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位于休斯敦的约翰逊航天中心，其地面指挥部是一座三层办公楼。下面两层都是一模一样的控制室，第三层则属于美国国防部，里面包含一整套指挥控制装置，与其他控制室里的那些看起来别无二致。只不过三楼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不许媒体访问，阻绝了一切军方资助太空项目信息的泄露渠道。
其余任何机构（包括NASA[.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英文简称]）都无法进入这一层楼，遑论把它“借来”完成一次秘密火箭发射。詹宁斯特工花了整整十一分钟，才获得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批准。
坎蒂丝·赫克亲自挑选了操作人员。飞行指挥员是丹尼尔·巴德尔，他拥有多次航天飞机发射经验。詹宁斯、赫克和沃林斯基站在控制室后方观察，而巴德尔则逐一问候了他手下的资深技术员。
“我需要你们每人给我一个是否发射火箭的最后决议。”
“我这儿有个宇航员的读数相当有问题。”医务官叫了一声。
扬声器里传出博士清晰响亮的声音：“别管那个，其余一切正常吗？”[. 博士知道是他的读数有问题，因为时间领主有两颗心脏，各种身体机能也与人类不一样]
巴德尔对医务官点点头。
“我猜没问题。那就可以行动了，准备发射。”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坎蒂丝想。就在二十四小时前，还没有人相信，这架巨大的土星五号运载火箭，会有机会离开地面。而现在，它已经满载燃料，做好了一切准备，正静候在数百英里外广袤沙漠的腹地那不为人知的深坑里，等待发射。机组成员已经进入巨型火箭顶端的狭小指挥舱。正是博士带领着一队技术人员废寝忘食、热火朝天地拼命工作，最终完成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
“行动，起飞！”最后一名技术员确认道。
“那我们就把这宝贝发射出去吧。”巴德尔说，“倒计时40、39、38……”
詹宁斯凑到坎蒂丝耳边，悄声问道：“你真觉得这能成？”
“博士是这么想的。”
“看来你很尊重那家伙啊。”
坎蒂丝点点头，“昨天我亲眼看见了他的工作。别说什么早餐前六件不可能的事了[. 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台词]他能搞定六十件，还仍然有时间把吐司烤上。”
“他还知道如何让人们发挥最大潜能。”沃林斯基插了进来，“他能启发大家，他的热情也会感染人。”上将重新看向控制室前方的主屏幕。除了大量信息和图表，那上面还映出了巨型火箭的实时影像，火箭下方正冒着一缕缕烟气。
倒计时的数字，覆盖在火箭影像上：19、18、17……
“制导开始！”一名技术员宣布。
15、14、13、12、11、10……
“主推进器点火！”
火光和烟雾从火箭底部喷射出来，发射台上的庞然大物开始轻轻颤抖。
“所有第一级推进器，推力正常！”
从发射塔延伸到火箭旁的金属支架全部退开，电缆悬垂下来。
“脐带塔脱离！”
土星五号缓慢而费力地浮了起来。一开始，好像只是它自己喷出的那些烟雾和火焰，把它在发射台上垫高了几英寸。
“火箭升空！”
随后它渐渐加快了速度。温度极低的液化燃料使空气里的水分凝结成了冰层，后者在此时化为片片碎屑，瀑布般从火箭表面滑落，一头栽进发动机喷吐的烈焰中。火箭持续抬升。
“阿波罗23号离开发射塔！”发动机推动火箭飞出支架后，一个技术员大声宣告。
不到一分钟，宇宙飞船就达到音速；又过了一分半钟，所有燃料耗尽，第一级推进器分离，第二级推进器点火，带着阿波罗23号继续上升。
控制室里传出一阵欢呼，坎蒂丝·赫克忍不住露出灿烂的微笑。她很高兴见到沃林斯基和詹宁斯也露出满脸笑容。
“干得好。”沃林斯基对她说。
“这只是最简单的一环。”詹宁斯调侃道，“现在就看博士的了。”
坎蒂丝看了一眼手表，“有了加工过的M3改性燃料和博士做的那些调整，他们应该能在十八个小时后抵达环月轨道。一旦进入轨道，他们就会着手准备登陆。”
“只要途中不出任何问题。”詹宁斯说。
“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沃林斯基对他说。
“我是现实主义者。”詹宁斯反驳道，“如果博士说得没错，月球基地确实有一帮外星侵略者正在集结，你愿意拿多少钱来，赌他们其实知道他就要上去了？”
“可他们能做什么？”坎蒂丝问。
“我猜很快就会知道了。”詹宁斯平静地说。
扬声器传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来自阿波罗23号内资格最老的宇航员。他用一个词为这趟旅途的启程致辞：“杰罗尼莫！[. 杰罗尼莫（印第安人中的一个传奇人物）象征着美国印第安人不屈的精神，相传二战中美军组织伞兵跳伞前夜，曾经看了一场关于杰罗尼莫的故事片，为鼓舞士气，他们跳伞时每人都大喊一声“杰罗尼莫”，后来变成了美军空降部队的传统。在《神秘博士》宇宙中，第十任博士重生把塔迪斯内部给炸了，后来塔迪斯在幼年艾米（艾米莉亚）家门口坠毁，第十一任博士跳回去修引擎时第一次喊出“杰罗尼莫”，此后，这个词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距离环月轨道只剩几小时路程，土星五号第三级推进器分离，露出了登月舱所在的太空船分离舱。服务舱和与之相连的主舱——即指挥舱——掉转方向，与登月舱进行对接，后者才是真正会落在月球表面上的部分。
从得克萨斯沙漠升空的巨型火箭，行至此处，只剩下一个带有单一火箭推进器的粗短圆柱体。后面连接着主要由厚金属片构成的脆弱登月舱，其底部装有四只折叠起来的着陆支撑脚。整个登月舱看起来就像一只闪闪发光的金属蜘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你觉得他们知道你要来吗？”帕特·阿什顿问了一句。
三名宇航员正在做进入环月轨道前的最后检查。博士坐在正中，帕特·阿什顿和马蒂·加勒特分坐两旁。阿什顿是指挥舱领航员，他将停留在环月轨道上，而博士和加勒特则会进入登月舱登陆月面。
“哦，他们早就知道了。”博士头也不回地盯着控制面板说，“他们看见我们过来了。”
“戴安娜基地虽然在月球暗面，”加勒特说，“但也有卫星给他们传送无线电信号。他们一路上都在追踪我们的行程。”他笑了笑，“他们很有可能在想，我们是谁，要干什么。”
“那他们就是在严阵以待了。”阿什顿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什么都能对付。”博士对他说，“问题是，他们准备好面对我了吗？”
“那么你有对付外星入侵者的经验啰？”加勒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微微转过头等待博士的回答，眼珠似乎有点褪色。
“有那么一点儿。好吧，其实挺多。”博士调整了一个刻度盘，又拍了拍一个测量仪。“挺有意思的。”他瞥了一眼加勒特，“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我猜他们不会惹太多麻烦。”
阿什顿探出身子，察看了一下博士刚动过的刻度盘，他的动作把安全带绷得紧紧的。“那好像是一道无线电波，”他咕哝道，“不过扬声器没作声。不是休斯敦那边在说话。”
“不是那边。”博士说，“信号来自反方向。”他抬起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另一个读数，“瞧见没？这是某种信号，不过它是干吗用的？”
“那是给我的。”加勒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道。下一刻，他厚重的靴子狠狠踹向了操纵台的正中央。
粉碎的刻度板和测量器炸出一片片火花，满舱的红色指示灯一齐闪烁起来。警铃响个不停。加勒特收回脚，准备再次出击。此时，整架飞船倾斜过来，把他甩向一边。他颜色褪尽的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博士，而博士已经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浮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鬼？”阿什顿在刺耳的警报声和爆炸声中嚷嚷道，“疯了吗？！”
“更像是被附身了！”博士嚷了回去，“把飞船控制好。”
阿什顿挣扎着松开安全带，从座位上浮起来，抓过一只小型灭火器。
加勒特也离开座位，一脚蹬向旁边的舱壁，朝博士飘了过去。狭小的舱室无处可躲。
“你们那边怎么了？”巴德尔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显得细小而模糊，“下面警报都快炸了。你们没事吧？”
“现在没空！”阿什顿吼了回去，“我们遇到点儿问题。”
加勒特抓起一个大扳手朝博士挥了过去，博士一个后滚翻躲过了攻击。那个动作让加勒特自己也转起了圈，在失重状态下缓缓翻转，偏离了方向。
“我会把他弄走！”博士对阿什顿大喊道，“他找的是我。”
“你没地方把他弄走啊！”阿什顿回了一句，但他的声音被一个新的警报声盖了过去。阿什顿一拳锤向解除警报的按钮。“我们的燃料在泄漏，情况不太妙。”他一边操作一边回过头，想看看能否帮上博士的忙，同时疑惑着加勒特到底中了什么邪。
然而他身后的太空舱已经空了。
指挥舱和登月舱之间的通道只有几米长。博士从主舱纵身穿过舱门，还回头看了一眼加勒特是否跟了上来。如果运气好，阿什顿应该能解决加勒特那一脚造成的问题……如果修不好，那博士能否摆脱加勒特就不重要了——反正他们都活不成。
如果博士有时间思考，就会戴上自己的太空头盔。没有头盔，他穿着太空服也没用。阿波罗航天飞机太脆弱了——它的设计初衷是越轻越好，而不是挡住一个被附身的太空人的攻击。艾米说他们叫什么来着？白板。
那个名字起得很有道理。那无线电信号的传送机制，就是某种形式的下载——命令定向传送到了加勒特的思维中。那人跟随博士飘过通道时，眼珠子是灰白灰白的，看起来就像他的人性也随着虹膜颜色一起褪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找上你的？”博士问。
加勒特没有回答。看来一边闲聊一边思考策略的招数，这回用不上了。
“我猜你接收到的指令里，没有回答问题这一项吧？”博士轻推了一把登月舱控制台，飘到狭窄舱室的另一头。加勒特不得不改变追击方向，这使得他在无重力环境下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
“那是个开关吗？真正意义上的切换机制？”博士大声猜测道，“你的思维仍是主导，但随时准备接受切换，接收一套新的指令？我猜那套指令的内容，是确保我无法回到月球。”
加勒特在登月舱的另一头摆好架势，随时准备扑向博士。
“或许你要先估量，我是否具有威胁性，所以才会问我对抗外星入侵者的经验。”
加勒特用力一蹬，穿过登月舱扑了上来，迅疾的动作里，全然没有博士那同处失重状态的轻盈优雅。他伸手抓向博士。
但博士已经把自己推离原地，躲过了那一击。“或许那就是你出现在地球上的原因。有人发现你被控制了，就把你丢过去买汉堡包……”他想起艾米在无线电通信时说的话，“啊哈！我猜那人是丽兹·迪德布鲁克。最初破坏系统的人。她发现月球基地出了非同小可的问题，就故意引起人们注意。然后，我猜杰克逊发现断开量子链并不是个坏主意，因为那样一来，他就能心无旁骛地搞他的阴谋了。”
加勒特又一轮突如其来的攻击，依旧慢了一拍。他一头撞上舱壁，整个飞船都震动起来。博士看到不远处登月舱的金属外壳被撞变了形，反射出一抹微光。
“我猜，不，我希望，你对航天飞机更熟悉一些，”博士说，“如果你还记得任何以前的经验。”他想方设法地向返回指挥舱的通道挪了挪。他必须迅速离开这里，然后关上舱门。
加勒特面无表情的脸上，拧出一个貌似微笑的表情。
“你在想，就算我关上舱门，你也可以从里面打开。”博士说，“没错，因为舱门无法上锁。不过要想再次打开舱门，你可得先保证自己还在登月舱里。”
博士边说边挪，用力推了一下结实的储物柜。加勒特马上纵身扑向博士，他的双脚同时重重地蹬向身后的舱壁。
“你知道吗？他们必须想办法控制重量。这里的舱壁又轻又脆，跟锡箔纸差不多。”博士说。
但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盖了过去。原来，加勒特的双脚竟踏穿了登月舱的金属薄膜舱壁。而正是那层不堪一击的金属外皮，将宇航员和冰冷的真空隔绝开来。
爆炸性减压紧随其后。空气的流失，使太空船猛地歪向一边。加勒特的脸上突然充满了震惊、痛苦，以及恐惧。有那么一瞬，他的眸子恢复了淡蓝色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博士。随后他便消失了——坠入了黑暗无垠的茫茫宇宙中。
博士将自己死死地抵在通道墙上。他刚稍微撬动了一下舱门，气压便迅速将它轰然关闭。博士转动绞轮把舱门锁紧。
“把登月舱的供气阀关了吧。”博士喘着气说，“否则，气压会把它撕碎。”
阿什顿努力控制翻来滚去、又震又抖的太空舱，好不容易把它稳住，随后才从座位上转过头来。
“加勒特去哪儿了？”
博士透过一块厚实的三角窗看向舱外，悲伤地注视着那打着旋儿没入漆黑远方的渺小身影。
“他去外面了。”博士说，“可能得去很久很久。”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其余任何机构（包括NASA[.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英文简称]）都无法进入这一层楼，遑论把它“借来”完成一次秘密火箭发射。詹宁斯特工花了整整十一分钟，才获得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批准。
坎蒂丝·赫克亲自挑选了操作人员。飞行指挥员是丹尼尔·巴德尔，他拥有多次航天飞机发射经验。詹宁斯、赫克和沃林斯基站在控制室后方观察，而巴德尔则逐一问候了他手下的资深技术员。
“我需要你们每人给我一个是否发射火箭的最后决议。”
“我这儿有个宇航员的读数相当有问题。”医务官叫了一声。
扬声器里传出博士清晰响亮的声音：“别管那个，其余一切正常吗？”[. 博士知道是他的读数有问题，因为时间领主有两颗心脏，各种身体机能也与人类不一样]
巴德尔对医务官点点头。
“我猜没问题。那就可以行动了，准备发射。”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坎蒂丝想。就在二十四小时前，还没有人相信，这架巨大的土星五号运载火箭，会有机会离开地面。而现在，它已经满载燃料，做好了一切准备，正静候在数百英里外广袤沙漠的腹地那不为人知的深坑里，等待发射。机组成员已经进入巨型火箭顶端的狭小指挥舱。正是博士带领着一队技术人员废寝忘食、热火朝天地拼命工作，最终完成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
“行动，起飞！”最后一名技术员确认道。
“那我们就把这宝贝发射出去吧。”巴德尔说，“倒计时40、39、38……”
詹宁斯凑到坎蒂丝耳边，悄声问道：“你真觉得这能成？”
“博士是这么想的。”
“看来你很尊重那家伙啊。”
坎蒂丝点点头，“昨天我亲眼看见了他的工作。别说什么早餐前六件不可能的事了[. 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台词]他能搞定六十件，还仍然有时间把吐司烤上。”
“他还知道如何让人们发挥最大潜能。”沃林斯基插了进来，“他能启发大家，他的热情也会感染人。”上将重新看向控制室前方的主屏幕。除了大量信息和图表，那上面还映出了巨型火箭的实时影像，火箭下方正冒着一缕缕烟气。
倒计时的数字，覆盖在火箭影像上：19、18、17……
“制导开始！”一名技术员宣布。
15、14、13、12、11、10……
“主推进器点火！”
火光和烟雾从火箭底部喷射出来，发射台上的庞然大物开始轻轻颤抖。
“所有第一级推进器，推力正常！”
从发射塔延伸到火箭旁的金属支架全部退开，电缆悬垂下来。
“脐带塔脱离！”
土星五号缓慢而费力地浮了起来。一开始，好像只是它自己喷出的那些烟雾和火焰，把它在发射台上垫高了几英寸。
“火箭升空！”
随后它渐渐加快了速度。温度极低的液化燃料使空气里的水分凝结成了冰层，后者在此时化为片片碎屑，瀑布般从火箭表面滑落，一头栽进发动机喷吐的烈焰中。火箭持续抬升。
“阿波罗23号离开发射塔！”发动机推动火箭飞出支架后，一个技术员大声宣告。
不到一分钟，宇宙飞船就达到音速；又过了一分半钟，所有燃料耗尽，第一级推进器分离，第二级推进器点火，带着阿波罗23号继续上升。
控制室里传出一阵欢呼，坎蒂丝·赫克忍不住露出灿烂的微笑。她很高兴见到沃林斯基和詹宁斯也露出满脸笑容。
“干得好。”沃林斯基对她说。
“这只是最简单的一环。”詹宁斯调侃道，“现在就看博士的了。”
坎蒂丝看了一眼手表，“有了加工过的M3改性燃料和博士做的那些调整，他们应该能在十八个小时后抵达环月轨道。一旦进入轨道，他们就会着手准备登陆。”
“只要途中不出任何问题。”詹宁斯说。
“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沃林斯基对他说。
“我是现实主义者。”詹宁斯反驳道，“如果博士说得没错，月球基地确实有一帮外星侵略者正在集结，你愿意拿多少钱来，赌他们其实知道他就要上去了？”
“可他们能做什么？”坎蒂丝问。
“我猜很快就会知道了。”詹宁斯平静地说。
扬声器传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来自阿波罗23号内资格最老的宇航员。他用一个词为这趟旅途的启程致辞：“杰罗尼莫！[. 杰罗尼莫（印第安人中的一个传奇人物）象征着美国印第安人不屈的精神，相传二战中美军组织伞兵跳伞前夜，曾经看了一场关于杰罗尼莫的故事片，为鼓舞士气，他们跳伞时每人都大喊一声“杰罗尼莫”，后来变成了美军空降部队的传统。在《神秘博士》宇宙中，第十任博士重生把塔迪斯内部给炸了，后来塔迪斯在幼年艾米（艾米莉亚）家门口坠毁，第十一任博士跳回去修引擎时第一次喊出“杰罗尼莫”，此后，这个词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距离环月轨道只剩几小时路程，土星五号第三级推进器分离，露出了登月舱所在的太空船分离舱。服务舱和与之相连的主舱——即指挥舱——掉转方向，与登月舱进行对接，后者才是真正会落在月球表面上的部分。
从得克萨斯沙漠升空的巨型火箭，行至此处，只剩下一个带有单一火箭推进器的粗短圆柱体。后面连接着主要由厚金属片构成的脆弱登月舱，其底部装有四只折叠起来的着陆支撑脚。整个登月舱看起来就像一只闪闪发光的金属蜘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你觉得他们知道你要来吗？”帕特·阿什顿问了一句。
三名宇航员正在做进入环月轨道前的最后检查。博士坐在正中，帕特·阿什顿和马蒂·加勒特分坐两旁。阿什顿是指挥舱领航员，他将停留在环月轨道上，而博士和加勒特则会进入登月舱登陆月面。
“哦，他们早就知道了。”博士头也不回地盯着控制面板说，“他们看见我们过来了。”
“戴安娜基地虽然在月球暗面，”加勒特说，“但也有卫星给他们传送无线电信号。他们一路上都在追踪我们的行程。”他笑了笑，“他们很有可能在想，我们是谁，要干什么。”
“那他们就是在严阵以待了。”阿什顿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什么都能对付。”博士对他说，“问题是，他们准备好面对我了吗？”
“那么你有对付外星入侵者的经验啰？”加勒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微微转过头等待博士的回答，眼珠似乎有点褪色。
“有那么一点儿。好吧，其实挺多。”博士调整了一个刻度盘，又拍了拍一个测量仪。“挺有意思的。”他瞥了一眼加勒特，“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我猜他们不会惹太多麻烦。”
阿什顿探出身子，察看了一下博士刚动过的刻度盘，他的动作把安全带绷得紧紧的。“那好像是一道无线电波，”他咕哝道，“不过扬声器没作声。不是休斯敦那边在说话。”
“不是那边。”博士说，“信号来自反方向。”他抬起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另一个读数，“瞧见没？这是某种信号，不过它是干吗用的？”
“那是给我的。”加勒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道。下一刻，他厚重的靴子狠狠踹向了操纵台的正中央。
粉碎的刻度板和测量器炸出一片片火花，满舱的红色指示灯一齐闪烁起来。警铃响个不停。加勒特收回脚，准备再次出击。此时，整架飞船倾斜过来，把他甩向一边。他颜色褪尽的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博士，而博士已经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浮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鬼？”阿什顿在刺耳的警报声和爆炸声中嚷嚷道，“疯了吗？！”
“更像是被附身了！”博士嚷了回去，“把飞船控制好。”
阿什顿挣扎着松开安全带，从座位上浮起来，抓过一只小型灭火器。
加勒特也离开座位，一脚蹬向旁边的舱壁，朝博士飘了过去。狭小的舱室无处可躲。
“你们那边怎么了？”巴德尔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显得细小而模糊，“下面警报都快炸了。你们没事吧？”
“现在没空！”阿什顿吼了回去，“我们遇到点儿问题。”
加勒特抓起一个大扳手朝博士挥了过去，博士一个后滚翻躲过了攻击。那个动作让加勒特自己也转起了圈，在失重状态下缓缓翻转，偏离了方向。
“我会把他弄走！”博士对阿什顿大喊道，“他找的是我。”
“你没地方把他弄走啊！”阿什顿回了一句，但他的声音被一个新的警报声盖了过去。阿什顿一拳锤向解除警报的按钮。“我们的燃料在泄漏，情况不太妙。”他一边操作一边回过头，想看看能否帮上博士的忙，同时疑惑着加勒特到底中了什么邪。
然而他身后的太空舱已经空了。
指挥舱和登月舱之间的通道只有几米长。博士从主舱纵身穿过舱门，还回头看了一眼加勒特是否跟了上来。如果运气好，阿什顿应该能解决加勒特那一脚造成的问题……如果修不好，那博士能否摆脱加勒特就不重要了——反正他们都活不成。
如果博士有时间思考，就会戴上自己的太空头盔。没有头盔，他穿着太空服也没用。阿波罗航天飞机太脆弱了——它的设计初衷是越轻越好，而不是挡住一个被附身的太空人的攻击。艾米说他们叫什么来着？白板。
那个名字起得很有道理。那无线电信号的传送机制，就是某种形式的下载——命令定向传送到了加勒特的思维中。那人跟随博士飘过通道时，眼珠子是灰白灰白的，看起来就像他的人性也随着虹膜颜色一起褪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找上你的？”博士问。
加勒特没有回答。看来一边闲聊一边思考策略的招数，这回用不上了。
“我猜你接收到的指令里，没有回答问题这一项吧？”博士轻推了一把登月舱控制台，飘到狭窄舱室的另一头。加勒特不得不改变追击方向，这使得他在无重力环境下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
“那是个开关吗？真正意义上的切换机制？”博士大声猜测道，“你的思维仍是主导，但随时准备接受切换，接收一套新的指令？我猜那套指令的内容，是确保我无法回到月球。”
加勒特在登月舱的另一头摆好架势，随时准备扑向博士。
“或许你要先估量，我是否具有威胁性，所以才会问我对抗外星入侵者的经验。”
加勒特用力一蹬，穿过登月舱扑了上来，迅疾的动作里，全然没有博士那同处失重状态的轻盈优雅。他伸手抓向博士。
但博士已经把自己推离原地，躲过了那一击。“或许那就是你出现在地球上的原因。有人发现你被控制了，就把你丢过去买汉堡包……”他想起艾米在无线电通信时说的话，“啊哈！我猜那人是丽兹·迪德布鲁克。最初破坏系统的人。她发现月球基地出了非同小可的问题，就故意引起人们注意。然后，我猜杰克逊发现断开量子链并不是个坏主意，因为那样一来，他就能心无旁骛地搞他的阴谋了。”
加勒特又一轮突如其来的攻击，依旧慢了一拍。他一头撞上舱壁，整个飞船都震动起来。博士看到不远处登月舱的金属外壳被撞变了形，反射出一抹微光。
“我猜，不，我希望，你对航天飞机更熟悉一些，”博士说，“如果你还记得任何以前的经验。”他想方设法地向返回指挥舱的通道挪了挪。他必须迅速离开这里，然后关上舱门。
加勒特面无表情的脸上，拧出一个貌似微笑的表情。
“你在想，就算我关上舱门，你也可以从里面打开。”博士说，“没错，因为舱门无法上锁。不过要想再次打开舱门，你可得先保证自己还在登月舱里。”
博士边说边挪，用力推了一下结实的储物柜。加勒特马上纵身扑向博士，他的双脚同时重重地蹬向身后的舱壁。
“你知道吗？他们必须想办法控制重量。这里的舱壁又轻又脆，跟锡箔纸差不多。”博士说。
但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盖了过去。原来，加勒特的双脚竟踏穿了登月舱的金属薄膜舱壁。而正是那层不堪一击的金属外皮，将宇航员和冰冷的真空隔绝开来。
爆炸性减压紧随其后。空气的流失，使太空船猛地歪向一边。加勒特的脸上突然充满了震惊、痛苦，以及恐惧。有那么一瞬，他的眸子恢复了淡蓝色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博士。随后他便消失了——坠入了黑暗无垠的茫茫宇宙中。
博士将自己死死地抵在通道墙上。他刚稍微撬动了一下舱门，气压便迅速将它轰然关闭。博士转动绞轮把舱门锁紧。
“把登月舱的供气阀关了吧。”博士喘着气说，“否则，气压会把它撕碎。”
阿什顿努力控制翻来滚去、又震又抖的太空舱，好不容易把它稳住，随后才从座位上转过头来。
“加勒特去哪儿了？”
博士透过一块厚实的三角窗看向舱外，悲伤地注视着那打着旋儿没入漆黑远方的渺小身影。
“他去外面了。”博士说，“可能得去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