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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搏

【薇奥拉】

“我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陶德对放我进来的那个男人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我。
“就跟你说了她很娇美嘛。”那个男人边说边傻笑,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陶德站在原处凝视我。“是你。”他说道。
但他并没有朝我走过来。
“陶德。”我说道,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而他则往后退了一步。
我停下脚步。
“他是谁?”他看向我身后,那里站着竭力扮演士兵的李。
“是李,”我说道,“一个朋友,他跟我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带你走,”我说,“我来救你。”
我看到他吞了吞口水。我看到他的喉头滚动。“薇奥拉。”他终于说道。他的声流中也全是我的名字。薇奥拉,薇奥拉,薇奥拉。
他将双手放在耳侧,抓着头发。头发比上次我见他时长了些,杂乱了些。
他看上去也长高了些。
“薇奥拉。”他再度说道。
“是我。”我说道,又往前迈了一步。他并没有后退,于是我一直往前,穿过大厅,我没有跑起来,只是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可是等我来到他的身旁,他又后退了。
“陶德?”我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我感觉心口往下一沉。“我说过我会来的。”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他说道。而且在他的声流中,我听到他因为自己此刻的语气而异常恼怒。他清了清喉咙:“可你还是离开了我。”
“是她们带我走的,”我说道,“我没得选。”
此刻,他的声流越发响亮,尽管我听得出其中的喜悦——
哦,天哪,陶德,里面还有愤怒。
“我都做了什么?”我说,“我们得走。‘答案’要——”
“所以,你现在也加入了‘答案’?”他厉声说道,他的语气骤然变得痛苦,“你也是那些杀人犯的一分子。”
“那你现在是名士兵了吗?”我指着他袖子上的字母A反击道。听到自己的话,我有点吃惊,语气里的怒气也越来越强烈,“别跟我说什么杀人犯。”
“‘答案’杀了斯帕克人。”他声音低沉而愤怒。
他的声流中浮现出斯帕克人尸横遍野的画面。
尸体堆得很高,层层摞起,就像被人丢掉的垃圾一样。“答案”的字母A就写在墙上。而陶德见证了这一切。
“也许他们会将我一起杀掉的。”他说道。
他闭上双眼。
我即方圆,方圆即我。我听到这个声音。
“薇奥拉?”李在我身后说道。我转过身。他已经走到大厅中央了。
“在外面等我,”我说道。
“薇奥拉——”
“出去。”
他似乎很关心我,随时准备好为我战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一路上把我当囚犯一样押我来到这里,四处大声地广播,让别的士兵以为他要强奸我,以这种押送囚犯的方式掩盖实情。他们纷纷冲他吹口哨,祝他好运。接着我藏在大教堂附近,看到戴维·普伦提斯从这里骑马离开,想象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想象他跟陶德会怎样庆祝。
于是我顺势假扮为送给他的“庆祝礼物”。
而且我们的计划奏效了。
坦白说,这么轻易就成功了,倒是叫我有点心烦意乱。
李稍作徘徊:“有需要就叫我。”
“我会的。”我说道,他等了一会儿,从前门出去了,他没有关门,以便随时留心我们。
陶德依旧紧闭着双眼,他重复着“我即方圆,方圆即我”。我不得不承认,这听起来特别像市长经常发出的声音。
“我们没有杀斯帕克人。”我说。
“我们?”他说着,睁开了双眼。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不是我们。”
“你们炸毁通信塔那天,往斯帕克人那儿发射了一枚炸弹,要杀死他们,”他几乎是将这些字啐了出来,“劫狱那天,你们回来杀死了他们。”
“炸弹?”我说,“什么炸弹——?”
不过随即我想了起来——
第一次爆炸将士兵从通信塔那边引开了。
不。
她不会的。
不,不可能是她。你究竟觉得我们是怎样的人?她这样说过——
可是她从未明确回答过我的这个问题。
不,不,这不是真的,而且——
“谁跟你说的?”我说,“戴维·普伦提斯?”
他眨了眨眼道:“什么?”
“你说什么是什么意思?”此刻,我的语气生硬了些,“你那位新任密友。冲我开枪的那个男人,陶德,你每天早上跟他一起骑马上班的男人。”
他握紧了拳头。
“你一直在监视我?”他说道,“你三个月没露面,三个月来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就一直在监视?炸死别人之余,你就是在做这些?”
“是!”我喊道,声音越来越大,好跟他的声音一样大,“三个月来,我一直在那帮只愿意称你为敌人的人面前维护你,陶德。三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卖力地为市长工作,他怎么会在我们俩聊过之后直接派兵赶赴大海。”他退缩了,不过我步步逼近,伸出胳膊,卷起袖子。
“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将那些东西绑在女人身上!”
他的面色立即变了。他直接惊呼出声,仿佛他切实感受到了那股痛楚。他用一只手捂住嘴,可是他的声流突然被黑暗淹没。他另一只手的指尖伸到我的金属编号环附近,悬在我的皮肤上,悬在那根除非锯掉胳膊否则再也无法取下的金属环上。皮肤还泛着红,标着“1391”的金属环还在有规律地随着脉搏跳动,尽管三位助医已经帮我治疗过了。“哦,不,”他说道,“哦,不。”
侧门开了,那个放我进门的男人探身出来。“一切还好吗,副官?”
“副官?”
“没事,”陶德有点哽咽,“我没事。”
那个男人等了片刻,然后回去了。
“副官?”我再度说道,压低了音量。
陶德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看向地面。“不是我,对不对?”他说道,声音也很轻,“我没有——”他又指了指那根金属编号环,头都没抬,“我没有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给你系上金属环,是不是?”
“对,”我说道,研究着他声流中的画面,打量着他面对世事的漠然神情,读懂了他那么努力地无视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这是‘答案’做的。”
他迅速抬头,眼神中满是疑问。
“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全地来找你,”我说道,“只有这样,我才能骗过城里四处行进的士兵,让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标记过了。”
听到我说的这些话,他的表情又变了:“哦,薇奥拉。”
我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陶德,”我说道,“拜托你跟我走吧。”
他双眼潮湿,不过我现在能看清楚他了,我终于能看清楚他了,通过他的脸庞、声流,还有他颓败地垂在身侧的双臂,我都看得到他。
“太迟了,”他说道,而且他的声音那么悲伤,我也开始泪眼婆娑,“我已经死了,薇奥拉,死了很久了。”
“你没有,”我说道,靠他更近了些,“现在都是非常时期。”
他又垂下了目光,双眼失焦。
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声流说道,什么都不去感受。
我即方圆,方圆即我。
“陶德?”我说道,我离他很近,可以够到他的手,“陶德,看着我。”
他抬起头,他声流中的失落感那么强烈,给我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我即将堕入他的深渊里,堕入黑暗虚空孤独里,永无出路。
“陶德,”我再度开口,有些哽咽,“在崖边,在瀑布下,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然后救了我吗?”
他缓缓摇摇头。“我做了罪大恶极的事,薇奥拉。我罪大恶极——”
“我们都做了错事,你说过的。”此刻,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都做了错事,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他甩开了我的手。
“不,”他说着转过身,“不,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我过得更轻松些。你看不到我的时候,我过得更轻松些——”
“陶德,我来救你了——”
“不,我什么都不必考虑——”
“还不算太迟。”
“太迟了,”他说着摇摇头,“太迟了!”他走开了。
从我身边走开。
我要失去他了——
这时,我想到一个主意。
一个危险的主意。极度危险。
“明天日落时分,他们就要发动袭击了。”我说道。
他震惊地再度眨了眨眼:“什么?”
“就是那个时间。”我吞了吞口水,然后往前一步,竭力维持语气的平稳。“她们只打算告诉我一个假的计划,不过我发现了她们真正的计划。‘答案’要从那座有个凹痕的山上过来,就在这里的正南方,就在这座大教堂的正南方,陶德。他们就要攻打这里,我很肯定,他们是冲着市长来的。”
他紧张地看向侧门,不过我压低了声音。“他们只有两百人,陶德,不过都全副武装,带着枪和炸弹。他们有作战计划,还有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只有推翻了他,她才会罢手。”
“薇奥拉——”
“她们要来了,”我说道,再度离他更近了些,“现在你知道了袭击的时间、路线,如果市长知道这些信息——”
“你不该告诉我这些的,”他说道,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就算我想隐藏起来,他也会发现的。你不该告诉我!”
我继续向前逼近:“那你就必须跟我走,好吗?你必须这么做,否则他永远都是赢家,他会统治这个星球,他会迎接新移民——”
“他会伸出手迎接。”他说道,语气突然柔软了下来。
“什么?”
可他只是冲着空荡荡的空气伸出手,然后凝视着自己的手:“跟他的儿子一起欢迎新移民。”
“好吧,我们也不希望那样。”我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前门。李探头进来,尽量不显得特别显眼,前门外面是正在行进的士兵。“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陶德依旧伸着手。
“我也做了些坏事,”我说道,“但愿一切都不是这样,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只能活在当下,你必须跟我走,才能有机会扭转乾坤。”
他一言不发,可还是看着自己伸出的手,于是我又往前迈了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我说道,想挤出个笑容,“你跟我一起。”
他看向我的眼睛,搜索着,努力读懂我的心思,想看到我是否真的在这里,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停地搜索着,搜索着——
可是他没有发觉我的心思。
哦,陶德——
“我们要去哪里?”大厅那头有个声音说道。
一个手握枪械的男人的声音。
这不是放我们进来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我素未谋面。
只在陶德的声流中看到过一次。
“你怎么出来的?”陶德无比震惊地说道。
“你要走的话,不会不带这个,对吧?”他说道。他没握枪的那只手拿着陶德母亲的日记本。
“你把它还给我!”陶德说道。
男人没有理他,而是冲李挥了挥枪。“现在,进来吧,”他说道,“否则我很乐意开枪打死我们这位亲爱的朋友陶德。”
我回过头。李的声流喊我逃跑,不过他看到了指着陶德的枪,看到了我的神色,他走了进来,他的声流那么喧闹,说他不会把我单独留在这里,他这个样子差点儿将我的注意力从那把枪上移开。
“放下枪。”那个男人说道,他指的是李的步枪。李“咔嗒”一声把枪放在地上。
“你这个骗子,”陶德对那个男人说道,“你这个懦夫。”
“我是为了这座城市,陶德。”那个男人说道。
“你那么抱怨,”陶德说道,语气和声流都变得很凶猛,“你发牢骚,你抱怨他毁了一切,可你也只不过是个间谍罢了。”
“一开始不是,”那个男人说道,向我们走来,“一开始我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名誉扫地的前任市长,在这一切艰难混乱中活了下来。”那个男人越过陶德,向我走来,将陶德的日记本夹在腋下。“把你的包给我。”
“什么?”
“给我。”他将手臂收回去,枪口直指陶德的脑袋。我取下肩膀上的背包,交给了他。他都不按常规方式打开,径直摸向包的底部,直接摸到那个密袋,如果角度恰当,他能摸到我的枪。
那个男人微微一笑。“找到了,”他说道,“‘答案’还是老一套,对不对?”
“你敢碰她一根头发,”陶德说道,“我就会杀了你。”
“我也会。”李说道。
那个男人还在笑:“我想你有竞争对手了,陶德。”
“你是谁?”我说道,想到是这种保护令我鼓起了勇气,我有点儿恼怒。
“康·莱杰,港湾市市长,听候吩咐,薇奥拉。”他微微鞠了一躬。“你注定会成为那样的人,是不是?”他围着陶德走了一圈,“哦,市长之前对你梦里的声流非常感兴趣,小伙子。你睡觉时所想的一切,他都很感兴趣。你那么想念你的薇奥拉,为了找到她,你愿意做任何事。”
我看到陶德的脸开始晕红。
“突然,他变得对我很满意了,让我为你传递特定的信息,看我们能否引导你去满足他的要求。”莱杰市长因为他身上的东西而看上去有点滑稽,他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拿着我的包,腋下夹着本日记,还要努力做出威胁的架势。“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奏效了,”他冲我眨了下眼,“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袭击的时间和路线了。”
李的声流越来越大,他愤怒地向前迈了一步。莱杰市长扣动扳机。李停下了脚步。
“喜欢吗?”莱杰市长问道,“市长给了我钥匙,同时也给了我这把枪。”
他再度微笑,这时他看到我们都在以怎样的目光看着他。“哦,别这样,”他说,“如果市长打败‘答案’,那么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所有的爆炸、限制、宵禁。”此刻,他的微笑逐渐黯淡。“所有人都必须学习如何在特定的体系内做出改变。等我成为他的副市长,我会非常努力地为大家谋福利,”他冲我点了下头,“也包括女人。”
“你最好开枪杀死我,”陶德说道,他的声流像是火焰一般迸发出来,“因为只要你放下那把枪,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莱杰市长叹了口气:“我不会杀任何人,陶德,除非——”
侧门突然开了,那个放我进来的男人走了出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你们在——”
莱杰市长将枪指向他,扣了三下扳机。那个男人退回门口,跌倒在地,双脚伸向门外。
我们都站在那里,无比震惊,枪声的回音还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荡着。
莱杰市长的声流中有个清晰的画面:他单眼乌青,嘴唇裂开,把他打成这样的正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他回头看向我们,发现我们都盯着他:“怎么了?”
“普伦提斯市长不喜欢这样,”陶德说道,“他在老普伦提斯镇时就认识他。”
“我肯定薇奥拉这个战利品以及‘答案’袭击的具体时间地点会将功补过的。”此刻,莱杰市长环视四周,想找个地方放下东西,腾出手。他最终将那本日记扔给了陶德,好像他再也不想要了。这本日记在陶德的手中弹了几下,不过他最后抓住了它。“你的母亲称不上作家,陶德。”莱杰市长说道,用空着的那只手拉开我的背包拉链。“勉强算识字吧。”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直到发现陶德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莱杰市长在我的背包里乱翻。“食物!”他说道,眼神一亮。他从包的顶部拿出冠松果,立马就塞进了嘴里。他继续往里翻,找到了面包和别的水果,几乎将每样东西都尝了几口。“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他嘴里塞满了东西,问道。
我看到陶德开始一点一点向前挪动脚步。
“我又不是听不到你的动静。”莱杰市长说道,又挥了挥枪,鼓捣背包的底部。他的手深入背包内部,然后停了下来,抬起头。“这是什么?”他又摸了摸,开始从包里面往外拉一个体积比较大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那把枪,不过他甩掉了背包,取出了那个东西。
他站起身来。
惊讶地看着手中的色雷斯炸弹。
有一瞬间,我觉得那不是事实。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双眼看到的并不是事实,不相信我现在看到了炸弹的样子。有一瞬间,他握着那个炸弹,但这没有什么意义,什么意义都没有。
可是这时,李在我身旁吸了口气,于是一切都有了意义,以我想都想不到的最糟糕的方式。
“不。”我说道。
陶德转过身来:“怎么了?这是什么?”
时间慢了下来,变成了虚无。莱杰市长将手中的炸弹倒转过来,哔哔声立马响了起来,响声特别快。显然它的设置是,不管何时何人搜我的包,并将炸弹捡起来,他手上的脉搏都会启动炸弹,而且一旦脱手,他就一定会被炸死。
“这不是——”莱杰市长说着抬起头——
可李已经伸出手想够我的胳膊——
想抓住我的胳膊,这样我们就能冲向前门——
“跑!”他喊道——
可我往前一跳,而不是往后——
我将陶德往旁边一推——
踉跄到那个死掉的男人跌倒的地方——
莱杰市长没有准备冲我们开枪——
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愣在那里,渐渐意识到——
正当我们从门口跌出去——
从那个死掉的男人身上滚过去——
彼此蜷缩成一团,保护彼此不受伤——
莱杰市长想将炸弹扔出去——
脱手——
然后——
砰——
炸弹将他炸成了碎片,炸毁了他身后的墙和这个房间的绝大部分,爆炸释放的热量烤焦了我们的衣服、头发,碎石纷纷落下。我们钻到桌子底下,可是什么东西直接砸中了陶德的后脑勺,一根长梁落下来,砸到了我的脚踝,我感觉两个脚踝都裂开了,那种巨大的痛楚迫使我哭喊起来。我满脑子都在想:她背叛了我她背叛了我她背叛了我,这不是拯救陶德的任务,而是杀死他的任务,顺便杀死市长,如果她的计划侥幸得逞的话——
她背叛了我——
她又一次背叛了我——
接着是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飞尘和乱石堆中传来了声音,飘入我因为痛楚而神志不清的脑海。
一个声音。是他的声音。他站在我的上方。
“哎哟,”市长说道,“瞧瞧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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