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公会殿堂
凯瑟琳决定从首领开始。在她父亲离开伦敦的次日，她从父亲房间里的终端，通过气动管道输送系统给市长大人的办公室寄了一封信，半小时后克罗姆的秘书就寄来了回复：市长大人会在中午接见瓦伦丁小姐。
凯瑟琳来到她的梳妆室，穿上了她最公务式的衣服——修身的黑色长裤还有带垫肩的灰色外套。她用一个古代汽车尾灯制作的夹子把头发往后系起，然后拿出一顶后面拖着防寒耳罩的优雅帽子，这顶帽子是她六个星期前买的，但还没有戴过。她在嘴唇上涂上唇彩，在颧骨上搽上两片淡淡的胭脂，再在眉心处绘上一个小小的蓝色三角形。这是仿制的公会徽记，时髦的姑娘们都会做一个。她找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把它们塞进父亲的那只看上去就很有地位的黑色手提公文箱，再把通行证也放了进去。这本通行证是父亲在她十五岁生日时给她的，是一本准许她进入伦敦城里几乎每一个地方的黄金通行证。随后她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外表，想象着几个星期之后她前去迎接返航的探险队的场景。到时候她就可以对父亲说：“现在都没事了，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再也不必担心……”
十一点三刻，她带着狗狗走向魁科广场的升降车站，愉快地看着当她经过时别人脸上的表情。“凯瑟琳·瓦伦丁小姐来了。”她想象他们会说，“去会见市长大人……”升降梯工作人员都认得她的脸，他们对她微笑，说，“早上好，凯瑟琳小姐。”并拍拍狗狗的脑袋。当凯瑟琳登上十一点二十五分那趟去往顶层的车时，他们根本都没看她的通行证。
升降车在嗡嗡声中一路向上。她轻快地穿过主祷文广场，狗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盘旋的鸽群，圣保罗大教堂里维修工作的声音让它竖起了耳朵。很快她就登上了公会殿堂前的石阶，然后被引领进一个小小的内部电梯。十二点差一分的时候，她已经被人带着穿过了市长大人私人办公室的圆形铜门。
“啊，瓦伦丁小姐。你来早了一分钟。”克罗姆从他那张巨大的写字桌尽头朝她看了一眼，便又继续读他手头的报告。在他的脑袋后面是一扇圆形的窗，窗外能望见圣保罗大教堂。透过厚实的玻璃，圣保罗大教堂看上去扭曲而又虚幻，仿佛是隔着水波所见的一座沉没的庙宇。阳光照在办公室墙壁的暗淡青铜嵌板上，显得十分昏暗。墙上没有挂照片，也没有任何帷幔或者装饰，地板是裸露的金属。凯瑟琳感到一股寒意透过鞋子的脚跟升了上来，忍不住开始发抖。
市长大人让她等了五十九秒钟，这寂静无声的五十九秒好像被无止境地拉长了。她感到极度不安，就在这时他放下了报告。他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就好像是一个从来没见过微笑，仅仅是从书本上读到过该如何笑的人一样。
“就在你父亲的探险队飞出通信范围之前，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加密无线电信号，你一定会很高兴听到这个。”他说，“‘秘层电梯’号上一切安好。”
“好极了！”凯瑟琳说。她知道在父亲回家之前，这就是她最后能听到的他的消息了。就算是工程师公会，也没有办法把无线电信号送到几百英里之外。
“还有其他事吗？”克罗姆问。
“是的……”凯瑟琳说着，犹豫了起来，担心她听上去会很傻。面对着克罗姆冷冰冰的办公室和更加冰冷的微笑，她真希望自己没有化这么浓的妆，也没有穿这些僵硬正式的衣服。不过归根结底，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她脱口而出：“我想了解那个女孩，为什么她要杀死我的父亲。”
市长大人的微笑消失了：“你父亲从没有告诉过我她是谁，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刺杀你父亲。”
“你觉得这和美杜莎有关吗？”
克罗姆的目光又更冷了几度。“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他呵斥道，“瓦伦丁告诉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凯瑟琳说，她开始紧张起来，“可我能看得出他很害怕，我要知道原因，因为……”
“听我说，孩子。”克罗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绕过写字桌向她走来。枯瘦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如果瓦伦丁对你保密，那就是有充分理由的。他的工作中有一些部分是你没法理解的。记住，他最早的时候一无所有，在我赏识他之前，他仅仅是一个野外的拾荒者。你想要看到他被打回那种样子吗？或者更糟？”
凯瑟琳感到好像被他扇了一耳光。她的脸被怒火燃红，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回家去等他回来。”克罗姆命令道，“把大人的事情留给明白它们的人。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那个女孩，或者美杜莎。”
大人的事情？凯瑟琳愤怒地想，他以为我几岁？可她还是低下头，温顺地说：“是的，市长大人。”以及，“走吧，狗狗。”
“还有不要再带那个动物到顶层来。”克罗姆喊道。他的声音一直跟着她到了外面的办公室。秘书闻声转过头，正看到她怒气冲冲泪流满面的脸。
坐车回魁科广场的路上，她对着她的狗狗的耳朵悄声说：“我们会让他走着瞧的，狗狗！”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环路公园边上的克莱奥神庙。在那儿，她让自己在香烟缭绕的黑暗中慢慢平静下来，试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从尼古拉·魁科封神以来，大多数伦敦人都不再去多想那些更古老的神祇和女神，所以凯瑟琳把这座神庙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她喜欢克莱奥，从前在波多山矶的时候，克莱奥就是她母亲信仰的女神，神像看上去也有点像妈妈，有着温柔的黑色双眼和耐心的微笑。她记得妈妈教导她的那些知识，关于可怜的女神是如何经常被时代发展的暴风吹到未来，而她又是如何偶尔回来鼓舞人们扭转整个历史进程的。现在她仰望着神像温柔的脸庞，说：“我应该做什么，克莱奥女神？假如市长大人不肯告诉我任何事情，我怎样才能帮到父亲呢？”
她没有真的期待得到答案，答案也没有出现，于是她为父亲念了一段简短的祷文，又为可怜的汤姆·纳茨沃西念了一段，然后献上供品便离开了。
她往回朝着克莱奥公馆走，还没走到中途，就想到了一个点子，这个主意太让人意想不到了，可能真的是女神送来给她的。她记起在汤姆摔落的那一晚，她朝垃圾滑道跑去时，与一个朝反方向跑的人擦身而过，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学徒，脸色苍白而震惊，她确信他一定目击了发生的事情。
她穿过洒满阳光的公园，急匆匆朝家走去。那个年轻的工程师会给出答案！她要去城市之肠找到他！她会发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需要邪恶的老马格努斯·克罗姆的任何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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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来到她的梳妆室，穿上了她最公务式的衣服——修身的黑色长裤还有带垫肩的灰色外套。她用一个古代汽车尾灯制作的夹子把头发往后系起，然后拿出一顶后面拖着防寒耳罩的优雅帽子，这顶帽子是她六个星期前买的，但还没有戴过。她在嘴唇上涂上唇彩，在颧骨上搽上两片淡淡的胭脂，再在眉心处绘上一个小小的蓝色三角形。这是仿制的公会徽记，时髦的姑娘们都会做一个。她找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把它们塞进父亲的那只看上去就很有地位的黑色手提公文箱，再把通行证也放了进去。这本通行证是父亲在她十五岁生日时给她的，是一本准许她进入伦敦城里几乎每一个地方的黄金通行证。随后她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外表，想象着几个星期之后她前去迎接返航的探险队的场景。到时候她就可以对父亲说：“现在都没事了，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再也不必担心……”
十一点三刻，她带着狗狗走向魁科广场的升降车站，愉快地看着当她经过时别人脸上的表情。“凯瑟琳·瓦伦丁小姐来了。”她想象他们会说，“去会见市长大人……”升降梯工作人员都认得她的脸，他们对她微笑，说，“早上好，凯瑟琳小姐。”并拍拍狗狗的脑袋。当凯瑟琳登上十一点二十五分那趟去往顶层的车时，他们根本都没看她的通行证。
升降车在嗡嗡声中一路向上。她轻快地穿过主祷文广场，狗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盘旋的鸽群，圣保罗大教堂里维修工作的声音让它竖起了耳朵。很快她就登上了公会殿堂前的石阶，然后被引领进一个小小的内部电梯。十二点差一分的时候，她已经被人带着穿过了市长大人私人办公室的圆形铜门。
“啊，瓦伦丁小姐。你来早了一分钟。”克罗姆从他那张巨大的写字桌尽头朝她看了一眼，便又继续读他手头的报告。在他的脑袋后面是一扇圆形的窗，窗外能望见圣保罗大教堂。透过厚实的玻璃，圣保罗大教堂看上去扭曲而又虚幻，仿佛是隔着水波所见的一座沉没的庙宇。阳光照在办公室墙壁的暗淡青铜嵌板上，显得十分昏暗。墙上没有挂照片，也没有任何帷幔或者装饰，地板是裸露的金属。凯瑟琳感到一股寒意透过鞋子的脚跟升了上来，忍不住开始发抖。
市长大人让她等了五十九秒钟，这寂静无声的五十九秒好像被无止境地拉长了。她感到极度不安，就在这时他放下了报告。他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就好像是一个从来没见过微笑，仅仅是从书本上读到过该如何笑的人一样。
“就在你父亲的探险队飞出通信范围之前，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加密无线电信号，你一定会很高兴听到这个。”他说，“‘秘层电梯’号上一切安好。”
“好极了！”凯瑟琳说。她知道在父亲回家之前，这就是她最后能听到的他的消息了。就算是工程师公会，也没有办法把无线电信号送到几百英里之外。
“还有其他事吗？”克罗姆问。
“是的……”凯瑟琳说着，犹豫了起来，担心她听上去会很傻。面对着克罗姆冷冰冰的办公室和更加冰冷的微笑，她真希望自己没有化这么浓的妆，也没有穿这些僵硬正式的衣服。不过归根结底，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她脱口而出：“我想了解那个女孩，为什么她要杀死我的父亲。”
市长大人的微笑消失了：“你父亲从没有告诉过我她是谁，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刺杀你父亲。”
“你觉得这和美杜莎有关吗？”
克罗姆的目光又更冷了几度。“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他呵斥道，“瓦伦丁告诉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凯瑟琳说，她开始紧张起来，“可我能看得出他很害怕，我要知道原因，因为……”
“听我说，孩子。”克罗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绕过写字桌向她走来。枯瘦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如果瓦伦丁对你保密，那就是有充分理由的。他的工作中有一些部分是你没法理解的。记住，他最早的时候一无所有，在我赏识他之前，他仅仅是一个野外的拾荒者。你想要看到他被打回那种样子吗？或者更糟？”
凯瑟琳感到好像被他扇了一耳光。她的脸被怒火燃红，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回家去等他回来。”克罗姆命令道，“把大人的事情留给明白它们的人。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那个女孩，或者美杜莎。”
大人的事情？凯瑟琳愤怒地想，他以为我几岁？可她还是低下头，温顺地说：“是的，市长大人。”以及，“走吧，狗狗。”
“还有不要再带那个动物到顶层来。”克罗姆喊道。他的声音一直跟着她到了外面的办公室。秘书闻声转过头，正看到她怒气冲冲泪流满面的脸。
坐车回魁科广场的路上，她对着她的狗狗的耳朵悄声说：“我们会让他走着瞧的，狗狗！”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环路公园边上的克莱奥神庙。在那儿，她让自己在香烟缭绕的黑暗中慢慢平静下来，试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从尼古拉·魁科封神以来，大多数伦敦人都不再去多想那些更古老的神祇和女神，所以凯瑟琳把这座神庙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她喜欢克莱奥，从前在波多山矶的时候，克莱奥就是她母亲信仰的女神，神像看上去也有点像妈妈，有着温柔的黑色双眼和耐心的微笑。她记得妈妈教导她的那些知识，关于可怜的女神是如何经常被时代发展的暴风吹到未来，而她又是如何偶尔回来鼓舞人们扭转整个历史进程的。现在她仰望着神像温柔的脸庞，说：“我应该做什么，克莱奥女神？假如市长大人不肯告诉我任何事情，我怎样才能帮到父亲呢？”
她没有真的期待得到答案，答案也没有出现，于是她为父亲念了一段简短的祷文，又为可怜的汤姆·纳茨沃西念了一段，然后献上供品便离开了。
她往回朝着克莱奥公馆走，还没走到中途，就想到了一个点子，这个主意太让人意想不到了，可能真的是女神送来给她的。她记起在汤姆摔落的那一晚，她朝垃圾滑道跑去时，与一个朝反方向跑的人擦身而过，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学徒，脸色苍白而震惊，她确信他一定目击了发生的事情。
她穿过洒满阳光的公园，急匆匆朝家走去。那个年轻的工程师会给出答案！她要去城市之肠找到他！她会发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需要邪恶的老马格努斯·克罗姆的任何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