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谁捡到就归谁
俞饼躺在海滩后方的沙丘上。寒冷和背叛让他感到麻木。他望着布赖顿发动起破损的引擎，歪歪斜斜地驶走了，迷失小子的胜利呼喊声伴随着烟雾从水面上飘来，喧嚣而刺耳。
他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当迷失小子蜂拥冲进博物馆里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躲避追猎的野兔一样拼命狂奔，从后门跑了出去，一路穿过着火的大街小巷，一边绝望地抽噎着：“纳茨沃西先生，回来，回来……”直到他最终跑到了城市的艉部，从那里的一座观景平台上盲目地纵身跃下，跳进大海中希望得以逃生。
游到岸上让他精疲力竭，他几乎要淹死在了海浪中。现在，尽管又冻又饿，他还是得继续上路了。因为一座座饥饿的沙漠城镇越过沙丘从他身边滚滚而过，又有一座座凶猛的两栖郊镇冒着蒸汽朝他急速冲来，它们都是被飞艇和飞行机器的残骸吸引而来，这些残骸散落在沙滩上，被潮水来回冲刷。俞饼以前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一座牵引城，他几乎无法相信它们在滚滚浓烟之中朝他压迫而来的轮子有多么高大；或是在它们隆隆驶过的时候大地颤抖晃动的程度有多么厉害。他被尾气和扬起的沙尘呛得连连咳嗽，跌跌撞撞地从它们边上逃开，跑进了沙漠之中。
他现在可真的是一个迷失的小子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跑啊跑啊，跑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在连绵的沙丘上滑行，在漫无边际的干旱砾石和荒芜岩堆上蹒跚前进。他害怕黑暗，害怕浓密的阴影，然而当月亮向着西方的地平线沉去，黑暗便愈加深沉了。最后，在一条干枯溪流的岸边，他崩溃了。他将湿乎乎的膝盖紧紧抱在胸前，以获得一丝温暖，大声哀号着：“可怜的小俞饼，你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啊？”
没有人回答。而这才是最让他害怕的。舒寇叶和印羽和芮恩辜负了他，而那些虚假的妈咪和爹地则欺骗了他；史金先生舍弃了他，而汤姆·纳茨沃西则抛下了他。然而，他宁愿与他们任何人待在一起，也不想要独自一人留在这儿。
月亮照在掉在附近的某个东西上，闪闪发光。因为俞饼从小受到的训练就是去猎取闪亮的东西，所以他想也不想地就爬了过去。
一张脸从沙子里露出来，直愣愣地盯着他。他将它捡了起来。它是用青铜做的，损坏得相当厉害。眼睛的地方开了两个洞。嘴唇微微分开，形成一个微笑，让俞饼觉得十分安心。这张脸很美。俞饼将它凑到自己脸上，通过眼孔窥视着逐渐西沉的明月。然后他将这张面具塞进他的外衣里，继续前进。他感觉自己勇敢些了，不禁开始猜想这片沙漠里还埋藏着其他什么财宝。
又走了几十码后，他的尖眼发现了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像一只动物那样紧张地蹑手蹑脚潜近。一只断手正在沙砾上爬动。它看起来是金属做的。它爬起来就好像一只残破的螃蟹，用手指拖着它自己挪动。电线、机械，以及某种看上去像是骨骼的东西从手腕里探伸出来。俞饼望着它，然后，因为它看上去好像是有着某种目标似的，他开始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就路过了另一些不那么活跃的身体部件。一条扯断的金属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挂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又是一段伤痕累累的躯干。那只手像蜘蛛一样在躯干上爬了片刻，然后继续朝前爬去。又走了几百码后，俞饼发现了另一只手，它还连接在一大段手臂上，正在摸索着朝一片满是沙砾和小石块，并且长着矮小的金合欢树的斜坡爬去。
在那里，他便找到了头颅部分。那是一张皮包骨头的灰色面孔，包在一个金属的颅骨之中，周围环绕着一团乱糟糟的电缆和导管。它看起来已经死了，然而当俞饼在它边上蹲下来时，他知道它觉察到他了。那双玻璃眼睛上的透镜虽然碎了，但是内部的精细机械结构在抽动着，发出嗒嗒的轻微声响，犹自挣扎着想要看见。毫无生气的嘴嚅动着，这个头颅对俞饼悄声说着话，声音轻得他几乎听不见。
“我损坏了。”
“就一点点。”俞饼附和道。他为它感到抱歉，这真是个可怜的头颅。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安娜。”那个头颅轻声说，然后它又说，“不，不。安娜已经死了。我是潜猎者方。”它似乎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沙哑的，如同发号施令，另一种则听上去犹豫不决，还带着惊讶。“我们被阿尔汉格尔斯克抓住了。”第二个声音说，“我今年十七岁。我是一名第四类奴隶，属于斯蒂尔顿·凯尔的船坞，不过我在建造一艘我自己的飞艇，而且……”然后第一个声音呵斥道：“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安娜的时候，而安娜已经死了。萨特雅，我亲爱的？是你吗？我搞糊涂了……”
“我叫作俞饼。”俞饼说道。他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我想我损坏了。”那个头颅说，“瓦伦丁耍了我——剑锋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好冷……好冷……不。是的。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姓零的女人的机器……而纳迦将军袖手旁观听任其发生……我被背叛了。”
“我也是。”俞饼说。他看见沿着头颅的边缘有一圈扭曲的零配件，正是那个青铜面具被撕扯下来的痕迹。他从外衣里取出那个面具，尽可能地将它安装回原位。
“请帮助她。”这个头颅轻声说，然后又说，“你要把我修好。”
“我不懂怎么做。”
“她——我会告诉你的。”
俞饼环顾四周。零零碎碎的潜猎者身体部件正向他慢慢地移动过来，它们穿越沙地，朝着头颅归来。那些手指抓握的动作令他想到了自己曾帮舒寇叶修理过的摄像蟹。“我也许能行。”他说，“但不是在这里。我需要工具和材料。如果我们能够收集起你所有的零件，然后找到一座城市什么的……”
“就这么办。”头颅下令道，“然后我会向东走。去山国。去我在额尔德尼铁支的家。我要向单生人复仇。是的，是的……”
“我和你一起去。”俞饼说，他急着想要不被再次抛弃，“我可以帮助你。你会需要我的。”
“我知道《锡之书》的秘密。”头颅轻声对它自己说道，“密码安然无恙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我要回到额尔德尼铁支，然后唤醒奥丁。”
俞饼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很高兴有人来告诉他该做什么，哪怕她只是一颗头颅。他站起身来。不远处，一件破烂的灰色长袍挂在一丛灌木的枝杈上迎风猎猎飞舞。俞饼将长袍拉下来，把它打了个结，做成类似包裹的样子。然后，就在潜猎者方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把世界再次变绿的时候，他开始收集她散落的身体碎片。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当迷失小子蜂拥冲进博物馆里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躲避追猎的野兔一样拼命狂奔，从后门跑了出去，一路穿过着火的大街小巷，一边绝望地抽噎着：“纳茨沃西先生，回来，回来……”直到他最终跑到了城市的艉部，从那里的一座观景平台上盲目地纵身跃下，跳进大海中希望得以逃生。
游到岸上让他精疲力竭，他几乎要淹死在了海浪中。现在，尽管又冻又饿，他还是得继续上路了。因为一座座饥饿的沙漠城镇越过沙丘从他身边滚滚而过，又有一座座凶猛的两栖郊镇冒着蒸汽朝他急速冲来，它们都是被飞艇和飞行机器的残骸吸引而来，这些残骸散落在沙滩上，被潮水来回冲刷。俞饼以前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一座牵引城，他几乎无法相信它们在滚滚浓烟之中朝他压迫而来的轮子有多么高大；或是在它们隆隆驶过的时候大地颤抖晃动的程度有多么厉害。他被尾气和扬起的沙尘呛得连连咳嗽，跌跌撞撞地从它们边上逃开，跑进了沙漠之中。
他现在可真的是一个迷失的小子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跑啊跑啊，跑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在连绵的沙丘上滑行，在漫无边际的干旱砾石和荒芜岩堆上蹒跚前进。他害怕黑暗，害怕浓密的阴影，然而当月亮向着西方的地平线沉去，黑暗便愈加深沉了。最后，在一条干枯溪流的岸边，他崩溃了。他将湿乎乎的膝盖紧紧抱在胸前，以获得一丝温暖，大声哀号着：“可怜的小俞饼，你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啊？”
没有人回答。而这才是最让他害怕的。舒寇叶和印羽和芮恩辜负了他，而那些虚假的妈咪和爹地则欺骗了他；史金先生舍弃了他，而汤姆·纳茨沃西则抛下了他。然而，他宁愿与他们任何人待在一起，也不想要独自一人留在这儿。
月亮照在掉在附近的某个东西上，闪闪发光。因为俞饼从小受到的训练就是去猎取闪亮的东西，所以他想也不想地就爬了过去。
一张脸从沙子里露出来，直愣愣地盯着他。他将它捡了起来。它是用青铜做的，损坏得相当厉害。眼睛的地方开了两个洞。嘴唇微微分开，形成一个微笑，让俞饼觉得十分安心。这张脸很美。俞饼将它凑到自己脸上，通过眼孔窥视着逐渐西沉的明月。然后他将这张面具塞进他的外衣里，继续前进。他感觉自己勇敢些了，不禁开始猜想这片沙漠里还埋藏着其他什么财宝。
又走了几十码后，他的尖眼发现了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像一只动物那样紧张地蹑手蹑脚潜近。一只断手正在沙砾上爬动。它看起来是金属做的。它爬起来就好像一只残破的螃蟹，用手指拖着它自己挪动。电线、机械，以及某种看上去像是骨骼的东西从手腕里探伸出来。俞饼望着它，然后，因为它看上去好像是有着某种目标似的，他开始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就路过了另一些不那么活跃的身体部件。一条扯断的金属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挂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又是一段伤痕累累的躯干。那只手像蜘蛛一样在躯干上爬了片刻，然后继续朝前爬去。又走了几百码后，俞饼发现了另一只手，它还连接在一大段手臂上，正在摸索着朝一片满是沙砾和小石块，并且长着矮小的金合欢树的斜坡爬去。
在那里，他便找到了头颅部分。那是一张皮包骨头的灰色面孔，包在一个金属的颅骨之中，周围环绕着一团乱糟糟的电缆和导管。它看起来已经死了，然而当俞饼在它边上蹲下来时，他知道它觉察到他了。那双玻璃眼睛上的透镜虽然碎了，但是内部的精细机械结构在抽动着，发出嗒嗒的轻微声响，犹自挣扎着想要看见。毫无生气的嘴嚅动着，这个头颅对俞饼悄声说着话，声音轻得他几乎听不见。
“我损坏了。”
“就一点点。”俞饼附和道。他为它感到抱歉，这真是个可怜的头颅。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安娜。”那个头颅轻声说，然后它又说，“不，不。安娜已经死了。我是潜猎者方。”它似乎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沙哑的，如同发号施令，另一种则听上去犹豫不决，还带着惊讶。“我们被阿尔汉格尔斯克抓住了。”第二个声音说，“我今年十七岁。我是一名第四类奴隶，属于斯蒂尔顿·凯尔的船坞，不过我在建造一艘我自己的飞艇，而且……”然后第一个声音呵斥道：“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安娜的时候，而安娜已经死了。萨特雅，我亲爱的？是你吗？我搞糊涂了……”
“我叫作俞饼。”俞饼说道。他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我想我损坏了。”那个头颅说，“瓦伦丁耍了我——剑锋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好冷……好冷……不。是的。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姓零的女人的机器……而纳迦将军袖手旁观听任其发生……我被背叛了。”
“我也是。”俞饼说。他看见沿着头颅的边缘有一圈扭曲的零配件，正是那个青铜面具被撕扯下来的痕迹。他从外衣里取出那个面具，尽可能地将它安装回原位。
“请帮助她。”这个头颅轻声说，然后又说，“你要把我修好。”
“我不懂怎么做。”
“她——我会告诉你的。”
俞饼环顾四周。零零碎碎的潜猎者身体部件正向他慢慢地移动过来，它们穿越沙地，朝着头颅归来。那些手指抓握的动作令他想到了自己曾帮舒寇叶修理过的摄像蟹。“我也许能行。”他说，“但不是在这里。我需要工具和材料。如果我们能够收集起你所有的零件，然后找到一座城市什么的……”
“就这么办。”头颅下令道，“然后我会向东走。去山国。去我在额尔德尼铁支的家。我要向单生人复仇。是的，是的……”
“我和你一起去。”俞饼说，他急着想要不被再次抛弃，“我可以帮助你。你会需要我的。”
“我知道《锡之书》的秘密。”头颅轻声对它自己说道，“密码安然无恙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我要回到额尔德尼铁支，然后唤醒奥丁。”
俞饼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很高兴有人来告诉他该做什么，哪怕她只是一颗头颅。他站起身来。不远处，一件破烂的灰色长袍挂在一丛灌木的枝杈上迎风猎猎飞舞。俞饼将长袍拉下来，把它打了个结，做成类似包裹的样子。然后，就在潜猎者方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把世界再次变绿的时候，他开始收集她散落的身体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