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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克莱拉.安尼莱.凯廉,前欧斯特林丘男爵夫人

  谁都知道,一个人实际的样子和传闻中可能从来不一样。可能是像寇特夫人那样微不足道的差异,传闻中她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传闻或许是真的,只除了她对她的孙子和奶油塔毫无办法。也可能是像葛德.帕里亚柯那样重大的差异,他是安提亚的英雄、帝国的斗士,真面目却……是他实际的样子。

  一个人的实情绝对比关于他的故事更复杂,因为要实际了解一个人,需要花上他们的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即使是名副其实的名声,终究代表着简化,而简化免不了扭曲。克莱拉很清楚这回事。道森死后,她的经历就体现了这个事实。

  席丝琳.贝尔莎库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个有影响力的名字。这女人让葛德.帕里亚柯心碎,欺骗过他,让天知道多少提辛内人逃出他在苏达帕五城的魔掌。这个混血儿的锡内人血统令她显得纤细苍白—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可能是她自己沾染的原血人血统让她显得粗壮黝黑—这个商人阶级女子的机智胜过了泱泱大国的摄政王。她是最受安提亚憎恨的女人,因此私下也受人爱戴。

  这已经算得上是一辈子的传奇事迹,而她本人看起来几乎只是个女孩,肩负了那么多重担,却年轻得要命。然而她坐在职业杀手和精明的生意人与权贵之间,却给人聪颖天真的印象。那是惊人的天赋,因为没人能说服她某件事不可能,因此她什么事都有可能达成。除了葛德,克莱拉想不出谁曾让自己这样深刻地觉得危险。

  「差点就太迟了。」女孩这句话是对客厅里的众人说,也是对她自己说。「如果您所言不假,他已经驱策军队到他们的极限,甚至超过极限了,而祭司已经开始分裂。」

  克莱拉问:「是吗?」

  「我们看过。」佣兵队长发话,他叫威斯特。「祭司跑来打算带领崔希恩王在荣耀之战中对抗你们的神巫和安提亚。真理之光,女神的代言人。同样的胡扯,目标却相反。」

  「他还是个问题吗?」克莱拉问。

  队长说:「他现在不过是铺石地上的焦痕,但还会有更多像他这样的人。而且一旦妳儿子的军队溃散,会出现得愈来愈快。」

  克莱拉问:「其中有相关吗?」

  回答的是那个特拉古人,介绍时说他叫亚尔丹.罕恩。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有某种韵律美感。「夫人,撤退总是会产生某种程度的混乱,让人觉得没人能领导,需要一点时间让事情自己平息。」

  科姆.米狄恩皱紧眉头说:「可是,这些该死的祭司在散布没人能看穿、甚至他们自己也看不穿的谎言,会使得再小的涡流都变成大漩涡。」

  亚尔丹说:「是有那样的可能,长官。没错。」

  巴利亚斯清清喉咙,往前一靠。「如果我们可以让军队维持原状,在他们溃散之前把他们带回坎宁坡呢?或许可以安排一位知道如何提防祭司的拜兰库尔士兵,担任这个职位?」

  提辛内女人(名叫伊莎杜)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她扬起下巴,说话时声音彷佛弓弦般细而嘹亮。「所以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了吗?我们不谈被杀或家破人亡的人了吗?」

  席丝琳.贝尔莎库点点头,不是同意的意思,只是在确认她说的话,彷佛她们之前谈过这些事。

  「伊莎杜。」科姆.米狄恩刚开口,女人又说了下去,她就事论事的声音因此显得更严肃。

  「我不是替自己提出要求……不,不是这样。我看着我的城市受到屈辱。」她说。「我看着原血男人在街上到处鞭打女人取乐,从父母身边夺走孩子。有时候祭司在场,有时候他们并不在场。安提亚元帅和他母亲对葛德.帕里亚柯不满,我尊重他们,但那样怎能抹去以安提亚之名做出的所有事?我们要相信不必要求伸张正义,就能结束这一切吗?说实话,我不相信。」

  这个会议的成员原来有着共同目标,却在瞬息间就分裂了。提辛内女人身处在一个世界,而克莱拉沮丧地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其他人会像铁屑受磁石吸引一样,成为对方的盟友,她已经看出来了。巴利亚斯在椅子上动了动,挪向她,像要为她抵挡攻击。席丝琳垂下目光,或许一时受到羞愧的刺激—因为她没忠于自己人而羞愧。嘉娜.米狄恩和培林.克拉克瞥向银行的长者,想确认科姆对这问题有什么反应,但长者的表情无动于衷。

  在这之前,一切都那么顺利。

  克莱拉深吸口气,思索该说什么让他们重新团结,但她无法想象什么话有这个能耐。没想到威斯特队长开口了。

  「开始谈论被杀的朋友和失去的婴儿以后,正义和报复不过是一条狗的不同名字罢了。如果问题是我们要惩罚对方多少人才容得下和平,按我的经验,要把敌人伤得非常重,才会开始觉得正义伸张得够了。这通常会取决于要杀多少人才会厌倦或厌烦,还有是否能彻底击垮他们,以免之后换他们报复。要所有人都能满意,就是缘木求鱼。」

  提辛内女人的内眼皮闭上时发出细微的喀答声,她像被打了一巴掌似地往后一缩。特拉古人灵活耸立的耳朵紧贴在头上,似乎感觉懊悔。「行长,他再过几天就会比较好了。」

  「不好意思,失陪。」伊莎杜说完全身紧绷地离开客厅。

  威斯特叹气,「我得跟她道歉吗?」

  特拉古人说:「是,长官。」

  「记到明天的待办事项上吧。」

  「正准备要记,长官。」

  「话说回来,她提出了很有道理的问题。」科姆说。「即使让安提亚退回自己国界内,还是会有许多人要求血债血偿。现在开始思考和解会是怎样的状况,或许不算太早。」

  巴利亚斯嗤之以鼻。「蜘蛛早在龙灭亡之前就已经登场了。你们不觉得我们应该先思考怎么打败那些祭司吗?」

  威斯特说:「或是确认我们在说我们的时候,指的是谁。」

  席丝琳.贝尔莎库此时举起白皙纤细的手,她的目光飘渺,像是正在读着别人都看不见的文字。「一切都要一起进行。蜘蛛祭司、战争—所有的战争—以及建立之后的秩序,避免混乱又起死回生。一切都要同时进行。」

  科姆说:「要求有点高。」

  克莱拉说:「话说回来,必要的事未必轻松,对吧?」

  科姆的笑声像吠叫一样刺耳,但克莱拉看出他的笑声化解了其他人脸上的紧张,唯独威斯特例外。「有道理,凯廉夫人。如果我们只求轻松,大可以待在家就行了—至少你们都该待在家,因为我其实没离开我家。我们何不喝点酒,像谈生意上的问题一样详细谈谈这件事。目前我们有什么可用的资源?」

  席丝琳说:「全世界的钱。」这句话带有某种克莱拉无法完全明了的深义。这时席丝琳朝克莱拉微笑,笑容愉快而精明,或许是由衷的笑意,或许是演员的技巧。「而且安提亚元帅的母亲是我们的盟友。」

  科姆说:「虽然妳说的其中一件比较没受过考验,不过我明白妳的意思。还有什么?」

  他们谈了大半个小时。克莱拉听得懂大部分的事—对付祭司能力的传单,真龙伊倪斯可以提供的知识,安提亚军的布署,以及依拉萨起而反抗的兵力。有些事她不大能理解,例如纳林岛、北岸和赫瑞兹因为新的「战争黄金」转让书而形成的特殊关系,但她尽所能机敏地倾听。一个褐色毛发的库塔丹女孩送来一盘盘蜜渍肉和软干酪,肤色黑如提辛内人鳞片的一个原血男孩把酒倒进厚实的水晶杯。白昼迅速化为黑暗,最后炉火也无法抵挡寒意,他们在深夜彼此道别,巴利亚斯跟克莱拉走回银行替她准备的房间。

  她一时困于某种错乱的感觉。从前在欧斯特林丘,道森去参加国王狩猎的那些夜里的记忆,和比较近的记忆混淆了—和一个年轻男子穿过陌生的廊道。不过几年,她的人生却如此不同,她自己也改变了许多。

  他们来到她房间时,巴利亚斯说:「话说啊,母亲,妳觉得妳的第一次战争会议如何?」

  她说:「在正式战争会议之前,是非常恰当的预演。」巴利亚斯笑出声。一个双眼散发温和黄光的达汀内仆人对她一鞠躬,为她推开房门。

  「那就是正式的战争会议。」巴利亚斯说。

  克莱拉在门口停下脚步。他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脸上也没有揶揄时会有的那种表情。但她没办法认真看待他的话。她说出口的话即使在她自己耳里也显得震惊。「即使王室没有代表在场?」

  「银行家掌权之后,情况大不相同了。」

  从乔瑞的营地到喀尔斯大城的路途并不愉快,不过不算太长。乔瑞给了他们好马和一辆结实的马车,但没有好到在路上引人觊觎。已经付出这么多努力,而且经历了那么多事,最后却被强盗杀害,实在荒唐,不过这年头已经不避讳荒唐事了。或许早在以前就是。巴利亚斯不再扮演柯隆.肯恩,而是穿上仆人的袍子,戴上便宜的帽子,两侧帽缘垂下,遮住下巴的轮廓。冬天的路上行人稀少,虽然崔希恩王的军队密切注意南方国界,但一个老女人和她儿子并不是他们会担心的威胁。他们睡在商人旅店和酒店,尽可能低调。巴利亚斯或许会被当成浪迹天涯的人,但她的安提亚宫廷腔调已经是改不掉的习惯了。她无法否认她的出身,也无法解释。

  随军的辛劳对她有帮助。她在黎明前就醒来,依然黑暗的天空尚未泄露将临的白昼,她就已睁开眼睛,马不停蹄地走到薄暮化为昏暗。冬日将近,加上他们的路线往北,因此阳光来得晚,去得早。但战乱还未波及北岸,温和的秋天使得谷仓充盈,刚结束的收获季在记忆中依然鲜明。克莱拉受到的对待有慷慨也有怀疑,有人认为她勇敢,也有人抱持忌惮。在战乱的年代,这已经比她的预期好上太多。

  米狄恩银行母公司也是培林.克拉克的家园,克莱拉在那里的房间不如她在欧斯特林丘家里会给客人住的房间,不过已经大过她在坎宁坡贫民区阿芭莎.柯依的寄宿处。床大到睡得下两人,薄薄的羽绒床垫和羊毛毯令她沉溺其中;炉栅里有小小的火焰,火焰熄灭之后,砖头还能保温几个小时;小堡垒的内墙在此处向内收,因此她有个类似阳台的构造,可以俯望内院;厚厚的雪松窗板连结处裹上油布,为室内挡风遮雨。

  她睡在那里时常常梦见道森。或许是因为寒意或风声的关系。在她梦里的他不是活着,也不是死了,既没和她在一起,也没分开。她通常不会看见他的脸或听见他的声音,只是一种有他存在的感觉,当她醒来时那感觉就消散无踪。之后一个小时左右,她会裹着厚如挂毡的袍子,就着茶和蜂蜜面包独坐,这时她会想起他。想起他爱犬的名字,他对费尔丁.玛斯和柯廷.伊桑德林的强烈轻蔑。他如何教巴利亚斯、维卡里恩和乔瑞打斗、狩猎。她当时感到的忧伤并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失落,她的悲伤早已发泄在古怪的地方,剩下的只有为了她现在变成的这个人,而感到复杂交织的喜爱、感激和愧疚的喜悦。

  道森赌上自己的生命,想让世界维持原状—安定而无变化。他输了。这些带着总账和钱银的人,在他眼里恐怕都像异邦的蜘蛛祭司一样糟糕。对他来说,这世界曾有秩序。原来密谋对一个贵族开战,却没有同伴支持,是不可思议的事(葛德虽然不是国王,但他确实有贵族血统)。他绝不会做出她决定要做的事。她因此而爱他。更糟的是,她很庆幸他没活着看到这一步。

  而她想念文生.柯依。不只是想念男人,而是特定的那张脸、特定的身体和声音。如果说道森是她从前人生的爱人,文生.柯依就是她新人生的爱人。事出必要,所以把他留在乔瑞那里比较容易。她不喜欢这样,当然不喜欢,不过这样终究比较容易,一旦明白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就非完成不可。对克莱拉而言,席丝琳.贝尔莎库是她敌人的敌人,克莱拉必须找到席丝琳,尽量让推翻葛德.帕里亚柯的过程不危及她的国家。

  或许克莱拉的计策奏效了。然而,第一阵胖乎乎的灰白雪花从早晨苍灰天空飞旋落下时,克莱拉却发现自己想象着文生在一个术士的帐篷里缩成一团,寒冷难受,还在疗伤。她希望他在身边,在这个相较之下比较安全的地方,在她床上,而她可以温暖他,同时从他身上得到温暖。不只如此,他是她戒不掉的那个恶习。

  她知道(或是自以为知道)如果他们无法战胜蜘蛛,安提亚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他们赢了呢?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会在宫里和她剩下的儿子站在一起,拒绝她豋不上台面的爱人吗?她会抛下她的孩子们、孙子,伴着文生消失在低下阶层世界吗?她会抛下她建立、喜爱、一手造成的事物吗?

  不论如何,如果她能成功,她拯救的王国将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王国。

  她心事重重地填好烟斗,大拇指轻松熟练地把烟草叶塞进斗钵。她用炉火点燃烟斗,把烟雾深深吸进胸中,再吐气时,烟雾灰得像雪。她得想个计画,但却没办法思考。她没办法自己完成。现在不行了。

  尖叫倏然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吓了一跳,手指紧抓住烟斗柄。又是一声尖叫,这次更响亮,随之而来的是像大火燃烧的隆隆声响。克莱拉站起身,呼吸颤抖着。她发着抖,比言语能形容得更深、更原始的恐惧使她嘴里有股铜腥味,但她还是站起身。她拉开窗板,跨进小阳台,窗板摸起来极度冰冷。

  庞大的影子掠过她上方,一片黑暗衬着飘雪的天空而缀着白点。巨龙落到堡垒中央的院子里,因战争而褴褛的翅膀太过宽大,无法完全展开。牠庄严得令人敬畏,漆黑的鳞片抵御着严寒,庞大的龙头在蛇一般的颈子上转动。克莱拉脑中突然清晰浮现第一次进宫的回忆,感觉就像八岁的孩子面对辉煌在上的国王。

  克莱拉下方远处的一扇木门开启,一个纤细的人影走进落雪之中。席丝琳.贝尔莎库走向龙,手里拿着铅笔和笔记本。龙收起翅膀,坐到她面前。克莱拉完全听不见女孩的声音,而伊倪斯的回答是低沉的隆隆声,彷佛带有文字的山崩声响。克莱拉看着他们商讨,一方是这世界最古老的统治者,一方是最新起的统治者。

  她的脚趾和耳垂开始冻得发疼了,她心想,他们是我选择的盟友。神啊,请保佑我的选择正确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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