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哈白梅师傅来过。妳的占星万年历在桌上。」马修头也不抬，正在钻研千方百计从皇上的建筑师那儿弄来的布拉格城堡平面图。过去几天，他给我很大的自由，只顾投入全副精力，探索皇宫的防御机密， 企图突破鲁道夫的保全措施。马修无视我转达来自亚伯拉罕的警告，寧可主动出击。他希望我们离开布拉 格。最好是现在。
我走到他身旁，他抬起忙乱而飢渴的眼睛看我。
「只是一件礼物。」我放下手套，深深吻他一下。「我的心属於你，记得吗？」
「不只是一件礼物。同时还送来一份明天去打猎的邀请。」马修用手揽著我臀部。「盖洛加斯说，我 们必须应邀前去。他找到一个进入皇上寓所的方法，他骗到一个可怜的女僕答应拿鲁道夫收集的色情图画 给他看。宫殿警卫若不跟我们一起去打猎，就在打瞌睡。盖洛加斯认為我们很有机会看到那本书。」
我瞥一眼马修的书桌，那儿还有一个小包裹。「你也知道那是什麼吗？」
他点点头，伸手把它拿过来。「妳总能收到别个男人的礼物。但这件是我送的。手伸出来。」我很好 奇，就照他的话做了。
他把一个浑圆光滑的东西塞进我掌心。它的体积跟一颗鸡蛋差不多。
接著这神祕蛋四周流淌下一大串清凉厚实的金属，我满手都是小小的火蜥蜴。每一隻都用金银打造， 背上还镶了钻石。我拎起其中一隻火蜥蜴，发现这是一条完全由成双成对的火蜥蜴组成的鍊子，它们的嘴 连结在一起，尾巴也交缠在一起。最后还有一颗红宝石留在我手心。一颗很大、很红的红宝石。
「好美呀！」我抬头望著马修：「你怎麼有时间买这个？」这可不是随便走进一家金饰店就能买到现 成的。
「我已经保留了 一段时间。」.马修承认：「我父亲把它跟祭坛三连屏一起寄来。但我不确定妳会不会 喜欢。」
「我当然喜欢。火蜥蜴跟鍊金术有关，你是知道的。■」我给他另一个吻。「何况，哪个女人能拒绝长达两呎、金银镶钻的火撕蜴，外加一颗足够装满一只蛋杯的红宝石呢？」
「这些火蜥蜴是国王的赏赐。一五四一年底，我回法国时，法兰西斯国王选择火燄中的火蜥蜴做纹 章，并选择『我助长亦扑灭』这句话做為铭文@。」马修笑了起来：「克特非常喜欢其中的譬喻，所以稍 加修改，给自己用：『助长我者毁灭我者』?。」
「克特真是个悲观的魔族。」我也跟著笑起来。我拨弄一隻火蜥蜴，它映著烛光闪烁。我开口想说 话，却又停住D
「什麼事？」马修道。
「你可曾送这个给别人……以前？」经过几天前晚上的那次，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全感令我很尷尬。
「没有。」马修把我的手和手中的宝物-起握在掌心。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太可笑了，尤其想到鲁道夫那些行径。只是我不愿意胡思乱想。如果你把从前 送别个情人的礼物送给我，告诉我就是了。」
「我不会拿送过别人的东西送妳，吾爱。」马修等我迎上他的眼睛。「妳的火龙让我想到法兰西斯的 礼物，所以我请我父亲把它从藏匿的地方挖出来。我戴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收在盒子裡。」
「这不适合平常日子佩戴。」我努力扮出一个微笑，却不成功。「我不知道我是哪根筋不对了。」 马修把我拉过去亲吻。「我的心属於妳，就如同妳的心属於我。永远不需要怀疑。」
「我不怀疑。」
「很好。因為鲁道夫使尽一切诡计拆散我们。我们必须保持清醒。还有无论如何都得离开布拉格。」
第二天下午，我们跟鲁道夫的心腹一起去运动，马修的话在我的脑海中縈绕不去。照计画，我们骑马 到皇帝位於白山的猎宫去猎鹿，但乌雲密布的天空，使我们无法离行宫太远。四月已进入第二个星期，但布拉格的春天来得晚，仍有降雪的可能。
鲁道夫把马修叫到身边，留下我任由宫中女眷摆布。她们都很好奇，却不知道该拿我怎麼办。
皇帝和他的友伴恣意饮用僕人送上的葡萄酒。考虑到接下来追捕猎物的速度，我真希望这儿有法律管 制酒后骑马。我倒不是為马修担心。别的不说，他今天特别节制。而且即使他的马撞上树，他因而送命的 机率也很小。
两名男子扛著长桿前来，準备供种类繁多的猎鹰栖息，牠们下午要负责捕捉鸟儿。接著又出现两个男 人，托著一隻戴头罩的鸟，长著致命的勾喙，脚上褐色的羽毛有靴子的效果。这隻鸟非常巨大。
「啊！」鲁道夫高兴地搓著手。「这是我的老鹰奥格斯妲。我要女神见见牠，但是不能在这裡放牠飞 行。牠需要的打猎空间比鹿壕大得多。」
这麼一隻令人肃然起敬的动物很适合奥格斯妲这样的名字?。牠将近三呎高，虽然头被罩住，仍把头 抬成一个倨傲的角度。
.「牠能感觉我们在看牠。」我低声道。，
有人把这句话翻译给皇帝听，他赞许地对我微笑。「女猎人了解女猎人。拿掉头罩，让奥格斯妲和女 神认识认识。」
一个罗圈腿、满脸谨慎的皱缩老人，走到老鹰面前。他拉开把头罩固定在奥格斯妲头上的皮绳，轻轻 把它卸下。牠项上和头上的金黄色羽毛在微风中飘拂，纹理显得更清晰。奥格斯妲意识到自由与危险，展
⑩Salamander在神话中指一种不怕火烧的龙形异兽-法兰西斯王的铭文I nourish and extinguish是将较早的义大利谚语「助长善行而扑灭恶行」浓 缩，但这句话用在鍊金术上，则意味著火蜥蜴创造出高温的火-可以炼掉(扑灭)杂质，使金属更纯粹(助长)。
?「What nourishes me destroys me.」可解释為??凡是会吸引人狂热追求、不可自拔的东西，最后都会带给追求者毁灭。
?Augusta是August的女性形，意為「威严的?，华丽的」。
开双翼，这姿势可以解读為即将展翅高飞或一种警告。
但奥格斯妲想见的不是我。她凭正确的直觉把头转向人群当中唯一比牠更危险的攫食者。马修凝重地 回望牠，眼神很悲伤。奥格斯妲长鸣一声，接纳他的同情。
「我带奥格斯妲来，不是為了取悦罗伊登先生，而是跟女神见面。」鲁道夫抱怨。
「我感谢您的引见，陛下。」我企图转移这位任性善变的君主的注意力。
「奥格斯妲曾经击败两头狼，你知道，」鲁道夫别有用意地看著马修道。皇帝的火气比他钟爱的鸟儿 还旺。「两次都是血淋淋的战斗。」
「如果我是狼，一定躺下来让这位女士為所欲為。」马修慵懒地说道。他今天下午穿绿色和灰色搭配 的套装，从头到脚都是朝臣模样，黑髮压在一顶俏皮的无边小帽下面，这顶帽子虽不能遮风挡雨，帽顶上 的银色徽章——有柯雷孟家族的咬尾蛇图样——却提醒鲁道夫，不要忘记自己是在跟什麼人打交道。
其他廷臣对他大胆的回应都在窃笑。鲁道夫确定别人不是笑他后，也跟著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另一 个共通点，罗伊登先生。」他拍拍马修的肩膀，打量著我道：「我们都不怕厉害的女人。」
紧张的形势破解，放鹰人鬆了 一口气，把奥格斯妲送回栖架，并徵询皇帝下午要用哪隻鹰猎捕皇家松 鸡。鲁道夫东挑西拣，最后选中一隻大型白隼、奥地利公爵和日耳曼王子争相挑选剩下的鹰，直到只剩一 隻。牠体型瘦小，在寒风中发抖。马修伸手要牠。
「那是女人的鸟。」鲁道夫跨上马鞍，不屑地说：「我是為了女神带牠来的。」
「戴安娜不如其名，其实不喜欢打猎。不过无所谓，我来放这隻M隼好了。」马修道。他用手指扣住 繫足带，伸出手臂，那隻鸟就站上他戴好手套的的手腕。「哈囉，美人儿。」那隻鸟调整立足点时，他低 声道。牠每移动一步，身上的铃鐺都会响。
「牠名叫夏卡。」猎场看守人露出微笑，低声道。
「牠跟梅林一样聪明吗?？」马修问他。
「更聪明呢。」老人咧开嘴答道。
马修凑向那隻鸟，用牙齿咬住固定牠头罩的一条繫绳。他的嘴离夏卡极近，那姿势极端亲密，几乎会 被误认成一个吻。马修把繫带往后拉，结解开后，他就能轻易用另一隻手取下头套，将雕花的皮革眼罩塞 进口袋。
夏卡看到外面的世界，眨眨眼。牠再眨一次眼，观察我和托著牠的这个男人。
「我能摸摸牠吗？」那柔软的褐白二色羽毛，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最好不要。牠饿了。我想牠没有分到足够的猎物。」马修道。他再次露出悲伤的表情，甚至带有渴 望。夏卡发出低沉的咕咕声，看著马修不放。
「牠喜欢你。」这也难怪，他们都是依赖直觉的猎人，也都受到约束，不能尽情追逐杀戮。
我们沿著一条弯曲的小径，骑到一道曾经充当护城河的河谷裡。河已经不见了，河谷上搭了围墙，以 免皇家御兽晃进城裡。红鹿、雌鹿、熊都在这块地上出没。此外，在鲁道夫决定不用猎鹰，而是出动御兽 园裡的狮子、花豹帮他狩猎的日子，这些猛兽也会现身。
我预期现场会一片混乱，不料打猎却跟芭蕾舞一样有精密设计的舞步。鲁道夫的白隼一放到空中，栖 息在树上的鸟儿就像雲一样飞起，争相逃离，免得成為点心。白隼盘旋而下，飞过树丛，风吹过牠脚上的 铃鐺，发出啸声。惊慌的松鸡从蔽身处衝出来，向四面八方逃窜，先拍打翅膀，然后才起飞。白隼斜飞而 下，挑中目标，先把牠赶到特定位置，然后以鉤爪和尖喙扑噬。松鸡从空中坠落，猎鹰毫不留情地追向 地面，受惊復受伤的松鸡终究难逃一死。猎场管理人把狗放开，追在后面，越过积雪的地面，马群跟在最
⑩merlin既是默隼，第一个字母大写时，也是亚瑟王传奇中的大魔法师梅林。
后，蹄声如雷，男人们的胜利欢呼被犬吠声淹没。
骑士赶到时，只见猎鹰站在猎物旁边，翅膀弯成弧形，挡住松鸡，以免被抢走。马修曾经在博德利图 书馆摆出类似的姿势，我察觉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确认我在附近。
皇上杀死第一隻猎物后，眾人便可以自由狩猎。他们合力捕捉了一百多隻鸟，足够多位廷臣食用。中 间只有一次争执。不用猜就知道，是鲁道夫雄伟的银色白隼和马修那隻褐白二色的小M隼起了衝突。
马修一直待在所有男性猎者的后方。他在所有人之后放出猎鹰，取回牠打到的松鸡时也不慌不忙。其 他人都没有下马，唯独马修下马来把夏卡从猎物身旁哄开，口中念念有词，还给了牠一块从先前捕获的猎 物身上取下的肉。.
夏卡曾经一度找不到牠追捕的松鸡。牠躲过了牠，直飞到鲁道夫白隼的轨跡上。但夏卡不肯让步。白 隼虽在体型上佔了便宜，夏卡却斗性坚强，行动敏捷。為了追赶牠的松鸡，这m隼从我头顶飞过，距离近 得我能感觉到风的压力。牠体型那麼小巧——比松鸡还小，跟皇帝的猎鹰相较更悬殊。松鸡往高处飞，却 还是逃不掉。夏卡立刻变换方向，把弯曲的鉤爪插进猎物体内，猎物的重量带著牠们一起下坠。愤怒的白 隼发出受挫的尖叫，鲁道夫也大喝抗议。
「你的鸟妨碍了我的鸟。」马修策马上前去接应他的M隼时，鲁道夫怒道。
「牠不是我的鸟，陛下。」马修道。夏卡鼓起全身羽毛，张开翅膀，尽可能摆出巨大而威吓的架式， 在他接近时发出一声尖鸣。马修喃喃说了几句话，听起来很熟悉，而且不只一点点柔情蜜意，夏卡的毛羽 便舒缓下来。「夏卡属於你。今天牠证明自己配得上一个伟大的波希米亚战士的名字。」
马修拾起夏卡和松鸡，将牠们高举给所有宫廷裡的人看。夏卡的繫足带随风飘荡，他带牠转个圏，牠 的铃鐺叮噹作响。朝臣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等鲁道夫採取行动。我却出面打岔。
「夏卡是个女战士吗，老公？」
马修停止转动，咧嘴笑道：「当然啊，老婆。真正的夏卡娇小活泼，跟皇上的鸟儿一样，而且知道战 士最好的武器是在两个耳朵中间。」他敲敲自己的脑袋，确保每个人都听懂他的意思。鲁道夫不仅听懂 了，而且显得很狼狈。
「听起来很像小城区的女士们。」我板著脸说。「夏卡用她的好脑筋做了什麼呢？」马修还没来得及 回答，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发话了。
「夏卡打败了一整支军队。」她用带著浓重捷克口音的流利拉丁文解释。一个我猜是她父亲的白髯男 子赞许地看著她，她脸红了。
「真的？」我很感兴趣：「怎麼办到的？」
「她假装需要援救，然后為了庆祝重获自由，请士兵喝了太多酒。」另一个鹰勾鼻可以跟奥格斯妲媲 美的年长妇人不屑地说..「男人每次都上这种当。」
我放声大笑。这位鹰勾鼻的贵族老妇忍不住跟著笑起来，她自己都有点意外。
「皇上，恐怕贵妇们不会同意她们的女英雄為别人的错误受责呢。」马修从口袋裡取出头罩，轻轻套 在夏卡高傲的头上，他凑过去，用牙齿把繫带束紧。猎场管理人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把M隼接过去。
我们暂停休息，转移阵地到宫城边缘一座屋顶红白二色的义大利式房屋，喝酒和吃点心，虽然我寧可 留在花圜裡，欣赏皇上正值盛开的水仙和鬱金香。其他宫廷成员加入我们，包括臭著一张脸的史崔达，还 有贺夫纳吉以及擅长製作精密仪器的伊拉斯默斯?哈白梅，我為我的占星万年历向他致谢。
「斋期快结束了，我们正需要举行一场春季盛宴来驱散生活的无聊。」一个年轻的廷臣提高嗓门说： 「您不认為吗，陛下？」
「办个化妆舞会如何？」鲁道夫曝了 一口酒，定睛看著我说：「这样吧，主题就设定為戴安娜与阿克特昂?。」
「主题太通俗了，陛下，而且英国味太浓。」马修一脸憾意说道。鲁道夫胀红了脸。「不如改為狄米 特和波赛凤还比较应景?。」
「不然就用奥德修斯的故事。」史查达提议，恨恨瞪了我一眼。「罗伊登太太可以扮瑟西⑩，把我们 通通变成小猪。」
「有趣啊，欧泰维欧。」鲁道夫用食指敲敲自己肥嘟嘟的下唇。「我可能乐意扮演奥德修斯。J 休想，我想道。这段子有细腻的闺房调情场面，还有奥德修斯逼瑟西承诺不强行夺走他的性器官那一 幕。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1—我一心只想消灾解厄。，
「当然，当然。」鲁道夫大悦道，拿起我的手，鼓励地拍了 一下。
「我想到的故事需要有人扮演眾神之王宙斯。」我轻轻把手抽出来，对皇帝说。
「我扮宙斯，谁比得上。」他眼睛一亮.，热切地笑道。「妳要扮卡莉丝托??」当然不可能。我才不 要假装被鲁道夫蹂躪受孕。
「不是的，陛下。如果您坚持我参加演出，我就扮月亮女神。」我把手伸进马修的臂弯。「為了弥补 他先前的失言，就由马修扮演恩迪米昂⑩。」
「恩迪米昂？」鲁道夫的笑容变得犹豫。
「可怜的鲁道夫。斗智又输了。」马修用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悄声道。「恩迪米昂，陛下。」他提高 声音道：「就是那个中了魔法长眠不醒的美少年，这样他可以得永生，也保住了戴安娜的贞洁。」
「我知道这传说，罗伊登先生！」鲁道夫语气中有警告的意味。
「抱歉，陛下。」马修翰了一个优雅、腰却弯得不够低的躬。「戴安娜会显得雍容华贵，搭乘她的马
车来到，满怀思慕之情，看著她深爱的男人。」
这时鲁道夫整个人都气成象徵帝国的紫色。我们被逐离陛下身旁，离开皇宫，踏上那段短短的下坡 路，返回三隻乌鸦。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走进大门时，马修道：「即使我是个吸血鬼，布拉格的四月还是太冷。基 於气候的考虑，妳為戴安娜和恩迪米昂设计的戏服，一定得比妳头髮上的新月装饰和遮盖我屁股的一块小 抹布要更厚实。」
「我才刚派个角色给你，你就开始对美术设计予取予求了？」我故作生气状，手一摊道：「演员都这 样！」. .
「跟业餘者合作就有这种下场。」马修笑道。「我知道这齣假面剧该怎麼开场了：『看啊！穿雲而 出，我看见\最美的明月，将一枚贝壳\镀上银边，充作海王酒盏。』」
「你不能引用济慈！」_我笑了起来。「他是浪漫时期的诗人——三百年后才出生。」
「『她高高升起\那麼热情辉煌，我的灵魂晕了\跟她的银轮一起转动\不分阴晴，甚至追随她\进
⑩Actaeon是一个杰出的犹人，但因偷窥猎神戴安娜入浴，被变成一头公鹿，且被他饲养的五十头猎狗咬死。
⑩Demeter是收穫女神，Persephone是狄米特与大神宙斯的女儿。冥王黑底斯覬覦波赛凤的美貌，将她掳到冥界。失去女儿的狄米特拒绝让农作物 生长，人间大闹飢荒，神界只好对冥王施压，逼他还人。但波赛凤离开地狱前，不慎吃了冥界的食物，所以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要住在冥界，这 期间就是凡间的冬天。她重返阳世，就是大地春回之日。
⑩Circe是古希腊女巫，擅长用药草配製魔药。奥德修斯漂流到她居住的小岛，船员上岸，吃了她的食物，都变成猪。奥德修斯接获通报后，向信使 神赫米斯求到护身物，破除了瑟西的魔法，并逼她发誓不会藉机夺取他的生殖器。后来两人同居一年，瑟西并提供情报，帮助奥德修斯找到归乡 的路。
⑩Callisto是一个美丽的公主，誓言侍奉猎神戴安娜，终身守贞。宙斯却化身戴安娜，与她发生亲密关係，生下一子。之后或说戴安娜震怒，或说天 后希拉妒忌，把不幸的卡莉丝托变成一头熊。宙斯见了不忍，又把她变成大熊星座。
⑩Endymion是个善观星象的美少年，月神喜爱他的睡姿，所以让他长睡不醒。
入黑暗氤氳的帐幕。』」他夸张地欢呼，把我拉进怀裡。
「我猜你要我帮你找一顶帐棚。」盖洛加斯咚咚咚走下楼来，说道。
「还要几头羊。说不定再加一个观星仪。恩迪米昂可以是牧羊人兼天文学家。」马修考虑著他有哪些 选择。
「鲁道夫的猎场管理员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那些奇怪的羊交出来的。」盖洛加斯愁眉苦脸道。
「马修儘管用我的占星万年历无妨。」我四下张望，它本来应该放在壁炉上，杰克搆不到的地方。
「到哪儿去了？」
「安妮和杰克拿去给抹布看。她们认為它被施了魔法。」
在此之前，我都没注意到从壁炉一直连到楼梯上的线——银色、金色和灰色。我急著要找到两个孩. 子，问清楚我的占星万年历是怎麼回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下襬。终於找到安妮和杰克时，裙缘已变 成贝壳形状。
安妮和杰克把银和铜做的小巧万年历像书本一样打开，一个个小隔间裡的配件都显露出来，鲁道夫本 意是想给我一件可以追踪天体运动的东西，哈白梅却做出一件出类拔萃的作品。这个占星仪器附带一个日 晷、一个指南针，还有一个计算一年当中各个季节时辰长度的工具，是个复杂的阴历阳历换算表——它的 齿轮可以设定，分别显示日期、时间、黄道星座和月相——还有一个(出於我的要求)包括洛亚诺克、伦 敦、里昂、布拉格、耶路撒冷等城市的纬度表。其中一格还特别做了一个撑架，以便我安装一种热门的新 式科技產品：可以擦拭的写字板，用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纸製作，写完字，小心擦乾净，还可以再写。
「看啊，杰克，又来了。」安妮低头看著仪器道。抹布(全家除了杰克，再也没有人叫牠罗贝洛了) 在阴阳历换算表自行转动起来时开始吠叫，兴奋地摇尾巴。
「跟妳赌一便士，停止转动时，从窗口望出去就会看到满月。」杰克在手心裡吐了一 口唾沬，伸给安妮。
「不许打赌。」我出於直觉喝止，在杰克身旁蹲下。
「这是什麼时候开始的，杰克？」马修把抹布挡开，问道。
杰克耸耸肩膀。
「从哈白梅先生送它来就开始了。」安妮道。
「它是整天转个不停，还是只在某些时刻转动？」我问。
「一天才一、两次。指南针只转一次。」安妮愁眉苦脸道。「我该早点告诉妳的。我凭感觉就知道这
是魔法。」
「没关係。」我对她微笑。「没有造成伤害。」我随即把手指插进换算表，命令它停止。它服从了。 转动一停，环绕著星象万年历的金、银二色线就慢慢消失，只剩下灰色的线。它也很快就消失在满布我们 家中各处的无数色彩繽纷的线条裡。
「这代表什麼？.」马修等到家裡安静下来，我总算把那个万年历从孩子手中拿回来时，问道。我决定 把它放在我们大床平坦的顶盖上。「顺便告诉妳，所有的人都把东西藏在天盖上。杰克第一个找的就会是 那儿。」
「有人在找我们。」我把万年历取下来，重新找地方收藏。
「在布拉格？」马修伸手索取那个小仪器，我交给他，他就把它塞进上衣。
「不，在时间裡。」
马修砰一声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咒骂。
「是我的错。」我惭愧地看著他。「我尝试编织一个咒语，以便万一有人要偷万年历时，它会警告 我。这咒语的本意是要防范杰克惹麻烦。我想我该重新设计。」
「妳為什麼认為那会是其他时间的人？」马修问。
「因為阴阳历换算表是一种永恆历。齿轮转动的方式就像它企图输入超出它技术规格的讯息。这让我 联想到艾许摩尔七八二号裡面那些不停追逐的字跡。」
「说不定指南针转个不停，只代表找我们的人处於不同的地点。指南针跟阴阳历换算表一样找不到正 北方，因為它被要求计算两组不同的方位：一组是在布拉格的我们，一组是别人。」
「你想会不会是伊莎波和莎拉，她们需要我们的帮助？」《浮士德》是伊莎波给我们的。她知道我们 去了哪儿。
「不可能。」马修音充满信心。「她们不会洩漏我们的下落。一定是别人。」他灰绿色的眼睛盯著 我。那种懊悔不安的眼神又出现了。
「你看我那种表情，好像我背叛了你似的。」我也在床上坐下，坐他身边。「如果你不要我参加假面 剧，我不演就是了。」
「不是那个问题。」马修起身走开。「妳有别的事情瞒著我。」
「我们不会把每件事都讲出来，马修。」我道：「无关紧要的小事。有时也包括大事，像是身為合议 会的一员。」这种指控等於是重揭旧疮疤，尤其他还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祕密。
马修忽然抓住我肩膀，把我拎起来。「那件事妳还不肯原谅。」他眼睛好黑，他的手指嵌进我的手臂。
「你答应过要容忍我的祕密。」我道：「罗兀拉比说得对。容忍还不够。」
马修骂了一声，鬆开我。我听见楼梯上传来盖洛加斯的脚步声。大厅裡传来杰克昏昏欲睡的呢喃。
「我带杰克和安妮去巴德文那儿。」盖洛加斯站在门口说。「特莉莎和卡洛丽娜已经走了，彼埃跟我 一起去，还有那隻狗。」他压低声音：「你们吵架会吓到那男孩，他短短一生经歷的恐惧已经够多了。你们把事情弄清楚，要不然我就带他们回伦敦，留你们两个在这裡自生自灭。」盖洛加斯的蓝眼睛很凶恶。 马修默默坐在火旁，手裡端一杯酒，沉著脸，瞪著火燄发呆。那些人走光以后，他就站起身，往门口走。
我不假思索，也毫无规划，直接把我的火龙放出来。拦住他，我下令。牠用一团灰雾罩住他，绕过 他，飞到门口，变成实体，把带有利刺的双翼尖端插进门框。马修靠得太近时，牠从口中喷出一蓬烈火示
警。，
「你哪儿也别想去。」我费了很大力气克制，才不至於提高音量。马修或许力量比我大，但我不认為 他可以击败我的护身灵。「我的火龙有点像夏卡：体型虽小却好斗成性。我不会惹她生气。」
马修回过身来，眼神冰冷。 、
「如果你生我的气，说出来。如果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告诉我。如果你要结束这段婚姻，要有勇气 做个清楚的了断，这样我就可以——或许——从伤痛中復原。因為如果你一直用那种好像你但愿我们不曾 结过婚的眼神看著我，你会毁了我。」
「我一点都不想结束这段婚姻。.」他乾涩地说。
「那就做我的丈夫。」我向他走去。「你知道我今天看到那些美丽的鸟飞翔，想到什麼吗？『马修就 像那样，只要他能自由做他自己。』后来我看到你替夏卡戴上头罩，让牠看不见，无法听从牠的本能去狩 猎，我看到牠眼睛裡那种遗憾，跟自从我失去宝宝以来，每天在你眼中看到的遗憾，是一模一样的。」 「这跟宝宝无关。」他眼中涌现一种警告。
「没错。这跟我有关，跟你有关，还跟某种可怕到你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有关??虽然你号称能克服生与
死，你却不能控制每件事，也不能使我或任何你爱的人於伤害。」
「妳以為我是在失去宝宝之后才明白这件事？」
「还有什麼可能？你对白兰佳和路卡斯的罪恶感差点毁掉你。」
「妳错了。」马修的手纠缠在我头髮裡，扯鬆了编好的辫子，释出我用的肥皂的甘菊与薄荷香味。他 的瞳孔显得乌黑而巨大。他深深吸入我的气味，然后眼睛又恢復了一点绿色。
「那就告诉我，是什麼。」
「这个。」他抓住我紧身上衣的边缘，将它一撕两半。然后他鬆开繫住我上衣宽鬆的领口，使它不至 於从肩膀滑落的带子，让我乳房上半截暴露在外。他用手指沿著那儿青色的静脉抚摸下去，探入衬衣的褶
缝裡。
「每一天，对我都是一场控制的战争。我要克服自己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噁心感。我跟飢饿与口渴搏 斗，因為我认為从其他生物身上吸血是不对的——即使是野兽也一样，虽然比起吸街上某个我可能还会见 到的人的血，那麼做我比较能忍受。」他抬头迎上我的眼睛。「我不断跟自己作战，因為我还有一种无法 言喻，要以温血动物无法想像的方式佔有妳的肉体跟灵魂的衝动。」
「你要我的血？」我忽然理解了。「你对我撒谎。」
「我对自己撒谎。」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你可以喝我的血。」我抓住罩衫，把它撕得更破烂，把头转向一侧，露 出我的颈动脉。「吸吧。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回来。」我忍住一声啜泣。
「妳是我的配偶。我绝对不会主动从妳的脖子吸血。」马修的手指触及我的身体，感觉冰冷，他替我 把衣服拉好。「我在麦迪森做那种事，是因為我虚弱得失去自制。J 「我的脖子有什麼问题？」我困惑地问。
「吸血鬼只咬陌生人和部下的脖子。情人不行。配偶更是绝对不可以。」
「主宰与进食。」我想起我们先前有关吸血鬼、血与性的交谈。「所以脖子被咬的几乎都是凡人。那则吸血鬼传奇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吸血鬼咬配偶是咬这儿。」马修道：「接近心臟的位置。」他的嘴唇再度亲吻我裸露在罩衫边缘的 肌肤。我们新婚之夜，他情绪亢奋到不可自抑时，也亲吻过这个部位。
「我还以為你亲那儿只是出於平常的情慾。」我道。
「吸血鬼从这条静脉吸血的慾望一点也不平常。」他沿著蓝色纹路把嘴唇挪低一公分，再次吻下去。
「但如果不是為了主宰与进食，这麼做又是為什麼呢？」
「交心。」马修迎上我的目光，他的眼睛仍是黑多於绿。「吸血鬼保留太多祕密，所以永远做不到百 分之百的诚实。我们也永远不可能用言语表达所有的祕密，即使尝试这麼做，其中大部分还是复杂得无法 理解。而且我的世界把分享祕密设為一种禁忌。」
「这不用你说。」我道：「我已经听说了好几遍。」
「飮用爱人的血，就会什麼都难以隐瞒。」马修低头注视我的乳房，再次用指尖轻轻触摸那条静脉。
「我们称它為心脉。.这裡的血味道比较甜。这有一种完全佔有与归属的意味——但它也需要绝对的自制 力，不能让随之產生的强烈情绪带著走。」他的声音很悲伤。
「你不信任自己控制得住，因為有血怒。」
「妳看过我血怒发作的样子。它受保护慾的驱策。除了我，还有谁对妳更危险？」
我耸耸肩膀，让罩衫从肩头滑落，把我的手臂从袖子裡抽出来，这样我从腰以上都完全赤裸了。我摸 索裙子上的繫带，把它们也全部拉开。
「不要。.」马修的眼睛变得更黑了。「这裡没有别人在，万一——」
「你把我的血喝乾？」我从裙子裡站出来。「如果菲利普在耳闻能及的范围内，你都无法信任自己， 那麼即使盖洛加斯和彼埃在旁协助，你也做不到的。」
「这不能开玩笑。」
「不是玩笑。」我拉起他的手。「这是夫妻之道，也是交心与任。我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如果从 我的血管裡吸血，能让你追踪你想像中我的祕密那种永无止境的需求告一段落，你就该这麼做。」
「吸血鬼做这种事不是一次就结束。」马修警告道，企图挣脱我。
「我没这麼想过。」我把手指插进他颈上的头髮裡。「吸我的血，拿走我的祕密，听从你本能声嘶力 竭的哀求。这裡没有头罩，也没有繫足带。即使你在别的地方得不到自由，在我的怀抱裡也会自由。」
我拉他的唇凑到我嘴边。他开始的反应是种尝试，他的手揽著我的腰，好像一有机会就要逃开。但他 的本能却是那麼强烈，他的渴望几乎触摸得到。维繫世界的绳索开始在我周围移动调整，好像要腾出空 间，容纳如此炽烈的感情。我慢慢往后退，我的乳房随著每一次呼吸抬高。
他显得好害怕，我看得好心痛。但恐惧中也带著慾望。恐惧舆慾望。难怪它们会成為他取得灵学院 院士资格那篇论文的主题。还有谁比吸血鬼更了解两者之间的拉锯战。
「我爱你。」我低语，让两手垂在身侧。接下来他得自己动手。以他的口就我的静脉，我不能主动。
等待是种折磨，但他终於低下头。我的心跳加快，我听见他吸了 一口又长又深的气。
「蜂蜜。妳总是有蜂蜜的味道。」他讶异地喃喃道，然后尖锐的牙齿就刺破了我的皮肤。
上次马修吸我的血，曾细心地沾上他自己的血，麻醉那块区域，使我不觉得疼痛。这次他没这麼做， 但随著马修的嘴施加在伤口上的压力，皮肤很快也就麻痺了。他用手捧著我，慢慢把我往床上推倒。我悬 在半空中，等他满足，然后我俩之间就只有爱。
大约三十秒后，马修停了下来。他惊讶地抬头看我，好像刚发现了出乎意料的事。他的眼睛完全黑 了，一瞬间我以為血怒又要涌现了。
「没关係，我的爱。」我低语。
马修低下头，喝了更多血，直到他找到需要的。那花了将近一分鐘。他用跟我们七塔新婚之夜同样温 柔敬谨的表情，亲吻我心臟上方的位置，然后羞涩地看著我。
「你找到了什麼？」我问道。
「妳。只有妳。」马修喃喃道。
他吻著我，羞涩很快就变成了飢渴，不久我们就交缠在一起。除了那次贴墙而立的短暂交媾，我们已 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做爱了，我们一开始很笨拙，必须复习一起动作的节奏。我的身体不断旋紧、旋紧。只 需再一次快速俯衝、再一个深吻，我就能飞上高空。
马修却放慢了速度。我们四目相对，锁定对方。我从未见过他这一刻的模样——脆弱、充满希望、美 丽、自由。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祕密，再没有情绪上的戒备，唯恐万一灾难来临，将我们捲进没有希望存活 的黑暗所在。
「妳感觉到我吗？」马修正处於我所有核心的一个静止点上。我再次点头。他露出微笑，刻意小心移 动。「我在妳裡面，戴安娜，赋予妳生命。」
他喝我的血，把自己从死亡边缘回这世界时，我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一直不知道那时候他听得见我 的话。
他重新在我体内移动，重复这句话，彷彿诵读经文。那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魔法形式。马修已 经编织到我的灵魂裡。现在他编织一^我的身体裡，就如同我编织到他的身体裡。过去几个月来，我那颗被 悲伤的触摸和懊悔的眼神打碎了无数次的心，开始重新织回原形。
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时，我伸手触摸他双眼之间。
「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能读你的思想。」
「妳已经读过了。」马修拉下我的手，亲吻指尖。「就是在牛津，妳收到妳父母的照片那次。妳没有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麼。但妳三番两次大声回答我没能说出口的疑问。」
「我可以再试试看吗？」我道，几乎预期他会说不行。
「当然。如果妳是吸血鬼，我早已奉上我的血。」他往枕头上一躺。
我迟疑了一下，静下心，集中思考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怎麼能知道马修的心？
我的心和他前额正中央巫族第三隻眼所在的点之间，出现一条闪闪发光的银线。那条线不断缩短，把 我拉过去，直到我的嘴唇贴在他皮肤上。
一大堆影像与声音像烟火般在我脑子裡炸开。我看到杰克与安妮，菲利普与伊莎波。我看到盖洛加斯 和许多我不认识的男人，在马修记忆中佔据重要的地位。我看到爱琳娜和路卡斯。他解开某些科学谜团时 胜利的心情，他策马到森林裡，依从本性狩猎和杀戮时发出喜悦的呼喊。我看到我自己，抬头望著他微 笑。
然后我看到福克斯先生，我在犹太区遇见的吸血鬼，并相当清晰地听见这些话：我的儿子班哲明。
我忽然起身，跪坐在床上，伸手触摸我颤抖的嘴唇。
「什麼事？」马修坐起来，皱著眉头问道。
「福克斯先生！」我惊慌地看著他，生怕他朝坏处想。「我没想到他是你儿子，他就是班哲明。」那 隻超自然生物毫无血怒的徵兆。
「不是妳的错。妳不是吸血鬼。班哲明只透露他想透露的讯息。」马修用安慰的口吻说：「我一定察 觉到他接近过妳——淡淡的气味，暗示他在附近。所以我才以為妳有什麼事瞒著我。我错了。真对不起我 怀疑妳，我的爱。」
「但班哲明一定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气味。」
「他当然知道。」马修平淡地说。「明天我就去找他，但如果班哲明不想被找到，除了警告盖洛加斯和菲利普，也没有别的对策。他们会通知家族中其他成员，班哲明又出现了。」
「警告他们？」见他点头，我的皮肤被恐惧刺得作痛。
「比发作血怒的班哲明更可怕的，莫过於神智清醒的班哲明，就如同你在罗兀拉比家看到的他。就像 杰克说的，」马修答道：「最可怕的恶魔看起来总是跟普通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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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他身旁，他抬起忙乱而飢渴的眼睛看我。
「只是一件礼物。」我放下手套，深深吻他一下。「我的心属於你，记得吗？」
「不只是一件礼物。同时还送来一份明天去打猎的邀请。」马修用手揽著我臀部。「盖洛加斯说，我 们必须应邀前去。他找到一个进入皇上寓所的方法，他骗到一个可怜的女僕答应拿鲁道夫收集的色情图画 给他看。宫殿警卫若不跟我们一起去打猎，就在打瞌睡。盖洛加斯认為我们很有机会看到那本书。」
我瞥一眼马修的书桌，那儿还有一个小包裹。「你也知道那是什麼吗？」
他点点头，伸手把它拿过来。「妳总能收到别个男人的礼物。但这件是我送的。手伸出来。」我很好 奇，就照他的话做了。
他把一个浑圆光滑的东西塞进我掌心。它的体积跟一颗鸡蛋差不多。
接著这神祕蛋四周流淌下一大串清凉厚实的金属，我满手都是小小的火蜥蜴。每一隻都用金银打造， 背上还镶了钻石。我拎起其中一隻火蜥蜴，发现这是一条完全由成双成对的火蜥蜴组成的鍊子，它们的嘴 连结在一起，尾巴也交缠在一起。最后还有一颗红宝石留在我手心。一颗很大、很红的红宝石。
「好美呀！」我抬头望著马修：「你怎麼有时间买这个？」这可不是随便走进一家金饰店就能买到现 成的。
「我已经保留了 一段时间。」.马修承认：「我父亲把它跟祭坛三连屏一起寄来。但我不确定妳会不会 喜欢。」
「我当然喜欢。火蜥蜴跟鍊金术有关，你是知道的。■」我给他另一个吻。「何况，哪个女人能拒绝长达两呎、金银镶钻的火撕蜴，外加一颗足够装满一只蛋杯的红宝石呢？」
「这些火蜥蜴是国王的赏赐。一五四一年底，我回法国时，法兰西斯国王选择火燄中的火蜥蜴做纹 章，并选择『我助长亦扑灭』这句话做為铭文@。」马修笑了起来：「克特非常喜欢其中的譬喻，所以稍 加修改，给自己用：『助长我者毁灭我者』?。」
「克特真是个悲观的魔族。」我也跟著笑起来。我拨弄一隻火蜥蜴，它映著烛光闪烁。我开口想说 话，却又停住D
「什麼事？」马修道。
「你可曾送这个给别人……以前？」经过几天前晚上的那次，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全感令我很尷尬。
「没有。」马修把我的手和手中的宝物-起握在掌心。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太可笑了，尤其想到鲁道夫那些行径。只是我不愿意胡思乱想。如果你把从前 送别个情人的礼物送给我，告诉我就是了。」
「我不会拿送过别人的东西送妳，吾爱。」马修等我迎上他的眼睛。「妳的火龙让我想到法兰西斯的 礼物，所以我请我父亲把它从藏匿的地方挖出来。我戴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收在盒子裡。」
「这不适合平常日子佩戴。」我努力扮出一个微笑，却不成功。「我不知道我是哪根筋不对了。」 马修把我拉过去亲吻。「我的心属於妳，就如同妳的心属於我。永远不需要怀疑。」
「我不怀疑。」
「很好。因為鲁道夫使尽一切诡计拆散我们。我们必须保持清醒。还有无论如何都得离开布拉格。」
第二天下午，我们跟鲁道夫的心腹一起去运动，马修的话在我的脑海中縈绕不去。照计画，我们骑马 到皇帝位於白山的猎宫去猎鹿，但乌雲密布的天空，使我们无法离行宫太远。四月已进入第二个星期，但布拉格的春天来得晚，仍有降雪的可能。
鲁道夫把马修叫到身边，留下我任由宫中女眷摆布。她们都很好奇，却不知道该拿我怎麼办。
皇帝和他的友伴恣意饮用僕人送上的葡萄酒。考虑到接下来追捕猎物的速度，我真希望这儿有法律管 制酒后骑马。我倒不是為马修担心。别的不说，他今天特别节制。而且即使他的马撞上树，他因而送命的 机率也很小。
两名男子扛著长桿前来，準备供种类繁多的猎鹰栖息，牠们下午要负责捕捉鸟儿。接著又出现两个男 人，托著一隻戴头罩的鸟，长著致命的勾喙，脚上褐色的羽毛有靴子的效果。这隻鸟非常巨大。
「啊！」鲁道夫高兴地搓著手。「这是我的老鹰奥格斯妲。我要女神见见牠，但是不能在这裡放牠飞 行。牠需要的打猎空间比鹿壕大得多。」
这麼一隻令人肃然起敬的动物很适合奥格斯妲这样的名字?。牠将近三呎高，虽然头被罩住，仍把头 抬成一个倨傲的角度。
.「牠能感觉我们在看牠。」我低声道。，
有人把这句话翻译给皇帝听，他赞许地对我微笑。「女猎人了解女猎人。拿掉头罩，让奥格斯妲和女 神认识认识。」
一个罗圈腿、满脸谨慎的皱缩老人，走到老鹰面前。他拉开把头罩固定在奥格斯妲头上的皮绳，轻轻 把它卸下。牠项上和头上的金黄色羽毛在微风中飘拂，纹理显得更清晰。奥格斯妲意识到自由与危险，展
⑩Salamander在神话中指一种不怕火烧的龙形异兽-法兰西斯王的铭文I nourish and extinguish是将较早的义大利谚语「助长善行而扑灭恶行」浓 缩，但这句话用在鍊金术上，则意味著火蜥蜴创造出高温的火-可以炼掉(扑灭)杂质，使金属更纯粹(助长)。
?「What nourishes me destroys me.」可解释為??凡是会吸引人狂热追求、不可自拔的东西，最后都会带给追求者毁灭。
?Augusta是August的女性形，意為「威严的?，华丽的」。
开双翼，这姿势可以解读為即将展翅高飞或一种警告。
但奥格斯妲想见的不是我。她凭正确的直觉把头转向人群当中唯一比牠更危险的攫食者。马修凝重地 回望牠，眼神很悲伤。奥格斯妲长鸣一声，接纳他的同情。
「我带奥格斯妲来，不是為了取悦罗伊登先生，而是跟女神见面。」鲁道夫抱怨。
「我感谢您的引见，陛下。」我企图转移这位任性善变的君主的注意力。
「奥格斯妲曾经击败两头狼，你知道，」鲁道夫别有用意地看著马修道。皇帝的火气比他钟爱的鸟儿 还旺。「两次都是血淋淋的战斗。」
「如果我是狼，一定躺下来让这位女士為所欲為。」马修慵懒地说道。他今天下午穿绿色和灰色搭配 的套装，从头到脚都是朝臣模样，黑髮压在一顶俏皮的无边小帽下面，这顶帽子虽不能遮风挡雨，帽顶上 的银色徽章——有柯雷孟家族的咬尾蛇图样——却提醒鲁道夫，不要忘记自己是在跟什麼人打交道。
其他廷臣对他大胆的回应都在窃笑。鲁道夫确定别人不是笑他后，也跟著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另一 个共通点，罗伊登先生。」他拍拍马修的肩膀，打量著我道：「我们都不怕厉害的女人。」
紧张的形势破解，放鹰人鬆了 一口气，把奥格斯妲送回栖架，并徵询皇帝下午要用哪隻鹰猎捕皇家松 鸡。鲁道夫东挑西拣，最后选中一隻大型白隼、奥地利公爵和日耳曼王子争相挑选剩下的鹰，直到只剩一 隻。牠体型瘦小，在寒风中发抖。马修伸手要牠。
「那是女人的鸟。」鲁道夫跨上马鞍，不屑地说：「我是為了女神带牠来的。」
「戴安娜不如其名，其实不喜欢打猎。不过无所谓，我来放这隻M隼好了。」马修道。他用手指扣住 繫足带，伸出手臂，那隻鸟就站上他戴好手套的的手腕。「哈囉，美人儿。」那隻鸟调整立足点时，他低 声道。牠每移动一步，身上的铃鐺都会响。
「牠名叫夏卡。」猎场看守人露出微笑，低声道。
「牠跟梅林一样聪明吗?？」马修问他。
「更聪明呢。」老人咧开嘴答道。
马修凑向那隻鸟，用牙齿咬住固定牠头罩的一条繫绳。他的嘴离夏卡极近，那姿势极端亲密，几乎会 被误认成一个吻。马修把繫带往后拉，结解开后，他就能轻易用另一隻手取下头套，将雕花的皮革眼罩塞 进口袋。
夏卡看到外面的世界，眨眨眼。牠再眨一次眼，观察我和托著牠的这个男人。
「我能摸摸牠吗？」那柔软的褐白二色羽毛，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最好不要。牠饿了。我想牠没有分到足够的猎物。」马修道。他再次露出悲伤的表情，甚至带有渴 望。夏卡发出低沉的咕咕声，看著马修不放。
「牠喜欢你。」这也难怪，他们都是依赖直觉的猎人，也都受到约束，不能尽情追逐杀戮。
我们沿著一条弯曲的小径，骑到一道曾经充当护城河的河谷裡。河已经不见了，河谷上搭了围墙，以 免皇家御兽晃进城裡。红鹿、雌鹿、熊都在这块地上出没。此外，在鲁道夫决定不用猎鹰，而是出动御兽 园裡的狮子、花豹帮他狩猎的日子，这些猛兽也会现身。
我预期现场会一片混乱，不料打猎却跟芭蕾舞一样有精密设计的舞步。鲁道夫的白隼一放到空中，栖 息在树上的鸟儿就像雲一样飞起，争相逃离，免得成為点心。白隼盘旋而下，飞过树丛，风吹过牠脚上的 铃鐺，发出啸声。惊慌的松鸡从蔽身处衝出来，向四面八方逃窜，先拍打翅膀，然后才起飞。白隼斜飞而 下，挑中目标，先把牠赶到特定位置，然后以鉤爪和尖喙扑噬。松鸡从空中坠落，猎鹰毫不留情地追向 地面，受惊復受伤的松鸡终究难逃一死。猎场管理人把狗放开，追在后面，越过积雪的地面，马群跟在最
⑩merlin既是默隼，第一个字母大写时，也是亚瑟王传奇中的大魔法师梅林。
后，蹄声如雷，男人们的胜利欢呼被犬吠声淹没。
骑士赶到时，只见猎鹰站在猎物旁边，翅膀弯成弧形，挡住松鸡，以免被抢走。马修曾经在博德利图 书馆摆出类似的姿势，我察觉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确认我在附近。
皇上杀死第一隻猎物后，眾人便可以自由狩猎。他们合力捕捉了一百多隻鸟，足够多位廷臣食用。中 间只有一次争执。不用猜就知道，是鲁道夫雄伟的银色白隼和马修那隻褐白二色的小M隼起了衝突。
马修一直待在所有男性猎者的后方。他在所有人之后放出猎鹰，取回牠打到的松鸡时也不慌不忙。其 他人都没有下马，唯独马修下马来把夏卡从猎物身旁哄开，口中念念有词，还给了牠一块从先前捕获的猎 物身上取下的肉。.
夏卡曾经一度找不到牠追捕的松鸡。牠躲过了牠，直飞到鲁道夫白隼的轨跡上。但夏卡不肯让步。白 隼虽在体型上佔了便宜，夏卡却斗性坚强，行动敏捷。為了追赶牠的松鸡，这m隼从我头顶飞过，距离近 得我能感觉到风的压力。牠体型那麼小巧——比松鸡还小，跟皇帝的猎鹰相较更悬殊。松鸡往高处飞，却 还是逃不掉。夏卡立刻变换方向，把弯曲的鉤爪插进猎物体内，猎物的重量带著牠们一起下坠。愤怒的白 隼发出受挫的尖叫，鲁道夫也大喝抗议。
「你的鸟妨碍了我的鸟。」马修策马上前去接应他的M隼时，鲁道夫怒道。
「牠不是我的鸟，陛下。」马修道。夏卡鼓起全身羽毛，张开翅膀，尽可能摆出巨大而威吓的架式， 在他接近时发出一声尖鸣。马修喃喃说了几句话，听起来很熟悉，而且不只一点点柔情蜜意，夏卡的毛羽 便舒缓下来。「夏卡属於你。今天牠证明自己配得上一个伟大的波希米亚战士的名字。」
马修拾起夏卡和松鸡，将牠们高举给所有宫廷裡的人看。夏卡的繫足带随风飘荡，他带牠转个圏，牠 的铃鐺叮噹作响。朝臣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等鲁道夫採取行动。我却出面打岔。
「夏卡是个女战士吗，老公？」
马修停止转动，咧嘴笑道：「当然啊，老婆。真正的夏卡娇小活泼，跟皇上的鸟儿一样，而且知道战 士最好的武器是在两个耳朵中间。」他敲敲自己的脑袋，确保每个人都听懂他的意思。鲁道夫不仅听懂 了，而且显得很狼狈。
「听起来很像小城区的女士们。」我板著脸说。「夏卡用她的好脑筋做了什麼呢？」马修还没来得及 回答，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发话了。
「夏卡打败了一整支军队。」她用带著浓重捷克口音的流利拉丁文解释。一个我猜是她父亲的白髯男 子赞许地看著她，她脸红了。
「真的？」我很感兴趣：「怎麼办到的？」
「她假装需要援救，然后為了庆祝重获自由，请士兵喝了太多酒。」另一个鹰勾鼻可以跟奥格斯妲媲 美的年长妇人不屑地说..「男人每次都上这种当。」
我放声大笑。这位鹰勾鼻的贵族老妇忍不住跟著笑起来，她自己都有点意外。
「皇上，恐怕贵妇们不会同意她们的女英雄為别人的错误受责呢。」马修从口袋裡取出头罩，轻轻套 在夏卡高傲的头上，他凑过去，用牙齿把繫带束紧。猎场管理人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把M隼接过去。
我们暂停休息，转移阵地到宫城边缘一座屋顶红白二色的义大利式房屋，喝酒和吃点心，虽然我寧可 留在花圜裡，欣赏皇上正值盛开的水仙和鬱金香。其他宫廷成员加入我们，包括臭著一张脸的史崔达，还 有贺夫纳吉以及擅长製作精密仪器的伊拉斯默斯?哈白梅，我為我的占星万年历向他致谢。
「斋期快结束了，我们正需要举行一场春季盛宴来驱散生活的无聊。」一个年轻的廷臣提高嗓门说： 「您不认為吗，陛下？」
「办个化妆舞会如何？」鲁道夫曝了 一口酒，定睛看著我说：「这样吧，主题就设定為戴安娜与阿克特昂?。」
「主题太通俗了，陛下，而且英国味太浓。」马修一脸憾意说道。鲁道夫胀红了脸。「不如改為狄米 特和波赛凤还比较应景?。」
「不然就用奥德修斯的故事。」史查达提议，恨恨瞪了我一眼。「罗伊登太太可以扮瑟西⑩，把我们 通通变成小猪。」
「有趣啊，欧泰维欧。」鲁道夫用食指敲敲自己肥嘟嘟的下唇。「我可能乐意扮演奥德修斯。J 休想，我想道。这段子有细腻的闺房调情场面，还有奥德修斯逼瑟西承诺不强行夺走他的性器官那一 幕。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1—我一心只想消灾解厄。，
「当然，当然。」鲁道夫大悦道，拿起我的手，鼓励地拍了 一下。
「我想到的故事需要有人扮演眾神之王宙斯。」我轻轻把手抽出来，对皇帝说。
「我扮宙斯，谁比得上。」他眼睛一亮.，热切地笑道。「妳要扮卡莉丝托??」当然不可能。我才不 要假装被鲁道夫蹂躪受孕。
「不是的，陛下。如果您坚持我参加演出，我就扮月亮女神。」我把手伸进马修的臂弯。「為了弥补 他先前的失言，就由马修扮演恩迪米昂⑩。」
「恩迪米昂？」鲁道夫的笑容变得犹豫。
「可怜的鲁道夫。斗智又输了。」马修用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悄声道。「恩迪米昂，陛下。」他提高 声音道：「就是那个中了魔法长眠不醒的美少年，这样他可以得永生，也保住了戴安娜的贞洁。」
「我知道这传说，罗伊登先生！」鲁道夫语气中有警告的意味。
「抱歉，陛下。」马修翰了一个优雅、腰却弯得不够低的躬。「戴安娜会显得雍容华贵，搭乘她的马
车来到，满怀思慕之情，看著她深爱的男人。」
这时鲁道夫整个人都气成象徵帝国的紫色。我们被逐离陛下身旁，离开皇宫，踏上那段短短的下坡 路，返回三隻乌鸦。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走进大门时，马修道：「即使我是个吸血鬼，布拉格的四月还是太冷。基 於气候的考虑，妳為戴安娜和恩迪米昂设计的戏服，一定得比妳头髮上的新月装饰和遮盖我屁股的一块小 抹布要更厚实。」
「我才刚派个角色给你，你就开始对美术设计予取予求了？」我故作生气状，手一摊道：「演员都这 样！」. .
「跟业餘者合作就有这种下场。」马修笑道。「我知道这齣假面剧该怎麼开场了：『看啊！穿雲而 出，我看见\最美的明月，将一枚贝壳\镀上银边，充作海王酒盏。』」
「你不能引用济慈！」_我笑了起来。「他是浪漫时期的诗人——三百年后才出生。」
「『她高高升起\那麼热情辉煌，我的灵魂晕了\跟她的银轮一起转动\不分阴晴，甚至追随她\进
⑩Actaeon是一个杰出的犹人，但因偷窥猎神戴安娜入浴，被变成一头公鹿，且被他饲养的五十头猎狗咬死。
⑩Demeter是收穫女神，Persephone是狄米特与大神宙斯的女儿。冥王黑底斯覬覦波赛凤的美貌，将她掳到冥界。失去女儿的狄米特拒绝让农作物 生长，人间大闹飢荒，神界只好对冥王施压，逼他还人。但波赛凤离开地狱前，不慎吃了冥界的食物，所以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要住在冥界，这 期间就是凡间的冬天。她重返阳世，就是大地春回之日。
⑩Circe是古希腊女巫，擅长用药草配製魔药。奥德修斯漂流到她居住的小岛，船员上岸，吃了她的食物，都变成猪。奥德修斯接获通报后，向信使 神赫米斯求到护身物，破除了瑟西的魔法，并逼她发誓不会藉机夺取他的生殖器。后来两人同居一年，瑟西并提供情报，帮助奥德修斯找到归乡 的路。
⑩Callisto是一个美丽的公主，誓言侍奉猎神戴安娜，终身守贞。宙斯却化身戴安娜，与她发生亲密关係，生下一子。之后或说戴安娜震怒，或说天 后希拉妒忌，把不幸的卡莉丝托变成一头熊。宙斯见了不忍，又把她变成大熊星座。
⑩Endymion是个善观星象的美少年，月神喜爱他的睡姿，所以让他长睡不醒。
入黑暗氤氳的帐幕。』」他夸张地欢呼，把我拉进怀裡。
「我猜你要我帮你找一顶帐棚。」盖洛加斯咚咚咚走下楼来，说道。
「还要几头羊。说不定再加一个观星仪。恩迪米昂可以是牧羊人兼天文学家。」马修考虑著他有哪些 选择。
「鲁道夫的猎场管理员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那些奇怪的羊交出来的。」盖洛加斯愁眉苦脸道。
「马修儘管用我的占星万年历无妨。」我四下张望，它本来应该放在壁炉上，杰克搆不到的地方。
「到哪儿去了？」
「安妮和杰克拿去给抹布看。她们认為它被施了魔法。」
在此之前，我都没注意到从壁炉一直连到楼梯上的线——银色、金色和灰色。我急著要找到两个孩. 子，问清楚我的占星万年历是怎麼回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下襬。终於找到安妮和杰克时，裙缘已变 成贝壳形状。
安妮和杰克把银和铜做的小巧万年历像书本一样打开，一个个小隔间裡的配件都显露出来，鲁道夫本 意是想给我一件可以追踪天体运动的东西，哈白梅却做出一件出类拔萃的作品。这个占星仪器附带一个日 晷、一个指南针，还有一个计算一年当中各个季节时辰长度的工具，是个复杂的阴历阳历换算表——它的 齿轮可以设定，分别显示日期、时间、黄道星座和月相——还有一个(出於我的要求)包括洛亚诺克、伦 敦、里昂、布拉格、耶路撒冷等城市的纬度表。其中一格还特别做了一个撑架，以便我安装一种热门的新 式科技產品：可以擦拭的写字板，用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纸製作，写完字，小心擦乾净，还可以再写。
「看啊，杰克，又来了。」安妮低头看著仪器道。抹布(全家除了杰克，再也没有人叫牠罗贝洛了) 在阴阳历换算表自行转动起来时开始吠叫，兴奋地摇尾巴。
「跟妳赌一便士，停止转动时，从窗口望出去就会看到满月。」杰克在手心裡吐了一 口唾沬，伸给安妮。
「不许打赌。」我出於直觉喝止，在杰克身旁蹲下。
「这是什麼时候开始的，杰克？」马修把抹布挡开，问道。
杰克耸耸肩膀。
「从哈白梅先生送它来就开始了。」安妮道。
「它是整天转个不停，还是只在某些时刻转动？」我问。
「一天才一、两次。指南针只转一次。」安妮愁眉苦脸道。「我该早点告诉妳的。我凭感觉就知道这
是魔法。」
「没关係。」我对她微笑。「没有造成伤害。」我随即把手指插进换算表，命令它停止。它服从了。 转动一停，环绕著星象万年历的金、银二色线就慢慢消失，只剩下灰色的线。它也很快就消失在满布我们 家中各处的无数色彩繽纷的线条裡。
「这代表什麼？.」马修等到家裡安静下来，我总算把那个万年历从孩子手中拿回来时，问道。我决定 把它放在我们大床平坦的顶盖上。「顺便告诉妳，所有的人都把东西藏在天盖上。杰克第一个找的就会是 那儿。」
「有人在找我们。」我把万年历取下来，重新找地方收藏。
「在布拉格？」马修伸手索取那个小仪器，我交给他，他就把它塞进上衣。
「不，在时间裡。」
马修砰一声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咒骂。
「是我的错。」我惭愧地看著他。「我尝试编织一个咒语，以便万一有人要偷万年历时，它会警告 我。这咒语的本意是要防范杰克惹麻烦。我想我该重新设计。」
「妳為什麼认為那会是其他时间的人？」马修问。
「因為阴阳历换算表是一种永恆历。齿轮转动的方式就像它企图输入超出它技术规格的讯息。这让我 联想到艾许摩尔七八二号裡面那些不停追逐的字跡。」
「说不定指南针转个不停，只代表找我们的人处於不同的地点。指南针跟阴阳历换算表一样找不到正 北方，因為它被要求计算两组不同的方位：一组是在布拉格的我们，一组是别人。」
「你想会不会是伊莎波和莎拉，她们需要我们的帮助？」《浮士德》是伊莎波给我们的。她知道我们 去了哪儿。
「不可能。」马修音充满信心。「她们不会洩漏我们的下落。一定是别人。」他灰绿色的眼睛盯著 我。那种懊悔不安的眼神又出现了。
「你看我那种表情，好像我背叛了你似的。」我也在床上坐下，坐他身边。「如果你不要我参加假面 剧，我不演就是了。」
「不是那个问题。」马修起身走开。「妳有别的事情瞒著我。」
「我们不会把每件事都讲出来，马修。」我道：「无关紧要的小事。有时也包括大事，像是身為合议 会的一员。」这种指控等於是重揭旧疮疤，尤其他还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祕密。
马修忽然抓住我肩膀，把我拎起来。「那件事妳还不肯原谅。」他眼睛好黑，他的手指嵌进我的手臂。
「你答应过要容忍我的祕密。」我道：「罗兀拉比说得对。容忍还不够。」
马修骂了一声，鬆开我。我听见楼梯上传来盖洛加斯的脚步声。大厅裡传来杰克昏昏欲睡的呢喃。
「我带杰克和安妮去巴德文那儿。」盖洛加斯站在门口说。「特莉莎和卡洛丽娜已经走了，彼埃跟我 一起去，还有那隻狗。」他压低声音：「你们吵架会吓到那男孩，他短短一生经歷的恐惧已经够多了。你们把事情弄清楚，要不然我就带他们回伦敦，留你们两个在这裡自生自灭。」盖洛加斯的蓝眼睛很凶恶。 马修默默坐在火旁，手裡端一杯酒，沉著脸，瞪著火燄发呆。那些人走光以后，他就站起身，往门口走。
我不假思索，也毫无规划，直接把我的火龙放出来。拦住他，我下令。牠用一团灰雾罩住他，绕过 他，飞到门口，变成实体，把带有利刺的双翼尖端插进门框。马修靠得太近时，牠从口中喷出一蓬烈火示
警。，
「你哪儿也别想去。」我费了很大力气克制，才不至於提高音量。马修或许力量比我大，但我不认為 他可以击败我的护身灵。「我的火龙有点像夏卡：体型虽小却好斗成性。我不会惹她生气。」
马修回过身来，眼神冰冷。 、
「如果你生我的气，说出来。如果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告诉我。如果你要结束这段婚姻，要有勇气 做个清楚的了断，这样我就可以——或许——从伤痛中復原。因為如果你一直用那种好像你但愿我们不曾 结过婚的眼神看著我，你会毁了我。」
「我一点都不想结束这段婚姻。.」他乾涩地说。
「那就做我的丈夫。」我向他走去。「你知道我今天看到那些美丽的鸟飞翔，想到什麼吗？『马修就 像那样，只要他能自由做他自己。』后来我看到你替夏卡戴上头罩，让牠看不见，无法听从牠的本能去狩 猎，我看到牠眼睛裡那种遗憾，跟自从我失去宝宝以来，每天在你眼中看到的遗憾，是一模一样的。」 「这跟宝宝无关。」他眼中涌现一种警告。
「没错。这跟我有关，跟你有关，还跟某种可怕到你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有关??虽然你号称能克服生与
死，你却不能控制每件事，也不能使我或任何你爱的人於伤害。」
「妳以為我是在失去宝宝之后才明白这件事？」
「还有什麼可能？你对白兰佳和路卡斯的罪恶感差点毁掉你。」
「妳错了。」马修的手纠缠在我头髮裡，扯鬆了编好的辫子，释出我用的肥皂的甘菊与薄荷香味。他 的瞳孔显得乌黑而巨大。他深深吸入我的气味，然后眼睛又恢復了一点绿色。
「那就告诉我，是什麼。」
「这个。」他抓住我紧身上衣的边缘，将它一撕两半。然后他鬆开繫住我上衣宽鬆的领口，使它不至 於从肩膀滑落的带子，让我乳房上半截暴露在外。他用手指沿著那儿青色的静脉抚摸下去，探入衬衣的褶
缝裡。
「每一天，对我都是一场控制的战争。我要克服自己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噁心感。我跟飢饿与口渴搏 斗，因為我认為从其他生物身上吸血是不对的——即使是野兽也一样，虽然比起吸街上某个我可能还会见 到的人的血，那麼做我比较能忍受。」他抬头迎上我的眼睛。「我不断跟自己作战，因為我还有一种无法 言喻，要以温血动物无法想像的方式佔有妳的肉体跟灵魂的衝动。」
「你要我的血？」我忽然理解了。「你对我撒谎。」
「我对自己撒谎。」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你可以喝我的血。」我抓住罩衫，把它撕得更破烂，把头转向一侧，露 出我的颈动脉。「吸吧。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回来。」我忍住一声啜泣。
「妳是我的配偶。我绝对不会主动从妳的脖子吸血。」马修的手指触及我的身体，感觉冰冷，他替我 把衣服拉好。「我在麦迪森做那种事，是因為我虚弱得失去自制。J 「我的脖子有什麼问题？」我困惑地问。
「吸血鬼只咬陌生人和部下的脖子。情人不行。配偶更是绝对不可以。」
「主宰与进食。」我想起我们先前有关吸血鬼、血与性的交谈。「所以脖子被咬的几乎都是凡人。那则吸血鬼传奇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吸血鬼咬配偶是咬这儿。」马修道：「接近心臟的位置。」他的嘴唇再度亲吻我裸露在罩衫边缘的 肌肤。我们新婚之夜，他情绪亢奋到不可自抑时，也亲吻过这个部位。
「我还以為你亲那儿只是出於平常的情慾。」我道。
「吸血鬼从这条静脉吸血的慾望一点也不平常。」他沿著蓝色纹路把嘴唇挪低一公分，再次吻下去。
「但如果不是為了主宰与进食，这麼做又是為什麼呢？」
「交心。」马修迎上我的目光，他的眼睛仍是黑多於绿。「吸血鬼保留太多祕密，所以永远做不到百 分之百的诚实。我们也永远不可能用言语表达所有的祕密，即使尝试这麼做，其中大部分还是复杂得无法 理解。而且我的世界把分享祕密设為一种禁忌。」
「这不用你说。」我道：「我已经听说了好几遍。」
「飮用爱人的血，就会什麼都难以隐瞒。」马修低头注视我的乳房，再次用指尖轻轻触摸那条静脉。
「我们称它為心脉。.这裡的血味道比较甜。这有一种完全佔有与归属的意味——但它也需要绝对的自制 力，不能让随之產生的强烈情绪带著走。」他的声音很悲伤。
「你不信任自己控制得住，因為有血怒。」
「妳看过我血怒发作的样子。它受保护慾的驱策。除了我，还有谁对妳更危险？」
我耸耸肩膀，让罩衫从肩头滑落，把我的手臂从袖子裡抽出来，这样我从腰以上都完全赤裸了。我摸 索裙子上的繫带，把它们也全部拉开。
「不要。.」马修的眼睛变得更黑了。「这裡没有别人在，万一——」
「你把我的血喝乾？」我从裙子裡站出来。「如果菲利普在耳闻能及的范围内，你都无法信任自己， 那麼即使盖洛加斯和彼埃在旁协助，你也做不到的。」
「这不能开玩笑。」
「不是玩笑。」我拉起他的手。「这是夫妻之道，也是交心与任。我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如果从 我的血管裡吸血，能让你追踪你想像中我的祕密那种永无止境的需求告一段落，你就该这麼做。」
「吸血鬼做这种事不是一次就结束。」马修警告道，企图挣脱我。
「我没这麼想过。」我把手指插进他颈上的头髮裡。「吸我的血，拿走我的祕密，听从你本能声嘶力 竭的哀求。这裡没有头罩，也没有繫足带。即使你在别的地方得不到自由，在我的怀抱裡也会自由。」
我拉他的唇凑到我嘴边。他开始的反应是种尝试，他的手揽著我的腰，好像一有机会就要逃开。但他 的本能却是那麼强烈，他的渴望几乎触摸得到。维繫世界的绳索开始在我周围移动调整，好像要腾出空 间，容纳如此炽烈的感情。我慢慢往后退，我的乳房随著每一次呼吸抬高。
他显得好害怕，我看得好心痛。但恐惧中也带著慾望。恐惧舆慾望。难怪它们会成為他取得灵学院 院士资格那篇论文的主题。还有谁比吸血鬼更了解两者之间的拉锯战。
「我爱你。」我低语，让两手垂在身侧。接下来他得自己动手。以他的口就我的静脉，我不能主动。
等待是种折磨，但他终於低下头。我的心跳加快，我听见他吸了 一口又长又深的气。
「蜂蜜。妳总是有蜂蜜的味道。」他讶异地喃喃道，然后尖锐的牙齿就刺破了我的皮肤。
上次马修吸我的血，曾细心地沾上他自己的血，麻醉那块区域，使我不觉得疼痛。这次他没这麼做， 但随著马修的嘴施加在伤口上的压力，皮肤很快也就麻痺了。他用手捧著我，慢慢把我往床上推倒。我悬 在半空中，等他满足，然后我俩之间就只有爱。
大约三十秒后，马修停了下来。他惊讶地抬头看我，好像刚发现了出乎意料的事。他的眼睛完全黑 了，一瞬间我以為血怒又要涌现了。
「没关係，我的爱。」我低语。
马修低下头，喝了更多血，直到他找到需要的。那花了将近一分鐘。他用跟我们七塔新婚之夜同样温 柔敬谨的表情，亲吻我心臟上方的位置，然后羞涩地看著我。
「你找到了什麼？」我问道。
「妳。只有妳。」马修喃喃道。
他吻著我，羞涩很快就变成了飢渴，不久我们就交缠在一起。除了那次贴墙而立的短暂交媾，我们已 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做爱了，我们一开始很笨拙，必须复习一起动作的节奏。我的身体不断旋紧、旋紧。只 需再一次快速俯衝、再一个深吻，我就能飞上高空。
马修却放慢了速度。我们四目相对，锁定对方。我从未见过他这一刻的模样——脆弱、充满希望、美 丽、自由。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祕密，再没有情绪上的戒备，唯恐万一灾难来临，将我们捲进没有希望存活 的黑暗所在。
「妳感觉到我吗？」马修正处於我所有核心的一个静止点上。我再次点头。他露出微笑，刻意小心移 动。「我在妳裡面，戴安娜，赋予妳生命。」
他喝我的血，把自己从死亡边缘回这世界时，我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一直不知道那时候他听得见我 的话。
他重新在我体内移动，重复这句话，彷彿诵读经文。那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纯粹的魔法形式。马修已 经编织到我的灵魂裡。现在他编织一^我的身体裡，就如同我编织到他的身体裡。过去几个月来，我那颗被 悲伤的触摸和懊悔的眼神打碎了无数次的心，开始重新织回原形。
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时，我伸手触摸他双眼之间。
「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能读你的思想。」
「妳已经读过了。」马修拉下我的手，亲吻指尖。「就是在牛津，妳收到妳父母的照片那次。妳没有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麼。但妳三番两次大声回答我没能说出口的疑问。」
「我可以再试试看吗？」我道，几乎预期他会说不行。
「当然。如果妳是吸血鬼，我早已奉上我的血。」他往枕头上一躺。
我迟疑了一下，静下心，集中思考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怎麼能知道马修的心？
我的心和他前额正中央巫族第三隻眼所在的点之间，出现一条闪闪发光的银线。那条线不断缩短，把 我拉过去，直到我的嘴唇贴在他皮肤上。
一大堆影像与声音像烟火般在我脑子裡炸开。我看到杰克与安妮，菲利普与伊莎波。我看到盖洛加斯 和许多我不认识的男人，在马修记忆中佔据重要的地位。我看到爱琳娜和路卡斯。他解开某些科学谜团时 胜利的心情，他策马到森林裡，依从本性狩猎和杀戮时发出喜悦的呼喊。我看到我自己，抬头望著他微 笑。
然后我看到福克斯先生，我在犹太区遇见的吸血鬼，并相当清晰地听见这些话：我的儿子班哲明。
我忽然起身，跪坐在床上，伸手触摸我颤抖的嘴唇。
「什麼事？」马修坐起来，皱著眉头问道。
「福克斯先生！」我惊慌地看著他，生怕他朝坏处想。「我没想到他是你儿子，他就是班哲明。」那 隻超自然生物毫无血怒的徵兆。
「不是妳的错。妳不是吸血鬼。班哲明只透露他想透露的讯息。」马修用安慰的口吻说：「我一定察 觉到他接近过妳——淡淡的气味，暗示他在附近。所以我才以為妳有什麼事瞒著我。我错了。真对不起我 怀疑妳，我的爱。」
「但班哲明一定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气味。」
「他当然知道。」马修平淡地说。「明天我就去找他，但如果班哲明不想被找到，除了警告盖洛加斯和菲利普，也没有别的对策。他们会通知家族中其他成员，班哲明又出现了。」
「警告他们？」见他点头，我的皮肤被恐惧刺得作痛。
「比发作血怒的班哲明更可怕的，莫过於神智清醒的班哲明，就如同你在罗兀拉比家看到的他。就像 杰克说的，」马修答道：「最可怕的恶魔看起来总是跟普通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