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博士满脸愤怒的神情，正咧开嘴咬紧牙关，额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他四肢伏地，手指紧紧抠着地板，呼吸急促得几乎像是在抽泣。总之，他在努力地克制愤怒情绪。
“快了。”米尔顿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满足感。
克拉拉看着博士可怕的脸，却没办法把眼神移开。他的双眼充血突出，以一种无比邪恶的神态盯着她，哪怕是在面对最恐怖、最邪恶的生物时，她也没见博士露出过这种神情。他抬起手，手指都弯曲成了爪子形，胳膊还抖个不停。他朝克拉拉伸出手——是在寻求帮助吗？还是，要用那指甲划破她的脸？他的呼吸十分紊乱——短促而尖锐，正绝望地吸入空气，唾液从嘴角流了出来。他的脸上已血色全无，只剩死人一样的苍白。
“克拉拉！”他喘着气说，“克拉拉，我——”
“我能做些什么？”克拉拉问。
但博士似乎没听见。他的眼珠开始往上翻，然后向后一倒，手臂摊开，眼珠里只能看到眼白。
“你什么都做不了。”米尔顿在她身后低声说，“我认为这个结果算是成功了。”
她急切的心情瞬间变成了愤怒。正当她转身想要狠狠抓破米尔顿那张脸的时候，她听见博士笑了起来。
但那声音不完全是笑，更多是被折磨后发出的喘息，“你这个结果实在不怎么样。”
他的喘气声变成了咳嗽，最后又变成长长的呼吸声。博士扶着克拉拉的胳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依然疲惫而苍白，但是那种龇牙咧嘴的模样已经消失了。
愤怒之意依然潜藏在他的话语中，“你以为可以把愤怒作为武器来对付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比愤怒。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没资格教我什么叫作愤怒。”
“似乎的确如此。”米尔顿失望地说，“你真让我惊讶。”
博士松开克拉拉站好，不再让她扶着。虽然还有些站不稳，但他脸上却挂着轻蔑的神情。现在，他看起来不再愤怒了，倒是非常的疲惫。控制突如其来的愤怒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
“但你又会怎样呢？”博士说。
“我？你不用担心我。”米尔顿回答。
“把那种烟雾散布出去，会渗透全伦敦所有的地方，当然也包括这座房子。”
“说得没错。”米尔顿似乎很赞同。
“所以，你不能把它释放出去。”克拉拉忽然明白了，“不然你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你肯定无法像博士一样抵挡住愤怒的冲击。”
“你说得没错。”米尔顿表示同意，“所以，我必须确保自己不吸入任何愤怒的烟雾。”他回到了玻璃球旁边，“你们也注意到了吧，除了这扇小门以外，容器唯一的出气口就是通往烟囱的管子了。”
“那也没用。”博士说，“烟雾会混在伦敦的雾气中一起传播。也许要花上一点儿时间才能散开，但是，不管你在哪里，总会吸入的。”
“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容器上是没有任何散布气体的机械装置的。”
“那你不打算把它释放出去吗？”克拉拉很迷惑。
“远程系统。”博士明白了，“你会从另外的某个地方启动它，某个安全且密闭的地方。”
“我的飞船上。”米尔顿说，“这座房子下面有我的秘密基地。外面的马车房里是发射斜轨。我倒不是想去别的地方，只不过可以从飞船上远程监视烟雾的效果。”
“等烟雾散去后再出来。”
“我认为七十二小时后，愤怒的烟雾就会被伦敦城的居民吸收殆尽了。最多再过十二小时，这些人就会全部死亡。我想，也包括你，博士。你也许可以抵御那一小部分烟雾的力量，但如果全部都释放出去的话，你也是敌不过的。就算你忍受得了，其他愤怒的人也会把你撕成碎片。”
这人异常平静的态度让克拉拉感到震惊。他站在那里，谈论着为了达到某种产品展示效果而杀死伦敦的所有人，那神态如同在展销会上发放小广告一样平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气愤。
尤其是他还伤害了博士，这让她实在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愤怒了。于是，她扑向米尔顿，掐住了他的脖子。但米尔顿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敏捷强壮，他一把就抓住克拉拉的手腕，把她推开了。她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博士赶在她摔倒之前接住了她。
“好了，好了，”米尔顿责备道，“别忘了我马上就能杀了你们的朋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置，“我可以改变那座笼子的大小，可以让光束越收越紧，直到……”他故作悲伤地摇了摇头，“那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我们会阻止你的，米尔顿。”博士说，“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这一点你得记住。”
“我知道。”米尔顿依然表示同意，“所以，你必须得死，很遗憾。我之前希望你多少能派上点儿用场，但显然你完全没用。现在，我必须先向两位告辞了。在释放武器之前，还有最后一点准备工作。就让安帕斯悉心照顾你们吧。”
米尔顿随即转身打算离开。博士想跟上他，但是被安帕斯拦住了。
“我需要把愤怒从你身上拿回来。”米尔顿站在门口说，“安帕斯还可以顺便把这位小姐的愤怒也拿走。我们之前也看到了，她心里可憋着不少怒气。遗憾的是，这个过程会杀死你们二位。”他转身想走，但又犹豫了一下，“抱歉——其实我并不遗憾。之前我对西卢埃特说过，不是真心实意就不要道歉。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再见了，这个下午真是愉快又刺激啊。”
“我也希望确实如此。”博士回答，不过米尔顿已经走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克拉拉问。
“你们会去死。”安帕斯说。
“不，安帕斯——你想想看，”博士赶紧说，“那团愤怒烟雾可以杀死伦敦所有的人。你的朋友、你关心的人肯定有不少就住在伦敦吧。你或许可以抵抗这种烟雾，但也或许不能。想想这座城市的其他人吧。”
安帕斯走近他们，大张开嘴准备吸取他们的愤怒和其他情绪。
绝望之中，克拉拉说：“要是我们把这颗球体打破会怎么样？”
“那可不太好——会把愤怒的烟雾全都放出来的。”博士朝安帕斯走了一步。“好吧，”他说，“好吧，你要想杀了我们，那就先杀了我吧。”
“不——博士！”克拉拉叫了起来。她冲上前想把博士推开。也许在安帕斯杀死她——把构成她这个人的全部情绪榨取出来的时候，博士可以趁机逃脱。如果说有谁能够阻止米尔顿的话，那就只有博士了，所以自己必须为他创造机会。
但安帕斯已经开始吸取博士的愤怒了。她能看到一团黑色烟雾从博士的嘴巴和鼻孔里飘出来，很像玻璃球里的黑雾，只是更加稀薄。接着，他全身上下仿佛都涌出了烟雾，而安帕斯则把嘴巴张开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尽情地吸收着这些烟雾。
“你想要我的愤怒，”博士喘了口气，“想要那就拿去吧！”
他张开双臂，同时张大了自己的嘴。薄雾瞬间变成了浓稠的黑烟，像巨浪般涌向安帕斯。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惊慌。克拉拉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尖叫的并不是博士，而是被黑烟完全吞没的安帕斯。
黑烟慢慢散去，露出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他的帽子掉在了稍远处，上面挂着的黑色丝绸在木地板上弯成了问号的形状。
“这是怎么回事？”克拉拉问，“他死了吗？”
“没有，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他摄入了太多情绪，把我刚才吸入的所有愤怒都吸走了，还额外吸收了一点儿别的。但是，好像他承受不了。”
“我们该怎么阻止米尔顿释放这些烟雾呢？”
博士已经开始检查那个玻璃球体了，“没办法让它安全消散，也无法将这个球体与释放装置分离开。”
“所以，我们就阻止不了他了？”
博士用食指抵住下巴想了想，“除非能及时拦住他。”
“要是拦不住他呢？”
“那我们就需要有应急预案。”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安帕斯，“嗯，这样可能会有用吧。”他小声说了一句，接着又提高了嗓门儿：“好了，你去找瓦斯特拉和珍妮，帮她们逃出笼子。她们可以帮你找到米尔顿。说不定，你们可以阻止他，但也可能阻止不了。”
“那你要做什么呢？”
“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到这位朋友醒过来。他刚才吸收了那么多的愤怒，肯定会暴跳如雷，而且特别恨我。”
“那你更要离他远点儿才行吧？”
“当然不行。”博士突然笑起来，克拉拉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有阵子没看见博士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了，这就说明事情已有所转机。博士又说：“我要带他去嘉年华，他会喜欢那里的。”
——只要别发疯就行，克拉拉心想。
“你要干什么？”
“带他去珍奇嘉年华。如果你和瓦斯特拉、珍妮没能阻止米尔顿，那嘉年华就是唯一能阻止他用那团烟雾把所有人变成愤怒杀人狂的地方了。”
“好吧，那你先解释下为什么嘉年华能阻止他。”
“我很乐意。”博士回答，“但现在时间急迫——快去吧。”
克拉拉点点头，“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博士朝她眨了眨眼睛，克拉拉觉得这就算是保险的回答了。安帕斯的身体已经开始动了，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克拉拉则从他身边溜了过去，沿着走廊快速跑向关押瓦斯特拉和珍妮的房间。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发现是博士正从藏书室跑出来，飞快地朝着大门跑去。那位身穿葬礼服的黑衣人安帕斯紧随其后也跑了出去。克拉拉在走廊上就能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嘶嘶吼叫声。
她喃喃道：“唉，博士，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博士跑出了米尔顿的宅邸，喃喃自语道：“唉，博士，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最麻烦的事情在于，既要让安帕斯留在视野范围内，又不能让他靠得太近。要是再来一次情绪吸取，博士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幸免于难。要不是他之前吸收了多余的愤怒，刚才那一下就足以杀死他了。同时，他还必须寄希望于安帕斯会一心一意地追赶自己，而不会将愤怒情绪发泄到其他路人的头上。这个人啊，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算不算是个人了。
此外还有一个未知因素，在米尔顿朝全伦敦放出愤怒烟雾之前，博士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知道克拉拉、瓦斯特拉和珍妮会竭尽全力阻止米尔顿，但说实在的，烟雾肯定还是会被释放出来的。米尔顿既冷酷无情又很强大，说不定现在还满心怨恨，一定要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才行。虽然有时候最坏的情况并不会发生，博士也很喜欢这种令人愉快的惊喜，但是，那毕竟是少数情况。
回到霜雪集市，博士高兴地发现，这里的人依然很多。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集市上点起了灯。他等了一会儿，确保安帕斯看见自己混进了人群。他需要时间做准备，也需要时间让米尔顿行动。绝不能让安帕斯太快找到他，因此，人群是不错的伪装，他可以借此暂时消失一会儿。
博士回头看了几次，安帕斯黑色的帽子在人群中很醒目。他也许猜到了博士要往嘉年华走，但是他多半不知道原因。尽管如此，博士还是绕了个大圈，避免安帕斯一眼看见自己。
他到达嘉年华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安帕斯。由于找不到今早的门票，博士只好又摸出一便士。他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免费入场，毕竟他是来拯救世界的。这时有一家人正要离开，是一对父母和一个男孩儿，那孩子满脸灿烂地微笑着，正说个不停。
“那是真正的美人鱼。”他说道，“真正的，确实存在的美人鱼。”
他们从博士身边经过的时候，那位母亲问：“你最喜欢哪个表演？”男孩儿犹豫地想了一下，但答案却令人震惊。
“大力士。”男孩儿回答道，“他真的太棒了。掰弯金属棍的样子真是厉害，还能举重呢。还记得他单手拎起一个人的样子吗？那人居然说他是假装的，重物都是假的。”
男孩儿兴奋不已地消失在了人群中。年轻真好，博士心想。但是——大力士又是怎么回事？可怜的迈克尔不可能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吧？不过，一切皆有可能——博士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大力士表演的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博士挤进人群，周围不时发出惊讶的叫声和赞叹。当他挤进前面看清楚后，也和其他观众一起笑了起来。这真是精彩极了。
大力士掰弯了一根很粗的金属棍后，表演结束了。其实他不只是掰弯了金属棍，简直就是把它对折了起来。接着为了展示力气，他又把棍子掰直了。博士也和别的观众一起鼓掌叫好。大力士鞠了个躬，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
人群逐渐散去，博士走进大力士的帐篷。
“刚才的表演真是太棒了，”他说，“非常精彩。你知道如何吸引观众，这很重要，因为我需要你把所有表演者都聚集起来。变戏法的、小丑、杂技演员、吞火的，所有能找到的演员，全都找过来。”
“你是要召集军队吗？”斯塔克斯问。
“算是吧。”博士同意他的说法，“一支由演员组成的军队，来帮我们拯救这个世界，至少是拯救伦敦吧。”
“我们要打仗了？”斯塔克斯问，“要布置火力掩护，用删剪手雷、粉碎炸药和重型激光炮向敌人发起致命的正面进攻吗？”
“不完全是这样。”博士说，“我们要献上一场表演，这将是此生最精彩的一场演出。”
斯塔克斯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那没有血色的薄嘴唇往上一翘，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非常好。”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快了。”米尔顿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满足感。
克拉拉看着博士可怕的脸，却没办法把眼神移开。他的双眼充血突出，以一种无比邪恶的神态盯着她，哪怕是在面对最恐怖、最邪恶的生物时，她也没见博士露出过这种神情。他抬起手，手指都弯曲成了爪子形，胳膊还抖个不停。他朝克拉拉伸出手——是在寻求帮助吗？还是，要用那指甲划破她的脸？他的呼吸十分紊乱——短促而尖锐，正绝望地吸入空气，唾液从嘴角流了出来。他的脸上已血色全无，只剩死人一样的苍白。
“克拉拉！”他喘着气说，“克拉拉，我——”
“我能做些什么？”克拉拉问。
但博士似乎没听见。他的眼珠开始往上翻，然后向后一倒，手臂摊开，眼珠里只能看到眼白。
“你什么都做不了。”米尔顿在她身后低声说，“我认为这个结果算是成功了。”
她急切的心情瞬间变成了愤怒。正当她转身想要狠狠抓破米尔顿那张脸的时候，她听见博士笑了起来。
但那声音不完全是笑，更多是被折磨后发出的喘息，“你这个结果实在不怎么样。”
他的喘气声变成了咳嗽，最后又变成长长的呼吸声。博士扶着克拉拉的胳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依然疲惫而苍白，但是那种龇牙咧嘴的模样已经消失了。
愤怒之意依然潜藏在他的话语中，“你以为可以把愤怒作为武器来对付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比愤怒。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没资格教我什么叫作愤怒。”
“似乎的确如此。”米尔顿失望地说，“你真让我惊讶。”
博士松开克拉拉站好，不再让她扶着。虽然还有些站不稳，但他脸上却挂着轻蔑的神情。现在，他看起来不再愤怒了，倒是非常的疲惫。控制突如其来的愤怒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
“但你又会怎样呢？”博士说。
“我？你不用担心我。”米尔顿回答。
“把那种烟雾散布出去，会渗透全伦敦所有的地方，当然也包括这座房子。”
“说得没错。”米尔顿似乎很赞同。
“所以，你不能把它释放出去。”克拉拉忽然明白了，“不然你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你肯定无法像博士一样抵挡住愤怒的冲击。”
“你说得没错。”米尔顿表示同意，“所以，我必须确保自己不吸入任何愤怒的烟雾。”他回到了玻璃球旁边，“你们也注意到了吧，除了这扇小门以外，容器唯一的出气口就是通往烟囱的管子了。”
“那也没用。”博士说，“烟雾会混在伦敦的雾气中一起传播。也许要花上一点儿时间才能散开，但是，不管你在哪里，总会吸入的。”
“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容器上是没有任何散布气体的机械装置的。”
“那你不打算把它释放出去吗？”克拉拉很迷惑。
“远程系统。”博士明白了，“你会从另外的某个地方启动它，某个安全且密闭的地方。”
“我的飞船上。”米尔顿说，“这座房子下面有我的秘密基地。外面的马车房里是发射斜轨。我倒不是想去别的地方，只不过可以从飞船上远程监视烟雾的效果。”
“等烟雾散去后再出来。”
“我认为七十二小时后，愤怒的烟雾就会被伦敦城的居民吸收殆尽了。最多再过十二小时，这些人就会全部死亡。我想，也包括你，博士。你也许可以抵御那一小部分烟雾的力量，但如果全部都释放出去的话，你也是敌不过的。就算你忍受得了，其他愤怒的人也会把你撕成碎片。”
这人异常平静的态度让克拉拉感到震惊。他站在那里，谈论着为了达到某种产品展示效果而杀死伦敦的所有人，那神态如同在展销会上发放小广告一样平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气愤。
尤其是他还伤害了博士，这让她实在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愤怒了。于是，她扑向米尔顿，掐住了他的脖子。但米尔顿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敏捷强壮，他一把就抓住克拉拉的手腕，把她推开了。她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博士赶在她摔倒之前接住了她。
“好了，好了，”米尔顿责备道，“别忘了我马上就能杀了你们的朋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置，“我可以改变那座笼子的大小，可以让光束越收越紧，直到……”他故作悲伤地摇了摇头，“那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我们会阻止你的，米尔顿。”博士说，“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这一点你得记住。”
“我知道。”米尔顿依然表示同意，“所以，你必须得死，很遗憾。我之前希望你多少能派上点儿用场，但显然你完全没用。现在，我必须先向两位告辞了。在释放武器之前，还有最后一点准备工作。就让安帕斯悉心照顾你们吧。”
米尔顿随即转身打算离开。博士想跟上他，但是被安帕斯拦住了。
“我需要把愤怒从你身上拿回来。”米尔顿站在门口说，“安帕斯还可以顺便把这位小姐的愤怒也拿走。我们之前也看到了，她心里可憋着不少怒气。遗憾的是，这个过程会杀死你们二位。”他转身想走，但又犹豫了一下，“抱歉——其实我并不遗憾。之前我对西卢埃特说过，不是真心实意就不要道歉。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再见了，这个下午真是愉快又刺激啊。”
“我也希望确实如此。”博士回答，不过米尔顿已经走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克拉拉问。
“你们会去死。”安帕斯说。
“不，安帕斯——你想想看，”博士赶紧说，“那团愤怒烟雾可以杀死伦敦所有的人。你的朋友、你关心的人肯定有不少就住在伦敦吧。你或许可以抵抗这种烟雾，但也或许不能。想想这座城市的其他人吧。”
安帕斯走近他们，大张开嘴准备吸取他们的愤怒和其他情绪。
绝望之中，克拉拉说：“要是我们把这颗球体打破会怎么样？”
“那可不太好——会把愤怒的烟雾全都放出来的。”博士朝安帕斯走了一步。“好吧，”他说，“好吧，你要想杀了我们，那就先杀了我吧。”
“不——博士！”克拉拉叫了起来。她冲上前想把博士推开。也许在安帕斯杀死她——把构成她这个人的全部情绪榨取出来的时候，博士可以趁机逃脱。如果说有谁能够阻止米尔顿的话，那就只有博士了，所以自己必须为他创造机会。
但安帕斯已经开始吸取博士的愤怒了。她能看到一团黑色烟雾从博士的嘴巴和鼻孔里飘出来，很像玻璃球里的黑雾，只是更加稀薄。接着，他全身上下仿佛都涌出了烟雾，而安帕斯则把嘴巴张开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尽情地吸收着这些烟雾。
“你想要我的愤怒，”博士喘了口气，“想要那就拿去吧！”
他张开双臂，同时张大了自己的嘴。薄雾瞬间变成了浓稠的黑烟，像巨浪般涌向安帕斯。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惊慌。克拉拉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尖叫的并不是博士，而是被黑烟完全吞没的安帕斯。
黑烟慢慢散去，露出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他的帽子掉在了稍远处，上面挂着的黑色丝绸在木地板上弯成了问号的形状。
“这是怎么回事？”克拉拉问，“他死了吗？”
“没有，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他摄入了太多情绪，把我刚才吸入的所有愤怒都吸走了，还额外吸收了一点儿别的。但是，好像他承受不了。”
“我们该怎么阻止米尔顿释放这些烟雾呢？”
博士已经开始检查那个玻璃球体了，“没办法让它安全消散，也无法将这个球体与释放装置分离开。”
“所以，我们就阻止不了他了？”
博士用食指抵住下巴想了想，“除非能及时拦住他。”
“要是拦不住他呢？”
“那我们就需要有应急预案。”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安帕斯，“嗯，这样可能会有用吧。”他小声说了一句，接着又提高了嗓门儿：“好了，你去找瓦斯特拉和珍妮，帮她们逃出笼子。她们可以帮你找到米尔顿。说不定，你们可以阻止他，但也可能阻止不了。”
“那你要做什么呢？”
“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到这位朋友醒过来。他刚才吸收了那么多的愤怒，肯定会暴跳如雷，而且特别恨我。”
“那你更要离他远点儿才行吧？”
“当然不行。”博士突然笑起来，克拉拉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有阵子没看见博士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了，这就说明事情已有所转机。博士又说：“我要带他去嘉年华，他会喜欢那里的。”
——只要别发疯就行，克拉拉心想。
“你要干什么？”
“带他去珍奇嘉年华。如果你和瓦斯特拉、珍妮没能阻止米尔顿，那嘉年华就是唯一能阻止他用那团烟雾把所有人变成愤怒杀人狂的地方了。”
“好吧，那你先解释下为什么嘉年华能阻止他。”
“我很乐意。”博士回答，“但现在时间急迫——快去吧。”
克拉拉点点头，“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博士朝她眨了眨眼睛，克拉拉觉得这就算是保险的回答了。安帕斯的身体已经开始动了，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克拉拉则从他身边溜了过去，沿着走廊快速跑向关押瓦斯特拉和珍妮的房间。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发现是博士正从藏书室跑出来，飞快地朝着大门跑去。那位身穿葬礼服的黑衣人安帕斯紧随其后也跑了出去。克拉拉在走廊上就能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嘶嘶吼叫声。
她喃喃道：“唉，博士，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博士跑出了米尔顿的宅邸，喃喃自语道：“唉，博士，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最麻烦的事情在于，既要让安帕斯留在视野范围内，又不能让他靠得太近。要是再来一次情绪吸取，博士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幸免于难。要不是他之前吸收了多余的愤怒，刚才那一下就足以杀死他了。同时，他还必须寄希望于安帕斯会一心一意地追赶自己，而不会将愤怒情绪发泄到其他路人的头上。这个人啊，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算不算是个人了。
此外还有一个未知因素，在米尔顿朝全伦敦放出愤怒烟雾之前，博士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知道克拉拉、瓦斯特拉和珍妮会竭尽全力阻止米尔顿，但说实在的，烟雾肯定还是会被释放出来的。米尔顿既冷酷无情又很强大，说不定现在还满心怨恨，一定要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才行。虽然有时候最坏的情况并不会发生，博士也很喜欢这种令人愉快的惊喜，但是，那毕竟是少数情况。
回到霜雪集市，博士高兴地发现，这里的人依然很多。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集市上点起了灯。他等了一会儿，确保安帕斯看见自己混进了人群。他需要时间做准备，也需要时间让米尔顿行动。绝不能让安帕斯太快找到他，因此，人群是不错的伪装，他可以借此暂时消失一会儿。
博士回头看了几次，安帕斯黑色的帽子在人群中很醒目。他也许猜到了博士要往嘉年华走，但是他多半不知道原因。尽管如此，博士还是绕了个大圈，避免安帕斯一眼看见自己。
他到达嘉年华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安帕斯。由于找不到今早的门票，博士只好又摸出一便士。他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免费入场，毕竟他是来拯救世界的。这时有一家人正要离开，是一对父母和一个男孩儿，那孩子满脸灿烂地微笑着，正说个不停。
“那是真正的美人鱼。”他说道，“真正的，确实存在的美人鱼。”
他们从博士身边经过的时候，那位母亲问：“你最喜欢哪个表演？”男孩儿犹豫地想了一下，但答案却令人震惊。
“大力士。”男孩儿回答道，“他真的太棒了。掰弯金属棍的样子真是厉害，还能举重呢。还记得他单手拎起一个人的样子吗？那人居然说他是假装的，重物都是假的。”
男孩儿兴奋不已地消失在了人群中。年轻真好，博士心想。但是——大力士又是怎么回事？可怜的迈克尔不可能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吧？不过，一切皆有可能——博士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大力士表演的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博士挤进人群，周围不时发出惊讶的叫声和赞叹。当他挤进前面看清楚后，也和其他观众一起笑了起来。这真是精彩极了。
大力士掰弯了一根很粗的金属棍后，表演结束了。其实他不只是掰弯了金属棍，简直就是把它对折了起来。接着为了展示力气，他又把棍子掰直了。博士也和别的观众一起鼓掌叫好。大力士鞠了个躬，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
人群逐渐散去，博士走进大力士的帐篷。
“刚才的表演真是太棒了，”他说，“非常精彩。你知道如何吸引观众，这很重要，因为我需要你把所有表演者都聚集起来。变戏法的、小丑、杂技演员、吞火的，所有能找到的演员，全都找过来。”
“你是要召集军队吗？”斯塔克斯问。
“算是吧。”博士同意他的说法，“一支由演员组成的军队，来帮我们拯救这个世界，至少是拯救伦敦吧。”
“我们要打仗了？”斯塔克斯问，“要布置火力掩护，用删剪手雷、粉碎炸药和重型激光炮向敌人发起致命的正面进攻吗？”
“不完全是这样。”博士说，“我们要献上一场表演，这将是此生最精彩的一场演出。”
斯塔克斯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那没有血色的薄嘴唇往上一翘，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