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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天国 48

“放弃庇护所?”
尤里乌斯·坎多斯的声音在巨大的穹顶下回响。到后来,詹姆士已经不知道萦绕在整个大厅里的是真的回声还是自己的错觉了。“封上连通门,让学院建起的一切自生自灭?”
“恕我冒昧,尊敬的老男爵夫人,”格里高尔·冯·罗恩穆特附和道,“您失去理智了。”
除了这两个男人之外,巨大的圆桌边还坐着四个女人,这是亚当学院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詹姆士听到了老男爵夫人是如何提出这个要求的:三大家族所有健在的族长都要来参加委员会的会议,并且要携夫人一起出席。西摩尔城堡里发生的事件让这一点显得非常必要,因为老男爵夫人要说的话关系到每一个人。这事关乎学院的生死存亡,以及如何找到应对威胁的有效方法。老男爵夫人强调说,这也关系到整个书巫世界的未来。
“不管在外面吞噬深层庇护所的是什么,”她说,“那东西都会继续前进,总有一天会轮到书城和乌尼卡,也许在此之前它就能找到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道路,我们一定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女士们,先生们,因为普通人的世界是我们最后一个可以撤退的地方。委员会一直不重视它,把精力都放在控制庇护所上,而这只是委员会犯的错误之一。我们现在应该仔细考虑如何做出根本性的改变了。”
在座的人一阵交头接耳,尤里乌斯·坎多斯和格里高尔·冯·罗恩穆特还不习惯听别人指责自己的决策有失误,他们的夫人则担心对丈夫判断力的批评最后会被归结成她们的责任。
“但是放弃庇护所!”坎多斯又喊道。他跳起来,双拳抵在桌子上。“永夜庇护所里正在酝酿一场新的战争,那里的力量将会毁掉我们存在的根基。这种时候怎么能放任后院起火?”
老男爵夫人也站了起来,但是显然要比他从容,为的是让大家看清楚这里是谁在字斟句酌地说话。“我们存在的根基是文学,是书,先生们,不是我们那些百无聊赖的前任们为寄生虫和蹭吃蹭喝的人建立的那些地方。”她用了“我们的前任”这个表达,就好像继承自己被杀死的儿子在委员会中的位置是理所应当的一样。“当然,在连通门关闭前,不能走漏任何消息。要是还有谁要自己开穿越门,那随意。至于剩下的人……外面已经到处都是‘想法’了,我们不可能救得了所有的人。”她指指头上巨大的穹顶,深蓝色的穹顶上镶嵌着许多假的星座。“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圣堂现在实际上已经被包围了,就算是圣堂能顶住,那些‘想法’也很快就会毁掉其他所有的深层庇护所,基督山刚刚陷落,尼莫地堑也是,巴斯特集市那里也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更深层区域的那些无名庇护所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地方可能早就已经被吞掉了。咱们不可能保住所有这些地方。圣堂的保护墙虽然还能抵挡得住,但是咱们不能就此认为这能够与‘想法’抗衡。在尼莫地堑,三百名书巫联手,试图抵抗进攻,但是据我们收到的消息,他们轻轻松松地就被对手歼灭了。”
“这样我们至少不用再烦心永夜庇护所里正在酝酿的那些事了。”冯·罗恩穆特尖刻地说。
“也许,”老男爵夫人回答说,“但这不是松一口气的理由。让您忧心忡忡的战争也许是我们最小的一个麻烦,外面的那个东西根本不会区分我们和菲德拉的墨妖。”
桌边的人沉默了。尤里乌斯·坎多斯依然直直地站着,怒气冲冲地隔着桌子盯着老男爵夫人。
他左边坐的是他的夫人卢碧娜,右边是两人的女儿丽薇娅。詹姆士在丽薇娅来西摩尔城堡的时候见过她。跟自己的母亲不一样,丽薇娅作为学院的发言人,已经来过圣堂很多次了,但她应该还从来没有在圆桌边拥有过自己的位置。但是今天,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詹姆士站在桌子旁边,距离老男爵夫人的高背扶手椅大概五步的距离。
格里高尔·冯·罗恩穆特带来了自己的夫人夏洛特,这是个貌不惊人的女人,已经有些年纪了,跟坎多斯家女人们张扬的外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冯·罗恩穆特头发花白,人很瘦,看不大出多大年纪,可能六十岁,也可能已经八十岁了。这对夫妇没有孩子,西摩尔家曾经恶毒地说是因为流产。坐在这张桌子边的人,詹姆士没有一个喜欢的,但是假如要让他选择一个最不讨厌的,那应该就是夏洛特·冯·罗恩穆特了。她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说过话,但是显然并不喜欢跟这些人待在一起,恨不能会议能马上结束的样子。
坎多斯家的两个女人就完全不同。
一头火红鬈发的丽薇娅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足,因为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是从绯红厅时代之后从来没有过的:女人坐到了委员会的会议桌旁。不管她自己对老西摩尔男爵夫人和她的计划有什么看法,但是这个改变让她很感谢老男爵夫人。
丽薇娅的母亲卢碧娜·坎多斯跟女儿一样长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只是她的是直直的短发。她被认为是她丈夫私下里的左膀右臂。卢碧娜思想保守,对书妖的感情早已不只是普通的厌恶而已了。
老西摩尔男爵夫人坐回椅子上,詹姆士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她坐在那里,就像是坐在宝座上一样,脊背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她那本巨大的心灵书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别的人也是这样,虽然心灵书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卡斯托迪斯法典》。
在圣堂里,所有的书巫术都无法使用,这是为了避免委员会的成员在辩论的时候,会想要用其他手段代替令人信服的论据。在一开始的时候显然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所以才促使了这样的防护措施出现。詹姆士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封住书巫术的,但他知道做到这点的是什么:一本不起眼的灰色的书,放在桌子正中的凹陷里,远离所有在场的人。这是圣堂真正的核心,是它力量的源泉。《卡斯托迪斯法典》能够压制住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书巫力,并形成保护墙,保护这个最为神圣的地方不受隐页世界的侵扰。创始人将《法典》嵌在桌子里,上面扣着玻璃罩子,仿佛那是一个珍贵的展品。自从被放在那里后,就再也没有人碰过它。连老男爵夫人对詹姆士说起这本书的时候,眼睛里都充满了敬畏。
詹姆士几乎有些失望地想:原来这些就是亚当学院的首脑们,几个各怀鬼胎的书巫,还有几本毫无用处的心灵书。一切的中心都是《卡斯托迪斯法典》,他们要感谢这本书,否则这个地方早就被“想法”吞没了。
这六个书巫加上他这个书妖,他们是这个圣堂中仅有的生物。大厅中其他的一切都是由冰冷的、金黄色的琥珀制成的——闪闪发亮的地板,圆形的桌子,笨重而不舒适的椅子,甚至还有烟灰缸和水杯。用语言创立这个地方的人一定极度喜爱奢华,就连穹顶上的数百个星座图都闪烁着幽暗的蜜色光芒。这无所不在的金色光芒散落在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于是那些眼睛也似乎都变成了琥珀一般。
詹姆士心想,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同伴(那部曾经是他全部生活的小说里的)看见这个地方会作何感想。估计其中一半会因为看到这么多财宝而疯狂,另一半会马上动手割断彼此的喉咙。
如今,詹姆士已经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他只是给老西摩尔男爵夫人读书的人而已。眼下最困扰他的问题是不知道老男爵夫人想要让自己做什么。穿越两道门槛后,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琥珀中的一只昆虫,被别人好奇地盯着看,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已经死了,但你自己还不知道。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坎多斯家和罗恩穆特家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将书妖带进书巫世界最神圣的地方,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耻辱。但老男爵夫人不动声色地对他们说,这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需要詹姆士的帮助。詹姆士是她的眼睛,能扶她走路,还要帮她扛那本沉重的心灵书。而且,她对詹姆士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在等其他人到达的时候,老男爵夫人还告诉了詹姆士一些事情:没有一个三大家族的成员能够损毁《卡斯托迪斯法典》。书巫不能够损伤书这件事,在这本书上更严格一千倍:哪怕只是在脑子里想象一下它的毁灭,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更不要说去做了。还没等他们走到《法典》近前,《法典》就已经能让他们杀死自己了。
老男爵夫人说书妖遵循的则是另外一些法则:对他们来说,这本书跟其他所有的书没什么两样。詹姆士不确定这是不是全部的真相,但又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个圣堂被创建的时候,还没有书妖。
不难想象老男爵夫人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她难道真的想要销毁圣堂的保护墙?“想法”在几天前就已经像马蜂一样将这个学院的圣地团团围住了,并且在贪婪地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朝这里进攻。老男爵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放弃圣堂,任由它毁灭,而且还是在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的时候?她是想威胁其他人吗?恐吓他们?还是要虚张声势吓唬他们?
詹姆士当然向她提出了这些问题,她回答说,请詹姆士一定要相信她,她绝对没有打算把毁掉《卡斯托迪斯法典》的任务交给他。假如最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他们会一起逃走,有另外一个人会去做必须要做的事。
詹姆士还在琢磨老男爵夫人的动机,这时圆桌边的讨论已经进行到了下一轮。
老夫人再次坚持说,只有毁掉连通门,让所有的庇护所自生自灭,并集中力量去真实世界里攫取权力,书巫世界才有救。回归绯红厅时代价值观的方法就是结束这种自恋的游戏,重新用书巫力对政客和商人们施加影响,像从前一样,秘密地控制普通人的世界。
坎多斯和罗恩穆特则认为,庇护所是书巫界最大的成就,阅读真正的力量实际上就在于创造自己的世界。他们说的或许有道理,不过詹姆士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封闭庇护所,这无异于大屠杀。老男爵夫人想把它们拱手交给“想法”,一起被交出去的还有庇护所里的居民,那些没法及时靠自己打开穿越门逃到安全的地方去的人。用这种方式,或许会有一些书巫能获救,但是管制区里成千上万的书妖怎么办?他们都会死的。
问题就在于,老男爵夫人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她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了。不过詹姆士现在想想,逐渐明白了一点。老男爵夫人的动机是最危险的那种:信念。她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认为此举并不只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书巫的子孙后代们着想。
圆桌边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坎多斯不肯让步,冯·罗恩穆特也站在他那一边。后来就连丽薇娅·坎多斯也开始对老男爵夫人发难了。这时,老男爵夫人突然决定结束讨论。
“随便你们吧。”她说。委员会陷入了一片沉默。
她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让詹姆士扶着自己。在其他人咄咄逼人的注视下,詹姆士将她扶到了一扇琥珀拱门前。这是通往外面世界的连通门,在大厅的正中,离圆桌只有一点距离,拱门中是一片晃动的亮光。
“请容我暂时告退,”她说,“我很快就回来。”她自己走完了最后两步,消失在连通门里。她离开的时间仿佛非常久,剩下的人怒气冲冲的,詹姆士紧张地看着依然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满是伤痕的心灵书。
很快,拱门下的空气又开始颤动,老男爵夫人带着两个男人回来了。那两个人应该是之前就在拱门的另一边等着她了。
年纪大的那个人个子很高,头发花白,穿了一件长及脚面的大衣。年轻的那个跟詹姆士差不多大,他的手被绑着,神情恍惚,显然被书巫术控制了思想。
“阿博加斯特!”坎多斯惊讶地喊道,“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人邀请您来参加这个会议。”
“抱歉,不过您错了。”老男爵夫人说。詹姆士看到阿博加斯特的右臂上有一处新伤,皮外套的袖子被撕开了,边缘上浸满了血迹。老夫人慈祥地微笑着,看着在座的人:“是我请阿博加斯特先生来参加会议的。”
坎多斯离开座位,朝老男爵夫人走去。格里高尔·冯·罗恩穆特也跳了起来:“简直闻所未闻!虽然您的儿子死了,但您也没有权力……”
“不是因为我儿子的死,”老男爵夫人平静地打断罗恩穆特,“而是各位的无能,先生们。”
丽薇娅·坎多斯站起身,詹姆士发觉她的身体绷紧了。
“阿博加斯特,我的朋友,”坎多斯对他的仆从说,“您能不能告诉我这是……”
老男爵夫人打断了他。“是时候了。”她对阿博加斯特说。
“母亲!”丽薇娅在桌边喊道,“小心!”
凳子腿刮着琥珀马赛克地面,冯·罗恩穆特从上衣下面抽出一把小手枪,挡在妻子身前。
阿博加斯特的速度比他快,他的右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枪,这是一把沉甸甸的、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枪。
冯·罗恩穆特是第一个丧命的。
紧接着就是尤里乌斯·坎多斯。
随后,巨大的穹顶下方又响起了三声枪响,每一颗子弹都命中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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