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已经好几天没收到你的消息了,你在哪里?更为重要的是,我的飞船在哪儿?难道非逼我亲自追杀你不可吗?
——艾弗.麦德‘特立加姆发往奇戈亚尔飞船的电讯,由伊万.菲利普翻译
- 新泰恩城,斯图加特兵工厂,瓦西里.贝洛伊和马尔科姆.吉芬失联三小时后
要是被星盟俘虏反倒简单许多。
瓦兹等门砰地一声关上后吐出嘴里的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尤为不妙的是他不知道他们把马尔怎么样了。他闭眼倾听,但什么都听不到。
如果被关在圣赫利人的囚室里,他的选择既简单又有限。俘虏他的圣赫利不会核实他的身份之后就放人了事,他们也不会将他收监用于战俘交换,更不会遵循善待敌方战斗人员的国际公约将他纳为战俘。通常他们也不会费力收容俘虏,如果被他们抓住就必死无疑,唯一的区别在于死期何时到来,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遭受多少痛苦。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即寻死,比如奋战到底,跳崖,或者明知几秒钟内就会被砍倒依然发动自杀式冲锋,总之为了避免悲惨结局所有办法都值得一试。
被战友营救的希望还是存在的,不过折页头让你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拷问情报,所以在开展营救行动前有可能出现半个小时以上延误的情况下还是死了比较好,一了百了。
瓦兹猜测自己被关押在一间库房或是武器库里。他和马尔被推下卡车时车子已经开到一座机库里,但当他们被面朝下拖过走廊时瓦兹发现了通常安装在军火库里的防爆门。这里有军事设施里那种熟悉的味道,燃料,润滑油,肥皂味和汗臭,而且他发现了更为确凿的证据,这地方不是监狱,却有着许许多多可封闭式大门。将安保放到首要位置的类似建筑必定与防务有关,例如兵营,计算机中心,或者是存储了需要管控的物品的地点,即便在一座非法持有并使用枪械是基本入门条件的城市里也是如此。
这是一座兵工厂。他肯定是被关押在兵工厂或是军械库里了。
眼下唯一能绝对确定的是他被关押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小屋里,看不到窗户——不是被封住了而是压根就不存在,说明这里可能是间地下室。他被绑在铁架椅上,椅子摆在刷过油漆的水泥地面中央。屋里一尘不染,拖着电线的灯泡悬在天花板上,就是他们用在办公室里的那种顶挂式条形灯。屋子里看不到任何令人望而生畏的物件,新泰恩城里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如此。
马尔在哪?
耐恩拿走了瓦兹的上衣,麦格农手枪,还有他口袋里的东西。他们现在一定在检查他的钱包和无线电芯片。
下一步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缓缓地深吸几口气,尽量回忆着抗审讯训练的全部内容。ODST在敌人后方作战,抗审讯训练从殖民地战争时代起就是必修课。训练造成的痛苦超乎他的想象,但他知道教官不会杀掉他或是对他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如果做得过了头他们就会罢手。现在他却完全没有类似的把握。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产生恐惧会正中对方下怀,要学会承受恐惧并克服它。
而且这也许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审问。
很难判断斯塔凡那帮人是否清楚他们的组织遭到了渗透,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考察新成员的例行安全检验,以此来挑选适合委以重任的人选,比如操纵战列巡洋舰的人员。在得到确切答案之前,瓦兹不知道该逃走还是继续扮演假身份。如果他判断错误,越狱之后才发现对方只想将他置于他们认定迟早会到来的实战环境中,用严刑拷打来考验他,那整个任务就全都泡汤了。
如果军情局配发了自杀药丸,我怎么会知道该什么时候吞下那要命的东西?谁又能判断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靠如簧巧舌就能重见天日?
还有马尔。他现在在哪?
除了静观其变外瓦兹别无选择。他竭力扭过脖子环视房间,还试着挪动座椅查看身后。墙边立着一摞相同款式的铁架椅,样式陈旧,帆布坐垫都褪色可了,除此之外还有个文件柜。他看不出这里被一直当做牢房的迹象,他用力深吸一口气试探空气里的味道,只闻到了不常使用的房间里因为缺乏通风才有的霉味,没有汗味,也没有尿味。
瓦兹能想到一百种剧本来解释他看见的每件事,无论哪个都让他难辨真假。他必须停止胡思乱想,专注于眼下,寻找没锁好的房门和放松戒备的警卫以便脱身。
让你的脑子运转起来,不要去想最糟糕的可能性,那样就会让对方得逞。
至于马尔,他肯定也被关在这里,我必须找到他。
还有斯宾塞,他顺利逃脱了吗?
瓦兹又闭上双眼侧耳倾听。他甚至希望能听到含糊不清的尖叫,但却只能听到楼顶的零星的脚步声,还有远处房门关闭的声响。
BB知道我们被俘的地点,他能追踪到无线电吗?奥斯曼会来救我们,不过这跟在地球或者致远星上搜寻我们并不一样。
瓦兹想解手。他通过读秒来判断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想以此转移注意力,恰在此时他听到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门口一阵悉悉索索,有人打开门锁,推开房门。斯塔凡和耐恩走了进来,两人注视着他。
他该说什么?被冤枉的人应该作何辩解?尤其是在还没人宣布他的罪名之前,说什么才不至于穿帮?
“嗨,瓦兹,”斯塔凡走到袜子身后,铁架折叠椅那边发出一阵声响。他取出一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相信我,我不喜欢转弯抹角,但咱俩必须谈谈。”
站在斯塔凡身旁的耐恩忽然上前三步走到瓦兹跟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既没有威胁,也没有警告或者解释。
冲击让瓦兹失明了几秒。上帝啊,真疼了。椅子差点被掀过去。他以前在打架时也挨过揍,而且被揍得更惨,不过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拳来腿往是一回事,坐在椅子上被人用拳头揍脸却是另一回事。
好吧,挨揍至少还有一点好处,他知道对方要采取暴力手段,总比坐等被人宰割的滋味好受一些,他用不着继续琢磨情况会恶化到何种程度,也不再顾虑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内奥米的父亲,简而言之,对方只是个想要取他性命的家伙,甚至更糟。
“我原也没觉得你会轻易就范,”斯塔凡说。“无论你究竟是谁。”
“马尔呢?”瓦兹问道。“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刚才还跟他聊了一会,如果你想问的是他死没死,暂时还没有。”
斯塔凡不说话了,只是瞪着他。他们就这么坐着盯着对方许久,瓦兹默数了至少三十五秒。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是仍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对他的考验。
“孩子,你为谁工作?”斯塔凡问道。“拜托,别胡说八道。”
别耍小聪明,别上套……不,那都是用来对付其他拷问者的,斯塔凡明显还有几分顾忌。瓦兹索性斗起胆子。
“你觉得我是帮派成员?是你的竞争对手派来的?”
“我不确定,”斯塔凡坦承。“但你们有问题,你和马尔。你俩有些地方不对头,对于这种事我的直觉一向靠得住。”
哈尔茜博士用来掉包内奥米的赝品没糊弄住他。他能看穿本质,绝非能被蒙蔽的那种人。瓦兹觉得牌桌上的那种虚张声势对他无法奏效。
“我不是帮派分子。”
“你们把菲尔怎么样了?”
“我甚至不认识菲尔,更别提动他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家在哪。”
“好吧,你绝对是个陆战队的,或者是某方面的军事专家,但除此之外的事我一概无法确定。”
“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
“你们为什么来这?”
“躲开UNSC。”
“你们服役多少年了?”
“总共八年。”如果不是必须装作没啥好隐瞒的逃兵瓦兹大可以不停地背姓名,军衔和编号,可这招在威尼斯行不通。“不到九年。”
“你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跟折页头肉搏。”
“看来耐恩打得还不够狠。”
“那取决于你想听到什么。”
斯塔凡把手伸进口袋,拿出瓦兹的无线电,钱包,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搜集“口袋内容物”绝对是门艺术,每个人不假思索地携带在身上的小玩意能提供大量有关身份的信息。瓦兹衣袋里的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包括假得很明显的塑料身份证,殖民地信用卡账单,日期恰到好处的迭戈加西亚星军需处收据,还有疣猪皮卡的钥匙。耐恩抱着双臂在屋里徘徊,眼睛看着地板。斯塔凡拿起无线电。
“你没存储多少号码,实际上一个没有,全都被清空了。”
瓦兹尽可能耸耸肩,他快憋不住尿了。“无线电是UNSC的物资,如果我被抓住了,总不能连累朋友吧?”
“瓦兹.戴斯尼是你的真名吗?”
要按逃兵的逻辑思考。“哪个傻逼逃亡时还用真名?”
“你知道吗?”斯塔凡问。“如果这要是考察你是否具备特工素质的审核,你已经失败了。军队就没教过你怎么闭嘴吗?我猜他们教过,所以你是在跟我耍花招,我可不吃这一套。”
瓦兹等待着耐恩下一拳的到来。斯塔凡或许没有真凭实据,但他也用不着证据。在这鬼地方有嫌疑就足够了,如果换做是瓦兹他也会这么做。
“你们为什么想黑进飞船?”斯塔凡贴近了一点。“这才是我关注的问题。我们需要人手时你俩出现了,还恰巧带着我们需要的,令人刮目相看的专业技术。我邀请你们登船参观,紧接着就有人试图破解飞船系统,然后我的供应商就被人绑架了,也可能已经死了。如果这是在地球的某个大都会里,我有可能会认为这是小概率事件,但这件事偏偏发生在这个银河系里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发生在除了一座城市外完全荒无人迹的大石球上。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既然你已经带我们上船了,我们还去找菲尔干嘛?在我们能从飞船内部攻占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还要从远端破解?”
“还有种可能……我怀疑你们不是逃兵,一直吃着UNSC的军饷,你们是来刺探我们的。”
“你觉得UNSC会派俩大头兵来送死?他们完全可以派一支小型舰队杀过来炸平新泰恩城。”
“的确。毕竟他们为了消灭为数不多的叛军就用核弹轰炸了远岛星。那地方已经不会有人抗议附带伤害了(人都死光了)。”斯塔凡抬起头看了看吊灯。“总之,来的可能不止你们两个。像这样的星球很难封闭边境,不过对于其他事我们倒挺在行。在世的人已经没有几个还记得你们这些家伙当年有多么心狠手辣。”
斯塔凡凝视着瓦兹,仿佛用目光就能从他的脑子里吸取信息。接着他站起身,扭头看着耐恩。瓦兹以为他想让耐恩跟上,但斯塔凡开门时他没跟出去。
“我先去找加雷斯,你再跟瓦兹谈谈,问他那个女人去哪了。”斯塔凡回头看了瓦兹一眼。“我完全可以把你交给奇戈亚尔,告诉他们是你抓走了菲尔。我猜你比我更加了解他们是如何对待囚犯的。”
耐恩关上了房门。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神经病,而是有的放矢的专家。
“对事不对人,瓦兹,”他说道。
他把椅子推倒,瓦兹侧身摔倒地上。真他妈疼啊。耐恩抓着他的脑袋往水泥地上撞,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好在耐恩没直接掏出刀子或着掐线钳,不过他第二脚直接踢在了小腿上,瓦兹再也忍不住,嚎叫起来。
想把弓身坐着的人踢得屁滚尿流并不简单,耐恩倒是精于此道。瓦兹仅存的念头就是折磨何时能结束。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膀胱慢慢积累的疼痛上,这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他快尿裤子了。他心情矛盾,不知道是强行忍住尿意来转移挨踹的注意力还是干脆尿出来先解决一部分痛苦再说。
最终还是他的身体替他做了决定。一瞬间,在转瞬即逝的一瞬间里,他差点感到释然。没有什么比给膀胱减负更能令人放松的了。好吧,这下这个房间闻起来像间牢房了,太棒了。这就像个小小的胜利,他是因为喝了太多啤酒而不是害怕才尿裤子的,所以没啥大不了的。
“很高兴你能认清自己的处境有多糟,”耐恩说道,他有些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真该拿你的身子当拖布把尿擦干净,肮脏的畜生。那个女人去哪了?”
“去你妈的,”瓦兹觉得自己理智尚存。“跟你说过她走了,她讨厌这地方。”
“麦克呢?他去哪了?”
“干脆去问耶稣老哥吧,我他妈哪知道。”
耐恩好像叹了口气,似乎他认为这件工作枯燥乏味,只想尽快结束。瓦兹并没因为自己疼的呼天喊地而感到羞耻,但一想到自己可能就快死了事情反而变得简单明了。不能让耐恩在他这捞到一点好处,否则他死前的痛苦就会延长。他要让耐恩尝尝失败的滋味,这个狗杂种与其觉得能从他这拷问出情报还不如滚到一边去自己撸一管,即便现在他的处境非常不妙。瓦兹把注意力放在击败对手上,每次他拒绝回答耐恩的问题都相当于得了一分。逼供持续的时间越长,他就越需要将精力集中起来计分。也许耐恩把他的脑袋打得比预想的还要惨,疼痛忽然从真真切切,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变成了对自身损伤的意识,依然很疼,但级别不同。
这不是个好兆头,对此他有经验。
难怪耐恩更喜欢用脚踢,他不想伤到自己的手,反复抡拳打人会损伤指骨,伤及关节。不过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不会把瓦兹绑在椅子上,这样踢起来不爽,完全没有效率,而且现在也不专往脑袋上踢了。看样他不想打死瓦兹,暂时不想。
我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个屁用?
因为我还活着。瞧啊,我什么都没说,而且就算招供了也没法活命。
马尔在哪?
瓦兹可以说谎,得到片刻的喘息,可是接着就会从头再来。只要他保持思考,不停的思考,无论想什么,都能在疼痛和理智之间构筑一层屏障,阻止他的崩溃。
没啥大不了的,真的。没动刀子,没用电击,没用塑料袋蒙脑袋,任何奇怪的逼供手段都没用上。
把这个傻逼扔到圣彼得堡,他连五分钟都活不上。
这绝非戏言。
耐恩停下脚稍事休息,然后蹲下来瞪着他。瓦兹不自觉地瞪大眼睛查看那摊尿往那边淌。地上没铺吸水的地毯,他只求地板抹得很平,不至于让尿流向他的脑袋。
“就个人而言,我倒觉得她和斯塔凡长得一点也不像,”耐恩说道。“但加雷斯不停重复类似的屁话,因为这件事斯塔凡对他的怨气甚至超过了你。你也知道,事关他的女儿。”
这张牌值得打,但瓦兹不知道它能救他性命还是让他死得更快。那就是内奥米。在理想化的世界里,瓦兹会揭露她尚在人世的好消息,斯塔凡会喜极而泣,然后洗心革面放弃叛军生涯,接着就是令人欢欣鼓舞的重逢。但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而瓦兹现在唯一的目标是从叛军手中夺回战列巡洋舰。
为了达成目标我必须活下去。
他的脑子里正在转一些古怪的念头。一瞬间他懂了BB的感受,他的子程序无所不在,每个都是袖珍版的倒影,他们各司其职,能意识到彼此的存在,技能作为整体也能作为个体来思考问题。瓦兹的一部分大脑固执己见,坚信不可避免的死亡终将到来,那意味着一个字都不能对耐恩讲,用这种手段作为对对方的终极羞辱,既令人心满意足,又对得起良心。另一部分告诉他这么做固然没错,却又毫无意义,因为他必须活着离开这里才能搞定虔诚判罚者号。一小部分的他正忙着在不流露出痛苦表情的同时探查他的身体承受了多少损伤,另一部分像五岁时受惊吓的他,需要奶奶的安抚,还有一部分在寻找机会挣脱绳索,然后把耐恩的眼睛剜出来。
就算不为了别的,我也要救出马尔,没错,这才是重点。
这跟他接受的训练背道而驰,训练告诉他要不计代价完成任务。但维持一支军队运作的动力来自为同袍而战的本能。军情局知道那条船在哪,为了拯救地球大可以把它炸上天,犯不着抢整个的。与之相比马尔要重要许多。
抱歉少将,马尔必须放在第一位。
“你相信关于他女儿的故事吗。”
耐恩皱起眉头。“接着说。”
瓦兹认为自己口齿还算清晰。好在他还没被揍成口吃。“他女儿,内奥米,他认为她被政府绑架了,然后用克隆掉了包。”
“他成天这么想,我对此不以为然。”
“你觉得他疯了吗。”
“丧女之痛,他只是悲伤过头了。”在瓦兹听来他就是觉得斯塔凡疯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现在他可以在斯塔凡和他的亲密战友之间打入一个楔子,这是他仅有的机会,值得一试。“他跟你提到过那个冒牌货吗?通常而言他会略过这部分细节。”耐恩愤恨的表情消失了。有那么一会他瞪大了双眼,看起来有几分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许多年前就不再对人提起那件事了,至少不会对陌生人提起。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没听过他说起过什么‘克隆’。”
瓦兹自知说漏嘴了。斯塔凡对他提起过克隆吗?操,他记不清了。
没有,他没说过。这些家伙最看重这样的细节,他曾经也是如此,但现在却被疼痛和几分狂乱折磨得头昏脑涨。
而且裤子还被尿泡得湿漉漉的,这绝非我的最佳状态。
“我得把斯塔凡叫来,他得再跟你聊聊,”耐恩说道。
瓦兹认为机不可失。“马尔,”他说道。“我要见马尔,让我知道他还活着,然后放了他,之后我会对斯塔凡知无不言。”
瓦兹看着耐恩离开房间并关上房门,整个过程里只能看到对方的脚。他不知道自己是像软蛋一样挨了一通好打就屈服了——就目前的感觉而言脏器没被打裂,不足以作为软弱的借口——还是在进行一场豪赌,用抓住手里屈指可数的优势挽救他最好的朋友,甚至还有希望完成任务。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那摊尿正朝远离他脸的方向淌去,至少这点还能让人感到一丁点儿欣慰。
- 威尼斯星域某处,奇戈亚尔独立战舰英杰号
“菲尔,我不想索要赎金,无论你开出多高的价码,”切奥说。“省点钱打发你那些四瓣嘴老朋友吧。我要的是战舰,它在什么地方?”
菲尔侧着脑袋用黄色的眼珠睥睨着她。“那我的孩子怎么办?我老婆呢?我的客户绝饶不了他们。”
“要是你不说,”她答道,“我一样不会放过他们。我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况且‘特里加姆好像也不知道有威尼斯这么个地方吧。”
她给了他一些考虑的时间。菲尔坐在停机舱的正当间,根本够不着任何锋利的物件,离通讯设备也有八丈远。他掉了几簇羽毛,身上还有几处淤痕,不过那都是他被抓和被捆时自己挣扎造成的。她更倾向于为对方提供选择的机会,以此达成目的,暴力刑讯是人类的陋习,比起急性子的四瓣嘴不失为一种明智的折衷手段,但是奇戈亚尔绝不会轻易采用,除非已经无计可施,因为由此获得的情报往往并不可靠。
“大姐,我招惹过你吗?”菲尔问。
“我几时说过这是私人恩怨?”
“看来你就是那个号召组建奇戈亚尔联合海军抵御外侮的家伙了。”
“为了推动这一进程我现在就需要那艘船,它在哪?”
“谁知道他把船开到哪里去了。”
“那就告诉我你们最后所在的坐标。”
“他会要了我的命。他脑袋很灵光,也很有耐心,为了在背后捅你一刀他能等上好多年。”
“告诉我他叫什么,”不能让竞争对手捷足先登先找到他,进而找到飞船。我能察觉到,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了。“他是干什么的?购买战巡舰又是意欲何为?如今人类的舰队比起星盟要强悍得多,听上去他倒像是个急于寻仇的军阀。你怎么不告诉他,多点进攻远比大规模毁灭更加富有成效?”
“在他让我的脑袋搬家之前还是之后?你知道吗,扁脸猴总说要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对他们来说咱们不过是一窝家禽,一群‘肉鸡’,以前有人威胁过我,要把我开膛破肚塞满调料。”
“也许你害怕你的客户甚于怕我,可是他们远在天边,而我近在眼前。”
在寻常种群的奇戈亚尔面前如此拷问塔沃种同胞的确难堪,但事关她的威严,也关乎寻找虔诚判罚者号的成败。如果她能用这种手段对待同族,对待不听话的船员或是叛徒更加不会心慈手软。不过菲尔看上去还算有两根硬骨头,对付他需要花上一些功夫。
‘特里加姆也在逐渐失去耐心。一旦他腾出资金就会再雇一支搜索小组,她也会登上他的复仇名单。可惜菲尔在她手上,他就是通往判罚者号的藏宝图。最理想的引路人本该是人类,不过即便对她来说那也有些遥不可及。
“明说了吧,”菲尔说。“如果我觉得那条船对我毫无用处,酬金我也领到手了,告诉你它在哪也无妨,可是在那之后呢?我就这么打道回府?我的客户就那么蠢,不会觉得我该为此负责?”
“你难道毫不关心全体奇戈亚尔的福祉吗?”
“我更在乎我和我的族人能保全性命。”
“现在的良机千载难逢。咱们的优势在于四瓣嘴在没了先知主子的指引之后自己打成一团,我们应该趁此机会武装起来,让他们趁早打消卷土重来再次奴役我们的念头。像你这样的人都太健忘了,他们曾经是高阶议会的成员,并不是像你我这样的苦力,他们曾和圣西姆人一同制定决策,总有一天会重新燃起类似的野心。”
菲尔还是用一只眼睛斜视着她。“多么励志的演说,对于你的观点我毫无异议,可是我依然是那个注定背黑锅的倒霉鬼。”他扭过脸垂下脑袋面朝着她,似乎要跟她分享小道消息。“帮我出个主意,既能让你获得情报又能让我置身事外那种,然后我就告诉你飞船的位置和接入码。”
菲尔的人类客户知道他已经失踪了吗?切奥暗忖了两秒就想明白了,威尼斯上的其他奇戈亚尔族人一定已经得悉此事,菲尔在被抓当晚正要去洽谈生意,他的人类客户也和奇戈亚尔有生意往来,所以迟早能听到消息。就算她把菲尔打扮得像没发生过这件事儿一样再把他送回家也无法蒙混过关。
“撒个假中带真的谎如何?”她问道。“比起胡诌一通更能令人信服。你就说‘特利加姆使用暗藏的设备追踪到了飞船,人类就爱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他派我们来抓你,你趁着他决定如何夺回飞船时越狱逃跑,回到威尼斯警告你的客户……而到那个时候我们早就得手离开了。”
“我是怎么跑出去的?”
“贿赂我的船员。”
菲尔点点头,“嗯,不赖。”
“你照办就对了。但愿你身上带了盖兹或者其他货币,用代币作为贿金更加靠谱。”
“你这是明抢啊。”
“总比丢了性命强。对了,那个人类到底什么来头?他要战巡舰做什么?”
菲尔在背心的口袋里翻找着钱币。“轰炸其他人类。”
“不出所料。他们总是在自相残杀。”
“管他呢。总之他明白炸死客户是缺乏建设性的荒诞之举就是了,再者说,如果人类重新开始打内战咱们就有新的商机啦。”
菲尔递出盖兹币。总体而言,切奥对结果感到满意,交易达成了双赢的局面。暴力胁迫下一方得利只会让人心生不满,并且萌生报复的念头,决不能称之为胜利。
“你现在就要送我回去?”
“先找到那艘船再送你回去不迟。”
菲尔答得干脆利落。“没问题。”
切奥回到舰桥,她不知该不该联络老巢,确认他的母亲有在照顾孩子们。不过也许将往来通讯降低到必要的最低限度才更加安全,以防‘特里加姆比她预想的要聪明。飞船进入迁跃空间进行了一次超短途航行,英杰号引擎的最大出力都没有达到就已经进入末段导航。巴兹和纳木正在门边上赌“沙卡兹”(shaks,应该是某种赌博),随时准备教训菲尔好让他乖乖听话。不过现在他看起来十分放松,显然认为他能在原地找到判罚者号。如果那个人类真有那么了解菲尔早就该把飞船挪走。
对方也有可能已经把船开走了。如果飞船没在菲尔招供的地点,她就要用些更加强硬的手段了。
忽然导航员沙卡尔莫名地兴奋起来。
“找到了,”他高呼道。“就在那。要通知‘特力加姆吗?”
菲尔狡黠地望了切奥一眼。她还没告诉他船员们并未完全知悉她的真实意图。
“不,绝对不行。”她回答,“咱们现在要登上飞船。”
“可是女主人,我们已经找到她了呀,”辛大惑不解。“通知特力加姆,然后拿钱走人,这是咱们跟他商定的全部内容。”
“并非如此。我一直对真正的目的守口如瓶,支付酬劳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切奥凑到他跟前,接着又手按枪套在舰桥上转了一圈以此申明态度。“不许有异议,甚至不能联络家人说你们在回家的路上。从现在起封闭一切通讯,巴兹,你来负责这件事。”
舰桥上有十来个船员,每个都一脸迷惑,蠢蠢欲动。沙卡尔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被她犀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怎么?你要赶时间?”她逼问道。“急着参加音乐会?还是要跟你的庄家碰个头?”
“女爵大人,我们只是想知道计划为什么改变了,”辛微微颔首表示顺从。“你想向四瓣嘴索要更高的价码?这太冒险了。”
“我的计划从未发生改变,只是出于作战部署的考虑从未向你们披露。”
这话倒像是出自人类口中。她从人类那里获益匪浅,人类是说谎的天才,阴险狡猾到了就连奇戈亚尔也要跟他们学习战术的程度。毕竟他们窃取了银河系中数以百计的星球,根本没想过上面居住的原生生物,这点倒是令人颇为钦佩。不过只有当内部的独立组织被压制时集体的劫掠行为才能持之以恒,如果人类想跟奇戈亚尔一样在银河系中生生不息就必须重新考虑他们的战略。
“是怎样的计划?”辛问道。
“我要攻占那条船。船上空无一人,我们只需要对接,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可是——”
“你们将获得酬金,实际上我现在就能支付报酬,人人有份。”
切奥大手一挥,掏出数据模块。她完全能立即付钱,信号传到船员的个人模组上就能即时到帐,跟硬通货一样可靠。银行将支付这笔钱,然后等她弥补亏空,如果她不还债银行就会雇收债人上门收取等价的财物,如果欠款金额过于巨大就掳走她所有的家人。要是她无力还债就会被枪决。在奇戈亚尔社会中银行的作业方式简单而高效,人类所说的“呆账烂账”不会出现,至少很少出现。这还称不上文明开化的表现吗?反正她这么认为,这套方法能让一切都有条不紊。她用爪子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好了,查看你们的设备。”
一阵羽毛抖动的簌簌声,连成一片的触屏声,接着是异口同声的低声赞许。他们收到钱了,接下来一定会服从命令。
“莫非船上载有货物?”沙卡尔问。“真是英明。可是‘特力加姆会对你大发雷霆,当然他不认识我们,可他却能轻松地找到你。”
说真的,她有些紧张,甚至是惶恐,事态有些略微超出了她事先的预计。荒谬。须知好事多磨,为了取得成功,哪个人不是突破自身的极限,放弃闲适和安逸,摆脱过去遵循的陈规?在到达临界点之前,谁又能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现在正是向手下开诚布公的时机。
“战巡舰在我手里,我也知道‘特利加姆的营地在哪,因此我怀疑他有追杀我的胆量。”她从一个基拉哈尼人那听说他在纳鲁麦德星系(即人类所称的布鲁奈尔星系)发现了一座避难地点,使用主力战舰精密的传感器找到他藏匿的具体星球要简单许多。“其实,如果他脑子不算太浑,就应该对我敬而远之。”
沙卡尔看了看辛,又回头看着切奥。“你该不会是要把它拆碎然后卖掉吧?”
“不会,”她回答。“它对我,对奇戈亚尔种族都有更重大的作用。”
她注意到沙卡尔的头没精打采地微微下垂。“哎,谣言是真的。”
“什么谣言?”
“关于你在重建奇戈亚尔联合海军的传闻,女爵大人。”
“我没有向你澄清意图的义务。”
“是的,女主人。”
“作为一个种族,拥有强大的武力对我们的人民有益无害,”她说道。“当你的部族遭到鬼面兽甚至四瓣嘴的威胁时我驾船驰援,闻听此讯时你难道不觉得欣慰吗?”
沙卡尔只是点点头,目前为止辛是唯一表达出热忱的人。不过他们已经领过薪水,也没有硬仗要打,只要占领判罚者号再把它藏匿在群星之间就算万事大吉了。
“如果你愿意为飞船的维护支付酬金,”沙卡尔说,“我一定会自报奋勇。”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这是个好兆头。“很好,准备对接。”
菲尔溜到她身旁。“我现在能走了吧?”
“等我们控制了飞船病确认引擎工作正常后自然会放了你。”
菲尔扭过脑袋表示顺从,然后就坐在纳木旁边跟他们一起玩沙卡兹,把筹码滚得满地都是。剩下的工作很简单,发射穿梭机,与舶船舱的舱门接驳并交换对接码,穿梭机链接上舰载计算机后被引向指定的泊位。在几分钟内切奥将完成对接,走出舱门,直奔舰桥,然后她将拥有自己的战巡舰。
多么璨烂的前景,她将细细品味这美妙的时刻。
沙卡尔站在舵手身旁,查看遥感勘测读数,切奥站在舷窗前亲眼目睹胜利前的最后时刻。虔诚判罚者号如同黑色的悬崖断面般占据了她的视野,她志得意满地凝视片刻,然后走向停机棚,登上穿梭机。沙卡尔紧随着她。
“养这么大的船可不便宜啊,”他嘀咕着。“但愿你已经计划好进行几次利润丰厚的航行了。”
穿梭机和船尾左舷的舱门保持高度一致,沙卡尔在控制台上输入识别码,过了一会又输入了一遍。
舱门依然紧锁不开。“女主人,你确定密码没错?”
“密码是菲尔给我的。”切奥本以为菲尔说的都是实话,她肯定是因为急于求成上了个恶当。“那个满嘴胡言的人渣把咱们耍了,我要捏碎他身上每根骨头。”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知道我们马上就会发现,他这么做是自寻死路啊。”
不知何故密码失效了。可能解释很简单,菲尔没发现某种出于安保原因的密码定期更新机制。她注视着沙卡尔向飞船发送对接码的过程,但他现在连舰载计算机都无法连接。“看来我们被锁在门外了。”
“抱歉女主人,的确如此。”
这种不足挂齿的挫折不足以阻止她。这是最基本的海盗技能,是每个奇戈亚尔船长入行的最低要求。飞船不会任强攻者宰割,必须采取强攻措施。
英杰号恰恰拥有所需的设备,只是要多花些时间,仅此而已,何况切奥并不着急。判罚者号上甚至没有守船的船员,至少菲尔给了她正确的坐标,目前的情况称得上瑕不掩瑜。
“没关系,”她说。“准备登舰输送带,咱们要切入船体。菲尔要晚点回家了,这是对他粗心的惩罚。”
- 新泰恩城,斯图加特兵工厂
马尔对加雷斯完全没有好感。他不知道是该先打折对手的自己的鼻子还是先敲掉几颗牙齿,管他呢,反正一有机会他就要灭了这个王八蛋。
“你的同伙有没有追踪你?”加雷斯站在他身旁,马尔的脑门顶在桌面上。这个姿势蠢透了,他的手还被反铐在身后。“火鸡怪说你们全都植入过神经芯片,你的装在哪了?”
“屁股上。”
嘭。加雷斯的拳头砸在他的后脑上,他的鼻子再次撞向桌面。马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尽量不去想接下来的一拳,因为那样会雪上加霜。塑料桌面上留下一大滩黏糊糊的血污,不过通常来说出血量总是比实际损伤更骇人。没错,就是这样,鼻子和嘴唇破了都会大量出血,他还没有失血症状,所以还不算太糟。
前提是他不抬起头,至少别让他看到摆在桌角的电钻。
“我倒不在乎先在你身体的其他部位凿几个骷髅,最后再钻你的脑袋,油腔滑舌的小子。”加雷斯弯下腰,马尔能在桌上看到他的影子。“它的作用距离是多远?”
马尔依然在盘算着逃跑。如果他能挣脱手铐,即便在被痛打一顿之后他依然有自信能撂倒加雷斯并夺下他的手枪。可是他听不到瓦兹的动静。他不知道瓦兹在哪,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需要线索,这样才能在教训过这个傻逼之后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
“你啥都不知道,还把我抓来干嘛?”马尔含混着说,他的嘴唇被打豁了,不知道鼻子歪没歪,好在牙都在,他用舌头舔了一圈,没舔到窟窿。还行,一颗没少。加雷斯就在他脑袋顶上俯视着头皮上的小开口,它就位于后颈发际线的边缘。他的鼻息都能喷到马尔的后颈上,“总而言之,就算我挂了它还能正常工作,抵御损害的功能和飞行记录仪不相上下,用用脑子,这不应该是它的基本功能吗?”
“你长了一张招灾惹祸的臭嘴。”
跟审讯者顶嘴不太聪明,马尔太了解这点了,可他就是忍不住,不顶嘴心里就不舒服。而且他很愤怒,在这种情况下怒气很有帮助,他维持着怒火的燃烧,这并不太难。
“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不过到时我的朋友们就不得不杀你灭口了。”
对于这句调侃马尔相当得意。他感受到加雷斯走开时的空气流动,接着他走到房间另一头,咔嚓一声打开一个开关,电钻随即启动。
怎么办?在他把电钻插进我脑袋前我能不能抢过来钻死他?
他一开始只会虚张声势吓唬我。
我接受过相关训练,而他只是个白丁。
而且我他妈的要气疯了。
马尔带着手铐,但他不会让它妨碍到他的逻辑思维。
“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它能抵御多严重的损伤。”
马尔的植入物可不是内奥米那种牛逼的神经网络,只是部应答机,和指挥官的型号或者斯巴达战士那种可插入式的不同,并没有太招摇的皮肤外接口。马尔的是个“猴版”,可以帮助他定位友军,也便于友军进行敌我识别。在你死后它依然能继续运行,不过没人能破解它或是把它塞进别人的脑袋。加雷斯在寻找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愿意碰到马尔的身体,既然他不介意把马尔揍得屁滚尿流,这么做属实让人觉得非常诡异。
当他靠近时马尔感到了他的呼吸,电钻就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这也意味着那个混蛋的脸正正好好在马尔的脑后。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也许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去你妈的。三……二……
马尔又快又狠地猛然仰头,砰地一下装上了加雷斯的脸,电钻飞了起来,怒吼了一秒钟就不再做声。马尔一跃而起,身后的椅子倒向一旁,作为一个被反绑的人在伤人这方面他算竭尽所能了,驱动他的是纯粹的动物式的愤怒。他箭步上前,那把手枪或是其他东西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扁死这个在过去一到两个小时内把他坑苦了的贱货。
在他们一起跌倒在地前他最后看到的就是加雷斯惊讶的脸,血甩得遍地都是,马尔摔在了他的身上,两个血淋淋的鼻子顶到了一起。加雷斯大呼小叫地求救,他抬起一只胳膊拦住马尔,给了马尔可乘之机,他一口咬住了手臂上的肌肉。
操,这个混球真能叫唤。
这只会让马尔把牙关咬得更紧。他用尽全身力气,咬得越来越深,发出的呃呃低吼甚至盖过了加雷斯求助的尖叫,甚至直接咬到了小臂的骨头。马尔的眼中只有一张扭曲的,沾满血污的脸,脸上的嘴巴大张,尖叫着想叫人来把这个疯子拽走。加雷斯那把枪难道是摆设吗?
菜鸟。他肯定是够不到,因为枪别在后腰上,要不然就是被放在别的地方了。真是个大菜逼,报仇的滋味太爽了。反正一两分钟内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马尔没料到他的下巴这么快就开始酸疼,狠狠咬人逼预想的要消耗体力。忽然之间他意识到嘴里的味道有多么强烈,多么原始,尤其是刺鼻的血腥。
人类的牙齿上沾满了细菌,是最可怕的感染源,更别提咬伤造成的神经损伤。你个脑残,以后还想打网球吗?脑门挨那下爽不爽?
马尔在尖叫和呼痛声中听到了杂乱的脚步,接着爆炸式的疼痛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脑袋和后背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枪了,或者是被捅了一刀,挨了一脚。但他没有松口,甚至在有人揪住他的头发拎起他的脑袋时也没有,他的下巴紧紧扣住,直到吃不住力为止。有人把他拖起来,几乎是丢到了墙上。
“看看他做了什么?看看这个疯子干的好事!”加雷斯按住受重伤的胳膊,依然没停止尖叫。“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靠,你现在才回过神来?”耐恩把加雷斯拽了起来。“你连带着手铐的囚犯都对付不了?这都能让他得手?真他妈恶心,赶紧去清理伤口。”
“他绝逼是个精神病,给我拿点消毒剂来,快去!”
斯塔凡走到门前,难以置信地举目四顾。然后他把瓦兹推进房间,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走路一瘸一拐的。马尔闻到了尿味,上帝啊,就这样去死简直太可悲了。他的的确确没想到会死在人类手上,一个尿湿了自己的裤子,一个像疯狗一样咬人。不该如此。马尔把这件事列在了他从未签字同意过的疯狂之举的单子上。
“行了,”斯塔凡大吼一声,“加雷斯,滚出去,耐恩,你也是。”他把两把椅子拽到屋子中间,中间留出两米的空当,然后把马尔扯到其中一张上。“瓦兹,你坐下。”
马尔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他看了瓦兹一眼,眼瞧着哥们受这么重的伤比自己遭罪更加难受。“没事吧?”
“还好。那是你的血还是他的血?”
“鬼知道。”
“野人。”
耐恩犹豫不定。“最好别单独跟他们呆在一起。”
“哎,看在老天份上,”斯塔凡拿起手枪。“你以为这是个装饰品?你们越来越没用了。我想跟这两个小子谈谈,不想让你们瞎掺和,赶紧出去。”
马尔暗自窃喜,好几个拿枪的大老爷们居然会害怕两个手无寸铁还带着手铐的ODST。至少他们部队的赫赫威名依然如故。斯塔凡关上房门,靠在门上。
“马尔,瓦兹跟耐恩招供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他说道。“关于我女儿的事。我不记得几时跟你们提起过她是被人掉包的,更别提克隆了。”
马尔差点没忍住用失望的眼神去瞪瓦兹,他直勾勾地盯着斯塔凡。瓦兹肯定全招了,那泡尿也许正是这么来的,他的裤子依然湿漉漉的。算了,不能怪他,在迎来生死抉择的关头之前谁都不知道什么叫崩溃点。他原本以为瓦兹比他更加坚强。
“瓦兹,什么都别说,”马尔提醒道。
“太迟了。”
“这么说吧,我有几点疑问,”斯塔凡说道,“我不清楚你们是不是在刷小伎俩拖延时间等待同伴的救援。你们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拿明察秋毫的判案者举个例子吧,他们能发现针头线脑般的细节,判断出某些蠢货的紧张程度,拼凑线索的手段之高超让人觉得他们能跟死者交流。就说你吧,瓦兹,你的话恰好介于聪明小子信口胡诌和UNSC局内人所知的内情之间。现在你有几分钟时间跟我说实话,如果你真知道我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就挑点令人信服的要点说。”他端起手枪指着马尔的脑袋。“否则我就毙了你兄弟。你能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却不能眼看着他送命,我没说错吧?”
最奇怪的事发生了,马尔并不害怕丢掉性命,反倒更加担心瓦兹将要说的内容。更怪的是这个混小子和平常保持克制时一模一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又回到了ODST模式,说不定他自始至终都有自己的盘算。
“我有一份文件,”瓦兹答道。马尔变成了观众,完全不知道瓦兹想要干嘛。他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地招供,一定是想讨价还价。“之前就告诉过你了。”
斯塔凡无动于衷。“目前为止你还没能说动我。”
瓦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马尔只希望他还能回忆起那份该死的文件上都说了什么。话说回来,吃枪子总比被钻头插进大脑强多了,至少他还算有点盼头。
“你从新斯德哥尔摩医院接回你的女儿,”瓦兹继续道。“主治医师的名字叫凯尔文。”
有反应了。马尔见到斯塔凡的左手缓缓蜷起,在身旁攥起拳头,并非盛怒之下想要挥拳相向的那种架势,而是试图保持冷静的姿态。
“没错,接着说。”
“她失踪了整整一夜,他们后来找到了她,或者说找到了他们认为是她的那个女孩,就在新斯德哥尔摩城郊的公交站。”
门猛然敞开,埃德温冲了进来,在这个当口马尔早就把逃跑的计划和周身的疼痛跑到九霄云外了。瓦兹确实触动了某人的神经。斯塔凡忽然从自制力十足的冷酷男变成了有几分失态的家伙。马尔发现他的脖筋像钢索一样绷得紧紧的。
“够了,老爸,”埃德温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再让他这么折磨你,他就是个读过医院和警察报告的记录的杂种,仅此而已,他在跟你耍操弄心理的把戏。”他挤开父亲,揪住瓦兹的衣襟。“你给我闭嘴,要不然我就让你闭嘴,永远闭嘴。别再折磨他,他已经受够了。”
“接下来的才是重点。”瓦兹对他视而不见。考虑到他遭受到的酷刑,马尔非常钦佩他那冷冰冰的不屑。“斯塔凡,那些记录会告诉我内奥米被带走后想要什么东西吗?你觉得有可能吗?”
“够了,”埃德温拔出手枪。“住口,住口!”
“加了蛋黄酱和小茴香的煎蛋三明治,”瓦兹说道。“切成三角形。”
“你死定了……”
“她还告诉心理医生,她想要一座娃娃屋。”
斯塔凡把马尔晾在一旁,走上前抓住埃德温的胳膊。他似乎在颤抖。
“走吧孩子,求你了,你不明白。”
“爸——”
“出去,马上。”
埃德温摆出一副必须被人拖走的架势,但在怒目而视几秒钟后他收起手枪冲了出去。斯塔凡关好房门,上好门锁,半晌没有完全转身面对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他双臂下垂,一只手的食指扣着扳机,在马尔看来对于一个临近崩溃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确实是有趣的细节。”斯塔凡把闲着那只手举到鼻子前蹭了蹭上嘴唇,看上去是个缓解紧张的下意识动作。“告诉我你为什么用了‘克隆’这个词。”
“你应该知道。”
“少扯淡,在牵扯到我女儿的问题上我脾气可不太好。”
“圣萨尔遭到了焦土轰炸,我哪有本事去翻阅殖民地管理局的记录呢?”
“如此说来这里没CAA什么事了。”斯塔凡说。马尔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看到了几分奇怪的释然。“我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对不对?”
马尔不能确定瓦兹有没有搞砸任务。不过他一定看到了朋友脸上的警告却又没予以足够重视。瓦兹对哈尔茜博士深恶痛绝,险些枪毙她,他甚至曾和训练过斯巴达战士的门德兹军士长当面对峙,对他参与斯巴达II计划大加诘难。好在瓦兹没有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他们是恶掋魔,是最阴险下流的人渣,是罪犯,是纳粹。也许让他接近斯塔凡·森茨科本身就是个错误。
现在他是想方设法逃走,或者在铸成大错,还是良心发现,甚至忘了他自己是个陆战队员?
可是我自己也说过,我们应该告诉斯塔凡他的女孩还在世上,可怜的老混蛋有知道的权力。
是的,马尔仍这么想。但现在绝非告诉他的正确时机。他们沦为阶掋下掋囚,那艘星盟战巡舰仍然在外游弋,不知何时会去轰炸地球。马尔必须传话给奥斯曼,让她趁早出击,趁他们还有船的位置时朝它丢上几枚湿婆核弹。帕拉戈斯基必须另寻净化射线了。
瓦兹和他一样都接到了命令。这么做大错而特错,你可以走一步看一步,也能随机应变,但是绝不能泄掋露机掋密情报,因为你不知道敌人还知道些什么。你不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多少拼图的碎块,甚至不知道有哪些信息你这辈子都无从得知。指挥官们互挖墙脚搞内斗,隐瞒了一些你原本应该知道的信息,死在自负无掋能的长官手上的弟兄和死于霉运和自身误判的同袍几乎一样多,但基本规则不容置疑,也不容违背。命令是你活命的唯一指望,为了胜利甚至连你的生命都可以舍弃。
瓦兹,快住口。
马尔瞪了他一眼。“是时候闭嘴了,老兄。”
“斯塔凡,你的手下觉得你疯了,”瓦兹无视马尔,平静地说道。“他们觉得你就是个打铁的,是个阴谋论者,可我知道你的神智完全清醒。”
马尔意识到长久以来他一直低估了瓦兹。可能他从菲利普那里获益良多。菲利普对这种事很在行,比方说当他审问朱尔‘穆达玛时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让对方全盘招供的本事,用的还是外星语言。现在瓦兹用的正是那种“间谍功夫”,面对面,表情坚毅,道貌岸然,毫不妥协,和菲利普完全相同的手段。
他的表现可能要更加出色,因为不加掩饰的诚恳和热切都写在他脸上,菲利普魅力十足,瓦兹是个迟钝但高尚的士兵。在紧要关头人们更愿意相信后者。
“真的?”斯塔凡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的孩子?”
上帝啊,瓦兹,不能说,求你了。
“因为她是亿中无一的优秀人才,”瓦兹说。“地球曾经需要她无与伦比的天赋。”
斯塔凡险些跌倒。我操,他神经崩溃了吗?很难判断这么做是残忍还是好心,但在刚才的两个小时里马尔一直被酷刑折磨,所以他不打算太吹毛求疵。瓦兹已经吸走了斯塔凡的全部注意,他必须利用好这点。
“曾经,”斯塔凡说道,他最想知道的是女儿是不是还活着。有哪个当爸的不会这么做呢?“曾经,你用了过去时。”
马尔好奇他干嘛不问得直截了当。也许他是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打破支撑他苟活的希望。马尔发现了刚毅外表上的裂痕。
“抱歉斯塔凡,”瓦兹表现得相当沉痛。“蝼蚁尚且偷生,我们不过是表现得更善于面对死亡,仅此而已。”他长叹一声。“现在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们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但是光靠严刑逼问不出所有的答案,你必须谈判。”
斯塔凡凝视着瓦兹。要是他能把那把操蛋的手枪揣回枪套就能让马尔感觉轻松得多。“你们为什么来这?为了杀我?”
“不,”瓦兹眯起双眼,一副要晕倒的架势。“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过是碍事了。”
斯塔凡没给他们斟茶认错,不过也没崩飞他们的脑袋,他就这么离开了房间,没有摔门而去,而是静静地关好了门,上了锁。马尔瞪着瓦兹,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发火。他觉得又羞又恼,瓦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而且这场心理对抗并非有悖于道德。忽然之间让他们活着远比杀了他们更有价值,这样来看瓦兹的确救了他的命。
可是就算奥斯曼放过瓦兹,帕拉戈斯基也不会轻饶了他。他甚至不用担心被送上军事法庭,军情局执行家法的非正式手段多得很,隐匿却又恶名昭彰。
活见鬼了。
他们的谈话很可能被监听了。已经说过的话马尔无力挽回,现在仅剩的选择就是说服自己,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下他们只能进行无奈地进行交易。
“疯子,你不是应该不停重复姓名,军衔和服役编号吗?”马尔问道。
瓦兹一副黑帮分子冷眼相顾的神情,在唇破血流眼眶淤青的情况下看起来更加神似。“不用谢,幸亏他们没把你脑浆钻出来再挖出芯片。”
“你瞎逼逼那么多干啥?”
“我有计划。”
“咱们死定了,任务也完蛋了,为什么要告诉他。”
“他必须知道。”
“他才不会相信你。”
“他会的。”
“我操,”马尔不得不问了。“你是不是尿裤子了?你闻着就像个公共便池。”
“啤酒喝太多,实在憋不住了。”
“畜生。”
瓦兹用唇语告诉他。“争取时间。”
如今的他们都是唇读术的高手,这是唯一能防止BB偷听的手段,前提是要避开摄像头。可惜BB不在这,他能破解任何系统,然后化腐朽为神奇。奥斯曼一定在找他们,但如果判罚者号飞走了找到他们也无济于事,他们永远都找不到那条船了。
“不知道咱们这是在哪,”马尔用唇语回答。
瓦兹点点头。“BB知道。”接着他说的好像是“无所不能”,这个词不好读。
马尔耸耸肩。“伤得重吗?”
“小意思,好像是。”瓦兹费劲地伸了伸左腿。“你呢?”
马尔的脑袋里就像有根没淬火的钉子在不住搅动,每个细胞都疼得不行。“就是有点疼。”
瓦兹差点笑出来,不过不太可能,这种情况下谁都笑不出来。“疯子,食人族,你饥不择食啊。”
马尔有几分自鸣得意,至少他痛快地干了一仗。嘴里的味道令人作呕,他只能闻到尿骚和血腥,真希望加雷斯染上伍尔弗汉普顿的恶性细菌,让那个殖民地贱人从胳膊一直烂到屁股。
这事儿没完。
保持复仇的热切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他们还活着,只要有两个活着的ODST,哪怕是被五花大绑,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们依然有能力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