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之光
新的头盔由坚固的钢材制成，尤其增强了防护能力。保护头骨的钢片特别厚，而钢盔的重量使得野外作战毫无问题。头盔的边缘很宽，就像曼布里诺10的头盔一样，战士们能用它护在身前保护眼睛，也可以戴上它保护自己的头颅……军事专家承认，在目前堑壕战持续不断的情形下，这种头盔将得到广泛运用，相较于在布维纳与阿金库尔抗战的骑兵，炮兵团与铁丝网军团更需要全副武装。
——《时代》，一九一五年七月二十二日。
战争这块沃土已经催生了大量丰富多彩的传说。有人认为与战争有关的传说已经太多太多了，最近一位来自克里登的先生还是太太——我记不大清了——写信告诉我一个已经成为“战争中大恐慌”的奇特故事，我不会对这个故事加以雕琢。对这一点也许要加以说明，让我觉得有趣的是这些传说的制造者一直活到今天，他是一位经历过荷马式远征的贵族后代。而归根到底我们知道些什么呢?我们的确不能确定这个故事或者其他故事发生过或者不可能发生过。
无论如何，我并不是说接下来叙述的事情一定是传说或者虚构。它不过是这些日子发生的怪事罢了，而且我毫不怀疑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能“加以解释”。实际上，对整件事情的理性主义解释不过是浮于表面且浅薄的。只是存在一个小小的难题，而我猜这绝不是无法克服的难题。无论如何，这个难题或者谜团很可能被盖棺定论为一个奇怪的巧合而已。
而这里存在着值得追问的疑点。一个年轻人——为避免泄露他的身份，我们称他为德拉米尔·史密斯——现在是陆军中尉德拉米尔·史密斯，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正在南威尔士的西海岸度假，他在这个城市里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休息室里他可以轻松愉快地和别人闲扯些文学、艺术还有文物研究问题。他喜欢意大利文艺复兴前的艺术家及作品，他懂得第一点、第二点与第三点之间的区别，他通读了波特尔的《雕琢铜管乐器》，人们听到他充满激情地高谈阔论罗伯特·德·瑟普特凡斯爵士和罗杰·德·特兰平顿爵士的铜管乐。
一天早晨——他记得应该是一九一四年八月十六日的清晨，明亮的阳光照射到他的房间里，令他早早地醒过来，他突发奇想，觉得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在悬崖边上坐坐该是件不错的事情。于是他梳洗着装后便外出了，他爬上吉尔它海岬，坐在那儿享受清新的空气，远眺大海的点点波光，遥望海浪拍打圣玛格丽特岛灰色海岸激起的泡沫。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凝视着科尔迪新建的白色修道院，绞尽脑汁想这位建筑师是谁呢，他如何使这些建筑群看起来仿佛中世纪画作的背景。
一个小时之后，他听到几声鸣笛声，史密斯开始觉得非常疲惫。他感觉躺在香气浓郁的野百里香高地上似乎并不那么令人愉快，而是应该回去睡到早餐时间，当冉冉东升的太阳将第一抹阳光照射在修道院窗户上，他惺忪的双眼注视着那闪烁不定的阳光，直到自己眼花缭乱。他感到“真奇怪”，忽然奇异地觉得自己的头顶时而膨胀又时而缩紧，然后他感到被一种介于触到轻度电流与将手放在轻快小溪涟漪上一般之间的感觉击中。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史密斯不能完全清晰地描述。他知道自己坐在吉尔它海岬上，俯瞰流向科尔迪的海波;他能听到自己下方岩穴里空灵轰鸣的海潮声。接着他仿佛在一面镜子中看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国度——一片平坦的沼泽地被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分隔开，长长的街道上长着修剪齐整的树木。
他说：“看起来仿佛那本该是个荒凉的国家，然而其中却人头攒动，就像是蚂蚁洞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所有人都戴着盔甲，这是最为奇怪的。
“我身旁看起来似乎曾经是一间农舍，但是已经化为碎片，只是一堆废墟残骸而已。余下的只是一根长长的圆烟囱，形状很像十五世纪彭布罗克郡的烟囱。数以万计的士兵列队行军向前。
“他们都全副武装，穿戴着各种各样的装备。其中有些人衣服上系着重叠的明晃晃的金属片，还有人排成队列，从头到脚都武装着锁子甲，其他人则身着重型金属盔甲。
“他们的头盔各式各样，大小形状都不尽相同。有一个团的士兵戴着宽边金属头盔，和以前理发师的脸盆形状一样，其他许多人则戴着骑士那样倾斜的头盔，合得严严实实因而无法看到他们的脸。大多数人都戴着金属护臂，要么由钢圈制成，要么由金属板制成，他们的靴子也都由钢铁武装而成。很多人一侧悬挂着的战锤来回摇晃，所有人的腰上都缠绕着一条大金属球编成的链子。接着又有十二个兵团经过，每个人的肩上都举着一块钢铁盾牌，最后走过的是弓箭手。”
实际上，在德拉米尔·史密斯看来，他看到了一群中世纪武装的士兵在他面前经过，然而他意识到，在太阳的这个位置，一朵玫瑰色的云彩正经过沃姆斯之巅——这一幕景象，不知到底是什么，只不过持续了一两秒时间。继而那种轻微的电击感又回来了，史密斯重新思考彭布罗克郡海岸发生的自然现象——蔚蓝的波浪，灰色的圣玛格丽特岛，还有阳光下雪白的科尔迪修道院。
毫无疑问，一定会有人振振有词地说，史密斯在吉尔它海岬上睡着了，在梦里，他把这场大战与对中世纪战争、武器还有铠甲的一知半解搅和在一起，这样的解释似乎已经足够了。
但是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疑点，据说史密斯现在已经成为中尉史密斯。去年秋天他收到委任状，并在五月上任。碰巧他的法语说得非常流利，他因此成为一名所谓的联络员或诸如此类的职位。无论如何，他现在一般都待在法国境内。
上个星期他因短假回家一趟，告诉我说：
“十天前我受命前往某处，早上我早早到达那里，在面见将军之前不得不稍事等候。我四下环顾，在我们的左方是一片已成废墟的农场，废墟堆上竖立着一根圆形烟囱，形状就像彭布罗克郡弗兰芒人的烟囱一样。然后全副武装的法国兵团列队行进，就和我曾经见过的景象一模一样。形如战锤的东西是掷弹筒，而悬挂在那些士兵腰间的金属球则是炸弹。他们告诉我说那些弓箭的作用是为了发射炮弹。
“我看到的行军是一场大规模军队调遣的一部分，不久以后你会听到更多关于这件事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