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飞越精灵国度的女孩:月亮上的雪怪> 12 下一个星期六

12 下一个星期六

九月和她的朋友们接手了一桩严肃而令人不安的事件,被一个看不见的拳头揍了,又一次和某人初次见面了。
夜色笼罩了月亮。朱红海在月亮一侧闪耀着暗淡的光芒,高耸的山峰在另一侧折叠堆积形成尖锐的阴影。一条图书馆翼龙走着,旁边有个身穿黑衣的女孩驾驶着饱经风霜的福特A型车——基本可以算是驾驶,因为福特似乎自己在走路。一个蓝色皮肤的男孩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引擎的声音、走走停停的车速、破碎的后视镜都让他惊讶不已。
对于阿鲁斯托克的新喇叭,九月什么也没说。对油门杆也没说什么,油门杆不再是扭曲生锈的样子,而变成了闪亮的乌木枝,杆子末端金子雕成的小手做出友好的手势。小小的瓷蘑菇长在枝子的木节上。她不明白这车是怎么了。九月怎么搞得清楚自己的麻烦事呢?而且这真的只是麻烦事吗?在A型车打扮完全,开到九月想去的地方之前,她不想提这件事。A到L和星期六从未见过汽车,他们以为汽车全都长着向日葵方向盘、大大的条纹喇叭、油门杆上全都有黄金把手,另外引擎的声音也特别好听。在一切变正常之前大喊大叫都不管用。至少对我没用。
再说了,九月觉得诡异而古怪,仿佛她的身体想跳起来尖叫着跑进深山。她抖得挺厉害;她想跑,想跳进海里,想看看自己能跳多高,但就是不想开车。此时此刻她确信自己会像烟花一样四散绽开。她想开得更快——他们越快翻过月亮山脊越好,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为什么阿鲁斯托克慢成这样?
艾尔透过窗户看着她笑。他的眼睛滴溜转。他的脊背抖了一下。
“是无静海,”他说,“催着你不停地走走走,仿佛你是一个碗,碗里装满了急切和冲动,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我们第一次来月亮的时候几乎要转头狂奔。”星期六说,“它把你点着了,像点蜡烛一样。”
“但阿玛纳克却很平静!那里的人不会急着离开吗?阿玛纳克自己不觉得着急的?比如……把我们全部赶走?”
星期六笑了:“我想它也急,真的。也许不平静的峨螺看起来就是那样子的。”
A到L竖起尾巴指着天上的星星:“我们在壳中很安全!”九月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在炉子上烧开的水壶,不停地冒出尖叫的哨声。她看着艾尔那仿佛矗立在夜空中的火焰一样的尾巴。那里——突然间,就在那里——精灵国度。九月张开嘴。她赶快捂住嘴。精灵国度就像绿宝石一样挂在空中,又大又绿,还有蓝色、玫瑰色和金色的条纹。但是和她在亨德森太太的天文学讲座上做白日梦时所想象的行星完全不同。她以为会有一簇一簇冰棒色的云彩漂浮在星球周围,然后像鸟一样盘旋着飞入黑暗中。而精灵国度还有环!就像土星一样,它的环就像大而闪亮的婚礼彩带,俏皮地套在周围,刚好打断了云彩。但是那环却不只是冰和石块,那是火车轨道。镶嵌着宝石,但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车子,而轨道则和别处一样,有变道有铁路桥,都柔和地发着光。九月不敢说它很美,它巨大而庄重,比美丽更甚。她内心充满了无法言表的感觉。这感觉在她心里上下跳跃,仿佛一个内里写着字的水晶球——但是她无法让它停下来。
很多年以后,你我在学校里学到他们名字的那些人去了我们世界的屋顶上,然后往下看。也许他们能描述九月心中的感情。那是某种突然冲出你皮肤,然后从外部看着你的东西,它以看群星看太阳看天空看其他认识你的人的方式看着你的身体,不必借助镜子、照片或商店橱窗。你看着你漫步其间的那个傻乎乎的老地方,忘了刷牙,忘了梳好头发,一切和你的想象大相径庭,但是不知怎么的,却比你希望的要好得多。如果你想知道一个秘密——没有其他人偷听的时候我很愿意告诉你秘密——在你做完这件事之前,你是长不大的,不管你是小女孩还是别的什么。
“停下!”九月喊道。艾尔停下了。阿鲁斯托克也停下了。星期六和图书馆翼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连阿鲁斯托克似乎都抬头了,但只是很小的动作。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儿,绿色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显得温暖而充满希望。星期六和九月同时伸手互相碰了碰手指,然后十指交握。A到L的尾巴缠住他们的手,大家一起笑了。
但他们没法停留很久。无静海催促着他们,揪他们的头发、胡须和保险杠。在她的皮肤燃烧起来之前,九月离开了,她仿佛是由火焰组成的,就好像情人节和五步格诗是由纸构成的一样。她从A型车后座上把听诊器盒子拿出来,从象牙盒中拿出发光的蓝色管子。
“她说我们可以听见任何声音!任何声音!”九月的手抖得厉害,就像玛格丽特阿姨在她的娃娃茶具里倒满咖啡让她喝掉时一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听到雪怪掌的声音?肯定能听见!任何东西都会发出这样那样的声音!他可能在地下抓挠,或者用他毛茸茸的老手掌敲树干!”
九月把宝石听筒放在月亮的地面上。土地是白垩色,苍白发绿的白色。九月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精灵新闻片里说,月亮是由珍珠构成的——看来的确如此。草和矮树丛里的花都坚硬而光滑,笼罩在光晕中。当九月趴在月亮表面时,它们纷纷弯折。但是蓝宝石听诊器的耳塞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九月把它交给A到L.
“呃。”图书馆翼龙说。“啊。”他非常认真地听,边听边敲爪子。“我……我听见了噪音。”他巨大的红色面庞抖了抖,又咬了咬腮帮,大声叫道:“只能听到各种噪音!所有噪音。啊,九月,好疼啊!”他突然叫起来,“太大声了,每个人都在说话、吃饭、睡觉!每样东西都在生长、走动、挖掘!月亮鼹鼠!还有一个吃河童壳的老龙!壳太厚了,声音好大!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他痛苦地紧紧闭上眼睛,试着继续听。“我不知道那个手掌是什么声音。到处都是手掌!又跑又抓又打又跺脚!但是,咦,等一下……有个很大声的击打声。像打雷一样。轰,轰,轰。在所有东西的下面!在下面——啊!不是一个击打声,而是两个!它们在走动!啊!它们会把我踩碎!轰!轰!轰!”
“一定是果酒袋,”星期六喘了口气,“还有他的狗。在月亮上走动想砸碎它。”
最终艾尔受不了了。他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扒下来,一头躺倒,贴着珍珠般的灌木丛喘气。
“抱歉,九月,”他喘着气说,“这个主意不错。我是想找抓挠的声音,或者敲打的声音——任何雪怪掌有可能发出的声音。但实际上却同时听见了所有的声音,一个叠着一个,好像收音机拧开了所有的频道。也许听诊器有特定使用方法,但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所以这个方法很可能是以S开头。”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内陆地区,”九月紧张地说,“你一喷火就会觉得很自责——而我现在觉得我呼的气都是火了。”
于是他们上路了,离开了蛋白石般的漫长的海滩道路。艾尔确定自己知道路,于是九月又坐上了她所信赖的翼龙。他们绕了个圈离开海滩,往浓密的森林和昏暗的阴影中走去。闪电在森林中闪耀着,然后分散着摇曳滚动,变为光球,最终熄灭。
“嗯,我懂得关于闪电的事情。”艾尔说,他急于回到熟悉的领域,“当我妈妈还是个小蜥蜴,还没有一个城堡大的时候,她和雷鸣修道院里的巨人们住在一起。他们在自己的草药园里种植闪电,只种最健康、最多汁、最明亮的品种。闪电从光的枝子上长出来,你知道吧。你必须在第一场霜冻之后把它摘下来——这是分叉最甜的时候。巨人们把自己的闪电卖到精灵国度各地,卖给风、女巫和作家。而我妈妈也借此遇到她命中注定的那位科学家——任何种类的科学家都热衷于闪电。或把它装在篮子里,或塞进瓶子里,或盛在碗里!但是也有很不听话的闪电。不是巨人们种植的优良品种,也不是我那温柔善良的妈妈拿去市场上卖的整齐闪电。它们是生长不良、野性难驯而且不光明正大的闪电!”图书馆翼龙跑得更快了,无静海那咸腥味的发丝和盘旋在脚下的低语依然呼唤着他们:回来,来游泳,捕一头鲸鱼吧,有没有想过真正的海战?阿鲁斯托克往前跳了一下,自己加快了速度。
月亮上的距离很有欺骗性。九月觉得他们刚进入闪电森林不久,但森林却又在他们远处了。他们沿着开阔的平原一路走下去,完全没有遮挡。雪一样的沙子在他们的轮子和脚下溅开。绿盘子一样的精灵国度迅速下沉,只剩下星星像成千上万的骰子一样撒在天鹅绒似的天空上,暗示着人们的幸运或厄运。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非常快,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这怎么可能发生呢?
一声恐怖的嚎叫忽然在夜色中响起。九月和星期六在座位上缩成一团,但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在嚎叫。它是直接从月亮上方传来的。接着又一声嚎叫回荡在平原上。艾尔抱怨起来,他的耳朵本来就很痛了。某种大而沉重的东西向他们走来——他们能够听见,能感觉到——但是广阔的月亮平原上只有他们三个而已。
一只大手举起阿鲁斯托克,他们全部旋转起来,前车灯转得像发疯的灯塔,跟艾尔和车轮子撞在一起又弹开。图书馆翼龙尖声大叫,他又喷出紫色的火焰。在他们尖叫的间隙,九月看到巨大的黑色舌头不断吞吐。噢,艾尔,不要啊!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咬到了脸颊内侧而且流血了。但她还是能听到艾尔发出可怕的“哈呜”声,太糟糕了。那个恐怖的声音简直能把肥皂都吓到喷火。最终他们渐渐停下来,不再旋转了。星期六惨兮兮地抓着九月的胳膊;九月擦擦嘴唇上的血。她的胳膊和肩膀在阿鲁斯托克的门上挤得生疼。她自己叫了两声,但女孩子的身体不可能冲着欺负她的东西喷火,尽管有时候我们还是希望喷火的好。她不疼的手撑着挡风玻璃,他们因担惊受怕而喘的气为它笼上了一层雾。
一个身影站在他们面前,就挡在他们的去路上。他肤色很暗,皮肤十分光滑,在前车灯的灯光下,他身上呈现出某种弯曲的图案。
是星期六。
但又不是星期六。没错,他瘦长的身影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九月熟知的那个水精。他低头看着汽车和车里的人,那好奇的表情和星期六对事物产生兴趣时一模一样。但是那个男人——他显然是个男人而非小男孩——有着长长的黑发,而且绑成个小发髻。他还有着非常美丽的蓝色皮肤,是比天空还蓝的深海的颜色。即使在夜间九月也能看见他身上闪亮的蓝色。他后背的肌肉线条宽而有力。他也没穿上衣,只穿着黑色丝质长裤,九月能看到他身上熟悉优雅的文身。他的脸看起来更老,远比十四五岁老得多。不止二十岁。搞不好甚至超过三十岁。
九月认识他。他在任何地方九月都认识他——但是九月也很清楚那不是他,毕竟星期六就在这里,就在她身边!就在这里,正把指甲抠进她胳膊里,完全不敢正眼看站在A型车外面的那个自己。
“九月,别看。”他抬起眼睛请求道。他看着九月恳求她。她从未见过星期六求人,在万魔都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求女爵放他自由。“也不要听他说话。看着我。看着我,想想那辆两轮车,回忆你撞到树的情景,我们是怎么摔倒的?但我没让你赢……”
但九月很难不去看车外那个水精。看着星期六站在空地里,就好像看着自己生活在自家房子的照片里。夹在两个星期六之间,她觉得有点怪异。最终九月喊了他的名字——有点害羞,有点小声,大概吧,她的声音可能没有传到车外。但那个人转过头看着她,惊讶像潮水一样涌上他的脸。在她身边,星期六抖抖索索地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九月再次叫了他的名字,这一次同样很不确定,声音低如耳语。有可能是星期六的那个人犹豫地抬起胳膊——九月突然想起这动作对水精来说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海中的神灵。他们生活在时间之外。一个水精一生中可能数次遇到自己,有时更年轻有时更年长,有时更聪慧有时更愚笨。他甚至有可能在自己出生前就见过自己的父母,星期六的父亲就曾见过。他就是星期六,确实是。但他是更老的星期六,是九月从未见过的星期六,一个强壮的成年人,不再害羞也不再莽撞。见到朋友未来的样子,她感觉非常奇怪。有些感情我们无法描述,因为它们出现的次数太少,不足以让委员会制定一个规范的词语。眼下的感情就是其中一种,惴惴不安地认出了现在与未来的时间混乱。
慢慢地,不知不觉中,雪下起来了。
九月跳出车子,与此同时另一个星期六跳到车子旁边。她黑色的丝绸衣服皱起来,隔绝了冰冷的空气,令她温暖起来。他们在雪地里相见。九月看着那双长大后的眼睛。比长大还大,她心想,比她的生命还长。
他叫了她的名字。他说得非常温柔,仿佛把她的名字捧在手中害怕捏碎似的。他慢慢地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他冲着她微笑,那微笑中充满理解、温暖和快乐,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九月大受打击,仿佛他直接狠狠推了她一样。
“你们得给我让路。”他的声音低沉地轰隆作响,语气很坚决。“很抱歉,”他重复道,“但是你们挡住我的路了,你们必须让开。”
九月呆住了。她动不了了。那可怕的嚎叫再次响起,一阵狂风吹过,仿佛有人迅速跑过,只是快得别人都看不见而已。
年长的星期六不耐烦了。他伸开胳膊,把九月推到一边,在阿鲁斯托克的座位后面蹲下。然后一言不发从后座上拿起听诊器。
“上车坐好,”高一些的星期六平静地说,“不然会更疼。”
九月迷迷糊糊地照办了。她刚爬进车里,那个看不见的拳头就敲上阿鲁斯托克的另一侧,所有人又滚入黑暗中。九月往前一摔,撞上绿色向日葵方向盘,就再也听不见那个更老更冷漠也更陌生的水精说了些什么,而直接沉入了梦境。
“我爱你们。”星期六向九月、艾尔和更年轻更惨的自己低声说道,然后消失不见了。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