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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芙莉亚的这次穿越非常仓促,到达目的地的速度又非常快。她们在隐页世界坠落的时间不过几秒钟,金色与亮光组合成混沌的旋涡,她们的身体在其中迅速分解又重新组合,速度快到让她们无暇思考。
芙莉亚听见凯特在身边呻吟,她们紧挨着掉在了一块酒红色的地毯上,地毯上的斑斓图案让人猛然间以为刚刚那种幻觉般的混乱状态仍在继续。
凯特就地翻滚着,她落得太靠前,结果重重地撞上了一个障碍物。芙莉亚好一点,她是双脚着地的,用一只手撑住了身体。她觉得全身关节一震,还以为自己的胳膊骨折了。她匆忙直起身子,做好抵御可能到来的攻击的准备,同时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眩晕的感觉已经开始消失,芙莉亚的视线变得清晰,对现实的感觉也恢复了。她把自己的短裙拽好——她是怎么想的,穿了一条这么不实用的裙子——看看四周。
这是个像博物馆一样古老的图书馆,房顶很高,摆着深色家具,看上去比她父亲堆满一摞摞书的书房要整齐多了。这个地方明显是经常有人使用的。这个房间面积有费园的大客厅那么大,她的左边平行地放着很多书架,书架之间形成了许多狭窄的通道,其他的几面墙也摆着高及房顶的书架,里面放满了书。她们摔落在的那块地毯放在一把笨重的阅读椅前面,地毯前的地上铺满了纸。
“凯特?你还好吗?”
凯特穿着条纹紧身裤的腿就像小狗的腿一样蜷着,她慢慢地抬起上身,揉揉磕疼的脑袋:“我觉得还好……他们会马上追过来吗?”
“不知道,要看他们是不是还带了另外一本穿越用的书。”
“如果没有的话,他们需要多长时间?”
“我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有德国口音,这里应该是他们的家,那很有可能咱们现在已经不在英国了。不过他们应该不会等下一趟航班,而是会找一本这里也有的书穿越回来。”
芙莉亚朝凯特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窗户都被深色的窗帘遮着,防止书籍被阳光损坏。枝形吊灯亮着,阅读椅旁边还有一盏落地灯。芙莉亚突然非常怀念她在自己的阅读角落里度过的那些静谧时光,想念那把坏脾气的阅读椅和多嘴多舌的阅读灯。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零散的书页上时,马上就顾不得想这些了:“哦不……”
鸟喙书默默地将长脖子从她的衣服口袋里伸出来。芙莉亚还从来没有见过它这么沉默的样子。
地上那些被撕碎的书页是大屠杀留下的痕迹,一本书被恶意毁坏、撕成碎片后撒在了阅读椅周围。书的封皮朝上,摊在被撕下的书页上,封皮上软绵绵地垂着一个象鼻似的灰色长脖子,脖子上的那张鸟喙半张着,似乎在生命结束的一刻还在叫喊。芙莉亚轻轻地摸摸它,发现它已经死了。她小心地拿起封皮,封皮里面装订书页的地方只留下了参差不齐的纸头,像窄窄的暖气片一样。芙莉亚合上封皮,把它放在椅子上,轻轻地把鸟喙书无力的长脖子在封皮上摆成弧形。
凯特走过来,表情像要吐了似的:“谁会干这种事?”
芙莉亚的鸟喙书动了动,她把鸟喙书从外套里掏出来,放在椅子上那个已经被掏空的封皮旁边。鸟喙朝自己的同类伸过脖子,温柔地推了它几下,然后轻声叹了口气,又缩回了自己的红色封面里。芙莉亚把自己的心灵书收了回来。
“这种事只有人类才干得出来。”鸟喙书说。芙莉亚有些担心,因为她的心灵书没有像平常那样破口大骂,但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它的愤怒。“在书城的时候,那些人强迫我毁掉其他鸟喙书。但是这个……”鸟喙书又停了下来,它在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这是虐杀,有人把它一页页地撕了下来。它肯定非常非常痛苦。”
没有咒骂,没有大呼小叫,只有震惊。鸟喙书的震惊也渐渐传给了芙莉亚,作为书巫,她能够感受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的惨烈。因为跟心灵书心念相通,她的感受就更加强烈了。她理解鸟喙书的愤怒,甚至是它的沉默。
凯特捡起一页书看了看:“这个难道不能……嗯……粘粘?”
鸟喙书猛地把脖子朝她伸过去,从她手里叼走那张书页,丢在地上。“粘粘?如果是你的心脏被刀刺中了,能粘吗?或者是你那个愚蠢的脑子,如果有人把你的蠢脑瓜子打碎了,粘粘?”这听起来才像是芙莉亚熟悉的那个鸟喙书。
凯特刚想回嘴,但是被芙莉亚看了一眼,就又咽了回去:“咱们得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应该到了,对吧?”凯特问。“我是说如果蕾切尔也带了穿越书的话。”
“有可能。”芙莉亚把鸟喙书塞回外套里,但是鸟喙书又把脖子伸了出来。芙莉亚跑到窗户跟前,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窗帘后面是一扇通向室外的玻璃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芙莉亚看到门外面有一个围着石头栏杆的巨大宽敞平台。天空中飘动着云彩,这栋房子建在山顶上,栏杆后面不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延绵起伏的群山和陡峭的岩壁。她觉得这片景色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她自己肯定是没有来过这里的。
“这是西摩尔家,”她说,“应该说,这是西摩尔家的家。”
“咱们把房子烧了吧。”凯特建议道。
“连房子里的书一起?那可不行,咱们在马杜克的图书馆里造成的损失已经够大了,而且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不会再帮忙做损坏书籍的事了,更不会去烧书,哪怕是为了对付学院也不行。”
凯特没好气地嘀咕了些书巫如何如何敏感之类的话,边叹气边走到窗边的芙莉亚旁边。鸟喙书的喉咙里恨恨地咕噜着,作势要咬凯特的手指。
“停下,”芙莉亚说,“你们两个。”
她按下雕着镂空花纹的门把手,合页一开始有些涩,估计是锈住了,但随后玻璃门就猛地朝内打开了,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将散落在地上的书页吹得沙沙作响。
“是不是应该找一本能带咱们离开这里的书?”凯特问,“找本费园里也有的书?”
“马上。”芙莉亚朝外面走了一步,左右查看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外走。凯特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跟了出来。
外面的平台不宽,也就五步的样子,却延展了整个外立面的长度。到处都空无一人。
“你能盯着那些窗户吗?”芙莉亚问凯特。
“当然,假如上面有书巫的话,我就用坏脾气干掉他们。”
庄园的下面是深深的河谷,对面的山坡上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葡萄架,其余的地方都是森林。在稍远处河流转弯的地方,一个小村庄依偎在山丘上。
芙莉亚走过粗糙的石头地面,来到石栏杆前,一只猛禽从树冠上朝山谷猛扑下去,将她们的目光从陡峭的山坡吸引向庄园下方,那里狭窄的梯形地上是植物繁密的花园。
芙莉亚两手撑在栏杆上,又朝山坡那边看过去,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片景色了。虽然她自己没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这里的照片,但她见过一幅浪漫主义风格的风景油画,上面画的正是眼前的景色,仿佛画家当初就是带着画布和画笔站在这个平台上一样。这幅画挂在安吉洛桑托庄园的密室里,七芒星本想躲在那里完成最后一本空白书。那幅画是他对家乡的回忆,回忆他在创造书巫世界多年之前曾经在那里度过的童年。
“罗森克罗兹家族。”她迎着风小声说,塞弗林就是从这里给她写信的,在他还没有成为七芒星之前。
“怎么了?”凯特问。
“这里以前是我家的房子,后来他们逃到了英国,换了另外一个姓。”她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建筑物雄伟的外立面。这栋三层高的建筑居高临下地建在一条古老的河流上方,而这条河只可能是莱茵河。头上的建筑物似乎在朝她们俯下身子,在飘动的云朵之下像一个阴郁的怪物:被风雨剥蚀的外墙,黑洞洞的窗户,尖尖的山墙就像刽子手的面罩。
“西摩尔家族不仅杀死了我的祖先,还偷走了我们的房子!”她突然感到一种愤怒,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心里还隐藏着这样的怒气。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快一百五十年了,但她此刻突然觉得像是亲身经历了西摩尔家族、罗恩穆特家族和坎多斯家族对罗森克罗兹家族下的黑手。这里的一切是当年被杀掉的那些男男女女们的遗物。消灭了芙莉亚的家族还不够,西摩尔家族还夺走了曾经属于他们的一切,将罗森克罗兹这个名字从各种财产证明和地籍簿上彻底抹去了。
芙莉亚从小就对三大家族没有好感,但她的这种反感是因为听了父亲的讲述,而非源于亲身的体验。即便是加入抵抗运动之后,她对学院的愤怒也保持在理智的程度之内,来自她的理性,而不是心。但是现在,她的仇恨被唤醒了,这是她自己的仇恨,仇恨更增加了她的怒气。她是真正的罗森克罗兹。
“这里肯定还有很多他们家的人,”凯特拉拉芙莉亚的胳膊,“咱们不能傻站在这里等着被他们找到。”她的目光扫过楼上的那些窗户,芙莉亚也抬起头向上看,但她看到的窗玻璃都是黑乎乎的。
凯特把她拉到墙根:“如果这里真是西摩尔家的老宅,那就跟圣堂差不多了,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连……嗯,什么都不做。”
“不许烧书。”
凯特很不情愿地点点头:“咱们到屋里去四处看看,看能找到什么。”
她们回到图书馆,关上玻璃门。她父亲知不知道这里如今住的是西摩尔家的人?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也许是觉得太丢脸了。
从椅子上那本被毁坏的书旁边走过时,鸟喙书小声骂了起来,芙莉亚对它说了些安慰的话。在房门口,她们仔细听了听有没有说话声或者脚步声,然后轻轻地来到亮着灯的走廊里。芙莉亚打开心灵书,鸟喙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手腕上。
她们查看了好几个房间,所有房间里都摆着古老的家具,大部分房间里都有书架。最后,她们走进了一个宽阔的门厅,这里的大理石楼梯通向二楼。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两扇黑漆的门,门上插着钥匙。走进这道门的时候,芙莉亚身体里的书巫力开始躁动。
“我得进去,”她说,“那里面有东西。”
凯特耸耸肩:“我无所谓。”
房子里的某个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飞快地朝这边移动,然后又突然停住了。
“为什么这里没有仆人?”凯特说。“也没有守卫?”
穿过门厅,只需几步就能到大门口,她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跑到外面去。凯特抓住钥匙拧了起来,脸上带着无所畏惧的笑容。钥匙有她的手掌那么大,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了。“想进就进呗。”她说着,将右边的门扇朝里推去。
门里一片黑暗。
“让我在前面走。”芙莉亚举着打开的心灵书,从她旁边挤了过去。她忍不住想要分离一个书页之心,又担心房子里会有人因此而注意到她们。只要她出现在这里,像西摩尔男爵那样巫力强大的书巫应该就能注意到了。
凯特打开灯的开关,无数壁灯照亮了圆形的大厅。这里没有窗户,直径至少有三十步,屋子的地面比大门低,四级台阶从门边向下延伸向栗色的人字拼地板。巨大的大厅正中放着一张圆桌,桌旁放着三把椅子,椅子之间隔得很远,这张桌子四周足以放下十把椅子。
“看来咱们发现骑士的圆桌了。”凯特又扳下一个开关。在巨大枝形吊灯的光线里,芙莉亚发现屋里简单的陈设和地板上都蒙着厚厚的一层土。
“这里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进来过了。”她几乎能够闻到充斥在房间里的落寞。灰尘和陈旧的木头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味道,呼吸的时候,她觉得嗓子直发痒。她蹲下来,从暗淡的木地板看到圆桌,一丝脚印的痕迹都没有。
圆形大厅的墙上贴着深红色的天鹅绒,那三把椅子的包布也是红色的。虽然蒙着灰尘,却依然能够看到椅子扶手上用琥珀镶成的图案。一开始她们以为枝形吊灯上垂下来的装饰是水晶,实际上那些也是闪烁着淡黄色光芒的琥珀。
“就是它,”芙莉亚用嘶哑的声音挤出这几个字,“绯红厅,五大家族最早议事的地方,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她恍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厅就在我们家里。”
“为什么是你家?”一个小孩用带着一点口音的英语问道。
她们猛地转过身,芙莉亚同时分离了一个书页之心,她从神秘字母发出的炽烈光芒上方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还没有皮普大,身材娇小,一头长长的金发直垂到腰间,身上穿着一条镶花边的白裙子。
芙莉亚在她身上寻找书巫力场,但是没有找到,小姑娘的手里也没拿任何东西。
“她不是书巫。”芙莉亚对凯特说。凯特之前把这里的钥匙拔了下来,保险起见,她把钥匙塞进了裤兜里。
“你为什么说这里是你家?”小姑娘又问了一遍,两只手背在身后。
“你叫什么?”芙莉亚问她。
“是我先问的你。”
“随口说说,我们以为这里只有我们俩。”
“这里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
凯特仔细听着。“整栋房子?他们都走了?”
女孩举起一只手。“我保证。”
芙莉亚慢慢地朝女孩走过去,她们之前只朝屋里走了几步,灰尘里留着清晰的脚印。“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了吗?”
“你们能帮我吗?”
“先说你的名字。”凯特坚持道。
“七月,”她说,“就是7月份的那个七月。”
“好吧,七月,”芙莉亚说,她现在离女孩只有两步远了,依然没有察觉到书巫力的痕迹,“其他人在哪里?”
“男爵死了,威特和蕾切尔走了,还有……”
“等等!”芙莉亚打断了她。“西摩尔男爵死了?”
“威特和蕾切尔把他杀了。他们把他的尸体放在了冷库里,如果你们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
芙莉亚和凯特互相看了看,然后芙莉亚又看着那个女孩:“你是谁?”
“七月,我说过了。”
“七月……还有呢?”
“没有了。西摩尔家绑架了我,那时候我还很小,从那以后我就在伺候他们。”
“伺候?”凯特怀疑地问道。“你顶多也就十岁。”
“十一岁!”
“好吧,十一岁!”
凯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芙莉亚已经抢先开了口:“你说威特·西摩尔和蕾切尔·西摩尔杀死了他们的父亲?”
女孩使劲点了点头。“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赶走了老男爵夫人,他们要自己当西摩尔家族的族长,想进学院的委员会,”她的眼中开始闪烁起泪光,“他们疯了,他们是大坏蛋。”
芙莉亚温柔地摸摸女孩的脸颊:“你想让我们帮你从这里逃走?”
“可以吗?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比如跟你们回家?”
“绝对不行。”凯特斩钉截铁地说。
芙莉亚比较和气地补充说:“目前要做到这个比较困难。”
女孩放声大哭起来:“哪里都比这里好,西摩尔家全是些可怕的人,他们又残忍又恶毒,他们不管说什么我都得照做。最可怕的就是蕾切尔和她哥哥。”
凯特朝芙莉亚俯下身,压低声音说:“他们随时可能回来,咱们快走吧,反正你也不让放火。”
鸟喙书像只乌龟一样发出咝咝的声音:“不要在我附近放火!”
“谁也不会在这里烧任何东西。”芙莉亚向鸟喙书保证说。
“好,好。”凯特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把西摩尔家一把火夷为平地这个主意。菲尼安应该也会喜欢。
“带上我吧,”女孩哭着说,“我不想留在这里。”
“我们确实不能把你留在这里。”芙莉亚表示同意。
凯特从小女孩身边走过去,看着外面的门厅。
“怎么样?”芙莉亚问。
“没人。”
“你们得相信我,”女孩说,“威特和蕾切尔今天早上就把所有仆人都遣散了,只剩下了我,车道那里的警卫也走了,他们两个人想要安安静静地把男爵和那个老太太……”她撇着嘴,揉揉眼睛,“我全都看见了,真可怕。”
“我简直无法相信,”凯特自言自语道,将黑色的刘海从眼睛前拨开,“咱们到了西摩尔家,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保护……咱们却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她突然狠狠地盯着芙莉亚:“一个字都不许告诉菲尼安!他会觉得咱们疯了。”
芙莉亚点点头,又朝小女孩转过身去:“你要为他们做的具体是什么事?”
女孩的嘴角抽动着,但肯定不是想笑,而是马上又要哭了。“念书,”她大声抽泣着说,“我得给老男爵夫人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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