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皮普的姜饼硬得像石头一样，但七月还是很高兴，她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表示感谢。
“我姐姐不会屈膝礼，”皮普说，“她是个村姑，每个人都这样说。”
“她也不是给老男爵夫人读书的人。”金发小姑娘侧过脸朝他微笑着，他们这时正在费园的走廊里溜达。皮普带她看了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地方，特别是放满了家具的阁楼，那上面的家具都用白色的床单盖着。现在，他们正朝皮普要展示的最精彩的地方走去。
“你真好，”小姑娘说，“我是说，你还带我到处看。”
皮普的脸发烫，他躲开了小姑娘的眼神，害怕自己会露出蠢相。就像一个还不习惯跟漂亮姑娘说话的小男孩，他还不习惯跟除了芙莉亚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孩说话，而芙莉亚也不能算是个女孩。
“最精彩的地方还在后面呢，”皮普说，“但是你也可能会特别害怕。”
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听上去非常迷人。“什么都不会让我害怕，这里没有任何东西会比生活在西摩尔家的城堡里更可怕了。”
“有些人觉得他是个怪物，但他并不是。”
“他？”
“他的名字叫萨姆沙。”
“你的狗？”
“萨姆沙不是狗。”皮普咧嘴笑了。
墙上挂的风景油画在皮普看来似乎比平常的颜色要鲜艳得多，已经被踩得非常破旧的红地毯仿佛在放光一样。
“在你们这里就好像坐着时光机回到了过去。”七月说。
“什么意思？”
“一切都这么……旧。”她站过来，拉住皮普的手。“西摩尔家也有旧东西，但是现代的东西他们也有，比如电话。你们这里有电话吗？”
被她的手拉着，皮普感到心烦意乱。除了小姑娘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冰凉手指，皮普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的手真是很凉，不过芙莉亚的手也是这样的。冻得手脚冰凉是费园生活的一部分，得学会接受这个。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够把七月的手暖热。
“我们有一部电话，”皮普有些匆忙地说，“确切地说，我们曾经有过一部电话，现在还放在某个地方，但是没有人用，已经不能打了。”
“为什么要一部不能打的电话？”
“爸爸一直没有付电话费，所以他们就把电话停了。芙莉亚说我们应该再去申请一下，但是她一直没有去。”
“我真的得赶紧打个电话。”
“给谁？”
“给我家，西摩尔家把我绑架了，你忘了吗？”
“哦，你家人肯定很着急。”
“肯定的。”她朝皮普走了半步，皮普现在都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看到她在说话的间隙如何咬住自己的下唇，很轻很轻。“这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这里还有个手机，应急用的，我可以去问问是谁在拿着。”
“你会为我这样做吗？”
“那当然。”他很高兴看到小姑娘又笑了，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
“你真好。”她先是看着皮普的眼睛，随后，她在走廊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哦，看啊，烟与镜！”
果真，那里放着一包打开的烟与镜，旁边还有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和另外几个抽烟的小工具。烟灰缸已经满了一半，七月压低声音，就好像要搞什么阴谋一样：“咱们可以抽烟。”
“我试过，味道很恶心。”
七月把那包烟托在手里，好像在努力抵制诱惑似的，最后，她耸了耸肩：“这里没有人会禁止咱们这样做，对吧？那就没多大意思了。”
皮普感到有些头晕，于是深呼吸了一下：“我先带你去看萨姆沙。”
她的微笑只是要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吗？他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就在前面。”皮普指着走廊那头说。他听见七月在自己背后把烟丢回了桌子上。“好吧，”她放开皮普的手，跑到前面，突然着急起来的样子，“快来，我要看看他。”
皮普赶上来，在一扇门前站下，敲了敲门：“萨姆沙？是我。”随后，他压下门把手，把七月带进了房间。
大甲虫跟平常一样仰面躺着，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六条腿弯曲着放在肚子的甲壳上，发现皮普后，他像打开折叠刀一样，打开了一条前腿，随后，那条腿就又缩了回去，皮普知道，这是萨姆沙在向他打招呼。在情绪好的日子里萨姆沙会这样做。
七月没有出声，跟着皮普走到床边。她看上去并不害怕，只是好奇而已，一时间，她似乎忘了要给父母打电话的事。皮普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假如七月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不要那么快回到自己父母亲身边，那该多好。不过他自己也被绑架过，知道七月肯定希望能尽快回到喜欢自己的人身边去，而不是留在他这里，在这个荒郊野外的一栋四壁漏风的房子里。
“我能摸摸他吗？”
“我可以问问他。”
“我不能自己问他吗？”
“你试试吧，他并不是谁都理会的。”
七月走近床边，又行了一个她那种屈膝礼，说：“我叫七月，你是萨姆沙吧，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一根黑色的触角抖了抖。
“他大多数时候的情绪都不好。”皮普说。
“如果我是他也会这样，”七月又试了一次，“我能摸摸你的腿吗？萨姆沙·甲虫？”
“我觉得萨姆沙应该是他的姓。”
七月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显然因为有了个新点子而感到高兴：“嗨！萨姆沙先生。您看上去非常忧伤的样子。”
突然，甲虫的两条触角怯怯地朝七月这边伸了过来。七月慢慢地向他伸出食指，好让萨姆沙能够得到。皮普觉得七月很知道怎样让别人满足自己的愿望。
萨姆沙长长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七月弯了下来，它们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颤抖着继续往前伸。两根触角同时碰到了七月的手指尖，指尖和触角就这样在一起挨了两三秒钟。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皮普无暇看清细节。甲虫的口器里发出尖锐的咝咝声，萨姆沙翻到了床垫的另外一边，随着一阵沙沙声，他六条腿着地，钻进了床底下。
七月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皮普正在想是否应该先安慰一下七月，却发现七月并没有不安，只是惊讶而已。皮普感到很意外，他在床前跪了下来。
“嗨，”他把头歪向一边，看着床底下，“怎么了？”
萨姆沙像缩在洞穴里一样缩在黑暗的角落中，朝他发出咝咝的声音，头上的两个钳子紧张地在空中挥动。
“他不喜欢我。”七月走到皮普身边，但她没有蹲下。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萨姆沙估计是被困在这个昆虫的身体里太长时间了，忘记了一些事情，例如碰到女孩的时候，应该如何举止有礼。也许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孤僻的性格，害怕女人。
“我最好还是走吧。”七月说。
萨姆沙的触角在空中疾速地挥来挥去。皮普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他以前提出要用擦家具的油给他的甲壳抛光时，情绪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皮普叹了口气，站起来，最后又看了看床垫上的那个坑，拉起了七月的手：“他并不是很有礼貌。”拉着七月的手时，皮普在内心深处细细体会，想找出萨姆沙刚才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能感到胳膊里麻酥酥的，很舒服。
“咱们以后再试试吧。”他说。
七月跟着皮普走到门口，她没有再回头看，就好像已经把萨姆沙忘记了。她又重新把全部心思放在了皮普身上。
在门外的走廊上，皮普问：“你还想再看些什么吗？”
她的蓝眼睛里掠过了一丝不耐烦，随后，她又恢复了微笑，点了点头。
在去一楼的楼梯上，他们碰见了几个书妖。书妖们刚吃完晚饭回来。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七月，小姑娘也友好地跟这些男男女女打了招呼，虽然并没有行屈膝礼。其他书妖已经在继续往前走了，但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书妖依然盯着他们的背影，皮普急急忙忙地拉着七月拐过弯，因为他不喜欢那个女人死盯着七月看的样子。
没多久，皮普就带着她走进了昏暗的花园里。窗户里面亮起灯，灯光反射在七月的长发上，闪着金色的微光。七月穿着一件芙莉亚的夹克，上面有很多口袋，每一个口袋都大到能装下一本鸟喙书。
阵雨过后，草地闪闪发亮，寒冷的风从山丘上吹进山谷里。
“咱们要去哪儿？”七月问。
“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他们来到小教堂后面的墓地，在坟墓之间，紧挨着一个双手捂脸的女人石雕旁有一棵白色的树，昨天这里还没有这样一棵树。娜桑德拉晚上在这里扎了根，因为裴申思和她坐在一个坟墓的底座上一直聊到了太阳下山，确切地说是裴申思手舞足蹈地说，娜桑德拉默默地听，同时用自己的大眼睛看着裴申思。皮普从一扇窗户里看到了他们，他很高兴自己带七月参观费园的时候，这个贴身卫士没有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这棵桦树很娇小，是棵小树，树干细细的，叶子也不多。四季更迭对卡利斯特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每天早上都会落掉所有的叶子，到晚上这些叶子又会长出来。这里唯一的光线是从费园那边照过来的，不够亮，因此看不见白色树皮上那些针尖一样细密的字。
“她叫娜桑德拉。”皮普说。
七月看着树旁的那个石头雕像：“她为什么会有名字？”
“不是那个雕像，是这棵桦树，她是一个卡利斯特，晚上她会变成树，白天她是人，就算是人吧，”皮普知道自己这样说会把七月搞糊涂，所以补充道，“她以前曾经是一本心灵书。”
七月走到树前，把一只手放在树干上。
“摸着很普通。”
“她现在就是一棵树。”
小姑娘围着树干转悠，手一直放在树皮上：“这里的人生活得挺有意思的，你肯定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的驯兽师吧。”
皮普皱起眉头：“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用鞭子抽着在帐篷里跑来跑去的动物。”
“当然不是，对不起。”
她是在用指甲刮娜桑德拉的树干吗？皮普往树前走了一步，但这时，七月已经把手从树上拿下来了。
“你为什么让我看这个？”她问。
皮普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理由突然显得很傻。他本来是想告诉七月自己是怎么跟裴申思来到这里，那个好脾气的巨人又是怎么样跟娜桑德拉分享了自己的薄荷饼干，两个人后来又是如何一直一起坐在外面，因为他们开始互相喜欢了的。在心里，皮普希望七月也能跟自己一起坐在这里，虽然夜晚很冷，而且还在刮风。或许她也会有一点喜欢自己。
“因为……”皮普开口说。
七月似乎又随手摸了摸那边的桦树干。
“没什么，”他说，“就是想让你到处看看。”
“哦哦，”她对树做了些什么，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现在真的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肯定想马上来接我。你们这里有地址吗？”
这里有地址，但父亲曾经立下过严格的规定，不让他们对外人提起这里的地址，更不能告诉那些知道书巫术和亚当学院的人。
“他们不能来这里接你，”皮普说，“而且我也不确定从这里给他们打电话是不是个好主意。”
她从树干上撕下窄窄的一条树皮，那声音很难听。他们头顶上的树叶扑簌簌地摇了一下。也许，那是一阵风。
“你在干什么？”皮普喊道，“别这样！”
她看着皮普，然后又看了看手里那块白色的树皮，就好像自己也不清楚树皮是怎么跑到她手里的一样。
“她会疼吗？”她问。
“那当然！”
“但她就是一棵树啊。”
“她是一个卡利斯特，我已经告诉你了！”
“在我看，她就是一棵非常普通的树。一棵可以砍了，然后锯成块扔进壁炉里的树。”
“你为什么会说这么可怕的话？”
七月嘲笑他：“皮普，你们家到处都是壁炉！你们难道不在壁炉里面烧木头吗？”
“肯定不会烧卡利斯特。”
她丢掉那块树皮，用手抓住树干，又撕了一条树皮，但是没有全部撕掉：“如果把她锯断会发生什么？她会变身吗？还是依旧是一大块木柴的样子？”
皮普跳过来，想把她从娜桑德拉身边拉开，但七月抬起另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别碰我，否则我就再撕一块下来！”
皮普强忍着怒气停下来，离她只有三步远。他不经常希望自己是个书巫，但是此刻，他很希望自己是。假如有本心灵书的话，自己就能一下子把她打飞。
“我给你一个建议，”她说，“你给我把那个手机拿过来，不要告诉其他人，然后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打个电话，就放了你的朋友。”
四周的东西仿佛都在围着他打转似的，但是皮普的脑子却非常冷静，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突然能这么清楚地思考。七月骗了他，骗了他和其他的人。或许她的确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并不是皮普以为的那种漂亮女孩，她的内心非常丑陋，要看出这一点，甚至都不用像她对娜桑德拉做的那样，把她的皮揭下来。
皮普正想开口，房子那边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皮普？你在外面吗？”
裴申思，他在找皮普。
“别出声。”七月用威胁的语气低声说。
“我们在这儿！”皮普用坚定的声音喊道。
她又撕了一块树皮下来，这一次的几乎跟她的小臂一样长，随后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皮普正想往前跨一大步抓住她，她就已经像只猫一样朝树上跳了过去，敏捷地顺着树干爬了上去。小树最下面的树枝离地大约两米，七月爬上去的速度之快，让皮普连决定是否要跟着爬上去的时间都没有。整棵树扑簌簌地响，七月往树冠上爬去的时候，幼嫩的树枝弯曲得让人担心，有些地方的树枝断了。就她一个人，娜桑德拉都几乎承托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会让娜桑德拉受重伤的。
“皮普！”两个手电筒的光柱一晃一晃地照过来，是裴申思带着几个人过来了。他们到墓园的时候，皮普看到裴申思旁边站着农牧之神卡修庇欧斯，此外还有市长居利斯和在楼梯上碰到的那个花白头发的女书妖。
“别过来！”七月从树冠上朝下喊，随后就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她把树枝丢给皮普，皮普捡起来，看到手指粗细的树枝上断裂的地方有着粉红色的液体。
“等等！”他对裴申思和其他人喊道，“别走了！”
他们果然停了下来。
树叶又是一阵摇晃，这一次皮普很确定那不是风刮的。
“找个人去给我拿手机来！”七月命令道。她隐在树冠里几乎看不见，白色的裙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模模糊糊的灰色影子，跟纵横交错的桦树树干交融在一起。她爬到三米高的地方就上不去了，再往上的树枝都太细，托不住她。皮普觉得她正蹲在一个树杈中间，但不是很确定。
裴申思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咚咚地朝皮普和桦树走过去：“如果你敢伤害娜桑德拉，我就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掰断！”他边吼边用手电朝树枝间照去，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拔枪。
“在这之前，我会先掰下来一堆她的树枝，”作为这个年龄的孩子，她显得特别冷血，“放下手电！”
“抱歉，”皮普沮丧地对裴申思说，“她骗了我。”
那个上年纪的女书妖走了过来：“我认识她，她的真名叫潘多拉·西摩尔。一开始我还不确定，因为当时她还很小，但是现在我认出她的这种笑了……看着像天使一样，实际上是个魔鬼。”
“你是那个厨娘！”小姑娘从上面朝下喊道，“一个连土豆皮都削不好的笨蛋书妖。”
“她强迫书妖们为她工作。”女书妖轻蔑地说。
“早就不了，”潘多拉反驳说，“因为书妖连最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
裴申思朝树干走了过去：“我马上就让你看看谁是这里……”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一股细细的液体。
“这是打火机里的！”她喊道，随后，树枝间亮起一个小火苗，“皮普很热情，带着我参观了房子，一路上，我找到了各种可以用的东西。一个打火机，一瓶补充液体，一把刀。我穿的夹克上有很大的口袋。”
皮普真想爬到树上去，他气愤极了。但裴申思拉住了他：“咱们会抓住她的，别担心。”
“嗨，你！”小姑娘喊道，“把手电关了，枪扔掉！扔到后面的灌木丛里去！”
“什么枪，这是左轮手枪。”裴申思说着，把手电关了。
“扔了！”
“我先把你打下来。”
“你可以，”潘多拉迅速地换了个位置，发出一阵沙沙声，可能是要在树干后面隐蔽起来，“不过在这之前这个卡利斯特就会被点着。”
“难道你想连自己一起点着？”皮普喊道。
“你要不要试试看？”
裴申思温柔地摸了摸娜桑德拉白色的树干，把手拿开时，他的手指湿漉漉地闪着光。他把手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虽然离得很远，皮普依然能闻到一股汽油的味道。潘多拉在树干上倒了这些液体。
“逼我下来啊，”她说，“还没等你们抓到我，我就会把打火机点着，扔在树干上。你们真觉得还能救得了她？”
“她当时就是个坏坯子，”女书妖说，“特别特别恶毒，她最喜欢撕鸟喙书的书页。”
皮普想吐，他对自己的愤怒几乎跟对潘多拉的一样强烈。
“不是你的错，”裴申思说，“女人会把男人耍得团团转。”卡修庇欧斯和其他书妖慢慢靠近的时候，裴申思将他的两把左轮手枪扔进了灌木丛。然后，他朝上面看去：“满意了？”
“让其他人都走开。”
“走开！”裴申思转头朝后喊。
“让一个人拿手机过来！”潘多拉加上一句，“找个跑得快的，不要那个胖子市长。要那个羊人！”
“然后呢？”裴申思问。
“她想给学院的人打电话，”皮普说，“告诉他们我们在什么地方。”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西摩尔。”女书妖说。
“滚开！”潘多拉喊道。
裴申思给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照她说的做！”
一阵窃窃私语传来，不过居利斯和卡修庇欧斯已经伸开了胳膊，开始把其他书妖往回推了。费园亮着灯的窗户前，书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
“现在等着吧。”潘多拉说，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按着打火机，火光亮起，两下，三下，但是她并没有把火靠得离娜桑德拉太近，没有点着她。
“如果你再折断她一根树枝，我就把你的头拧掉！”裴申思喊道。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的“咔嚓”，接着，一根树枝从黑暗中掉了下来。
裴申思愤怒地大吼起来，这时，树冠突然痛苦地颤抖起来。
“别再吓唬人了，大个子，”潘多拉说，“我姐姐很快就会坐在学院的委员会里，如果西摩尔家能给其他家族看看一个被端掉的反抗者老巢，那肯定很不错。”
一个反抗者的老巢？皮普心想，难道还有其他的？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个小孩，”裴申思说着，温柔地捡起那根被折断的树枝，“我一样会杀了你。”
“那个羊人最好快点。”她无动于衷地说。
打火机点着，又熄灭。
又点着。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姐姐不会屈膝礼，”皮普说，“她是个村姑，每个人都这样说。”
“她也不是给老男爵夫人读书的人。”金发小姑娘侧过脸朝他微笑着，他们这时正在费园的走廊里溜达。皮普带她看了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地方，特别是放满了家具的阁楼，那上面的家具都用白色的床单盖着。现在，他们正朝皮普要展示的最精彩的地方走去。
“你真好，”小姑娘说，“我是说，你还带我到处看。”
皮普的脸发烫，他躲开了小姑娘的眼神，害怕自己会露出蠢相。就像一个还不习惯跟漂亮姑娘说话的小男孩，他还不习惯跟除了芙莉亚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孩说话，而芙莉亚也不能算是个女孩。
“最精彩的地方还在后面呢，”皮普说，“但是你也可能会特别害怕。”
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听上去非常迷人。“什么都不会让我害怕，这里没有任何东西会比生活在西摩尔家的城堡里更可怕了。”
“有些人觉得他是个怪物，但他并不是。”
“他？”
“他的名字叫萨姆沙。”
“你的狗？”
“萨姆沙不是狗。”皮普咧嘴笑了。
墙上挂的风景油画在皮普看来似乎比平常的颜色要鲜艳得多，已经被踩得非常破旧的红地毯仿佛在放光一样。
“在你们这里就好像坐着时光机回到了过去。”七月说。
“什么意思？”
“一切都这么……旧。”她站过来，拉住皮普的手。“西摩尔家也有旧东西，但是现代的东西他们也有，比如电话。你们这里有电话吗？”
被她的手拉着，皮普感到心烦意乱。除了小姑娘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冰凉手指，皮普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的手真是很凉，不过芙莉亚的手也是这样的。冻得手脚冰凉是费园生活的一部分，得学会接受这个。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够把七月的手暖热。
“我们有一部电话，”皮普有些匆忙地说，“确切地说，我们曾经有过一部电话，现在还放在某个地方，但是没有人用，已经不能打了。”
“为什么要一部不能打的电话？”
“爸爸一直没有付电话费，所以他们就把电话停了。芙莉亚说我们应该再去申请一下，但是她一直没有去。”
“我真的得赶紧打个电话。”
“给谁？”
“给我家，西摩尔家把我绑架了，你忘了吗？”
“哦，你家人肯定很着急。”
“肯定的。”她朝皮普走了半步，皮普现在都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看到她在说话的间隙如何咬住自己的下唇，很轻很轻。“这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这里还有个手机，应急用的，我可以去问问是谁在拿着。”
“你会为我这样做吗？”
“那当然。”他很高兴看到小姑娘又笑了，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
“你真好。”她先是看着皮普的眼睛，随后，她在走廊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哦，看啊，烟与镜！”
果真，那里放着一包打开的烟与镜，旁边还有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和另外几个抽烟的小工具。烟灰缸已经满了一半，七月压低声音，就好像要搞什么阴谋一样：“咱们可以抽烟。”
“我试过，味道很恶心。”
七月把那包烟托在手里，好像在努力抵制诱惑似的，最后，她耸了耸肩：“这里没有人会禁止咱们这样做，对吧？那就没多大意思了。”
皮普感到有些头晕，于是深呼吸了一下：“我先带你去看萨姆沙。”
她的微笑只是要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吗？他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就在前面。”皮普指着走廊那头说。他听见七月在自己背后把烟丢回了桌子上。“好吧，”她放开皮普的手，跑到前面，突然着急起来的样子，“快来，我要看看他。”
皮普赶上来，在一扇门前站下，敲了敲门：“萨姆沙？是我。”随后，他压下门把手，把七月带进了房间。
大甲虫跟平常一样仰面躺着，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六条腿弯曲着放在肚子的甲壳上，发现皮普后，他像打开折叠刀一样，打开了一条前腿，随后，那条腿就又缩了回去，皮普知道，这是萨姆沙在向他打招呼。在情绪好的日子里萨姆沙会这样做。
七月没有出声，跟着皮普走到床边。她看上去并不害怕，只是好奇而已，一时间，她似乎忘了要给父母打电话的事。皮普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假如七月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不要那么快回到自己父母亲身边，那该多好。不过他自己也被绑架过，知道七月肯定希望能尽快回到喜欢自己的人身边去，而不是留在他这里，在这个荒郊野外的一栋四壁漏风的房子里。
“我能摸摸他吗？”
“我可以问问他。”
“我不能自己问他吗？”
“你试试吧，他并不是谁都理会的。”
七月走近床边，又行了一个她那种屈膝礼，说：“我叫七月，你是萨姆沙吧，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一根黑色的触角抖了抖。
“他大多数时候的情绪都不好。”皮普说。
“如果我是他也会这样，”七月又试了一次，“我能摸摸你的腿吗？萨姆沙·甲虫？”
“我觉得萨姆沙应该是他的姓。”
七月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显然因为有了个新点子而感到高兴：“嗨！萨姆沙先生。您看上去非常忧伤的样子。”
突然，甲虫的两条触角怯怯地朝七月这边伸了过来。七月慢慢地向他伸出食指，好让萨姆沙能够得到。皮普觉得七月很知道怎样让别人满足自己的愿望。
萨姆沙长长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七月弯了下来，它们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颤抖着继续往前伸。两根触角同时碰到了七月的手指尖，指尖和触角就这样在一起挨了两三秒钟。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皮普无暇看清细节。甲虫的口器里发出尖锐的咝咝声，萨姆沙翻到了床垫的另外一边，随着一阵沙沙声，他六条腿着地，钻进了床底下。
七月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皮普正在想是否应该先安慰一下七月，却发现七月并没有不安，只是惊讶而已。皮普感到很意外，他在床前跪了下来。
“嗨，”他把头歪向一边，看着床底下，“怎么了？”
萨姆沙像缩在洞穴里一样缩在黑暗的角落中，朝他发出咝咝的声音，头上的两个钳子紧张地在空中挥动。
“他不喜欢我。”七月走到皮普身边，但她没有蹲下。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萨姆沙估计是被困在这个昆虫的身体里太长时间了，忘记了一些事情，例如碰到女孩的时候，应该如何举止有礼。也许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孤僻的性格，害怕女人。
“我最好还是走吧。”七月说。
萨姆沙的触角在空中疾速地挥来挥去。皮普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他以前提出要用擦家具的油给他的甲壳抛光时，情绪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皮普叹了口气，站起来，最后又看了看床垫上的那个坑，拉起了七月的手：“他并不是很有礼貌。”拉着七月的手时，皮普在内心深处细细体会，想找出萨姆沙刚才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能感到胳膊里麻酥酥的，很舒服。
“咱们以后再试试吧。”他说。
七月跟着皮普走到门口，她没有再回头看，就好像已经把萨姆沙忘记了。她又重新把全部心思放在了皮普身上。
在门外的走廊上，皮普问：“你还想再看些什么吗？”
她的蓝眼睛里掠过了一丝不耐烦，随后，她又恢复了微笑，点了点头。
在去一楼的楼梯上，他们碰见了几个书妖。书妖们刚吃完晚饭回来。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七月，小姑娘也友好地跟这些男男女女打了招呼，虽然并没有行屈膝礼。其他书妖已经在继续往前走了，但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书妖依然盯着他们的背影，皮普急急忙忙地拉着七月拐过弯，因为他不喜欢那个女人死盯着七月看的样子。
没多久，皮普就带着她走进了昏暗的花园里。窗户里面亮起灯，灯光反射在七月的长发上，闪着金色的微光。七月穿着一件芙莉亚的夹克，上面有很多口袋，每一个口袋都大到能装下一本鸟喙书。
阵雨过后，草地闪闪发亮，寒冷的风从山丘上吹进山谷里。
“咱们要去哪儿？”七月问。
“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他们来到小教堂后面的墓地，在坟墓之间，紧挨着一个双手捂脸的女人石雕旁有一棵白色的树，昨天这里还没有这样一棵树。娜桑德拉晚上在这里扎了根，因为裴申思和她坐在一个坟墓的底座上一直聊到了太阳下山，确切地说是裴申思手舞足蹈地说，娜桑德拉默默地听，同时用自己的大眼睛看着裴申思。皮普从一扇窗户里看到了他们，他很高兴自己带七月参观费园的时候，这个贴身卫士没有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这棵桦树很娇小，是棵小树，树干细细的，叶子也不多。四季更迭对卡利斯特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每天早上都会落掉所有的叶子，到晚上这些叶子又会长出来。这里唯一的光线是从费园那边照过来的，不够亮，因此看不见白色树皮上那些针尖一样细密的字。
“她叫娜桑德拉。”皮普说。
七月看着树旁的那个石头雕像：“她为什么会有名字？”
“不是那个雕像，是这棵桦树，她是一个卡利斯特，晚上她会变成树，白天她是人，就算是人吧，”皮普知道自己这样说会把七月搞糊涂，所以补充道，“她以前曾经是一本心灵书。”
七月走到树前，把一只手放在树干上。
“摸着很普通。”
“她现在就是一棵树。”
小姑娘围着树干转悠，手一直放在树皮上：“这里的人生活得挺有意思的，你肯定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的驯兽师吧。”
皮普皱起眉头：“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用鞭子抽着在帐篷里跑来跑去的动物。”
“当然不是，对不起。”
她是在用指甲刮娜桑德拉的树干吗？皮普往树前走了一步，但这时，七月已经把手从树上拿下来了。
“你为什么让我看这个？”她问。
皮普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理由突然显得很傻。他本来是想告诉七月自己是怎么跟裴申思来到这里，那个好脾气的巨人又是怎么样跟娜桑德拉分享了自己的薄荷饼干，两个人后来又是如何一直一起坐在外面，因为他们开始互相喜欢了的。在心里，皮普希望七月也能跟自己一起坐在这里，虽然夜晚很冷，而且还在刮风。或许她也会有一点喜欢自己。
“因为……”皮普开口说。
七月似乎又随手摸了摸那边的桦树干。
“没什么，”他说，“就是想让你到处看看。”
“哦哦，”她对树做了些什么，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现在真的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肯定想马上来接我。你们这里有地址吗？”
这里有地址，但父亲曾经立下过严格的规定，不让他们对外人提起这里的地址，更不能告诉那些知道书巫术和亚当学院的人。
“他们不能来这里接你，”皮普说，“而且我也不确定从这里给他们打电话是不是个好主意。”
她从树干上撕下窄窄的一条树皮，那声音很难听。他们头顶上的树叶扑簌簌地摇了一下。也许，那是一阵风。
“你在干什么？”皮普喊道，“别这样！”
她看着皮普，然后又看了看手里那块白色的树皮，就好像自己也不清楚树皮是怎么跑到她手里的一样。
“她会疼吗？”她问。
“那当然！”
“但她就是一棵树啊。”
“她是一个卡利斯特，我已经告诉你了！”
“在我看，她就是一棵非常普通的树。一棵可以砍了，然后锯成块扔进壁炉里的树。”
“你为什么会说这么可怕的话？”
七月嘲笑他：“皮普，你们家到处都是壁炉！你们难道不在壁炉里面烧木头吗？”
“肯定不会烧卡利斯特。”
她丢掉那块树皮，用手抓住树干，又撕了一条树皮，但是没有全部撕掉：“如果把她锯断会发生什么？她会变身吗？还是依旧是一大块木柴的样子？”
皮普跳过来，想把她从娜桑德拉身边拉开，但七月抬起另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别碰我，否则我就再撕一块下来！”
皮普强忍着怒气停下来，离她只有三步远。他不经常希望自己是个书巫，但是此刻，他很希望自己是。假如有本心灵书的话，自己就能一下子把她打飞。
“我给你一个建议，”她说，“你给我把那个手机拿过来，不要告诉其他人，然后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打个电话，就放了你的朋友。”
四周的东西仿佛都在围着他打转似的，但是皮普的脑子却非常冷静，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突然能这么清楚地思考。七月骗了他，骗了他和其他的人。或许她的确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并不是皮普以为的那种漂亮女孩，她的内心非常丑陋，要看出这一点，甚至都不用像她对娜桑德拉做的那样，把她的皮揭下来。
皮普正想开口，房子那边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皮普？你在外面吗？”
裴申思，他在找皮普。
“别出声。”七月用威胁的语气低声说。
“我们在这儿！”皮普用坚定的声音喊道。
她又撕了一块树皮下来，这一次的几乎跟她的小臂一样长，随后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皮普正想往前跨一大步抓住她，她就已经像只猫一样朝树上跳了过去，敏捷地顺着树干爬了上去。小树最下面的树枝离地大约两米，七月爬上去的速度之快，让皮普连决定是否要跟着爬上去的时间都没有。整棵树扑簌簌地响，七月往树冠上爬去的时候，幼嫩的树枝弯曲得让人担心，有些地方的树枝断了。就她一个人，娜桑德拉都几乎承托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会让娜桑德拉受重伤的。
“皮普！”两个手电筒的光柱一晃一晃地照过来，是裴申思带着几个人过来了。他们到墓园的时候，皮普看到裴申思旁边站着农牧之神卡修庇欧斯，此外还有市长居利斯和在楼梯上碰到的那个花白头发的女书妖。
“别过来！”七月从树冠上朝下喊，随后就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她把树枝丢给皮普，皮普捡起来，看到手指粗细的树枝上断裂的地方有着粉红色的液体。
“等等！”他对裴申思和其他人喊道，“别走了！”
他们果然停了下来。
树叶又是一阵摇晃，这一次皮普很确定那不是风刮的。
“找个人去给我拿手机来！”七月命令道。她隐在树冠里几乎看不见，白色的裙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模模糊糊的灰色影子，跟纵横交错的桦树树干交融在一起。她爬到三米高的地方就上不去了，再往上的树枝都太细，托不住她。皮普觉得她正蹲在一个树杈中间，但不是很确定。
裴申思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咚咚地朝皮普和桦树走过去：“如果你敢伤害娜桑德拉，我就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掰断！”他边吼边用手电朝树枝间照去，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拔枪。
“在这之前，我会先掰下来一堆她的树枝，”作为这个年龄的孩子，她显得特别冷血，“放下手电！”
“抱歉，”皮普沮丧地对裴申思说，“她骗了我。”
那个上年纪的女书妖走了过来：“我认识她，她的真名叫潘多拉·西摩尔。一开始我还不确定，因为当时她还很小，但是现在我认出她的这种笑了……看着像天使一样，实际上是个魔鬼。”
“你是那个厨娘！”小姑娘从上面朝下喊道，“一个连土豆皮都削不好的笨蛋书妖。”
“她强迫书妖们为她工作。”女书妖轻蔑地说。
“早就不了，”潘多拉反驳说，“因为书妖连最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
裴申思朝树干走了过去：“我马上就让你看看谁是这里……”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一股细细的液体。
“这是打火机里的！”她喊道，随后，树枝间亮起一个小火苗，“皮普很热情，带着我参观了房子，一路上，我找到了各种可以用的东西。一个打火机，一瓶补充液体，一把刀。我穿的夹克上有很大的口袋。”
皮普真想爬到树上去，他气愤极了。但裴申思拉住了他：“咱们会抓住她的，别担心。”
“嗨，你！”小姑娘喊道，“把手电关了，枪扔掉！扔到后面的灌木丛里去！”
“什么枪，这是左轮手枪。”裴申思说着，把手电关了。
“扔了！”
“我先把你打下来。”
“你可以，”潘多拉迅速地换了个位置，发出一阵沙沙声，可能是要在树干后面隐蔽起来，“不过在这之前这个卡利斯特就会被点着。”
“难道你想连自己一起点着？”皮普喊道。
“你要不要试试看？”
裴申思温柔地摸了摸娜桑德拉白色的树干，把手拿开时，他的手指湿漉漉地闪着光。他把手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虽然离得很远，皮普依然能闻到一股汽油的味道。潘多拉在树干上倒了这些液体。
“逼我下来啊，”她说，“还没等你们抓到我，我就会把打火机点着，扔在树干上。你们真觉得还能救得了她？”
“她当时就是个坏坯子，”女书妖说，“特别特别恶毒，她最喜欢撕鸟喙书的书页。”
皮普想吐，他对自己的愤怒几乎跟对潘多拉的一样强烈。
“不是你的错，”裴申思说，“女人会把男人耍得团团转。”卡修庇欧斯和其他书妖慢慢靠近的时候，裴申思将他的两把左轮手枪扔进了灌木丛。然后，他朝上面看去：“满意了？”
“让其他人都走开。”
“走开！”裴申思转头朝后喊。
“让一个人拿手机过来！”潘多拉加上一句，“找个跑得快的，不要那个胖子市长。要那个羊人！”
“然后呢？”裴申思问。
“她想给学院的人打电话，”皮普说，“告诉他们我们在什么地方。”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西摩尔。”女书妖说。
“滚开！”潘多拉喊道。
裴申思给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照她说的做！”
一阵窃窃私语传来，不过居利斯和卡修庇欧斯已经伸开了胳膊，开始把其他书妖往回推了。费园亮着灯的窗户前，书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
“现在等着吧。”潘多拉说，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按着打火机，火光亮起，两下，三下，但是她并没有把火靠得离娜桑德拉太近，没有点着她。
“如果你再折断她一根树枝，我就把你的头拧掉！”裴申思喊道。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的“咔嚓”，接着，一根树枝从黑暗中掉了下来。
裴申思愤怒地大吼起来，这时，树冠突然痛苦地颤抖起来。
“别再吓唬人了，大个子，”潘多拉说，“我姐姐很快就会坐在学院的委员会里，如果西摩尔家能给其他家族看看一个被端掉的反抗者老巢，那肯定很不错。”
一个反抗者的老巢？皮普心想，难道还有其他的？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个小孩，”裴申思说着，温柔地捡起那根被折断的树枝，“我一样会杀了你。”
“那个羊人最好快点。”她无动于衷地说。
打火机点着，又熄灭。
又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