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七月，”芙莉亚对金发小姑娘说，“假如蕾切尔和威特穿越回来的话，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图书馆？还是他们自己的房间？他们的穿越书一般都放在什么地方？”
“在图书馆里，他们一般都是用那些旧的平装书，有一个书架上放了很多版本相同的书，都是做这个用的。”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折翼的陶瓷小天使。芙莉亚自己十一岁的时候也这么娇小吗？她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满心想的全是书，整日忙于在图书馆里寻宝，每天都在期待新的故事。
芙莉亚又用意念在小姑娘身上寻找了一番书巫力场，但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老男爵夫人要读书的人做什么？”凯特问。书城和管制区里的那段日子教会了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相信那些看上去特别纯良无害的人。
“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七月说，“而且她老了。”
“一个没法再看书的书巫？”这种事似乎让凯特感到了一种恨恨的兴奋，“说不定再等上几年，学院这堆乱七八糟的事自己就解决了。”
“没这么简单，”芙莉亚说，“他们还有后代，蕾切尔·西摩尔和威特·西摩尔，丽薇娅·坎多斯。”她想了想，发现其实只有这三个公开露过面，没有人知道三大家族的族长们究竟有多少孩子，即便是书巫，对于坎多斯、西摩尔和罗恩穆特家族的私生活也几乎一无所知。
“带我走吧，”小姑娘再次请求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凯特把嘴唇紧贴在芙莉亚的耳朵上说：“咱们不能就这样把她带回费园。”
“咱们已经收留了八十个人，而且她只是个孩子。”
“求你们，”小姑娘说，“带上我吧，不管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们只带了一本穿越书，”芙莉亚说，“如果要把你们俩都从这里带走，我得穿越三次。”
“图书馆里的书够用。”七月回答道。
“我们得找到要去的那边也有的书，这需要很长时间，威特和蕾切尔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这的确是她最担心的事，在凯特父母家，她们两个纯粹是侥幸逃脱的，但在这里恐怕就不会那样幸运了。
但这是我的房子，芙莉亚的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我家的房子，它只是被西摩尔家族偷走了。
小姑娘的脸上一亮：“如果咱们把他们的穿越书全都放到冷库里去呢？这样他们就会直接穿越到冷库里，咱们可以从外面把门闩上。”
芙莉亚摇摇头：“他们的力量足够强大，能用书巫术打开那扇门。”
“那咱们就把书毁了！”
“芙莉亚是书巫，”凯特说，“她不能毁书。”
七月不肯罢休：“但是咱们可以啊，我跟你，咱们不是书巫。”
凯特皱起眉头：“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不是？”
“你没有心灵书，”小姑娘说，“更没有那么讨厌的心灵书。”她用手指着芙莉亚放书的口袋，几乎像是在告状一样。
鸟喙书就像是听到了命令似的，从口袋里伸出蛇一般的长脖子：“用手指人的人才讨厌，女士！”
七月把拳头抵在嘴上，嘻嘻地笑起来。
至少她不再哭了，芙莉亚心想。
“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那两个人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凯特说，“如果真的需要两本书的话，那咱们就得回图书馆了，不管愿不愿意。”能听得出来，她依然希望芙莉亚改变主意，把小姑娘留下。
芙莉亚表示同意，很快，她们就又来到了西摩尔家的图书馆，又看见了高大扶手椅前那本鸟喙书的残骸。
“这是谁干的？”芙莉亚问小姑娘。
“威特，”小姑娘回答道，“他爱生气，一生气就搞破坏。”
威特在伦敦对着在空中转圈的那些书放火，这种行为就既不理智又很愚蠢。威特·西摩尔是个暴躁的人，她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弱点。对于威特，她们所知的就只有这些了，不过至少比对蕾切尔的了解多，蕾切尔对她们来说依然是个谜。
七月带她们去那个放穿越用的平装书的书架，路上，芙莉亚问凯特：“蕾切尔怎么会认识你的？”
“我们一起在乌尼卡上过寄宿学校。”凯特似乎对上过贵族书巫学校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芙莉亚的眼睛扫过书脊上的书名。
凯特想了想。“有比她更坏的人。我们不算朋友，但她也不是那种被宠坏的蠢货，只会欺负年龄比自己小的同学。其他人还在把幼稚的《汉妮与南妮》当成世界上最好看的书时，她就已经在看简·奥斯汀了。而且她很漂亮。大家因为这个都有点嫉妒她。不过她有一点很招人烦，她总是不停地说她的哥哥。威特干了这个，威特说了那个，总是威特，威特，威特，而且她是学院里的贵族，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变得有些自大。”
芙莉亚正要开口，却被七月抢在了前面：“要杀掉自己的父亲，就得很疯狂，不是吗？”
“不，”凯特反驳说，“只要很愤怒就行。”
“或者很有野心。”芙莉亚说。
“我觉得威特是在利用她，”七月说，“他说他们两个都会进委员会，蕾切尔相信了，事实上他是在骗蕾切尔。”
“也说不定是蕾切尔在骗他，”芙莉亚反驳说，“一个女人要想进入委员会，那就得有一个男性代言人，有可能蕾切尔只是在利用他。”
“有这个可能，”七月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给人读书的人。”
凯特看看芙莉亚，想问些什么，但这时，鸟喙书已经开口了：“作为给人读书的人，你知道的肯定很多，比如西摩尔兄妹进了委员会之后打算做什么。现在男爵已经死了，他们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我才十一岁，这些事我不懂。”
“但你很会观察，肯定看到了些什么。”芙莉亚走到另外一个书架前，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本费园里也有的书。实在不行，她就不用穿越书了，直接开一扇通向书窖的穿越门，但她不能用这种方式连续穿越。
“我大部分时间都跟老男爵夫人待在一起，她是个坏心眼儿的老太太，待人很刻薄。”
“给我们讲讲她，”芙莉亚的目光扫到一本《德米安》，旁边放的是《闺蜜与同性之恋》和《梅里美》。在书架最上面一层，她发现了一枚黄铜章，上面刻着笔名两个字。收藏家选择的分类方式总是千奇百怪，她父亲就是这样的。
“老男爵夫人身上有股怪味。”七月想了一会儿说。
“臭味？”凯特问。
鸟喙书朝凯特伸过脖子去：“这种事你最在行了，对吧？”
芙莉亚把鸟喙书塞回口袋里，结果口袋里又传来一句不依不饶的“又没说错！”。她重新专心地去看放在那个“笔名”书架上的书。乔·冯·罗登巴赫，莱蒙·迪亚兹·德·拉·埃斯库斯拉船长，沙乐姆·亚克拉姆，约瑟夫·康拉德，还有一套伏尔泰的多卷本，这些书并排放在书架上，也没有按字母排序。费园里也有伏尔泰的书，但她不记得是哪个版本了。
突然，她拍了拍脑袋。“童书！”她喊道，“这里有童书吗？”
小姑娘指着图书馆另一边的角落：“在那边。不过都是看不懂的旧体字。”
芙莉亚跑过去，找到一排已经泛黄的童话经典，几本埃里希·凯斯特纳的书，还有很多她看过的探险故事。
“有了！”她兴奋地抽出一本七芒星的《商队之星·第一卷》。这本书的第二卷就在旁边。这是七芒星醉心东方学的时候写的一部两卷本小说，这两册书她的房间里都有，就放在《维奥莱塔的最后一次巡猎之旅》和《剑王丘比特》中间。这部小说书窖里还有很多套，所以她能够承受这样的损失。
凯特跟七月走过来：“是不是说咱们可以走了？”
芙莉亚点点头，把《商队之星》塞在她手里。“给，你带着这本，我先把七月送走，然后再带一本穿越书回来接你。”
“你快点好吗？”
“我保证，”芙莉亚冲小姑娘招手让她过来。“你穿越过吗？”
七月摇摇头。
“你不用害怕。”
又是摇摇头。
芙莉亚没有时间给她详细解释：如何坠落进虚空之中，金色的网，身体分解又重新组合的感觉。芙莉亚只能希望七月第一次进入隐页世界后不会太慌乱。
芙莉亚让七月把双手放在书上时，小姑娘露出紧张的微笑。假如一切顺利，她们将在几秒钟之后到达费园里芙莉亚的房间。
芙莉亚又回头看了看凯特，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套着条纹紧身裤的两条细腿摇来摇去的。
“我马上就……”芙莉亚刚开口，图书馆另外一边的空气突然开始颤动。
威特和蕾切尔冒了出来。他们轻盈地屈膝落地，然后站起来，从打开的心灵书上方看着芙莉亚，随即就动手了。凯特尖叫一声，她被击中了，横着飞过图书馆，重重地撞在阅读椅的扶手上，将椅子撞翻，自己也摔到了椅子后面。
看见西摩尔兄妹的时候，芙莉亚已经开始穿越了，她能感到身体分解时那种麻麻的感觉。看见凯特摔在地上，她硬生生地中断了穿越，《商队之星》掉在地上。“藏起来。”她昏昏沉沉地对七月说，匆忙中看到小姑娘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了。看来穿越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这件事让小姑娘非常愤怒。她的表情让芙莉亚不禁一愣。
一秒钟后，威特就击中了她，她的神经仿佛烧着了一样灼热。芙莉亚疼得叫了出来，胡乱地抵挡着第二下攻击，同时发觉鸟喙书已经开始自己还击了。一股力将威特推到了装平装书的书架上，书架的搁板纷纷断裂，书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但威特随即便轻松地一跃而起。这时，芙莉亚已经甩掉了书巫火焰。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被烧着，她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人并不打算杀掉芙莉亚，或许也不打算伤她，这说不定会是她的机会。
“凯特？”她冲着屋子里面喊道，没有人回答，一股压制不住的怒气从她身体里腾起，这种怒气她只经历过一次，在费园后面的路堤上，她就是借着这样一股怒气杀死了魅姬的一个护花使者的，她那时甩出去的就是这样的愤恨。
不管她身体里爆发的是什么，这股力带着嗡嗡声朝蕾切尔飞去。屋子里所有的书架都开始颤动，墙上，过去的那些书巫力似乎正在凝聚起来，那是绯红厅时代在这里释放过的书巫力场残存的痕迹，在书巫世界形成的过程中，恐怕没有任何一栋建筑的地位能超过这里。正是在这里，塞弗林发现了自己用书创造奇迹的能力，也是在这里，五大家族的委员聚首，共同为书巫世界的未来绘制蓝图。那些关键性的决策也是在这里被制定的：安提夸和罗森克罗兹家族被判处死刑，亚当学院建立，剩余的三大家族确立了他们的绝对权力。
芙莉亚仿佛在墙上看到了所有这些事件的影子，像黑色的剪纸般交缠在一起，书巫力从墙上的每一个气孔里流出，前来迎接这栋房子第一代主人的后代。这里的一切本应该是属于她的家族的，她是罗森克罗兹家族的最后一个书巫，她的血管里流淌着这个家族的血液，这座城堡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是这座城堡的一部分，她现在能够汲取这栋房子的能量，完全是出于本能。
她似乎又着起了火，但这次的火来自她的身体内部。在她身体周围，一道白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对周围书架上的纸却毫无损害。这火没有吞噬任何一本书，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对准了西摩尔兄妹。他们的攻击失去了作用，芙莉亚已经不再是在抵御这两个人的进攻，而是开始对付这些出其不意地朝她涌来的力量。城堡想帮她，她能感觉得到，但是这帮助来得太快，汹涌的力量让她难以招架，她被淹没在这栋房屋过去种种经历汇成的旋涡中。各种陌生的感觉形成滔天巨浪，就算她的力量没有任何损失，也根本应付不了。
鸟喙书大叫起来，芙莉亚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它，徒然地希望它能帮自己控制住身体里这股陌生的力量，但鸟喙书也无能为力，反倒像是被她的混乱和无能为力传染了，虽然它在勇敢地对抗着这种混乱，但完全没有办法，它跟芙莉亚一样无措。
透过光墙和颤动着的各种图像，芙莉亚模模糊糊地看见凯特突然冒了出来，朝蕾切尔扑过去，将她扑到在地，挥拳打去，但随后，凯特就被一股冲击力打中，撞飞，消失在芙莉亚的视野中，再也没有出现。
威特站在旋涡般的光流正中，芙莉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做的，或者说是她造成的。城堡想通过她采取行动，结果一次将过多的力量灌注给了她。书巫能量从她的眼睛和手指尖喷涌而出，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力量像鞭子一样从空中甩过，坚固的橡木书架被抽出了缺口，书到处乱飞，真皮阅读椅就像是被斧子劈开了，她脚下的地毯皱作一团。芙莉亚和她的心灵书在这个世界中所占据的那个小小的角落已经完全失控了，而她却只能站在那里，被笼罩在一团光之中，既不知道凯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两个对手怎么样了。不断有书巫能量从古老的墙上朝她涌过来，但是芙莉亚早已容纳不下，所有的能量都被她反弹出去了，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储存在这些墙里的书巫史将她淹没在幻觉中，但是由于同时出现的幻觉太多，她连一个都抓不住。
芙莉亚瘫软跪倒，不断发出尖叫声的鸟喙书从她指间滑落，她用手捂住了脸。连珠炮一样的陌生画面和各种感觉没完没了，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声音在同时跟她说话，有痛苦的呻吟，也有欢乐的笑声，随后，她身体里的什么东西退让了，就像一直保护着她的大坝终于决堤了。芙莉亚感到一片黑暗向自己袭来，并不是隐页世界里的那种虚空状态，而是像死亡一样的黑色深渊。她确定自己要死了，被城堡热情的帮助碾死，她的城堡，等到城堡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芙莉亚做了什么并且开始收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芙莉亚瘫倒在光柱中，地毯碎片在她身下飘散开，她的脸撞在地板上，威特·西摩尔朝她冲过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在图书馆里，他们一般都是用那些旧的平装书，有一个书架上放了很多版本相同的书，都是做这个用的。”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折翼的陶瓷小天使。芙莉亚自己十一岁的时候也这么娇小吗？她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满心想的全是书，整日忙于在图书馆里寻宝，每天都在期待新的故事。
芙莉亚又用意念在小姑娘身上寻找了一番书巫力场，但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老男爵夫人要读书的人做什么？”凯特问。书城和管制区里的那段日子教会了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相信那些看上去特别纯良无害的人。
“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七月说，“而且她老了。”
“一个没法再看书的书巫？”这种事似乎让凯特感到了一种恨恨的兴奋，“说不定再等上几年，学院这堆乱七八糟的事自己就解决了。”
“没这么简单，”芙莉亚说，“他们还有后代，蕾切尔·西摩尔和威特·西摩尔，丽薇娅·坎多斯。”她想了想，发现其实只有这三个公开露过面，没有人知道三大家族的族长们究竟有多少孩子，即便是书巫，对于坎多斯、西摩尔和罗恩穆特家族的私生活也几乎一无所知。
“带我走吧，”小姑娘再次请求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凯特把嘴唇紧贴在芙莉亚的耳朵上说：“咱们不能就这样把她带回费园。”
“咱们已经收留了八十个人，而且她只是个孩子。”
“求你们，”小姑娘说，“带上我吧，不管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们只带了一本穿越书，”芙莉亚说，“如果要把你们俩都从这里带走，我得穿越三次。”
“图书馆里的书够用。”七月回答道。
“我们得找到要去的那边也有的书，这需要很长时间，威特和蕾切尔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这的确是她最担心的事，在凯特父母家，她们两个纯粹是侥幸逃脱的，但在这里恐怕就不会那样幸运了。
但这是我的房子，芙莉亚的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我家的房子，它只是被西摩尔家族偷走了。
小姑娘的脸上一亮：“如果咱们把他们的穿越书全都放到冷库里去呢？这样他们就会直接穿越到冷库里，咱们可以从外面把门闩上。”
芙莉亚摇摇头：“他们的力量足够强大，能用书巫术打开那扇门。”
“那咱们就把书毁了！”
“芙莉亚是书巫，”凯特说，“她不能毁书。”
七月不肯罢休：“但是咱们可以啊，我跟你，咱们不是书巫。”
凯特皱起眉头：“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不是？”
“你没有心灵书，”小姑娘说，“更没有那么讨厌的心灵书。”她用手指着芙莉亚放书的口袋，几乎像是在告状一样。
鸟喙书就像是听到了命令似的，从口袋里伸出蛇一般的长脖子：“用手指人的人才讨厌，女士！”
七月把拳头抵在嘴上，嘻嘻地笑起来。
至少她不再哭了，芙莉亚心想。
“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那两个人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凯特说，“如果真的需要两本书的话，那咱们就得回图书馆了，不管愿不愿意。”能听得出来，她依然希望芙莉亚改变主意，把小姑娘留下。
芙莉亚表示同意，很快，她们就又来到了西摩尔家的图书馆，又看见了高大扶手椅前那本鸟喙书的残骸。
“这是谁干的？”芙莉亚问小姑娘。
“威特，”小姑娘回答道，“他爱生气，一生气就搞破坏。”
威特在伦敦对着在空中转圈的那些书放火，这种行为就既不理智又很愚蠢。威特·西摩尔是个暴躁的人，她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弱点。对于威特，她们所知的就只有这些了，不过至少比对蕾切尔的了解多，蕾切尔对她们来说依然是个谜。
七月带她们去那个放穿越用的平装书的书架，路上，芙莉亚问凯特：“蕾切尔怎么会认识你的？”
“我们一起在乌尼卡上过寄宿学校。”凯特似乎对上过贵族书巫学校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芙莉亚的眼睛扫过书脊上的书名。
凯特想了想。“有比她更坏的人。我们不算朋友，但她也不是那种被宠坏的蠢货，只会欺负年龄比自己小的同学。其他人还在把幼稚的《汉妮与南妮》当成世界上最好看的书时，她就已经在看简·奥斯汀了。而且她很漂亮。大家因为这个都有点嫉妒她。不过她有一点很招人烦，她总是不停地说她的哥哥。威特干了这个，威特说了那个，总是威特，威特，威特，而且她是学院里的贵族，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变得有些自大。”
芙莉亚正要开口，却被七月抢在了前面：“要杀掉自己的父亲，就得很疯狂，不是吗？”
“不，”凯特反驳说，“只要很愤怒就行。”
“或者很有野心。”芙莉亚说。
“我觉得威特是在利用她，”七月说，“他说他们两个都会进委员会，蕾切尔相信了，事实上他是在骗蕾切尔。”
“也说不定是蕾切尔在骗他，”芙莉亚反驳说，“一个女人要想进入委员会，那就得有一个男性代言人，有可能蕾切尔只是在利用他。”
“有这个可能，”七月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给人读书的人。”
凯特看看芙莉亚，想问些什么，但这时，鸟喙书已经开口了：“作为给人读书的人，你知道的肯定很多，比如西摩尔兄妹进了委员会之后打算做什么。现在男爵已经死了，他们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我才十一岁，这些事我不懂。”
“但你很会观察，肯定看到了些什么。”芙莉亚走到另外一个书架前，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本费园里也有的书。实在不行，她就不用穿越书了，直接开一扇通向书窖的穿越门，但她不能用这种方式连续穿越。
“我大部分时间都跟老男爵夫人待在一起，她是个坏心眼儿的老太太，待人很刻薄。”
“给我们讲讲她，”芙莉亚的目光扫到一本《德米安》，旁边放的是《闺蜜与同性之恋》和《梅里美》。在书架最上面一层，她发现了一枚黄铜章，上面刻着笔名两个字。收藏家选择的分类方式总是千奇百怪，她父亲就是这样的。
“老男爵夫人身上有股怪味。”七月想了一会儿说。
“臭味？”凯特问。
鸟喙书朝凯特伸过脖子去：“这种事你最在行了，对吧？”
芙莉亚把鸟喙书塞回口袋里，结果口袋里又传来一句不依不饶的“又没说错！”。她重新专心地去看放在那个“笔名”书架上的书。乔·冯·罗登巴赫，莱蒙·迪亚兹·德·拉·埃斯库斯拉船长，沙乐姆·亚克拉姆，约瑟夫·康拉德，还有一套伏尔泰的多卷本，这些书并排放在书架上，也没有按字母排序。费园里也有伏尔泰的书，但她不记得是哪个版本了。
突然，她拍了拍脑袋。“童书！”她喊道，“这里有童书吗？”
小姑娘指着图书馆另一边的角落：“在那边。不过都是看不懂的旧体字。”
芙莉亚跑过去，找到一排已经泛黄的童话经典，几本埃里希·凯斯特纳的书，还有很多她看过的探险故事。
“有了！”她兴奋地抽出一本七芒星的《商队之星·第一卷》。这本书的第二卷就在旁边。这是七芒星醉心东方学的时候写的一部两卷本小说，这两册书她的房间里都有，就放在《维奥莱塔的最后一次巡猎之旅》和《剑王丘比特》中间。这部小说书窖里还有很多套，所以她能够承受这样的损失。
凯特跟七月走过来：“是不是说咱们可以走了？”
芙莉亚点点头，把《商队之星》塞在她手里。“给，你带着这本，我先把七月送走，然后再带一本穿越书回来接你。”
“你快点好吗？”
“我保证，”芙莉亚冲小姑娘招手让她过来。“你穿越过吗？”
七月摇摇头。
“你不用害怕。”
又是摇摇头。
芙莉亚没有时间给她详细解释：如何坠落进虚空之中，金色的网，身体分解又重新组合的感觉。芙莉亚只能希望七月第一次进入隐页世界后不会太慌乱。
芙莉亚让七月把双手放在书上时，小姑娘露出紧张的微笑。假如一切顺利，她们将在几秒钟之后到达费园里芙莉亚的房间。
芙莉亚又回头看了看凯特，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套着条纹紧身裤的两条细腿摇来摇去的。
“我马上就……”芙莉亚刚开口，图书馆另外一边的空气突然开始颤动。
威特和蕾切尔冒了出来。他们轻盈地屈膝落地，然后站起来，从打开的心灵书上方看着芙莉亚，随即就动手了。凯特尖叫一声，她被击中了，横着飞过图书馆，重重地撞在阅读椅的扶手上，将椅子撞翻，自己也摔到了椅子后面。
看见西摩尔兄妹的时候，芙莉亚已经开始穿越了，她能感到身体分解时那种麻麻的感觉。看见凯特摔在地上，她硬生生地中断了穿越，《商队之星》掉在地上。“藏起来。”她昏昏沉沉地对七月说，匆忙中看到小姑娘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了。看来穿越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这件事让小姑娘非常愤怒。她的表情让芙莉亚不禁一愣。
一秒钟后，威特就击中了她，她的神经仿佛烧着了一样灼热。芙莉亚疼得叫了出来，胡乱地抵挡着第二下攻击，同时发觉鸟喙书已经开始自己还击了。一股力将威特推到了装平装书的书架上，书架的搁板纷纷断裂，书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但威特随即便轻松地一跃而起。这时，芙莉亚已经甩掉了书巫火焰。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被烧着，她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人并不打算杀掉芙莉亚，或许也不打算伤她，这说不定会是她的机会。
“凯特？”她冲着屋子里面喊道，没有人回答，一股压制不住的怒气从她身体里腾起，这种怒气她只经历过一次，在费园后面的路堤上，她就是借着这样一股怒气杀死了魅姬的一个护花使者的，她那时甩出去的就是这样的愤恨。
不管她身体里爆发的是什么，这股力带着嗡嗡声朝蕾切尔飞去。屋子里所有的书架都开始颤动，墙上，过去的那些书巫力似乎正在凝聚起来，那是绯红厅时代在这里释放过的书巫力场残存的痕迹，在书巫世界形成的过程中，恐怕没有任何一栋建筑的地位能超过这里。正是在这里，塞弗林发现了自己用书创造奇迹的能力，也是在这里，五大家族的委员聚首，共同为书巫世界的未来绘制蓝图。那些关键性的决策也是在这里被制定的：安提夸和罗森克罗兹家族被判处死刑，亚当学院建立，剩余的三大家族确立了他们的绝对权力。
芙莉亚仿佛在墙上看到了所有这些事件的影子，像黑色的剪纸般交缠在一起，书巫力从墙上的每一个气孔里流出，前来迎接这栋房子第一代主人的后代。这里的一切本应该是属于她的家族的，她是罗森克罗兹家族的最后一个书巫，她的血管里流淌着这个家族的血液，这座城堡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是这座城堡的一部分，她现在能够汲取这栋房子的能量，完全是出于本能。
她似乎又着起了火，但这次的火来自她的身体内部。在她身体周围，一道白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对周围书架上的纸却毫无损害。这火没有吞噬任何一本书，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对准了西摩尔兄妹。他们的攻击失去了作用，芙莉亚已经不再是在抵御这两个人的进攻，而是开始对付这些出其不意地朝她涌来的力量。城堡想帮她，她能感觉得到，但是这帮助来得太快，汹涌的力量让她难以招架，她被淹没在这栋房屋过去种种经历汇成的旋涡中。各种陌生的感觉形成滔天巨浪，就算她的力量没有任何损失，也根本应付不了。
鸟喙书大叫起来，芙莉亚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它，徒然地希望它能帮自己控制住身体里这股陌生的力量，但鸟喙书也无能为力，反倒像是被她的混乱和无能为力传染了，虽然它在勇敢地对抗着这种混乱，但完全没有办法，它跟芙莉亚一样无措。
透过光墙和颤动着的各种图像，芙莉亚模模糊糊地看见凯特突然冒了出来，朝蕾切尔扑过去，将她扑到在地，挥拳打去，但随后，凯特就被一股冲击力打中，撞飞，消失在芙莉亚的视野中，再也没有出现。
威特站在旋涡般的光流正中，芙莉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做的，或者说是她造成的。城堡想通过她采取行动，结果一次将过多的力量灌注给了她。书巫能量从她的眼睛和手指尖喷涌而出，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力量像鞭子一样从空中甩过，坚固的橡木书架被抽出了缺口，书到处乱飞，真皮阅读椅就像是被斧子劈开了，她脚下的地毯皱作一团。芙莉亚和她的心灵书在这个世界中所占据的那个小小的角落已经完全失控了，而她却只能站在那里，被笼罩在一团光之中，既不知道凯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两个对手怎么样了。不断有书巫能量从古老的墙上朝她涌过来，但是芙莉亚早已容纳不下，所有的能量都被她反弹出去了，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储存在这些墙里的书巫史将她淹没在幻觉中，但是由于同时出现的幻觉太多，她连一个都抓不住。
芙莉亚瘫软跪倒，不断发出尖叫声的鸟喙书从她指间滑落，她用手捂住了脸。连珠炮一样的陌生画面和各种感觉没完没了，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声音在同时跟她说话，有痛苦的呻吟，也有欢乐的笑声，随后，她身体里的什么东西退让了，就像一直保护着她的大坝终于决堤了。芙莉亚感到一片黑暗向自己袭来，并不是隐页世界里的那种虚空状态，而是像死亡一样的黑色深渊。她确定自己要死了，被城堡热情的帮助碾死，她的城堡，等到城堡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芙莉亚做了什么并且开始收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芙莉亚瘫倒在光柱中，地毯碎片在她身下飘散开，她的脸撞在地板上，威特·西摩尔朝她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