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史莱克
史莱克究竟是刚刚才到，还是早就站在布满石头的山坡上，自己也像一块石头那样，一直看着他们争吵不休？他往前跨了一步，落脚处的湿草冒出青烟：“他们是我的。”
海盗们转过身来，玛格丝的机枪朝着这个铁人倾泻出一束束曳光子弹，芒戈的手持火炮在他的盔甲上轰出一个个黑色的洞，艾姆斯的左轮枪也接连不断开火。史莱克被覆盖在炮火交织成的网中，一时间有些摇摇摆摆。随后，他开始缓缓地往前走，仿佛顶着强风前进的人。子弹擦着火星在它的盔甲上弹飞，他的外衣被撕扯成片片碎布。手炮打出的洞里有可能是血，也可能是油涌了出来。他伸出双臂，一根铁爪被撕断，然后又是一根。接着他抓到了玛格丝，她发出一声窒息的声音，后退几步，倒在了蕨草丛里。艾姆斯放下枪转身就跑，可是史莱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艾姆斯顿时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口透出的五根血红的尖刺。
芒戈的子弹打光了。他把枪扔到一边，拔出了剑，但在他来得及挥出剑之前，史莱克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后拧，一下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汤姆。”赫丝塔说，“快跑！”
史莱克转过头，往前走来，汤姆拔腿就跑。他并不想跑的，他知道跑没有意义，他明白自己应该站到赫丝塔身边，可是他的腿不受控制。他的全身都只想远远离开那个追着他跑下山来的已经死掉的可怕东西。随后他脚下一个不稳，踩进了冰冷的淤泥里，便摔倒在地，不停打着滚，直撞到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上才停下来。这块岩石正位于那个吞噬了克莱斯勒·匹维的泥潭边缘。
他朝后看去。潜猎者站在横七竖八的一地尸体之间。天空之城正在他的头顶上空，一个接一个地测试着它的引擎。月光下，潜猎者的头骨泛着银色，天空之城的灯火照在他的头骨上，反射出点点幽冷的光芒。
赫丝塔面对他站着，勇敢地坚守不动。汤姆想，她试图要救我！她在为我赢得时间让我好逃走！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杀死她，我不能！
他无视自己全身上下发出的无数尖叫着让他逃走的声音，开始往山上爬回去。
“赫丝塔·肖。”他听见史莱克说道。这声音口齿不清，磕磕绊绊，如同在播放一段出错的录音。蒸汽咝咝地从潜猎者胸口的洞里冒出来，黑色的脓水从他身上滴落，同时也在他的嘴角冒着泡。
“你要杀死我吗？”少女问道。
史莱克只点了一点他那巨大的头颅：“就短短一会儿。”
“你是什么意思？”
大大的嘴朝两边咧开，露出一个笑容：“你和我，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在岸上发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一点。从你离开我之后，孤独……”
“那时我必须离开，史莱克。”她轻声说道，“我不是你的一件收藏品。”
“你是我非常心爱的。”
他有哪里不对劲。汤姆一边慢慢往这座小山上挪动，一边想。潜猎者是不应该有感情的。他记得曾经学到过，复活之人都发了疯。是因为那条海藻挂到了史莱克头上的导线了吗？是他的脑子生锈了吗？在他的胸膛里，透过一个个子弹眼，能看到火花在闪烁……
“赫丝塔。”史莱克说话的声音如同刺耳的摩擦声。他重重地跪了下来，这样他的脸就能和她的在同一高度上：“克罗姆给了我一个承诺。他的仆从们已经掌握了我身体构造的秘密。”
恐惧让汤姆后背不寒而栗。
“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到伦敦。”史莱克告诉少女，“克罗姆会将你复活成为钢铁之女。你的血肉会被替换为钢铁，你的神经会被替换为电线，你的思维会被替换为电流。你会变美！你会变成我的伴侣，永远。”
“史莱克。”赫丝塔冷哼一声，“克罗姆不会想要把我复活的……”
“为什么不？等你换了新的身体，没有人会认得出你。你不会保留记忆，不会有感情，你对他不会再是威胁。但是我会帮你记住过去，我的女儿。我们会一起去猎杀瓦伦丁。”
赫丝塔笑了，这笑声奇怪、疯狂、可怕，让汤姆心里发毛。他爬到了芒戈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这个海盗的手里还抓着那把沉重的剑。汤姆探出手去，掰开他的手指。他向上望去，看到赫丝塔朝潜猎者跨近了一步。她往后仰头，露出她的咽喉，准备迎接他的钢爪。“好吧。”她说，“但是让汤姆走。”
“他必须死。”史莱克坚持说道，“这是我和克罗姆交易的一部分。等你在你的新身体里醒来，你不会再记得他。”
“噢，行行好，史莱克，别这么做。”赫丝塔恳求道，“告诉克罗姆说他逃掉了，或者淹死了，或者别的什么，就说他死在了野外什么地方，而你没法把他的尸体带回去。求求你。”
汤姆握紧了剑，剑柄上还潮乎乎地沾着芒戈的汗。现在考验他的时刻到了，但他害怕极了，几乎没法呼吸，更别提站出来面对潜猎者。我做不到！他想。我是个历史学家，不是一个战士！但他不能抛弃赫丝塔，不能在她用她的生命来交换他的生命时抛下她。他慢慢靠近，已经近到能够看清她眼睛里的恐惧，还有史莱克钢爪上的闪闪寒光。
“很好。”潜猎者说道。他用爪刃的尖端轻柔地碰了碰赫丝塔的脸。“那少年可以活命。”他的手臂向后缩去，预备挥出一击。赫丝塔合上了眼睛。
“史莱克！”汤姆大吼一声，纵身向前扑了上去，手里的剑僵直地朝前举着。史莱克发出咝咝的声音转身朝他迎了上来，汤姆感到绿色的光芒从他脸上流过。一条铁臂抡了过来，把他往后砸飞了出去。汤姆感到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瞬之间，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撕成了两半。不过打中他的是史莱克的前臂，而不是刃爪。他完整无缺地摔到了地上，滚了个跟头，疼得大口吸着气，只等着史莱克对着他突刺过来，然后就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史莱克站在原地，赫丝塔趴在他身上。在汤姆的目光中，潜猎者的眼睛断断续续闪烁着，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爆炸了，发出闪光和响声，然后一缕黑烟冒了出来。那支剑的剑柄支棱在他胸口的一条裂口之外，咝咝地冒着蓝色的电光。
“噢，史莱克！”赫丝塔轻声说道。
史莱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刃爪缩回手臂之中，让她能够握住他的手。一段段突如其来的回忆从他渐渐破灭的心灵中飘过，他忽然明白了在他们把他拖上复活台，将他变成潜猎者之前，他究竟是谁。他想要告诉赫丝塔，于是他朝她抬起了沉重的钢铁头颅，但是在他来得及挤出话来之前，死亡就降临到了他头上，而这一次，却并不比他上次死去更加轻松。
庞大的钢铁残躯静止不动了，黑烟随风散去。在下面的山谷中有号角鸣响，汤姆看到一队骑兵被枪声惊动，从空中驿站动身朝山丘上而来。他们带着长矛和火把，他不觉得他们会很友好。汤姆试图支撑着坐起来，但胸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晕了过去。
赫丝塔听见他在呻吟，猛地朝他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这样做？”她大喊道。
就算她抽他一个耳光，汤姆也不会更加惊讶。“他想要杀了你！”他抗议道。
“他想要把我变得和他一样！”赫丝塔尖叫着抱住史莱克，“难道你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吗？他要把我变成我想要的一切，没有记忆，没有感情。想想看当我找到瓦伦丁时，他的脸色会是怎样！噢，为什么你总是妨碍我！”
“他会把你变成一头怪物！”汤姆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也升高变成了大叫，他所有的疼痛和恐惧都燃烧成了熊熊怒火。
“我早就是怪物了！”她厉声叫道。
“不！你不是！”汤姆奋力用膝盖支起身，“你是我的朋友！”他大喊道。
“我恨你！我恨你！”赫丝塔大吼大叫。
“好吧，我关心你，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样！”汤姆高喊道，“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失去父母的人吗？我和你一样感到愤怒和孤独，但是你不会看到我跑来跑去想要杀人，还想要把我自己变成一个潜猎者！你就是一个粗鲁的、自艾自怨的——”
不过接下来他准备告诉她的话都消散在了一声惊讶的呜咽声中，因为突然之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山下的城镇，还有天空之城，还有接近之中的骑兵，就好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样清晰。他看见群星隐没。他看见赫丝塔的脸凝固在大叫中的表情，口水从她的嘴角流下。他看见自己摇曳不定的影子在被鲜血浸透的草地上起舞。
在山崖之上，夜空中充盈着一片超凡脱俗的辉光，就如同有一个新的太阳已经从遥远的北方野外某处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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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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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们转过身来，玛格丝的机枪朝着这个铁人倾泻出一束束曳光子弹，芒戈的手持火炮在他的盔甲上轰出一个个黑色的洞，艾姆斯的左轮枪也接连不断开火。史莱克被覆盖在炮火交织成的网中，一时间有些摇摇摆摆。随后，他开始缓缓地往前走，仿佛顶着强风前进的人。子弹擦着火星在它的盔甲上弹飞，他的外衣被撕扯成片片碎布。手炮打出的洞里有可能是血，也可能是油涌了出来。他伸出双臂，一根铁爪被撕断，然后又是一根。接着他抓到了玛格丝，她发出一声窒息的声音，后退几步，倒在了蕨草丛里。艾姆斯放下枪转身就跑，可是史莱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艾姆斯顿时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口透出的五根血红的尖刺。
芒戈的子弹打光了。他把枪扔到一边，拔出了剑，但在他来得及挥出剑之前，史莱克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后拧，一下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汤姆。”赫丝塔说，“快跑！”
史莱克转过头，往前走来，汤姆拔腿就跑。他并不想跑的，他知道跑没有意义，他明白自己应该站到赫丝塔身边，可是他的腿不受控制。他的全身都只想远远离开那个追着他跑下山来的已经死掉的可怕东西。随后他脚下一个不稳，踩进了冰冷的淤泥里，便摔倒在地，不停打着滚，直撞到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上才停下来。这块岩石正位于那个吞噬了克莱斯勒·匹维的泥潭边缘。
他朝后看去。潜猎者站在横七竖八的一地尸体之间。天空之城正在他的头顶上空，一个接一个地测试着它的引擎。月光下，潜猎者的头骨泛着银色，天空之城的灯火照在他的头骨上，反射出点点幽冷的光芒。
赫丝塔面对他站着，勇敢地坚守不动。汤姆想，她试图要救我！她在为我赢得时间让我好逃走！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杀死她，我不能！
他无视自己全身上下发出的无数尖叫着让他逃走的声音，开始往山上爬回去。
“赫丝塔·肖。”他听见史莱克说道。这声音口齿不清，磕磕绊绊，如同在播放一段出错的录音。蒸汽咝咝地从潜猎者胸口的洞里冒出来，黑色的脓水从他身上滴落，同时也在他的嘴角冒着泡。
“你要杀死我吗？”少女问道。
史莱克只点了一点他那巨大的头颅：“就短短一会儿。”
“你是什么意思？”
大大的嘴朝两边咧开，露出一个笑容：“你和我，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在岸上发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一点。从你离开我之后，孤独……”
“那时我必须离开，史莱克。”她轻声说道，“我不是你的一件收藏品。”
“你是我非常心爱的。”
他有哪里不对劲。汤姆一边慢慢往这座小山上挪动，一边想。潜猎者是不应该有感情的。他记得曾经学到过，复活之人都发了疯。是因为那条海藻挂到了史莱克头上的导线了吗？是他的脑子生锈了吗？在他的胸膛里，透过一个个子弹眼，能看到火花在闪烁……
“赫丝塔。”史莱克说话的声音如同刺耳的摩擦声。他重重地跪了下来，这样他的脸就能和她的在同一高度上：“克罗姆给了我一个承诺。他的仆从们已经掌握了我身体构造的秘密。”
恐惧让汤姆后背不寒而栗。
“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到伦敦。”史莱克告诉少女，“克罗姆会将你复活成为钢铁之女。你的血肉会被替换为钢铁，你的神经会被替换为电线，你的思维会被替换为电流。你会变美！你会变成我的伴侣，永远。”
“史莱克。”赫丝塔冷哼一声，“克罗姆不会想要把我复活的……”
“为什么不？等你换了新的身体，没有人会认得出你。你不会保留记忆，不会有感情，你对他不会再是威胁。但是我会帮你记住过去，我的女儿。我们会一起去猎杀瓦伦丁。”
赫丝塔笑了，这笑声奇怪、疯狂、可怕，让汤姆心里发毛。他爬到了芒戈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这个海盗的手里还抓着那把沉重的剑。汤姆探出手去，掰开他的手指。他向上望去，看到赫丝塔朝潜猎者跨近了一步。她往后仰头，露出她的咽喉，准备迎接他的钢爪。“好吧。”她说，“但是让汤姆走。”
“他必须死。”史莱克坚持说道，“这是我和克罗姆交易的一部分。等你在你的新身体里醒来，你不会再记得他。”
“噢，行行好，史莱克，别这么做。”赫丝塔恳求道，“告诉克罗姆说他逃掉了，或者淹死了，或者别的什么，就说他死在了野外什么地方，而你没法把他的尸体带回去。求求你。”
汤姆握紧了剑，剑柄上还潮乎乎地沾着芒戈的汗。现在考验他的时刻到了，但他害怕极了，几乎没法呼吸，更别提站出来面对潜猎者。我做不到！他想。我是个历史学家，不是一个战士！但他不能抛弃赫丝塔，不能在她用她的生命来交换他的生命时抛下她。他慢慢靠近，已经近到能够看清她眼睛里的恐惧，还有史莱克钢爪上的闪闪寒光。
“很好。”潜猎者说道。他用爪刃的尖端轻柔地碰了碰赫丝塔的脸。“那少年可以活命。”他的手臂向后缩去，预备挥出一击。赫丝塔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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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史莱克站在原地，赫丝塔趴在他身上。在汤姆的目光中，潜猎者的眼睛断断续续闪烁着，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爆炸了，发出闪光和响声，然后一缕黑烟冒了出来。那支剑的剑柄支棱在他胸口的一条裂口之外，咝咝地冒着蓝色的电光。
“噢，史莱克！”赫丝塔轻声说道。
史莱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刃爪缩回手臂之中，让她能够握住他的手。一段段突如其来的回忆从他渐渐破灭的心灵中飘过，他忽然明白了在他们把他拖上复活台，将他变成潜猎者之前，他究竟是谁。他想要告诉赫丝塔，于是他朝她抬起了沉重的钢铁头颅，但是在他来得及挤出话来之前，死亡就降临到了他头上，而这一次，却并不比他上次死去更加轻松。
庞大的钢铁残躯静止不动了，黑烟随风散去。在下面的山谷中有号角鸣响，汤姆看到一队骑兵被枪声惊动，从空中驿站动身朝山丘上而来。他们带着长矛和火把，他不觉得他们会很友好。汤姆试图支撑着坐起来，但胸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晕了过去。
赫丝塔听见他在呻吟，猛地朝他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这样做？”她大喊道。
就算她抽他一个耳光，汤姆也不会更加惊讶。“他想要杀了你！”他抗议道。
“他想要把我变得和他一样！”赫丝塔尖叫着抱住史莱克，“难道你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吗？他要把我变成我想要的一切，没有记忆，没有感情。想想看当我找到瓦伦丁时，他的脸色会是怎样！噢，为什么你总是妨碍我！”
“他会把你变成一头怪物！”汤姆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也升高变成了大叫，他所有的疼痛和恐惧都燃烧成了熊熊怒火。
“我早就是怪物了！”她厉声叫道。
“不！你不是！”汤姆奋力用膝盖支起身，“你是我的朋友！”他大喊道。
“我恨你！我恨你！”赫丝塔大吼大叫。
“好吧，我关心你，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样！”汤姆高喊道，“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失去父母的人吗？我和你一样感到愤怒和孤独，但是你不会看到我跑来跑去想要杀人，还想要把我自己变成一个潜猎者！你就是一个粗鲁的、自艾自怨的——”
不过接下来他准备告诉她的话都消散在了一声惊讶的呜咽声中，因为突然之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山下的城镇，还有天空之城，还有接近之中的骑兵，就好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样清晰。他看见群星隐没。他看见赫丝塔的脸凝固在大叫中的表情，口水从她的嘴角流下。他看见自己摇曳不定的影子在被鲜血浸透的草地上起舞。
在山崖之上，夜空中充盈着一片超凡脱俗的辉光，就如同有一个新的太阳已经从遥远的北方野外某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