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极目远眺，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沙海。博士和德夫尼什上校来到最后一组接收器前。
“我每次都会为此惊叹，”德夫尼什边说，边看博士进行最后的调整，“我们能从月球直接走到沙漠里，还有一个人能同时置身两处的概念。”
“那其实是量子机器的存在意义。”博士对他说。
“我知道，至少在理智上我是清楚的。可真正面对现实时，这又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从微观原子级别来看时，一切无可挑剔。可一旦应用到真正的人和地点上……你知道这玩意儿复杂得很。在飞毯网[. 飞毯网（T-Mat）是飞毯公司运营的远距离瞬间传输网络，于21世纪中叶启动。这一网络在老版博士第六季第五集《死亡之种》中被冰雪战士（火星人）利用，对地球发动了入侵，危机最后被第二任博士解决]启动前，我甚至不知道地球和月球之间有一条直链，更何况现在距离启动还有一段时间。”博士站起身来，“看吧，都弄好了，不要钱。”
德夫尼什抬手解开头盔搭扣。他转动头盔，然后摘下来，深吸了一口温暖干燥的沙漠空气。
“真是如释重负啊。”他说。
博士也摘掉了头盔，“穿着这身有点热了，是吗？”
“现在我们在沙漠里，当然会热了，在月球表面可不会。”德夫尼什试着跳了两下，“感受一下地球重力吧。每次我回到地面，都觉得自己该减肥了。”
艾米躲在储藏间门后，看着菲莉普丝护士和杰克逊教授从治疗室走出来。她没见到卡莱尔少校。杰克逊走向观察室，菲莉普丝护士则快步穿过了走廊。
艾米一直等到那两个人的身影都从视野里消失。是时候当机立断了——她该去打探杰克逊想干什么吗？也许该去看看卡莱尔少校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该跟踪菲莉普丝护士？她一定是去找“白板”了（且不管那是什么），那好像跟再次破坏量子系统有关，而博士正在努力修复那个系统。
艾米走出储藏间，尽量安静地一路小跑穿过走廊，尾随菲莉普丝护士而去。
整个世界都有点模糊失焦。安德莉娅·卡莱尔飞快地眨着眼睛，竭力让视野清晰起来。她感觉脑子里充斥着噪音。她尝试挪动手臂，却徒劳无功。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都被束带捆住了，连腰上都横亘着一根皮带。她的头部被支撑器固定，整个人半躺半坐在一张皮椅里，正对着一堵光秃秃的墙。
然而那堵墙并非一点东西都没有。如果她能让目光聚焦，就可以看清墙上那个东西——好像是从墙里伸出来，正对着她的一个东西……
忽然之间她彻底清醒过来，用力拉扯着束缚她的皮带。她是在治疗室里，那些噪音并非来自她的大脑，而是机器充能的嗡鸣。她记得自己跟杰克逊还有菲莉普丝走进房间——随即是颈后突然的刺痛，一闪而过的注射器被拔走的画面；她暴起进攻，把菲莉普丝护士推到门板上，撞倒东西……然后是一片黑暗。
醒来便成了这样。
墙上的探针发着光，嗡鸣的音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扬声器里传出杰克逊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冷静：“我很高兴你醒了，少校。请你在臣服于我们之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世界吧。”
她的视线再次模糊。现在她只能看见探针的亮光，只能听见机器越来越高亢的嗡鸣。
然后是一阵细碎的抓挠声，犹如老鼠在奔跑；一个东西钻进她的思维里，开始蚕食她的记忆……
通往地下基地的金属楼梯脚下，一个人影站在阴影中。那个士兵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看上去像在站岗——只是他的眼睛闭上了，面部肌肉松垂着，两手耷拉在身旁，肩膀向前弓起。
菲莉普丝护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是时候了。”她轻声说。
士兵猛地睁开眼睛，站直身子，蓄势待发。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菲莉普丝护士对他说。
她目送士兵动作僵硬地离开，然后转身上了楼梯。
鞋底敲击金属的声音在周围回响，掩盖了她身后更轻巧的脚步声。艾米抬头看了一眼护士慢慢消失的身影，然后急忙转身跟上了士兵。
她保持好距离，尾随那个昏暗的身影穿行在迷宫般的电缆和管道中，经过一个个控制台和电脑终端。他好像确切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最后，士兵来到一个安装在墙上的控制台前站定。他盯着面板看了一会儿，艾米很想直接走过去问他要干什么。
紧接着，士兵转过身，从地上拾起一根金属管。他用手掂了掂管子，然后猛地向面板砸去。
控制台顿时火花四溅，周遭机器恒稳的嗡鸣突然变了调子，越来越艰涩不定。
艾米冲了过去，“停下——快停下！”
士兵仿佛听不见她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挥舞铁管砸向控制台。一整个区块突然炸开，面板冒出滚滚浓烟。
士兵再次举起铁管。艾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拉扯，想让他失去平衡。然而士兵丝毫不受影响，挣脱了艾米的手后，又一次将铁管砸了下去。
这下，士兵终于心满意足，扔掉管子离开了。已经歪七扭八、鞠躬尽瘁的铁管滚落在地，哐当作响。士兵又把手伸进一丛电线里，用力一扯，被扯断的电线火花四溅。周围的照明暗淡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原状。一只警报器开始嘶鸣，控制台幸存的部分都亮起了红色警示灯——它们毫无规则地闪烁着。
“好了，够了。”艾米朝那个人跑过去，猫低身子，猛地用肩膀撞向他的后背。
士兵被撞到墙上，正好压到通电的电线断面，整个人泛着微光抽搐起来。照明又闪烁几下，随即彻底熄灭了。
黑暗降临前，艾米最后看到的情景，是士兵向她转过身来——他面部焦黑、两眼发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白板。
头盔落在地上，离他不过几英寸[. 1英寸=2.54 厘米]，可博士永远都不可能拿到了。
德夫尼什上校跪倒在地，双手抓挠着喉咙，艰难地想要呼吸。黄沙笼罩在一层热浪中，模糊地渐渐变成冰冷灰暗的月面风景。
博士的呼吸也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咽喉因缺乏空气而灼痛。月面冰冷彻骨，攫取着他眼中的水分，令他全身绷紧。[. 新版《神秘博士》第十季第五集《氧气》中提及了一个设定——时间领主在真空环境里的可存活时间比人类要长。尽管如此，第十二任博士还是在这一集中失明了]
他想爬向德夫尼什，可上校跟他的头盔一样遥不可及——仅仅几英寸，在冰冷的真空暗夜步步进逼中，永远不可触及的几英寸。
卡莱尔少校脑子里的抓挠和刮擦声让她难以忍受。除此之外，所有东西仿佛都溶化了——她的理智，她的记忆，甚至她的思维。在那东西不断往她脑子里钻的同时，这些东西全都被扔进一口大锅里煮化了。
她尝试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声音上——那个急迫的叫喊，但它也模糊难辨，就像是从远处的一个扬声器里发出来的。
“菲莉普丝护士，断电了！我正处在关键阶段，急需电力恢复。白板都干了什么好事？我现在就需要电力……”
不知为何，她感到这是好事。她发现那些抓挠有所缓解，刮擦声也减弱了。整个世界渐渐聚焦——治疗室，被应急灯的红光照亮。探针，光线闪烁着，越来越微弱。
有这么一瞬间，卡莱尔的思维重获自由。在那宝贵的几秒钟里，她感觉到了正往她脑子里钻的记忆和思想，紧接着探针的光起死回生，亮得刺眼，灼烧着她的眼睛。
一段令人不安的黑暗过后，照明突然恢复，艾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机器的嗡鸣似乎稳定下来了，于是她猜测，应该是什么备用发电机或应急系统开始运行，替代了遭到破坏的系统。
士兵依旧用空洞的目光盯着艾米，仍如照明熄灭前那样。
“你在干什么？”她一边质问，一边做好应对袭击的准备。
但那人并没有动弹。他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随后，他缓缓闭上眼，双肩也松弛下来——就好像他站着睡着了。
就像被关上了电源，艾米想。就像一段电脑程序运行结束，完成任务，就这么停下来了。
月面之上，一阵突如其来、本不可能存在的微风，扰动了接收器之间的尘土。一白一红两只头盔被半埋在月尘中，一只裹着手套的手伸向其中一只，做着抓取的垂死挣扎。
随后那阵风消失了，带走月面上最后一丝空气，仅留下重归静寂的月尘和逝者……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每次都会为此惊叹，”德夫尼什边说，边看博士进行最后的调整，“我们能从月球直接走到沙漠里，还有一个人能同时置身两处的概念。”
“那其实是量子机器的存在意义。”博士对他说。
“我知道，至少在理智上我是清楚的。可真正面对现实时，这又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从微观原子级别来看时，一切无可挑剔。可一旦应用到真正的人和地点上……你知道这玩意儿复杂得很。在飞毯网[. 飞毯网（T-Mat）是飞毯公司运营的远距离瞬间传输网络，于21世纪中叶启动。这一网络在老版博士第六季第五集《死亡之种》中被冰雪战士（火星人）利用，对地球发动了入侵，危机最后被第二任博士解决]启动前，我甚至不知道地球和月球之间有一条直链，更何况现在距离启动还有一段时间。”博士站起身来，“看吧，都弄好了，不要钱。”
德夫尼什抬手解开头盔搭扣。他转动头盔，然后摘下来，深吸了一口温暖干燥的沙漠空气。
“真是如释重负啊。”他说。
博士也摘掉了头盔，“穿着这身有点热了，是吗？”
“现在我们在沙漠里，当然会热了，在月球表面可不会。”德夫尼什试着跳了两下，“感受一下地球重力吧。每次我回到地面，都觉得自己该减肥了。”
艾米躲在储藏间门后，看着菲莉普丝护士和杰克逊教授从治疗室走出来。她没见到卡莱尔少校。杰克逊走向观察室，菲莉普丝护士则快步穿过了走廊。
艾米一直等到那两个人的身影都从视野里消失。是时候当机立断了——她该去打探杰克逊想干什么吗？也许该去看看卡莱尔少校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该跟踪菲莉普丝护士？她一定是去找“白板”了（且不管那是什么），那好像跟再次破坏量子系统有关，而博士正在努力修复那个系统。
艾米走出储藏间，尽量安静地一路小跑穿过走廊，尾随菲莉普丝护士而去。
整个世界都有点模糊失焦。安德莉娅·卡莱尔飞快地眨着眼睛，竭力让视野清晰起来。她感觉脑子里充斥着噪音。她尝试挪动手臂，却徒劳无功。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都被束带捆住了，连腰上都横亘着一根皮带。她的头部被支撑器固定，整个人半躺半坐在一张皮椅里，正对着一堵光秃秃的墙。
然而那堵墙并非一点东西都没有。如果她能让目光聚焦，就可以看清墙上那个东西——好像是从墙里伸出来，正对着她的一个东西……
忽然之间她彻底清醒过来，用力拉扯着束缚她的皮带。她是在治疗室里，那些噪音并非来自她的大脑，而是机器充能的嗡鸣。她记得自己跟杰克逊还有菲莉普丝走进房间——随即是颈后突然的刺痛，一闪而过的注射器被拔走的画面；她暴起进攻，把菲莉普丝护士推到门板上，撞倒东西……然后是一片黑暗。
醒来便成了这样。
墙上的探针发着光，嗡鸣的音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扬声器里传出杰克逊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冷静：“我很高兴你醒了，少校。请你在臣服于我们之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世界吧。”
她的视线再次模糊。现在她只能看见探针的亮光，只能听见机器越来越高亢的嗡鸣。
然后是一阵细碎的抓挠声，犹如老鼠在奔跑；一个东西钻进她的思维里，开始蚕食她的记忆……
通往地下基地的金属楼梯脚下，一个人影站在阴影中。那个士兵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看上去像在站岗——只是他的眼睛闭上了，面部肌肉松垂着，两手耷拉在身旁，肩膀向前弓起。
菲莉普丝护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是时候了。”她轻声说。
士兵猛地睁开眼睛，站直身子，蓄势待发。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菲莉普丝护士对他说。
她目送士兵动作僵硬地离开，然后转身上了楼梯。
鞋底敲击金属的声音在周围回响，掩盖了她身后更轻巧的脚步声。艾米抬头看了一眼护士慢慢消失的身影，然后急忙转身跟上了士兵。
她保持好距离，尾随那个昏暗的身影穿行在迷宫般的电缆和管道中，经过一个个控制台和电脑终端。他好像确切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最后，士兵来到一个安装在墙上的控制台前站定。他盯着面板看了一会儿，艾米很想直接走过去问他要干什么。
紧接着，士兵转过身，从地上拾起一根金属管。他用手掂了掂管子，然后猛地向面板砸去。
控制台顿时火花四溅，周遭机器恒稳的嗡鸣突然变了调子，越来越艰涩不定。
艾米冲了过去，“停下——快停下！”
士兵仿佛听不见她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挥舞铁管砸向控制台。一整个区块突然炸开，面板冒出滚滚浓烟。
士兵再次举起铁管。艾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拉扯，想让他失去平衡。然而士兵丝毫不受影响，挣脱了艾米的手后，又一次将铁管砸了下去。
这下，士兵终于心满意足，扔掉管子离开了。已经歪七扭八、鞠躬尽瘁的铁管滚落在地，哐当作响。士兵又把手伸进一丛电线里，用力一扯，被扯断的电线火花四溅。周围的照明暗淡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原状。一只警报器开始嘶鸣，控制台幸存的部分都亮起了红色警示灯——它们毫无规则地闪烁着。
“好了，够了。”艾米朝那个人跑过去，猫低身子，猛地用肩膀撞向他的后背。
士兵被撞到墙上，正好压到通电的电线断面，整个人泛着微光抽搐起来。照明又闪烁几下，随即彻底熄灭了。
黑暗降临前，艾米最后看到的情景，是士兵向她转过身来——他面部焦黑、两眼发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白板。
头盔落在地上，离他不过几英寸[. 1英寸=2.54 厘米]，可博士永远都不可能拿到了。
德夫尼什上校跪倒在地，双手抓挠着喉咙，艰难地想要呼吸。黄沙笼罩在一层热浪中，模糊地渐渐变成冰冷灰暗的月面风景。
博士的呼吸也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咽喉因缺乏空气而灼痛。月面冰冷彻骨，攫取着他眼中的水分，令他全身绷紧。[. 新版《神秘博士》第十季第五集《氧气》中提及了一个设定——时间领主在真空环境里的可存活时间比人类要长。尽管如此，第十二任博士还是在这一集中失明了]
他想爬向德夫尼什，可上校跟他的头盔一样遥不可及——仅仅几英寸，在冰冷的真空暗夜步步进逼中，永远不可触及的几英寸。
卡莱尔少校脑子里的抓挠和刮擦声让她难以忍受。除此之外，所有东西仿佛都溶化了——她的理智，她的记忆，甚至她的思维。在那东西不断往她脑子里钻的同时，这些东西全都被扔进一口大锅里煮化了。
她尝试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声音上——那个急迫的叫喊，但它也模糊难辨，就像是从远处的一个扬声器里发出来的。
“菲莉普丝护士，断电了！我正处在关键阶段，急需电力恢复。白板都干了什么好事？我现在就需要电力……”
不知为何，她感到这是好事。她发现那些抓挠有所缓解，刮擦声也减弱了。整个世界渐渐聚焦——治疗室，被应急灯的红光照亮。探针，光线闪烁着，越来越微弱。
有这么一瞬间，卡莱尔的思维重获自由。在那宝贵的几秒钟里，她感觉到了正往她脑子里钻的记忆和思想，紧接着探针的光起死回生，亮得刺眼，灼烧着她的眼睛。
一段令人不安的黑暗过后，照明突然恢复，艾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机器的嗡鸣似乎稳定下来了，于是她猜测，应该是什么备用发电机或应急系统开始运行，替代了遭到破坏的系统。
士兵依旧用空洞的目光盯着艾米，仍如照明熄灭前那样。
“你在干什么？”她一边质问，一边做好应对袭击的准备。
但那人并没有动弹。他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随后，他缓缓闭上眼，双肩也松弛下来——就好像他站着睡着了。
就像被关上了电源，艾米想。就像一段电脑程序运行结束，完成任务，就这么停下来了。
月面之上，一阵突如其来、本不可能存在的微风，扰动了接收器之间的尘土。一白一红两只头盔被半埋在月尘中，一只裹着手套的手伸向其中一只，做着抓取的垂死挣扎。
随后那阵风消失了，带走月面上最后一丝空气，仅留下重归静寂的月尘和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