  一阵短暂的交流后,两个达巴斯弯下腰,重新从原本取石头的地方抽出一对战斧。他们走向墙壁,失忆英雄头次注意到他们的脚--如果这些达巴斯长袍下面有实体的话--没有碰到街道。

  瑟若斯人往后一退,拔出了自己的剑。

  吉奥珂立刻来到他身边。“不要,杰士!你决不能攻击他们!”她把双耳陶瓶推到他怀里,不给他出手的机会。“我们已经够糟糕了!”

  “糟糕?”

  “他们在建造一个迷宫。你现在应该召唤痛苦女士,趁你还能召。”

  失忆英雄扫视这个巷道。“那么她在附近?”

  “女士总是在附近,”吉奥珂回答。“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向她祈祷。”

  “祈祷?”

  “对。她总是出现在向她祈祷的人面前。”

  “然后呢?”

  吉奥珂的脸从苍白色转为死灰色。“然后她开剥我们——活生生的,嗯?”

  “不,我们不会。”失忆英雄没有费心去问为什么女士要剥开他们。虽然他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自己只是来送一份礼物,但是他开始认识到印记城的居民并不理解他们的女王。“你没理由留在这里。我会单独祈祷的。这盔甲是赫菲斯托斯(译注:希腊神话中的火神与锻造之神)亲手铸造的,甚至连阿波罗的箭都刺不穿。我怀疑痛苦女士的怒火能否撕碎它。”

  阴影重新回到吉奥珂的脸上,但是她没有动身离开。“在这儿接受我们的痛苦,也比永远被关进迷宫强。”

  “嘿!在奔放之野,我们把转迷宫当娱乐。”瑟若斯人弯腰把双耳陶瓶靠着巷子墙壁。“你没理由留着。这不关你的事。”

  吉奥珂笑笑,瞥了眼巷子口,达巴斯已经把墙垒到了腰部。她摇了摇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也许不能吧,但是女士已经打算监禁我了。对抗她的达巴斯,我要失去什么才能解救你?”

  瑟若斯人大步上前,面对着两个武装的达巴斯。他用剑给吉奥珂打个手势。“她没介入此事。以男人——呃,生物——的名誉,我请你们放过她。”

  这些达巴斯左手握斧,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但是没有其它反应。失忆英雄冲吉奥珂招手。女士仆人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回剑入鞘,背对着他们。

  “在外面等着我。”失忆英雄倾身抱住吉奥珂,同时从包包中抽出金线。他把线塞进她掌中,悄声道:“等你听到我祈祷的时候,抓紧一头,把线轴扔到墙上。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帮你找回法术书。”

  “杰士!”

  吉奥珂拉住他,轻倾下巴,她的双唇微微分开。要是诱惑他,失忆英雄是不会接受这邀请的。提夫林闭上了眼睛,嘴唇并未张到看出她的尖牙是否伸下来。他抓住她的腰部,把她按在墙上,以一个迅捷的动作将她举了起来。达巴斯没有打破节奏,其中一个达巴斯工人从瑟若斯人那里拿住她,然后放到了地上。

  失忆英雄安心地松了口气。在采取危险的行动召唤痛苦女士前,真正的勇者总是要看到他们的美丽少女安然无恙。他拿回双耳陶瓶,然后走到巷子中间,跪下冥想,试图用思绪向印记城的统治者进行正式的祈祷。

  因为他不怎么了解她,所以这个任务很困难。恳求她的怜悯似乎十分困难,当然,就如同颂唱痛苦的赞歌,以他的经验来看,最差劲的祈愿就是虚假的那种。

  此刻他回想起在塔门的奇怪谜语,意识到那是说什么了,达巴斯把墙盖到了胸的高度。失忆英雄把双耳陶瓶放在面前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放好,以便恰好平行于墙壁,然后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胸。

通过改变和情感的渴望,
通过无法容忍事物的渴求,
通过执着于孪生的失望,
通过避缩和刺痛的愉悦,
毁灭希望的快乐,
逃脱快乐的希望,
通过如火焰般残忍的耳聋
和如夜晚般的眼瞎,
通过残存的贪婪牙齿
穿过开花并发芽的吻,
通过嘴唇的交缠和啃咬
直到泡沫有血味,
通过它加快并颤抖的脉动,
通过他们松松紧紧的手,
我恳求您回应圣坛,
我们的痛苦女士。
  这次祈祷我认为绝对是印记城中最为美妙的。它是怎么对我说的!不顾一切地追逐厄运和神秘的欲望,就是他们自身难以忍受的痛苦。愉悦和痛苦,它们是一体的;希望孕育绝望,爱情繁殖失落,欢乐招致悲哀——这个瑟若斯人,他知道我是什么。如果我可以的话,会宽恕他那精妙的言词。

  但这里是印记城。这儿,任何神都进不来——如果这个瑟若斯人向我祈祷,那我除了成神还能怎样?

  决不能这样。众门将开启;这个城市本身将崩溃,我将会站起来,孤独地对抗多元宇宙的所有神祗。他们将带着星光锁链和火焰战斧来找我,包括邪神和善神,从而引发切割诸位面的战争。

  那又怎么样?把痛苦囚禁在最深的无底深渊,限制在狄魔高更、迪卡拉泽或者其它邪神的意志下,那又怎么样呢?我来告诉你:每个位面都有暴政、怯弱和黑暗,每一次呼吸都充满恐惧; 一个恶劣的统治者自身被意想不到的饥渴欲望所统治,他掠夺多元宇宙的一切,强抢自己所企的东西。

  如果善神获胜,将会更加糟糕:无尽安逸的无尽世界,没有痛苦来建造力量,没有苦恼繁殖勇气,没有恐惧来孕育狡诈;平凡激情和冷漠渴望的多元宇宙,将没有任何冒险,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没有愤怒爆发,没有爱情激昂,也没有生命值得存活。

  在这件事上,我别无选择。为了多元宇宙好,我必须惩罚这个瑟若斯人--但是不要以为我忘记了那个提夫林。她教了他祈祷,我会为此报复的。

  我张开眼睛,痛苦女士正站在他身前,她的脚依然触及到了尘土,所以他没能看到她。他两手抱胸等待着,双耳陶瓶放在前面的地上。他是个聪明人,是个猎手。如果我宽恕他的祈祷--虽然那祈祷是印记城里念得最美妙的--他的主人将会第一个撞开我的门;然而,我立即惩罚他,他就会开启瓶子,释放其中的附魔网。

  但是他忘了我的孩子们。我念头一闪,达巴斯便去执行。两个斧手已经漂上前去挪开双耳陶瓶。他们在旁边。

  “走开!”失忆英雄的眼睛睁得跟钱币一样圆。“这是波塞顿送给痛苦女士的!”

  我的孩子们礼貌地给了他回应,但是如果瑟若斯人能读懂他们的画符,就不会在意他们执行我的旨意了。他站起来伸手拔剑。一个达巴斯捡起双耳陶瓶,另一个举起斧子战斗。我抬起一只脚,然后抬起另一只,之后——

  ——痛苦女士突然间出现了。她像达巴斯一样悬在空中,长长的锦缎袍边盘旋在尘土上方数寸处。失忆英雄忘记了自己的剑--也忘了达巴斯和他的双耳陶瓶--他的下巴掉了。女士是个耀眼的高挑美女,有着精致的容貌和一股神圣宁静的光环。她没有头发,而有一圈刚刃,如墨粉般黑的嘴唇,还有坚毅的黄色眼睛,令瑟若斯人胸口燃起恶心兴奋的恐惧。

  失忆英雄依然跪着,双手放在大腿上,弓得很厉害。他感到手掌又热又湿,按在青铜腿甲上。

  “致敬。我是瑟若斯的失忆英雄,带来了一份波塞顿神的礼物,他是海皇——皇和裂——裂地之神。”他比了比身前,达巴斯带着双耳陶瓶撤到了墙边。“以您的许——许可——”

  女士举起了手,失忆英雄停止了讲话。她琥珀色的眼睛锁定到他身上,这是第一次真的像是在看他。瑟若斯人以为她要说话,就继续鞠身。虽然他始终一动不动,但是弯曲了脚趾,以便能够迅速跳起来。如果她动手——似乎人人都认为她会的——那他会自卫。

  女士把手指曲进黑色的利爪,她凌空向下一划。一阵响亮的金属般尖声在瑟若斯人身后响起,某个东西把他脸朝下按到了地上。他用手撑住自己,扭过肩膀回瞥。除了站在数步外的坚守双耳陶瓶的达巴斯卫士,他身后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个几乎完成了这堵墙壁,还有一人左右的高度就封顶了。

  失忆英雄感到几道青铜裂缝压进了自己的背部,然后意识到自己的神铸甲竟然凹陷了。他回视痛苦女士。她的几根手指甲破了,眉毛高高扬了起来。瑟若斯人发现自己刚从印记城恐怖管理者的袭击中幸存下来了。令他惊讶的是,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他的疑惑多过害怕。

  当女士没有任何迹象地继续攻击时,他选择竖掌以示自己无意破坏。“求求您夫人,不要怕我。”

  一阵假笑的阴影闪过她的嘴。她伸出一根指头。

  “我和平而来。”瑟若斯人再次冲双耳陶瓶打个手势。“我只是想送波塞顿的礼物。”

  女士的手划过空中,层叠的金属断裂声再次回荡在巷道墙壁之间。瑟若斯人向后翻倒,胸口被狠狠地压迫住。他低头看到一列长长的缝隙在胸甲上划开,就像某种附魔武器对他重击了一般。尽管他的任务本质上是善意的,但沸腾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目前为止,我试图举止平和。”瑟若斯人跳起来,一只手落在星铸剑上。“但是我警告你,这身盔甲是赫菲斯托斯亲手做的。我不想再伤到它。”

  女士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把手曲成拳头。崩溃的金属尖叫声在瑟若斯人耳边响起。他的胸口充满了爆炸般的疼痛,低头看到自己的胸甲被捏成了沙漏形状。只有浑身的剧痛令他相信眼前是真的。根本没有敌人击打他的神铸甲,他难以相信痛苦女士未出手就破坏了它。

  瑟若斯人的身体相信了。他疼痛的肋骨引起间歇性的爆裂声,能呼却不能吸气。刺痛是如此的尖锐,他跪下来摸索鞘中的匕首。他把尖端塞进第一根环扣,切断了皮带。他的肺部充满了空气,但是胸部彻骨的疼痛加剧了。失忆英雄不顾利刃可能失手割到自己,把刀子挤进扭曲的缝隙和另外两根变形的皮带。盔甲掉了,轻轻地落在尘土上。

  在痛苦开始退去前,失忆英雄蹲下来够到了自己的剑。他不可能打赢痛苦女士,--或者是别的什么神祗,他们能够不施放就发动魔法--只有哈迪斯听到了他为光荣的死亡所作的祈祷,瑟若斯人不会带着耻辱可怜的死去。事实上,他发现自己渴望战斗;勇敢的行为将保全他的名字--甚至是他的传奇--在整个多元宇宙的吟游诗人的歌曲中占一席之地。

  不会这样的。他的剑尚未完全出鞘,远侧墙壁就传来一阵响亮的哗啦声。

  “杰士!”金线抛进了巷子,飞的时候在盘绕,然后达巴斯墙上的石头开始颤动。

  痛苦女士把她的刃环头转向这个声音的方向。瑟若斯人拔出了剑,但是忍住了攻击的欲望。无论看起来如何,他可相当确定那强大的对手并未忽略自己。

  吉奥珂的身体从墙顶露出,发现自己在俯视痛苦女士时怔住了。“以唯一死亡的名义啊!”

  女士举起一只手,就像要帮这个提夫林翻过去一样。

  吉奥珂的脸变得苍白,石头继续颤抖。她瞥了一眼身后,皱起了眉头,确认后开始连连锤打自己腿上的某个东西。

  “不要打我!”是泰萨利的声音。“这是为你自己--呜!”

  吉奥珂一蹬,就像钢丝舞女一样完全翻上了墙,沿着顶上跑。一个精灵的长手指抓住她的脚踝,她一头跌下墙壁,整个身子落在两个达巴斯卫士上。双耳陶瓶从他们的紧握中松开,砰地掉在地上,它滚动的时候,提夫林和达巴斯在后面撞做一团。

  失忆英雄冲向瓶子,默默地感谢阿波罗没让它粉碎——然后他注意到瓶口碎了。精巧的金色绳节蹭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似乎是扭断了。瑟若斯人跪下来,用另一只手捂住裂缝。细丝自他指间持续不断地泄出来。

  “恐怕你的礼物被损坏了。”他依然握住自己的剑,转向痛苦女士。“无论你对我的意图为何,可能现在都应该打开它了。”

  女士的袍边向外翻腾,就像在前行一般。她似乎在向下步行,然后她的衣服再次鼓动,在视野中消失了。

  “夫人?”

  墙上传来另一阵哗啦声,泰萨利的声音叫道:“我需要另一张网。他们俩都在这儿!”

  失忆英雄转身看到一张古怪的网子横空劈头而来。他伸手抓住了几根绳子,在泰萨利得以收紧前,将其从墙上拉下。这个精灵几乎是砸到地上的,之前瑟若斯人的剑就横劈竖砍地将网子切成了碎片。

  此刻他回到双耳陶瓶旁边,金线继续自裂缝中泄漏。它升到空中,开始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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