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凯尔冲着漂亮的拼花地板吐了一口血，玷污了繁复的花纹。如果莱本人在场，他会不高兴的。可惜他不在。“我的玫瑰花。”阿斯特丽德性感的声音从莱的嘴唇里钻了出来，“石头在哪里? ”凯尔挣扎着跪起身来，双臂依然被铐在背后。“你打算拿它做什么?”他吼道，与此同时，两名侍卫把他拽了起来。“夺取王位，这还用问。 ”“你已经有王位了。”凯尔说。“统治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伦敦。你知道它为何快死了吗?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这座城市胆小怕事，导致我们成了挡箭牌。如今我们快死了，你们却兴旺发达。占领你们的城市作为补偿，是我应有的权利。这是报应。 ”
“就算你办到了，那又怎样?”凯尔问道，“你要把你的兄弟丢弃在那个腐烂的世界不管不问，你在这儿坐享其成吗? ”
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冰冷、干涩的笑。“当然不是。那我这个姐妹可做得太差劲了。阿索斯和我将共同统治两个世界。并肩统治。 ”
凯尔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
“我们准备恢复世界的平衡。重新打开大门。准确地说，拆掉现在的大门，重建一扇永不关闭的大门，允许任何人 ——无论是谁 ——都可以穿越。结合体，如果你愿意这样描述的话，两个辉煌的伦敦结合在一起。 ”
凯尔面色苍白。即便是在尚未闭关锁国的时期，大门也是存在的。而且始终闭合。世界之间保有一扇永远敞开的大门，不仅是危险的问题，其自身就是不稳定的。
“石头的力量不足以实现你的愿望。”他试图以不可置疑的语气打消对方的念头。但他并不肯定。石头为莱拉打开了门。但是话说回来，在布上刺一个小孔，不代表能将整块布一分为二。
“你确定吗?”阿斯特丽德揶揄道，“也许你说得对。也许你那一半石头的力量不够强。 ”
凯尔全身的血都冰冷了。“我那一半? ”
莱扬起嘴角。“难道你没注意到是它是残破的吗? ”
凯尔心惊胆战。“有一面凸凹不平。 ”
“阿索斯找到它的时候就是两瓣儿。没错，他喜欢寻宝。从小到大都是。小时候，我们常常沿着海岸，在石堆里翻找值钱的东西。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现在。只不过他的行动老练了一些，目标明确了一些。当然了，我们知道黑伦敦的大清洗，知道所有的物品均被销毁，但他坚信一定有什么 ——无论是什么 ——能帮助我们垂死的世界获得新生。 ”
“于是他找到了，”凯尔说着，手腕慢慢地扎进铁手铐里。边缘是 光滑的，并不尖锐，虽然痛感在胳膊上蔓延，但皮肤终究没有破裂。他低头盯着吐在地板上的那一摊血，侍卫则牢牢地抓着他，不曾松懈分毫。
“他仔细地搜寻，”阿斯特丽德又以莱的唇舌说话，“在很远的地方找到了几个没用的东西 ——一本笔记和一块布 ——然后，哇哦，他找到了石头。断成了两瓣儿，没错，不过我相信你已经发现了，即使如此也没有妨碍它发挥威力。毕竟它就是魔法。石头的力量不因一分为二而减弱。即使分隔两地，它们依然连接在一起。每一半都有改变世界的强大力量。但你也看到了，它们渴望合二为一，隔着世界之墙，仍然彼此吸引。如果你的一滴血就足以创造大门，想想一块完整的石头有多大的能耐。 ”
可以拆掉墙，凯尔心想。撕裂现实。
莱的指头在椅背上轮流敲击。“我承认这是我的主意，把石头给你，让你带过来。 ”
凯尔面露痛苦的表情，手腕在铁手铐里扭动着。“为什么不用霍兰德?”他尽量拖延时间，“让他直接把石头带来?那条项链毫无疑问是他送给莱的。 ”
阿斯特丽德挑起莱的嘴角，微微一笑，又轻轻地抚摸凯尔的脸颊。“我想要你。”莱接着摸上去，拨弄着凯尔的头发，阿斯特丽德凑近了，那张强取豪夺而来的面孔贴在凯尔血迹斑斑的脸颊上，轻声耳语道。“我对你说过，我要拥有你的生命。”凯尔扭过头，莱放开了手。
“还有，”她叹道，“这才是明智的选择。如果事情出了岔子，霍兰德被抓了，那么罪责就落在我们王室头上，我们将再无机会翻身。如果事情出了岔子，而你被抓了，那么罪责由你承担。我知道你有那 些爱好，凯尔。你以为焦骨酒馆里还有什么秘密可守?我对城里的事情无所不知。”莱打了个响舌。“一个有走私恶习的皇家奴仆夹带石头越界。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如果事情顺利，我成功夺取这座城堡、这个王国，我当然不能放任你下落不明，处心积虑对抗我。我要你留在这里，留在家中。留在我脚边。 ”
黑能量在莱的掌心噼啪作响，凯尔严阵以待，但阿斯特丽德似乎控制不住它，莱的技能太差劲了。闪电射向左边，击中了王子的铁床脚。
凯尔强迫自己轻轻一笑。“你应该挑个更好的身体，”他说，“我兄弟向来缺乏魔法天赋。 ”
阿斯特丽德转了转莱的手腕，端详着他的手指。“无所谓，”她说，“我有一大家子人可以利用。 ”
凯尔灵光一闪。“你为何不挑一个更强大的呢?”他怂恿道。
“比如你?”阿斯特丽德不动声色，“你愿意我到你的身体里玩玩? ”
“你不妨试试。”凯尔说。如果哄骗她取下项链，戴到自己身上 ……
“当然可以，”她轻声道，“但附体咒符对安塔芮没用。”她干巴巴地说。凯尔心里一沉。“我知道，你也知道。想得挺美。”凯尔看着兄弟转过身，从旁边的桌上提起一把刀。“不过，强迫咒，”他 ——应该是她——欣赏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就不一样了。 ”
莱紧握刀柄，凯尔拼命地退缩，却无路可逃。侍卫们死死地抓着他，王子慢吞吞地上前一步，举起刀来，割掉了凯尔衬衫上的纽扣，又扯开衣领，露出他胸前光滑白皙的皮肤。
“伤疤太少了……”莱说着，刀尖抵在凯尔的皮肤上，“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 ”
“住手。”一个声音从阳台上传来。
凯尔一扭头，看见了莱拉。她换了装，一袭黑衣，戴着长角的面具，立在栏杆上，扶着门框，枪口对准王子的胸膛。
“这是家务事。”阿斯特丽德用莱的声音喝道。
“你的事儿我也听了不少，你们不是真正的一家人。”莱拉竖起枪口，又直直地指向莱，“立刻离开凯尔。 ”
莱冷冷一笑，突然一甩手。这一次，闪电正中目标，打在莱拉的胸前。她倒吸一口气，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向后栽倒，踩在栏杆上的靴子随即滑开，整个人掉了下去。
“莱拉!”凯尔高喊，她却已经消失在栏杆外。他猛地挣脱了侍卫，手铐终于卡进手腕，鲜血渗出。他当机立断，捏着铁手铐，喝令其解开。
“As Orense。”开启。
手铐应声脱落，凯尔恢复了力量。侍卫们冲过来，但他双手一挥，两人就飞了出去，一个撞上了墙，另一个撞上了莱的铁床架。凯尔拔出匕首，面朝王子，作势欲扑。
然而，莱不为所动，反而笑嘻嘻地望着他。“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凯尔?只要我还在你兄弟的身体里，你就不会伤害我。 ”
“但是我会。”又是莱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枪响。痛苦和惊讶同时在莱的脸上闪现，继而有一条腿无力地跪倒，鲜血染红了裤腿。莱拉站在外面，但不是刚才的栏杆，而是半空中，脚下踩着一团黑烟。凯尔松了口气，随即惊慌失措。她不能进来。她会把石头带进来的。
“要想杀我，你还得多下点功夫。”她说着跳下黑烟，落在阳台上，然后大步走进房间。
莱站了起来。“你这是挑衅我吗?”侍卫们也恢复了神志，一个摸到莱拉背后，另一个在凯尔背后徘徊。“快跑。”他对莱拉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她恨恨地说着，把符文石放进了口袋。凯尔注意到她流露出一丝使用魔法后的疲惫，但只在眼睛里和下巴上有一丝痕迹。她太善于掩饰了。“你不应该过来，”凯尔吼道。“的确，”莱说。“你不该来。可你已经来了。还给我带了礼物。 ”
莱拉下意识地按着口袋，莱扭曲嘴唇，再次露出可怖的笑容。凯尔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料莱扬起手来，刀尖抵在自己的肋骨之间，就在心脏的下方。凯尔神色大变。“把石头给我，不然我杀了王子。 ”
莱拉皱着眉头，目光在莱和凯尔之间来回跳跃，犹豫不决。“你不会杀他。”凯尔试探道。莱扬起浓黑的眉毛。“你真的这么想吗，鲜花小子，或者仅仅是你的期望? ”“你选择他的身体，因为他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不会 ——”“千万别假装了解你的敌人。”莱手上使力，刀尖没在肋骨之间。
“我有一屋子国王可用呢。 ”
“住手， ”凯尔喝道，鲜血从刀尖周围冒出。他试图操纵莱胳膊里的骨头，使其不能动弹，但阿斯特丽德的强大意志寄居在王子体内，导致凯尔的控制力大为削弱。
“你可以控制多久?”阿斯特丽德向他叫板，“只要你稍不注意，会有什么后果?”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望向莱拉。“他不希望我伤害他的兄弟。你最好给我石头，不要等到无可挽回。 ”
莱拉迟疑了，而莱的另一只手握住附体咒符，将其取了下来，置 于掌心。“石头，莱拉。 ”“不要。”凯尔说，他也不知道是对阿斯特丽德说的，还是对莱拉说的，或许两者都是。
“石头。 ”
“阿斯特丽德，别这样，”凯尔的声音在颤抖。就在那一刻，莱露出得意的笑容。“你是我的，凯尔，我要摧毁你。先摧毁你的心。 ”
“阿斯特丽德。 ”太晚了。莱冲着莱拉一拧身，嘴里吐出一个词 ——接着 ——然后把吊坠抛向空中，刀尖刺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