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楼梯
迷失小子们就在盗贼之窟东侧岸边建立了他们的监听点，黑色的悬崖在此垂直切入四十英寻(1英寻为6英尺，40英寻约相当于73.15米。)深的海水中。在红色洛奇与绿色风暴的战斗中，他的一艘被焚毁的飞艇就沉没在这里。在这艘飞艇长满藤壶的肋骨笼架中，三艘贝壳船停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临时基地。它们将长腿相互扣在对方身上，就好像捕龙虾笼里的几只螃蟹。“钻孔虫”号小心翼翼地挤进这一团乱麻中，它腹部的气闸对接到了中间那艘贝壳船“跳蚤幽灵”号顶部的一扇舱门上。
“那么这就是大叔新招来的人？”泰摩、考川和汤姆钻过对接点，爬进陈腐而带奶酪臭味的空气里时，一个等候在里面的高个子年轻人问道。他是汤姆所见过的大叔的帮派中年纪最大的成员，带着一种奇怪的居高临下的微笑上下打量着汤姆，就好像他听懂了某个汤姆没有理解的笑话一样。
“汤姆的女朋友就是赫丝塔·肖，盗贼之窟里的囚犯。”泰摩开口解释道。
“对，对。大叔的传信鱼在你们到来之前就来到这里了。我听说过了关于这对鸳鸯的一切事情。慈善使命，呃？”
他转身走向一条狭窄的过道。“他的名字是隆透于。”泰摩悄声说着，与汤姆、考川跟在后面，“他是最早的那批之一。”
“最早的什么？”汤姆问。
“大叔最早带来格里姆斯比的那些人之一。首领之一。大叔让他在任何他带回家的东西中保留一半。他是大叔的左膀右臂。”
大叔的左膀右臂带着他们走进一个货舱，那里清空了货物，改装成了一个监视站。其他的男孩或是神情倦怠地懒懒躺着，或是弓着背坐在控制面板前的蓝色微光里，望着填满整面墙的一排排圆形屏幕。他们每个都比隆透于年轻，但比考川或泰摩大。这个地方很拥挤。泰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多男孩被分配到同一个任务里。为什么大叔派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秘密监视？还有为什么那么多屏幕暗掉了？
“你们只有三只蟹在工作！”泰摩说，“我们在安克雷奇上同时运作三十只呢！”
“哎，这可不像是对城里人行窃，贝壳船小子。”隆透于不屑地说，“绿色风暴可是玩真的。每个地方，每个时候，都有守卫和枪。摄像蟹唯一能进去的路，是沿着一条通往西边某幢废弃茅房的下水管。我们成功将三个摄像蟹从那条通道送进供暖管，可是旱地人听到了噪声，开始调查，所以我们不能让它们过多移动，我们也没有再试着送更多进去。要是大叔没有把他最新的型号送来给我们，我们甚至连那三个都进不去。新型号是遥控工作的，后面没有拖着电线。还有一些其他的特殊功能。”
又是那个笑容。泰摩扫了一眼长长的控制台。一堆堆笔记躺在扔下的咖啡杯之间，上面列着时间表，换班方案，还有绿色风暴哨兵的习惯。一组大大的红色按钮吸引了他的目光，每一个都单独被一个玻璃钢罩子保护着。“那些是干什么的？”他问道。
“不干你的事。”隆透于说。
“那么，据你估计，上头到底在干什么呢？”考川问道。
隆透于耸耸肩，不断切换着频道：“不知道。大叔最感兴趣的那些地方——实验室，还有回忆室——我们完全都没能进去。我们能在主机库里窃听，不过我们并不总是能理解那儿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像正常人那样讲盎格鲁语或北地语。叽里咕噜地讲空中世界语还有许多古怪的东方语言。这妹子是他们的首领。”（一个黑发的脑袋占据了屏幕画面，是从一个奇怪的角度，透过她办公室天花板上通风管道口的栅格拍到的。她让汤姆有一点儿回想起了那个在永固寺对他十分粗鲁的少女。）“她是个疯子。一直在讲她的某个死掉的朋友，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大叔对她十分感兴趣。接下来是这位迷人的人物……”
汤姆抽了口冷气。在隆透于指着的那个屏幕上，有个人弓着背坐在一个像井一样深的房间底部。画面是如此模糊黯淡，要是你盯着看太久，它会变得根本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溶解成一锅抽象形状的浓汤，不过汤姆并不需要看上太久。
“那是赫丝塔！”他大喊道。
迷失小子们纷纷咧开嘴，咯咯笑了起来，相互用胳膊肘捅来捅去。他们在自己的屏幕上见过赫丝塔的脸，他们觉得如果有任何人会关心她，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必须到她那儿去。”汤姆说道。他凑得更近了些，真希望他能伸手穿过监视屏的玻璃摸到她，仅仅为了让她知道他来了。
“喔，你会的。”隆透于说道。他抓起汤姆的手臂，拉着他穿过舱壁上的一道门，走进一个小隔间，这里的墙上挂满了一排排枪械、刀剑以及长矛。“我们都准备好了。从大叔那儿得到了指示。安排好了我们的计划。”他挑了一把小型气手枪，将它递给汤姆，然后又交给他一件稀奇古怪的小小金属设备。“开锁工具。”他说道。
在他身后的控制室里，汤姆能听见一片行动起来的忙碌声音逐渐变响。现在没有人再神情倦怠了，透过半开的门，他能看见少年们拿着纸张和剪贴板匆匆走来走去，拨着那一长排摄像控制面板上的各种开关，测试耳机。“你们不会是现在就送我进去吧？”汤姆问，“不会就是现在吧？”他还期望着有时间来让自己做些准备：可能给他简单讲讲迷失小子们对于盗贼之窟里的地形布局都了解些什么。他可没想过刚一到达就要被推上战场。
然而隆透于又一次抓起了他的手臂，推着他往回穿过控制室，沿着错综复杂的过道往回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说道。
一条老旧的金属扶梯沿着盗贼之窟西侧的悬崖曲折向下，在它的底部是一个铁铸的登岸码头，直探进拍岸浪涛之中，并由一条条长石防护大浪。在过去海盗的时代，它有时候被用来系泊运货小船，但自从绿色风暴占领这里以来就没有船到过这里了，码头早已显得破旧而缺少维护，被铁锈和永无休止的大海所侵蚀。
就在太阳沉入地平线上的一层厚厚浓雾中时，“钻孔虫”号在码头的阴影下浮出海面。风已经静到几乎一点儿没有，但浪还是很大，当贝壳船的磁力抓具接触到码头时，一波波浪头不断撞碎在贝壳船的外壳上。
汤姆抬起头，视线穿过湿漉漉的窗子，望向他头顶上方高处的建筑物里透出的灯光，感觉自己就好像快要吐了。一路从格里姆斯比过来，他不断在对自己说一切都会没事的，然而现在置身于码头边的汹涌波涛之间，他都没办法相信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进入这座绿色风暴的要塞，更别提与赫丝塔一起逃出来了。
他真希望在这里的是泰摩，但隆透于亲自驾驶“钻孔虫”号，让泰摩留在了“跳蚤幽灵”号上：“祝你好运！”这少年说着，在气闸口拥抱了一下汤姆，汤姆开始意识到他真的是需要太多好运气了。
“这道扶梯通向大约一百英尺高处的一扇门。”隆透于说，“门那里没有守卫：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从海上进攻。门应该是锁着的，但没什么是我们的工具对付不了的。带上开锁工具了吗？”
汤姆拍拍外衣口袋。又一道巨浪涌来，将“钻孔虫”号推得转了半圈。“那好吧。”汤姆紧张地说，心里暗想着现在要回头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我会等在这里。”隆透于带着那种淡淡的可疑微笑向他保证道。汤姆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
他飞快地爬上舱梯，试着只去想赫丝塔，因为他知道，要是他想到了头顶上方那座堡垒里所有的士兵和枪械，哪怕只是一会儿工夫，也会让他丧失勇气。他推开舱门，一波浪头正从“钻孔虫”号上方卷过，冰冷的水将他浇得湿透。随后他来到了船壁之外，在黑暗而清冷的空气中，大海的喧嚣涛声回响在他的四周。他将身体挤进码头下方的支架间，避过涌来的另一道浪涛，随后摸索着爬到码头之上。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已经开始发起抖来。当他跑向扶梯时，码头像是一头动物那般在他脚下耸动腾跃，绷紧了缰绳，想要将他甩下身去。
他爬得飞快，很高兴这是一个让自己暖和起来的机会。在他的上方，群鸟在暮色中盘旋，其飞翔轨迹令他惊讶不已。只想着赫丝塔就好，汤姆不断提醒自己，但就算是回想起他与她在一起时最美妙的时光，也不太能抹掉他心里不断增长的恐惧。他试着干脆什么都不想，告诉自己有工作要做，但是一连串的念头不断溜进脑海之中。这就是一场自杀行动。大叔就是在利用他。那个关于需要一名间谍溜进盗贼之窟的故事并不是全部的真相，这一点他现在已经能肯定了。还有那个监听站，有那么多枪——他当时就发现泰摩一眼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多么震惊。他被设计了。他就是棋局里的一个小卒子，却不能理解整套规则。也许他应该简简单单地向绿色风暴投降，朝哨兵大喊，主动自首。他们也许不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坏，而且那样的话至少他会有机会见到赫丝塔……
一道黑影从暮色中坠下。汤姆举起手臂，躲开脸，紧紧闭起眼睛。随着一声粗涩的鸣叫，他感觉一个尖喙啄上了他的脑袋；这是尖锐而疼痛的一击，就好像是被一柄小锤子砸了一下。接着是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然后就渺无声息了。汤姆抬头四顾。他听说过这个，海鸟会攻击任何接近它们的筑巢地域的人。在他上方高处，成千上万海鸟在逐渐深沉的夜色中盘旋。汤姆加快脚步朝上爬去，一边暗自希望它们不要都打着同样的主意。
那只鸟再度朝他飞来，发出一声长而刺耳的呱呱大叫，从一侧横扫过来，但在那之前，汤姆已经又爬上了一段扶梯。这次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它：又宽又脏的双翼，仿佛一件破烂的斗篷，张开的鸟喙上，双眼闪着绿光。汤姆用拳头和前臂砸了它几下，将它打开。当他匆匆往上爬的时候，感到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血从他手掌一侧三条长长的伤口中泉涌而出。这是什么种类的鸟啊？它的爪子直接抓穿了他最好的皮手套！
又是一声尖厉刺耳的鸣叫，近得在上空那一大群鸟的喧嚣背景声中仍然清晰可闻。一双翅膀在他脑袋旁边扇动，羽毛纷纷乱乱，拍打着他的脸和头发。他能闻到一股化学物质的气味，这一次他看见鸟眼里的绿色闪光并非上方灯火的倒影。汤姆拔出隆透于给他的枪，朝那东西射击。它打着旋朝上风处飞开，但是下一瞬间，更多的爪子抓向他的头皮，他正被两只这种生物同时袭击。
他拔腿就跑，不停朝上，海鸟紧紧跟着他——如果它们是鸟的话——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有时扑过来撞击他的脑袋或者脖子。它们只有两只——其他鸟正自顾自地绕着海岛的峰顶飞翔。只有两只，但两只已经够多了。刀锋般的利爪和噼啪作响的金属喙上反射出一道道细微的闪光；翅膀呼啦啦地拍打着，仿佛狂风中的旗帜：“救命！”汤姆叫起来，但却毫无意义，还有“滚开！滚开！”他想要往下跑回等候着的贝壳船，寻找安全之地，但他一转身，那两只鸟就朝他的脸冲过来，而且现在离门也很近了，只要再走一段扶梯就行。
汤姆手忙脚乱地往上爬，一步一滑地奔上结冰的阶梯，同时举起戴着被划破的手套的双手，试图保护他的头。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脸上涓涓流淌下来。在即将逝去的最后一缕暮光中，他看见了前方的门，于是朝它冲了过去，但他忙于防御不断戳来的鸟喙和划来的鸟爪，没法撬锁。在焦急之中，他举起枪向上瞄准了它。一声单调的爆响在悬崖边激起阵阵回音，其中一只绿眼鸟掉了下去，拖着一道长长的烟迹坠向汹涌波涛。另一只朝后退去，随即再次俯冲下来。汤姆掩起脸，枪从他鲜血淋漓的手掌里滑落，在扶手上弹了一下，便离他而去，坠入黑暗之中。
一道探照灯的光柱如雪亮刀锋一般扫过峭壁，穿过旋风般的无数鸟翼和拍动的影子，刺到了他身上。汤姆靠着门蹲伏下来。一个警报器拉响了，然后是另一个，再一个，悠长的回声在悬崖间回荡。“隆透于！”汤姆大喊，“泰摩！救命！”
一切似乎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变得这么糟。
一个声音在“钻孔虫”号的无线电里咔啦咔啦地响起：“他们抓住他了。”
隆透于平静地点点头。大叔告诉过他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这样。“让那些蟹动起来。”他对着无线电说，“在他们明白他只有一个人之前，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
他开始按动按钮，拨动开关。船壁上的一个舱门打开了，释放出一个破旧的载货气球。当气球升入环绕着小岛顶峰的乌云般的鸟群以及一道道探照灯光柱之间时，“钻孔虫”号的磁铁一个接一个地从码头上放开，它折叠起腿，像一块石头一样沉入了波涛之中。
金属门打开了，黄色灯光喷涌而出，照在汤姆身上。他对于能逃离鸟群真是太高兴了，以至于守卫抓住他时都好像成了一种解脱。他们将他的手臂死死地按在背后，又压住了他乱踢的腿，有人还将一支忧世型自动枪的枪口顶在了他下巴上。守卫们粗暴地推搡着他进去，砰地关上门，将他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与此同时，汤姆不停地脱口而出，“谢谢”还有“对不起”。他被拉起来扛走，然后又被放下。低矮的屋顶下传来嘈杂的声音。外头有火箭发射器在开火射击。那个声音说的是空中世界语，带着东方口音，以及很多他无法理解的方言词汇。
“他就一个人来的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奇怪地耳熟。
“我们想是的，指挥官，（某个东西）在阶梯上找到了他。”
那个女的又开口说起话来。汤姆没听明白她说什么，但她一定是在问汤姆是如何来到的这里，因为有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气球。一个双人气球。我们的炮火把它射落了。”
某句类似咒骂的话：“为什么哨塔没有看到它过来？”
“哨兵说它是突然出现的。”
“没有什么气球。”汤姆轻声说。他被搞糊涂了。
“这个囚犯，指挥官……”
“让我们来看看他……”
“对不起。”汤姆喃喃地说着，嘴里一股血腥味。有人将一个手电筒对准了他的脸，当他恢复视力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长得很像萨特雅的少女正弯腰俯视着他，只不过她不仅仅看上去像萨特雅，她就是萨特雅。“你好。谢谢。对不起。”汤姆轻声说道。少女的目光穿过鲜血和一绺绺湿发，随后她的双眼瞪大了，接着又眯了起来，目光变得凶狠，她认出他来了。
经过几个月的没什么东西需要监视之后，迷失小子突然有太多要看。他们在屏幕前相互推挤，奋力想要弄清旱地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泰摩推开一条路来到前排，一眼就扫到汤姆被一窝蜂的白色制服守卫赶着往前走。另一个屏幕上，指挥官的办公室空空如也，她的晚饭还摆在书桌上，只吃了一半。第三个屏幕显示着在大机库中飞行员们集合在他们的飞艇边上，就好像绿色风暴认为汤姆的到来可能会是一次进攻的开始。其余的屏幕上还都是一片在黑暗中匆匆往前蹿的景象。数十只遥控蟹之前一直都等候在盗贼之窟下水道的出口处，现在迷失小子正利用这场骚动的时机，将它们飞快地送进基地。这些小机器从一个坏掉了的马桶里蜂拥而出，钻进一条通风管道，分散进机构各处的管道和烟囱里，从安全栅栏上切出一条路来，并破坏传感器，它们发出的声音被淹没在响亮的警报声中。
在这一切发生的当儿，泰摩感觉到了“钻孔虫”号靠泊上来的一阵震动。片刻之后隆透于推开气闸走进来，神情紧张激动，大声询问绿色风暴的反应时间。
“他们很快。”他的手下之一回答道。
“我真高兴大叔没有派我去侦察他们！”
“某种受过训练的鸟守卫着扶梯，它们是最先引动警报的。”
“我们能来得及准备好。”
泰摩扯了扯隆透于夹克的袖子，直到那个比他更年长的男孩一脸厌烦地转头看过来。“你应该等着汤姆的！”泰摩喊道，“要是他逃出来了呢？没有‘钻孔虫’号他怎么能撤离？”
“你的男朋友能应付，爱旱地人的家伙。”隆透于甩开他，说，“别担心，一切都按大叔的计划进行。”
钥匙插进锁里，门被踢开。声音将赫丝塔吵醒。她爬了起来，萨特雅大步走进牢房，将她再次打倒在地。士兵们一拥而入，在他们之间拖着一个湿漉漉的、滴着水的人。赫丝塔不知道那是谁，即使萨特雅扯起那个湿淋淋的脑袋，让她看到了那张淤青的、滴着血的脸。不过她看到那件飞行员皮外衣，心想，汤姆有一件差不多的外衣，这个想法让她再看了一眼，尽管那不可能是他。
“汤姆？”她悄声说。
“别假装吃惊了！”萨特雅尖叫道，“你想要我相信你没在等着他来吗？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你的计划是什么？你为谁工作？”
“不为谁！”赫丝塔说，“不为谁！”守卫强迫汤姆在她身边跪下，于是她哭了起来。他来救她，他看上去是如此惊恐，受了重伤，而最糟的一点就是，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一路奔波而来试图救出她，但她却不值得他救。“汤姆。”她啜泣起来。
“我信任了你！”萨特雅大吼，“你给我设下了陷阱，就好像你对可怜的安娜所做的那样，假装无辜，让我怀疑我自己，与此同时你的野蛮人帮凶出发到这儿来！你有什么计划？有飞艇正等着吗？布林科和你是一伙的吗？我猜你是要绑架波普乔伊，把他带到你们的某一座臭城里，这样他们也就能拥有他的潜猎者了？”
“不，不，不，你全都搞错了。”赫丝塔哭着说，可是她看得出，她说什么都没法让那个少女相信，汤姆的突然出现并不是牵引主义者的某项密谋的一部分。
至于汤姆，他太冷了，也太震惊了，没法搞清发生了什么，但他听见了赫丝塔的声音，于是仰头望去，看见她蹲在他身边。他已经忘了她有多丑。
随后萨特雅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再次低下头，露出脖子。他听见她的剑伴随哧溜一声出鞘，听见天花板上的管道里传来咔嗒咔嗒的搔爬声，听见赫丝塔说：“汤姆！”他闭上了眼睛。
在迷失小子们的屏幕上，抽出的剑就是一道白色耀光。萨特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声从摄像蟹的无线电中传出，大叫着关于密谋以及背叛的疯狂话语。
“快做些什么！”泰摩喊道。
“他只是个旱地人，泰摩。”考川语气不善地警告道，“别管它！”
“我们得帮他！他会死的！”
隆透于将泰摩扔到一边：“他始终是要死的，你这个笨蛋！”他叫道，“你以为在他看到了那些之后，大叔真的会让他离开吗？就算他救出了那个姑娘，我得到的命令是向他们提问然后杀了他们。汤姆只是用来分散他们注意力的。”
“为什么？”泰摩哀诉道，“就是为了你能在里面多移动几个摄像头？就是为了大叔能看到回忆室里有什么？”
隆透于揍了他一拳，将他甩到了控制面板上：“大叔几个月前就探明回忆室里有什么了。那些不仅仅是摄像头。它们是炸弹。我们要将它们移动到位，给那些旱地人几个小时，等他们再平静下来，然后炸开那里，走进去，干一票真正的打劫。”
泰摩看着屏幕，嘴里尝到了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的味道。其他男孩从他身边退开，就好像太关心旱地人是一种像流感一样会传染的东西。泰摩慢慢支起身，他看到了自己手边的那一板罩着的红色按钮。他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控制开关，不过他能猜到它们肯定是用来干什么的。
“别！”有人大叫起来，“还没到时候！”
在他们来得及碰到他之前的一瞬间，他尽可能多地翻开了按钮上的罩子，用力将拳头砸在它们上面。
所有屏幕变得一片黑暗。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那么这就是大叔新招来的人？”泰摩、考川和汤姆钻过对接点，爬进陈腐而带奶酪臭味的空气里时，一个等候在里面的高个子年轻人问道。他是汤姆所见过的大叔的帮派中年纪最大的成员，带着一种奇怪的居高临下的微笑上下打量着汤姆，就好像他听懂了某个汤姆没有理解的笑话一样。
“汤姆的女朋友就是赫丝塔·肖，盗贼之窟里的囚犯。”泰摩开口解释道。
“对，对。大叔的传信鱼在你们到来之前就来到这里了。我听说过了关于这对鸳鸯的一切事情。慈善使命，呃？”
他转身走向一条狭窄的过道。“他的名字是隆透于。”泰摩悄声说着，与汤姆、考川跟在后面，“他是最早的那批之一。”
“最早的什么？”汤姆问。
“大叔最早带来格里姆斯比的那些人之一。首领之一。大叔让他在任何他带回家的东西中保留一半。他是大叔的左膀右臂。”
大叔的左膀右臂带着他们走进一个货舱，那里清空了货物，改装成了一个监视站。其他的男孩或是神情倦怠地懒懒躺着，或是弓着背坐在控制面板前的蓝色微光里，望着填满整面墙的一排排圆形屏幕。他们每个都比隆透于年轻，但比考川或泰摩大。这个地方很拥挤。泰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多男孩被分配到同一个任务里。为什么大叔派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秘密监视？还有为什么那么多屏幕暗掉了？
“你们只有三只蟹在工作！”泰摩说，“我们在安克雷奇上同时运作三十只呢！”
“哎，这可不像是对城里人行窃，贝壳船小子。”隆透于不屑地说，“绿色风暴可是玩真的。每个地方，每个时候，都有守卫和枪。摄像蟹唯一能进去的路，是沿着一条通往西边某幢废弃茅房的下水管。我们成功将三个摄像蟹从那条通道送进供暖管，可是旱地人听到了噪声，开始调查，所以我们不能让它们过多移动，我们也没有再试着送更多进去。要是大叔没有把他最新的型号送来给我们，我们甚至连那三个都进不去。新型号是遥控工作的，后面没有拖着电线。还有一些其他的特殊功能。”
又是那个笑容。泰摩扫了一眼长长的控制台。一堆堆笔记躺在扔下的咖啡杯之间，上面列着时间表，换班方案，还有绿色风暴哨兵的习惯。一组大大的红色按钮吸引了他的目光，每一个都单独被一个玻璃钢罩子保护着。“那些是干什么的？”他问道。
“不干你的事。”隆透于说。
“那么，据你估计，上头到底在干什么呢？”考川问道。
隆透于耸耸肩，不断切换着频道：“不知道。大叔最感兴趣的那些地方——实验室，还有回忆室——我们完全都没能进去。我们能在主机库里窃听，不过我们并不总是能理解那儿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像正常人那样讲盎格鲁语或北地语。叽里咕噜地讲空中世界语还有许多古怪的东方语言。这妹子是他们的首领。”（一个黑发的脑袋占据了屏幕画面，是从一个奇怪的角度，透过她办公室天花板上通风管道口的栅格拍到的。她让汤姆有一点儿回想起了那个在永固寺对他十分粗鲁的少女。）“她是个疯子。一直在讲她的某个死掉的朋友，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大叔对她十分感兴趣。接下来是这位迷人的人物……”
汤姆抽了口冷气。在隆透于指着的那个屏幕上，有个人弓着背坐在一个像井一样深的房间底部。画面是如此模糊黯淡，要是你盯着看太久，它会变得根本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溶解成一锅抽象形状的浓汤，不过汤姆并不需要看上太久。
“那是赫丝塔！”他大喊道。
迷失小子们纷纷咧开嘴，咯咯笑了起来，相互用胳膊肘捅来捅去。他们在自己的屏幕上见过赫丝塔的脸，他们觉得如果有任何人会关心她，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必须到她那儿去。”汤姆说道。他凑得更近了些，真希望他能伸手穿过监视屏的玻璃摸到她，仅仅为了让她知道他来了。
“喔，你会的。”隆透于说道。他抓起汤姆的手臂，拉着他穿过舱壁上的一道门，走进一个小隔间，这里的墙上挂满了一排排枪械、刀剑以及长矛。“我们都准备好了。从大叔那儿得到了指示。安排好了我们的计划。”他挑了一把小型气手枪，将它递给汤姆，然后又交给他一件稀奇古怪的小小金属设备。“开锁工具。”他说道。
在他身后的控制室里，汤姆能听见一片行动起来的忙碌声音逐渐变响。现在没有人再神情倦怠了，透过半开的门，他能看见少年们拿着纸张和剪贴板匆匆走来走去，拨着那一长排摄像控制面板上的各种开关，测试耳机。“你们不会是现在就送我进去吧？”汤姆问，“不会就是现在吧？”他还期望着有时间来让自己做些准备：可能给他简单讲讲迷失小子们对于盗贼之窟里的地形布局都了解些什么。他可没想过刚一到达就要被推上战场。
然而隆透于又一次抓起了他的手臂，推着他往回穿过控制室，沿着错综复杂的过道往回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说道。
一条老旧的金属扶梯沿着盗贼之窟西侧的悬崖曲折向下，在它的底部是一个铁铸的登岸码头，直探进拍岸浪涛之中，并由一条条长石防护大浪。在过去海盗的时代，它有时候被用来系泊运货小船，但自从绿色风暴占领这里以来就没有船到过这里了，码头早已显得破旧而缺少维护，被铁锈和永无休止的大海所侵蚀。
就在太阳沉入地平线上的一层厚厚浓雾中时，“钻孔虫”号在码头的阴影下浮出海面。风已经静到几乎一点儿没有，但浪还是很大，当贝壳船的磁力抓具接触到码头时，一波波浪头不断撞碎在贝壳船的外壳上。
汤姆抬起头，视线穿过湿漉漉的窗子，望向他头顶上方高处的建筑物里透出的灯光，感觉自己就好像快要吐了。一路从格里姆斯比过来，他不断在对自己说一切都会没事的，然而现在置身于码头边的汹涌波涛之间，他都没办法相信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进入这座绿色风暴的要塞，更别提与赫丝塔一起逃出来了。
他真希望在这里的是泰摩，但隆透于亲自驾驶“钻孔虫”号，让泰摩留在了“跳蚤幽灵”号上：“祝你好运！”这少年说着，在气闸口拥抱了一下汤姆，汤姆开始意识到他真的是需要太多好运气了。
“这道扶梯通向大约一百英尺高处的一扇门。”隆透于说，“门那里没有守卫：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从海上进攻。门应该是锁着的，但没什么是我们的工具对付不了的。带上开锁工具了吗？”
汤姆拍拍外衣口袋。又一道巨浪涌来，将“钻孔虫”号推得转了半圈。“那好吧。”汤姆紧张地说，心里暗想着现在要回头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我会等在这里。”隆透于带着那种淡淡的可疑微笑向他保证道。汤姆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
他飞快地爬上舱梯，试着只去想赫丝塔，因为他知道，要是他想到了头顶上方那座堡垒里所有的士兵和枪械，哪怕只是一会儿工夫，也会让他丧失勇气。他推开舱门，一波浪头正从“钻孔虫”号上方卷过，冰冷的水将他浇得湿透。随后他来到了船壁之外，在黑暗而清冷的空气中，大海的喧嚣涛声回响在他的四周。他将身体挤进码头下方的支架间，避过涌来的另一道浪涛，随后摸索着爬到码头之上。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已经开始发起抖来。当他跑向扶梯时，码头像是一头动物那般在他脚下耸动腾跃，绷紧了缰绳，想要将他甩下身去。
他爬得飞快，很高兴这是一个让自己暖和起来的机会。在他的上方，群鸟在暮色中盘旋，其飞翔轨迹令他惊讶不已。只想着赫丝塔就好，汤姆不断提醒自己，但就算是回想起他与她在一起时最美妙的时光，也不太能抹掉他心里不断增长的恐惧。他试着干脆什么都不想，告诉自己有工作要做，但是一连串的念头不断溜进脑海之中。这就是一场自杀行动。大叔就是在利用他。那个关于需要一名间谍溜进盗贼之窟的故事并不是全部的真相，这一点他现在已经能肯定了。还有那个监听站，有那么多枪——他当时就发现泰摩一眼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多么震惊。他被设计了。他就是棋局里的一个小卒子，却不能理解整套规则。也许他应该简简单单地向绿色风暴投降，朝哨兵大喊，主动自首。他们也许不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坏，而且那样的话至少他会有机会见到赫丝塔……
一道黑影从暮色中坠下。汤姆举起手臂，躲开脸，紧紧闭起眼睛。随着一声粗涩的鸣叫，他感觉一个尖喙啄上了他的脑袋；这是尖锐而疼痛的一击，就好像是被一柄小锤子砸了一下。接着是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然后就渺无声息了。汤姆抬头四顾。他听说过这个，海鸟会攻击任何接近它们的筑巢地域的人。在他上方高处，成千上万海鸟在逐渐深沉的夜色中盘旋。汤姆加快脚步朝上爬去，一边暗自希望它们不要都打着同样的主意。
那只鸟再度朝他飞来，发出一声长而刺耳的呱呱大叫，从一侧横扫过来，但在那之前，汤姆已经又爬上了一段扶梯。这次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它：又宽又脏的双翼，仿佛一件破烂的斗篷，张开的鸟喙上，双眼闪着绿光。汤姆用拳头和前臂砸了它几下，将它打开。当他匆匆往上爬的时候，感到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血从他手掌一侧三条长长的伤口中泉涌而出。这是什么种类的鸟啊？它的爪子直接抓穿了他最好的皮手套！
又是一声尖厉刺耳的鸣叫，近得在上空那一大群鸟的喧嚣背景声中仍然清晰可闻。一双翅膀在他脑袋旁边扇动，羽毛纷纷乱乱，拍打着他的脸和头发。他能闻到一股化学物质的气味，这一次他看见鸟眼里的绿色闪光并非上方灯火的倒影。汤姆拔出隆透于给他的枪，朝那东西射击。它打着旋朝上风处飞开，但是下一瞬间，更多的爪子抓向他的头皮，他正被两只这种生物同时袭击。
他拔腿就跑，不停朝上，海鸟紧紧跟着他——如果它们是鸟的话——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有时扑过来撞击他的脑袋或者脖子。它们只有两只——其他鸟正自顾自地绕着海岛的峰顶飞翔。只有两只，但两只已经够多了。刀锋般的利爪和噼啪作响的金属喙上反射出一道道细微的闪光；翅膀呼啦啦地拍打着，仿佛狂风中的旗帜：“救命！”汤姆叫起来，但却毫无意义，还有“滚开！滚开！”他想要往下跑回等候着的贝壳船，寻找安全之地，但他一转身，那两只鸟就朝他的脸冲过来，而且现在离门也很近了，只要再走一段扶梯就行。
汤姆手忙脚乱地往上爬，一步一滑地奔上结冰的阶梯，同时举起戴着被划破的手套的双手，试图保护他的头。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脸上涓涓流淌下来。在即将逝去的最后一缕暮光中，他看见了前方的门，于是朝它冲了过去，但他忙于防御不断戳来的鸟喙和划来的鸟爪，没法撬锁。在焦急之中，他举起枪向上瞄准了它。一声单调的爆响在悬崖边激起阵阵回音，其中一只绿眼鸟掉了下去，拖着一道长长的烟迹坠向汹涌波涛。另一只朝后退去，随即再次俯冲下来。汤姆掩起脸，枪从他鲜血淋漓的手掌里滑落，在扶手上弹了一下，便离他而去，坠入黑暗之中。
一道探照灯的光柱如雪亮刀锋一般扫过峭壁，穿过旋风般的无数鸟翼和拍动的影子，刺到了他身上。汤姆靠着门蹲伏下来。一个警报器拉响了，然后是另一个，再一个，悠长的回声在悬崖间回荡。“隆透于！”汤姆大喊，“泰摩！救命！”
一切似乎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变得这么糟。
一个声音在“钻孔虫”号的无线电里咔啦咔啦地响起：“他们抓住他了。”
隆透于平静地点点头。大叔告诉过他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这样。“让那些蟹动起来。”他对着无线电说，“在他们明白他只有一个人之前，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
他开始按动按钮，拨动开关。船壁上的一个舱门打开了，释放出一个破旧的载货气球。当气球升入环绕着小岛顶峰的乌云般的鸟群以及一道道探照灯光柱之间时，“钻孔虫”号的磁铁一个接一个地从码头上放开，它折叠起腿，像一块石头一样沉入了波涛之中。
金属门打开了，黄色灯光喷涌而出，照在汤姆身上。他对于能逃离鸟群真是太高兴了，以至于守卫抓住他时都好像成了一种解脱。他们将他的手臂死死地按在背后，又压住了他乱踢的腿，有人还将一支忧世型自动枪的枪口顶在了他下巴上。守卫们粗暴地推搡着他进去，砰地关上门，将他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与此同时，汤姆不停地脱口而出，“谢谢”还有“对不起”。他被拉起来扛走，然后又被放下。低矮的屋顶下传来嘈杂的声音。外头有火箭发射器在开火射击。那个声音说的是空中世界语，带着东方口音，以及很多他无法理解的方言词汇。
“他就一个人来的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奇怪地耳熟。
“我们想是的，指挥官，（某个东西）在阶梯上找到了他。”
那个女的又开口说起话来。汤姆没听明白她说什么，但她一定是在问汤姆是如何来到的这里，因为有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气球。一个双人气球。我们的炮火把它射落了。”
某句类似咒骂的话：“为什么哨塔没有看到它过来？”
“哨兵说它是突然出现的。”
“没有什么气球。”汤姆轻声说。他被搞糊涂了。
“这个囚犯，指挥官……”
“让我们来看看他……”
“对不起。”汤姆喃喃地说着，嘴里一股血腥味。有人将一个手电筒对准了他的脸，当他恢复视力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长得很像萨特雅的少女正弯腰俯视着他，只不过她不仅仅看上去像萨特雅，她就是萨特雅。“你好。谢谢。对不起。”汤姆轻声说道。少女的目光穿过鲜血和一绺绺湿发，随后她的双眼瞪大了，接着又眯了起来，目光变得凶狠，她认出他来了。
经过几个月的没什么东西需要监视之后，迷失小子突然有太多要看。他们在屏幕前相互推挤，奋力想要弄清旱地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泰摩推开一条路来到前排，一眼就扫到汤姆被一窝蜂的白色制服守卫赶着往前走。另一个屏幕上，指挥官的办公室空空如也，她的晚饭还摆在书桌上，只吃了一半。第三个屏幕显示着在大机库中飞行员们集合在他们的飞艇边上，就好像绿色风暴认为汤姆的到来可能会是一次进攻的开始。其余的屏幕上还都是一片在黑暗中匆匆往前蹿的景象。数十只遥控蟹之前一直都等候在盗贼之窟下水道的出口处，现在迷失小子正利用这场骚动的时机，将它们飞快地送进基地。这些小机器从一个坏掉了的马桶里蜂拥而出，钻进一条通风管道，分散进机构各处的管道和烟囱里，从安全栅栏上切出一条路来，并破坏传感器，它们发出的声音被淹没在响亮的警报声中。
在这一切发生的当儿，泰摩感觉到了“钻孔虫”号靠泊上来的一阵震动。片刻之后隆透于推开气闸走进来，神情紧张激动，大声询问绿色风暴的反应时间。
“他们很快。”他的手下之一回答道。
“我真高兴大叔没有派我去侦察他们！”
“某种受过训练的鸟守卫着扶梯，它们是最先引动警报的。”
“我们能来得及准备好。”
泰摩扯了扯隆透于夹克的袖子，直到那个比他更年长的男孩一脸厌烦地转头看过来。“你应该等着汤姆的！”泰摩喊道，“要是他逃出来了呢？没有‘钻孔虫’号他怎么能撤离？”
“你的男朋友能应付，爱旱地人的家伙。”隆透于甩开他，说，“别担心，一切都按大叔的计划进行。”
钥匙插进锁里，门被踢开。声音将赫丝塔吵醒。她爬了起来，萨特雅大步走进牢房，将她再次打倒在地。士兵们一拥而入，在他们之间拖着一个湿漉漉的、滴着水的人。赫丝塔不知道那是谁，即使萨特雅扯起那个湿淋淋的脑袋，让她看到了那张淤青的、滴着血的脸。不过她看到那件飞行员皮外衣，心想，汤姆有一件差不多的外衣，这个想法让她再看了一眼，尽管那不可能是他。
“汤姆？”她悄声说。
“别假装吃惊了！”萨特雅尖叫道，“你想要我相信你没在等着他来吗？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你的计划是什么？你为谁工作？”
“不为谁！”赫丝塔说，“不为谁！”守卫强迫汤姆在她身边跪下，于是她哭了起来。他来救她，他看上去是如此惊恐，受了重伤，而最糟的一点就是，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一路奔波而来试图救出她，但她却不值得他救。“汤姆。”她啜泣起来。
“我信任了你！”萨特雅大吼，“你给我设下了陷阱，就好像你对可怜的安娜所做的那样，假装无辜，让我怀疑我自己，与此同时你的野蛮人帮凶出发到这儿来！你有什么计划？有飞艇正等着吗？布林科和你是一伙的吗？我猜你是要绑架波普乔伊，把他带到你们的某一座臭城里，这样他们也就能拥有他的潜猎者了？”
“不，不，不，你全都搞错了。”赫丝塔哭着说，可是她看得出，她说什么都没法让那个少女相信，汤姆的突然出现并不是牵引主义者的某项密谋的一部分。
至于汤姆，他太冷了，也太震惊了，没法搞清发生了什么，但他听见了赫丝塔的声音，于是仰头望去，看见她蹲在他身边。他已经忘了她有多丑。
随后萨特雅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再次低下头，露出脖子。他听见她的剑伴随哧溜一声出鞘，听见天花板上的管道里传来咔嗒咔嗒的搔爬声，听见赫丝塔说：“汤姆！”他闭上了眼睛。
在迷失小子们的屏幕上，抽出的剑就是一道白色耀光。萨特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声从摄像蟹的无线电中传出，大叫着关于密谋以及背叛的疯狂话语。
“快做些什么！”泰摩喊道。
“他只是个旱地人，泰摩。”考川语气不善地警告道，“别管它！”
“我们得帮他！他会死的！”
隆透于将泰摩扔到一边：“他始终是要死的，你这个笨蛋！”他叫道，“你以为在他看到了那些之后，大叔真的会让他离开吗？就算他救出了那个姑娘，我得到的命令是向他们提问然后杀了他们。汤姆只是用来分散他们注意力的。”
“为什么？”泰摩哀诉道，“就是为了你能在里面多移动几个摄像头？就是为了大叔能看到回忆室里有什么？”
隆透于揍了他一拳，将他甩到了控制面板上：“大叔几个月前就探明回忆室里有什么了。那些不仅仅是摄像头。它们是炸弹。我们要将它们移动到位，给那些旱地人几个小时，等他们再平静下来，然后炸开那里，走进去，干一票真正的打劫。”
泰摩看着屏幕，嘴里尝到了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的味道。其他男孩从他身边退开，就好像太关心旱地人是一种像流感一样会传染的东西。泰摩慢慢支起身，他看到了自己手边的那一板罩着的红色按钮。他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控制开关，不过他能猜到它们肯定是用来干什么的。
“别！”有人大叫起来，“还没到时候！”
在他们来得及碰到他之前的一瞬间，他尽可能多地翻开了按钮上的罩子，用力将拳头砸在它们上面。
所有屏幕变得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