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白伦敦
欧什卡手中的刀闪着寒光。
国王在她身后等待。“你准备好了吗?”
她握紧刀柄，恐惧在体内嗡鸣。恐惧，还有力量。印记、血烧，甚至颈圈，她全都熬过来了。这次她也能行。
“Kosa。”她的回答轻若耳语。 是 。
“好。”
他们站在城堡的庭院里，大门紧闭，唯有倒台的孪生戴恩的雕像见证这一幕。国王的目光温暖着她的脊背，冬日的冷风啃咬着她的脸颊。城市正在复苏，色泽酷似淤青，而严寒依旧在角落徘徊。尤其在夜晚。阳光和煦，万物生长，等到太阳落山，热量也随之消散。国王说很正常，一个健康的世界，既有光和热的时节，也有阴影的时节。
欧什卡准备迎接热。
血烧爆发的时候，她最初感觉到的就是热。热得惊人。欧什卡见过前人失败后被烧焦的残骸，但她通过了火的考验。
她当时相信霍兰德的力量。相信自己的潜能。
即便在国王将颈圈扣上她喉咙的时候，她依然相信。
如今，国王再次要求她相信。相信他的魔法。相信国王赋予她的魔法。欧什卡施展过血魔法。召唤冰和火。修复与破坏。画门。这次也一样。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欧什卡低头看着那把刀，刀柄握在手中，刀刃贴着另一只手掌。命令已经下达。她迟迟不动。
“国王陛下，”她仍然面朝庭院的墙壁，“我发问不是因为胆怯，而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欧什卡，”霍兰德说，“你不明白我为何派你去办事。我为何不亲自出马。事实就是，我做不到。”
“您无所不能。”
“一切都有代价，”他说，“为了修复这个世界—— 我们的 世界——我必须牺牲掉我身上的一部分。如果现在离开，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那便是力量的来源了。一个咒语。一次交易。她听过国王自言自语，似在与人交谈，也见过潜藏在他眼中的暗影，甚至发现在他静止的时候，影子却在移动。
霍兰德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还有……”欧什卡感到国王的双手按在肩头，在他的触碰之下，热量和魔法席卷全身。“我给了你力量，你可以使用。”
“是，国王陛下。”她低声说。
欧什卡的右眼在跳动，国王魁梧的身躯笼罩着她，做出同样的姿势。他的双臂贴着她的双臂，从肩膀到手肘，再到手腕，他的双手贴着她的双手。“你能行，欧什卡，只要你够强壮。”
如果不够呢?
她似乎没有说出口，但国王还是听见了。
“那么你将消逝，我也一样。”冰冷的是言辞，不是他的口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犹如一块磨光的石头，压得欧什卡双膝发软。国王咬着她的耳朵说：“可我相信你。”同时，他引导着她手中的刀，贴着掌心划过。鲜血涌出，浓黑如墨，然后他把一样东西摁在欧什卡血淋淋的掌心。那是一枚钱币，红如她的发色，当中有颗金星。
“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霍兰德又引导她受伤的手和那枚钱币，贴在冰冷的石墙上，“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
“我绝不辜负您，国王陛下。”
“但愿如此。”霍兰德说完就离开了她，也带走了他的热度。
欧什卡吞着口水，集中精神感受灼烧的手掌与冰冷石头所接触的地方，然后遵照国王的指示，下达了命令：“As Travars。”
她那只带有印记的眼睛在头骨中吟唱，鲜血随着命令的传达而颤抖。掌心与石头之间，阴影扩散，形成一扇门。她本想迈步向前，自行跨越，结果根本没有机会。
黑暗把她拽了进去。世界被扯破了。她也一样。
肌肉撕裂。骨头折断。皮肉烧灼，血液冻结，浑身疼痛。
恍若一生，抑或一瞬，继而全部消失了。
欧什卡颓然跪在地上，颤抖不已，因为她失败了。她不够强壮。不够资格。如今她不在了，远离了她的世界，她的目标，她的国王。平静而又安稳，一定是死亡的感觉。
不对。
死亡应该是无边无际的，而这里不是。虽然闭着眼睛，但她可以感觉到。肢体之外，另有一番世界。死亡难道是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还有音乐?
欧什卡悠悠地睁开眼睛，吸了口气，看到了脚下的鹅卵石路面，夜空染上了一层红色。她的血管烧得发黑，在皮肤上清晰可见。她那只眼睛随着力量搏动。深红色的钱币依然在她掌心，刀在不远处的石头上闪着寒光。
她恍然大悟。
她成功了。
欧什卡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声。浑身都在疼，但她颇为享受。疼痛意味着她活着，意味着她熬了过来。她经历重重考验，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国王陛下 ?她的思想飞向黑暗的空间，飞向隔离不同世界的壁垒。 她 刚刚跨越的世界。
许久，杳无回音。忽然，她听见了国王的声音，和着脑子里脉搏的节奏。
我的信使。
那是最美妙的声音。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我到了 ，她心想，却不知道究竟 到了 哪里。霍兰德讲过关于这个世界的事。闪耀的红光便是河水了。灯火辉煌的是王宫。她听见了人声，感到了他们的能量，然后她整了整苍白的斗篷，拨弄着红色的发丝，掩饰那只带有印记的眼睛。 现在怎么办 ?
停顿良久，国王的声音再次传来，平滑而又冷淡。
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