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九八七年九月
西兰岛的景色在火车窗外呼啸掠过,泰格感觉自己像个国王。这是一趟迈向幸福的旅程,他心想。然后开心的塞了一枚硬币给一个男孩。
没错,国王的时代即将来临,今日是加冕典礼。在这一天,他最大胆的梦想将要实现。
他想象妮特摸弄着发型,羞涩的欢迎他的光临。他甚至能感觉到赠与文件已经拿在手里。那份注明汇一千万克朗给他的文件将能满足国税局,而且让他一辈子幸福愉快。
但是等他站在火车站前,才发现自己非但找不到妮特住的街道,离约定时间也剩不到三十分钟了,心头不由得袭上一股恐惧。他快步走向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询问司机大概费用。他只出得起两克朗,于是央求对方将他送到这价钱可以抵达的距离。
他把硬币丢进司机手里,车子开了七百公尺,司机让他在维斯特布洛广场下车,告诉他从戏院通道过去,沿着湖走最快。泰格不习惯走这么一大段路,侧背在肩膀上的袋子不断撞击着屁股,过没多久,身上新买的衣服全被汗浸湿,两边腋下沾上一大片暗色痕迹。
你来太晚了、你来太晚了、你来太晚了。这句话不断在他脑中冲撞。他彷佛是个被追猎的对象,沿着湖边步道不停往前狂奔,然而各个年龄层的慢跑者一个个从他身边跑过。
他气喘吁吁,不禁后悔抽过的每一支烟,喝下的每一瓶啤酒和威士忌,双脚也隐隐作痛。
他解开夹克,向上帝祈求保佑他能够赶上。等到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时间已是十二点三十五分。迟到了五分钟。
妮特打开门后,他按照信里注明的把邀请函拿给她,感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但是他一进入美丽的屋子里,却又感觉一阵凄惨悲哀。悲哀的是,他一生最爱的妮特已是位风姿绰约的妇女,如今正坐在他面前,伸出双手接纳他。她询问他的近况,问他要不要喝杯茶,两分钟后又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时,他心里好想哭。
要不是忽然感觉身体不舒服的话,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他想说多年来一直爱着她,但却抛弃了她,自己简直羞愧到快疯掉。要不是体内又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害他呕吐出来,弄脏了新西装的话,他真的很想跪下求她原谅。
她问他是否不舒服,要不要喝杯水,或者再来杯茶。
「这里是不是很热啊?」他呻吟着想要吸入更多空气,可是肺部不听使唤。她走进厨房拿水的时候,他抓住胸口,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
妮特打量着身穿丑陋的西装、斜躺在椅子上的身躯好一阵子。这几年来,泰格变得比她想象的还要胖。她刚才拉过他的上半身,将双手撑入这男人的腋下时,沉重的身躯差点把给她压垮。
她看了一眼时钟,心想:「天啊,要花的时间太长了,我做不来。」
她把他的上半身往前推向地板,鼻子和额头碰一声撞在地上。希望楼下的邻居不会跑上来。然后她蹲下来,又推、又转,用尽所有力气将泰格的身体挪到布哈拉地毯上,费了一番工夫才连同地毯一起拉到通往长型玄关的门坎前。但这时,她发现了铺在玄关地板上的椰衣垫,心也跟着往下沉。妈的,她为什么没想到!她要怎么把地毯从另外一面地毯上拉过去?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拚命拉扯尸体,终于把肥胖的身躯拖到了走廊的角落,停下来大口喘气。
妮特咬着嘴唇。莉塔虽然比较轻,仍给她添了很多意料之外的麻烦。搬动莉塔时,她的手脚就像个傀儡般朝四面八方摆动,妮特不得不一直停下来把她的手臂放回肚子上,再用自己的手缠住固定。
她厌恶的打量着泰格。那张过度耗损、沾满汗水的脸和肥肉颤动的手臂,怎么样也无法让她想起曾经与自己度过快乐时光的那个人。
然后,她一口气使劲让他坐起来,再把将他的上半身往前推倒,埋在两腿之间。就这样,她又将他拖行了半公尺。
她望着玄关走廊。照这种速度下去,她至少还要十分钟才能抵达餐厅。但是那有什么用?
于是她让泰格的头垂到地板,从肩膀处将他翻转过去。她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让他坐起、往前推倒、从肩膀处翻转过去。她必须紧紧扶好他的身体,整个流程才能稍微顺畅些。
搬运的过程彷佛永无止尽,最后她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密闭的餐厅──餐厅里有张大桌子,周围摆放着七张椅子──但是她没有力气再把他举起,放在尸体旁边的椅子上。得等到今晚再处理了。莉塔靠在椅背上,被桌缘和椅子卡在中间,头往前倾。
泰格睁着眼睛,扭曲的手指不自然的摆在头旁边。
她将视线向下看,心里忽然一惊。那套闪亮得可怕的西装上,胸前口袋竟然不见了。会不会一开始那儿就少了一块?她必须查清楚才行。
已经一点四十分了,再过五分钟,维果就会出现。
她小心把餐厅门锁好,仔细查看走廊,但并未发现那块布。或许本来就没有,只是她没注意到罢了。毕竟泰格入坐之后,她始终盯着他的眼瞄看。
接着,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走到浴室稍微梳洗一下。她满意的凝望自己汗湿的脸颊,心想:其实她做得还不错,天仙子浓缩液如期发挥作用,时间也恰到好处。今晚等一切结束后,可以想见她一定会体力不济,而且审视这些人的角度很可能和现在大不相同。或许她会想起他们曾经是自己爱过的人,曾经承载着她的梦想与憧憬。
现在不是怀念惆怅的时候,绝对不行。她不能乱了分寸,这样无法继续动手。
她拢直头发,心里盘算着等下要来的几个人。维果会不会变得像泰格一样肥胖?若是如此,他一定要准时上门才行。假如又有个胖子迟到的话,实在不敢设想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瓦德壮硕的身躯忽然闪进脑海,以及莉塔的外套也还挂在玄关衣架上。
她把外套取来丢在床上,和莉塔的皮包堆在一起,这时一包烟从外套口袋掉了出来。
好一会儿的时间,她只是瞪着那包烟。
该死的香烟,她心中骂道。莉塔的不良习惯让她们两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