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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

【薇奥拉】

“陶德!”我喊道,步枪射击的声音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整个世界都从我眼前消失了,只剩下他,我不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他是否中了弹,他是否——
可中弹的不是他——
他仍旧举着枪站在那里——
没有开枪——
就站在戴维身旁——
站在屈膝跪倒在地的戴维身旁——
他跪倒在碎石堆里,激起了两小团灰尘——
“爸?”他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像只幼猫——
接着他咳了一下,嘴边流出鲜血——
“戴维?”陶德说道,他的声流提高了音量,仿佛他才是中枪的那个——
我看到——
看到戴维胸口有个洞,就在他那身制服的布料上,就在他的喉咙下面——
陶德朝他跑过去,在他身边跪下——
“戴维!”他喊——
可是戴维的声流凝视着他的父亲——
里面充满了问号——
他的脸上是震惊的神色——
他去摸他的伤口——
他又咳了一下——
然后吐了出来——
陶德也看着市长——
他的声流在怒斥——
“你都做了什么?”他吼道——

【陶德】

“你都做了什么?”我喊道。
“我将他从这个方程式中删除了。”市长平静地说道。
“爸?”戴维再次问道,向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
他爸只是看着我。
“我一直认为,你才是我真正的儿子,陶德,”市长说道,“你有潜力,有才能,我很骄傲你能伴我左右。”
爸?戴维的声流说道——
这些话,他全部听到了——
“你这个该死的怪物,”我说道,“我要杀了你——”
“你会加入我,”市长说道,“这一点你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大卫太过软弱,他是我的耻辱——”
“闭嘴!”我吼道。
陶德?我听到他在叫我——
我低下头——
戴维抬头看向我——
他的声流在旋转——
里面全是疑问、困惑和恐惧——
还有陶德?——
陶德?——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戴维,不要——”我开口——
可是他的声流还在旋转——
而我看到——
我看到——
我看到了事实——
此时此刻,就在最后——
他让我看到了事实——
我看到了他一直瞒着我的事实——
关于本的事实——
全都是乱糟糟、急匆匆的画面——
本奔向戴维——
戴维的马抬起前蹄——
戴维冲他开枪、他应声倒下——
子弹击中本的胸口——
本跌跌撞撞走进灌木丛中——
戴维太过害怕,不敢去追他——
戴维后来太过害怕,不敢告诉我真相——
因为后来我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流在说——
“戴维——”我说道——
我很抱歉,他心想——
他很抱歉——
因为一切的一切——
因为普伦提斯市——
因为薇奥拉——
因为本——
因为每次的失败和错误——
因为他总是让他爸失望——
接着他抬头看向我——
他在恳求我——
他在求我——
仿佛只有我才能原谅他——
仿佛只有我才有能力——
陶德?——
拜托——
我只能说“戴维——”
他声流中的害怕和恐惧泛滥开来——
那么汹涌——
接着,一切戛然而止。
戴维重重倒下,双眼依旧睁开,双眼依旧看着我,双眼依旧在请求(我发誓)我的原谅。
而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戴维·普伦提斯死了。

【薇奥拉】

“你真是丧心病狂。”我对身后的市长说道。
“不,”他说道,“你一直以来都很正确,你们俩都是。永远都别对某个人或某样事物付出太多感情,否则你们就会受到操控。”
太阳现在已经下山,可天空依旧是粉色。这座城市的声流依旧在咆哮,随着“答案”的逼近,远处又响起了砰的一声,现在飞船一定已经着陆了。飞船的门也一定已经开了。一定有人正在往外张望,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着陆,也许来的是某个熟人,比如西蒙妮·沃特金或布雷德利·坦奇。
陶德跪在戴维·普伦提斯的尸体旁。
接着陶德抬起头——
他的声流沸腾着、燃烧着,我听到其中的悲恸、愧疚和愤怒——
他站起身——
举起枪——
我在他的声流中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站在我身后、拿枪指着我、双眼闪烁着胜利光芒的市长。
我很清楚陶德接下来要做什么。
“动手吧。”我说道,我的心脏不断下沉,不过他这么做没错没错没错——
陶德冲着他的眼睛举起枪——
“动手!”
市长狠狠推了我一把,脚踝处的痛苦如迅雷般袭来,我抑制不住尖叫着往前跌倒,往前扑向陶德,往前跌到地上——
市长再一次故技重施——他利用我操控陶德——
因为陶德也控制不住——他跳起身接住我——
接住就要跌倒的我——
这时,市长发动了攻势。

【陶德】

他对我的攻击引爆了我大脑中的一切,里面燃起滚滚怒火,那全然不像是扇了我一巴掌,而是像一根炽热的金属棍径直戳进我的内心深处。当我跳起身去接住薇奥拉,他的声流狠狠地击中了我。我的脑袋弹了回来,然后下一波声流又涌了过来,那是市长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是,那也变成了我的声音,也像是她的声音,所有声音都在说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
我们的身体依旧一起滚动,我感觉我们跌入了彼此的身体中,我感觉她的头顶砸到了我的嘴,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她跌入我的怀里,我笨手笨脚地摸索着,然后我们一起挣扎着,跌倒在碎石堆里。一个汽笛般的声音扯开了我的天灵盖,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我感觉手中的步枪落到了地上,然后弹了回来。我感觉她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听到她的声音,仿佛从月亮的另一面传过来,她在喊我的名字,你什么都不是,她在说“陶德”,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她在喊“陶德!”我仿佛是从水底看她,我看到她努力撑起双手,站起来护住我,可是站在她上方的市长挥动着他的枪杆,重重砸在她的后脑勺上,于是她身体失去平衡,跌向了另一边——
而我的大脑在翻滚——
我的大脑波涛汹涌——
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
我看到她缓缓闭上的双眼——
我感觉到她跌在我身上——
而我在想薇奥拉——
我在想薇奥拉!
我在想薇奥拉!!!
市长像是被蜇了一下,从我身边跳开。
“嚯。”他说道,摇了摇头,我眨了眨眼,将依然在我脑海中疾驰的嗡嗡声驱散,等我的双眼重新聚焦,我又能够自主思考了。“我跟你说过,你的内心具有某种力量,孩子。”
他睁大了双眼,明亮愉悦又充满了渴望。
再一次,他用声流击打着我。
我猛地捂住耳朵(放下枪,放下枪),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他的声流,可是他的声流并非从耳朵钻进来,而是本来就存在于我的脑海中,存在于我的身体里,它入侵了我的身体,我好像根本没有自我。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这句话席卷了我的声流,击打着我,好像我在用双拳打自己,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
薇奥拉,我心想,可是我正在渐渐消失,我跌入了他的声流深处,我愈发软弱,我的脑袋咔咔作响——
薇奥拉——

【薇奥拉】

薇奥拉,我听到这个声音,它仿佛从峡谷的底部传来。受了市长那一击,我的脑袋很疼,还在流血,我的脸埋在灰尘中,双眼半睁,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薇奥拉,我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我睁开眼。
陶德双手捂着耳朵,紧紧闭着双眼,疾步往石堆中走去——
市长站在他的上方,我又听到了之前的吼叫,同样的铿锵声,他周身环绕着激光般明亮的声流,而且——
薇奥拉,我在这片嘈杂声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张开嘴——
大喊——

【陶德】

“陶德!”我听到某人在某处尖叫着我的名字——
是她——
是她——
是她——
她还活着——
她的声音向我袭来——
薇奥拉——
薇奥拉——
薇奥拉——
我听到了一声闷哼,我脑海中的声流再次停了下来。我睁开眼,市长蹒跚着倒退,他用一只手捂着耳朵,跟正常人的本能反应无异——
正常人在听到声流袭来时的本能反应。
薇奥拉,我再次想到,面朝市长的方向,想着她的名字,可是他猛地垂下头,冲我举起了枪。我又去想她的名字——
薇奥拉
又去想——
薇奥拉
他退后一步,被戴维的尸体绊了一跤,然后仰面倒在了碎石中——
我挣扎着站起身——
然后向她跑去——

【薇奥拉】

他向我跑来,双臂张开,赶到我身边,抱住我的肩膀,顺带一拽,拉我坐了起来,并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你有没有受伤,你有没有受伤——”
我说道:“他还拿着枪——”
接着陶德转过身——

【陶德】

我转过身,市长正挣扎着爬起来,他看着我,我又感觉到他的声流攻势。我在石堆中滚到一边,听到那股声流追着我而来,我爬到之前扔下步枪的地方,然后——
传来一声枪响——
我面前顿时尘土飞扬——
我的双手刚要触碰步枪——
我停了下来——
抬起头——
他直直凝视着我的双眼——
这时我听到,她又在喊我的名字——
我知道,她理解这一切的操作方式——
理解我需要听她喊我的名字——
这样,我才能将她的呼喊用作我的武器——
“想都别想,陶德。”市长说着,压低枪杆对准我——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这不是声流袭击——
是他那种鬼鬼祟祟、狡猾的腔调——
他操控我时的那种腔调——
他迫使我听命于他时的那种腔调——
“不要再反抗了。”他说道——
他往前迈近一步——
“不要再反抗,结束这一切——”我转过头不看他——
可我不得不将头转回来——
不得不跟他四目相接——
“听我说,陶德”——
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咝咝作响——
如果要说哪种方式更轻松,那我就只需要——
只需要——
只需要后退——
只需要后退,按他说的去做——
“不!”我吼道——
可我的牙关紧咬——
他还在我的脑海中——
还在设法说服我——
而我会——
我会——
你什么都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
“没错,陶德,”市长边往前走边说道,他的步枪向我逼近,“你什么都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
“不过。”他说道——
他的声音像是一种耳语,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擦来刮去——
“不过。”他说道——
“我要成就你。”
我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感觉自己像跌入了深渊——
向上,陷入黑暗之中——
而我的眼角余光——

【薇奥拉】

我用尽全力朝他扔石头,在石头脱离手心的瞬间,我祈祷我的准头能像李说的那么好——
我祈祷着,拜托,老天爷——
请帮帮我——
拜托——
砰!
石头径直击中了市长的太阳穴——

【陶德】

我感觉到了一记可怕的撕裂,像是从我的声流中生生扯出来一条——
那个深渊不见了——
离我而去了——
市长的身体歪向一侧,他捂着自己的太阳穴,鲜血从指间滴落下来——
“陶德!”薇奥拉吼道——
我看向她——
我看到她坐在那里,手臂还维持着抛掷石头时的姿势——
我看到她——
我的薇奥拉。
接着我站起身。

【薇奥拉】

他站起身。
身形高大——
我再次喊他的名字——
“陶德!”
因为这有帮助——
对他有帮助——
市长错了——
他错得那么离谱——
“永远都别对某个人或某样事物付出太多感情,否则你就会受到操控。”事实并非如此。
而是,你必须无比热爱某个人或某样事物,这样你才永远都不会受到操控。
这不是软肋——
而是你最大的力量源泉——
就在此时此刻——
陶德·休伊特——
我们在一起,就能成就一切——
我们会赢——

【陶德】

此刻,市长抬起头,他半蹲在那里,鲜血从他捂着太阳穴的指缝往外滴——
他偏过头看向我,脸上怒气腾腾——
接着他的声流又开始了——
而且——
薇奥拉
我将他的声流击退——
他退缩了——
不过他又开始尝试——
薇奥拉
“你无法打败我们。”我说道——
“我做得到,”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而且我一定会的。”
薇奥拉
他又退缩了——
他拼命举起枪——
我又狠狠地击中他——
薇奥拉
他扔下步枪,踉跄着倒退——
我听到他的声流冲我发出的嗡嗡声,它试图曲折前进来攻击我——
可是他的头疼痛难忍——
因为我对他的冲击——
因为那块扔得很准的石头——
“你究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什么?”他厉声说道,“你有能力,不过你不知道如何利用。”
薇奥拉
“目前看来,我干得还不错。”我说道。
他微微一笑,依旧牙关紧咬:“是吗?”
我发现我的双手在颤抖——
我发现我的声流在飘荡,像某种明亮的东西咝咝作响——
我感觉不到身下的双脚——
“你还需要练习,”市长说道,“否则你会毁掉自己的脑袋。”他的身体站得更直了些,设法再次锁定我的目光。“不过,我可以教你。”
恰好在此时,薇奥拉喊道:“陶德!”
我拼尽全力,奋力一击——
借助她带给我的所有力量——
每一丝的愤怒、沮丧和虚无——
我曾经见不到她的每分每秒——
我为她担忧的每分每秒——
一切的一切——
我所了解到的关于她的每件小事——
我将这一切直直打入他的内心——
薇奥拉
接着他开始倒下——
一点一点往后倾倒——
他开始翻白眼——
脑袋歪歪扭扭——
双腿弯曲——
一点一点地倒下——
径直跌倒在地——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薇奥拉】

“陶德?”我问道。
他浑身发抖,差点儿站不住脚,我听到一种貌似十分危险的哀鸣声贯穿他的声流。他往前迈了一步,身形稍稍摇晃。
“陶德?”我拼命站起身,可我的脚踝——
“天哪,”他说着,蜷缩到我身边,“这一下真是抽走了我的全部力量。”
他呼吸沉重,双眼失焦。
“你还好吗?”我问道,握住他的胳膊。
他点点头:“还好。”
我们回头看向市长。
“你做到了。”我说。
“是我们做到了。”他说道,他的声流逐渐变得清晰,他稍稍坐直了些。
不过,他的双手还在颤抖。
“可怜的戴维。”他说道。
我握紧他的胳膊。“飞船,”我轻轻说道,“她要先我们一步赶到那里了。”
“我可以前去阻止。”他说道。他站起身,眩晕了一瞬,不过我听到他的声流在喊死神。
帅小伙,我听得很清楚,戴维的马挣脱了原本拴住它的绳子,穿过碎石向我们走来,帅小伙,帅小伙,帅小伙。
陶德,我听到远处传来这个喊声,安格哈拉德跟着死神走进来,它站在死神身后,不断发出马蹄嗒嗒声。前进。安格哈拉德嘶叫。前进。死神嘶叫。“当然要前进。”陶德对两匹马儿说道。
他的一只手伸到我的肩膀下,扶我起来。死神在他的声流中看到了,所以它跪下来,以便我骑到它的背上。等我安坐在马鞍上,陶德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肚子,它就站了起来。
安格哈拉德来到陶德身前,也想要跪下来,不过他说:“不必了,姑娘。”他爱抚着它的鼻子。
“什么?”我担忧地说道,“那你呢?”
他冲市长点了点头。“我得收拾他。”他说道,没有看我的眼睛。
“收拾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视线越过我。我回过头,军队更改了行军路线,现在正往山脚赶来。
很快就会抵达此处。
“快走,”他说道,“赶到飞船那里。”
“陶德,”我说道,“你不能杀他。”
他看向我,他的声流一片混乱,但还是勉强站在那里:“他罪有应得。”
“的确如此,但是——”
不过陶德点了点头:“我们的选择造就了我们。”
我也冲他点了点头。我们心有灵犀。“你不再是陶德·休伊特了,”我说道,“我再也不会失去你。”

【陶德】

听到她说“再也不会”时,我轻哼了一声。
“我必须跟他待在这里,你懂的,”我说道,“你必须尽快赶到飞船那里去,我必须在这里等待军队抵达。”
她点点头,尽管脸上写满了难过:“那你到时候会怎么做?”
我看向依旧瘫倒在石堆里的市长,他还没有恢复知觉,轻轻呻吟着。
我感觉如此沉重。
不过我仍然说道:“我猜想,看到他被打,他的士兵未必会很愤慨。我猜想,他们可能正在物色新的领导者。”
她微微一笑:“你会成为他们的新任领导者?”
“如果你见到‘答案’呢?”我说道,同样微微一笑,“你会怎么做?”
她将挡在眼前的头发拢到一边:“我想,她们也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
我向前一步,我将手放在死神的腹部,我的手紧紧挨着她的手。她没有看我的脸,只是将手轻轻滑过来,直到我们指尖相触。
“你去那里,我待在这里,”我说道,“并不代表我们要分开。”
“对,”她说道,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对,这当然不代表我们要分开。”
“我再也不愿跟你分开了,”我说道,目光依旧停留在我们的手指上,“甚至那样的想法都让我受不了。”
她往前挪了挪自己的手,与我十指交握,我们一齐看向这两只交叉在一起的手。
“我得走了,陶德。”她说道。
“我知道。”
我望向死神声流的深处,让它看到该走哪条路,飞船在哪里着陆,它要跑多么多么快。
前进。它的嘶鸣声洪亮而清晰。
“前进。”我说道。
我回头看向薇奥拉。
“我准备好了。”她说道。
“我也是。”我说道。
“我们会赢的。”她说道。
“我想应该会赢。”
最后一眼。
我们心有灵犀的最后一眼。
直击彼此的灵魂。
我使劲儿拍了下死神的肚子。
它小跑着穿过碎石,沿着道路疾驰,去寻找那些能帮助我们的人(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我低头看向依旧躺在地上的市长。
我听到军队正在下山,差不多离此地还有三公里远。
我去找绳子。
然后我看到了绳子。不过在捡起绳子之前,我先阖上了戴维的双眼。

【薇奥拉】

我们沿着道路疾驰,我只能尽量保证自己不会坠马身亡。
“当心士兵!”我靠在死神往后竖立的两耳之间说道。
我不知道“答案”已经往市区这边行进了多远,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耐心等看清我是谁之后再引爆炸弹。
我不知道她看到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等她看到我——
等我告诉她和所有人她们必须了解的事——
“越快越好!”我吼道,接着马背突然狠狠一颠,像是引擎发动一样,死神跑得更快了些。
它向飞船那里狂奔,这一点毫无疑问。她一定看到了飞船着陆,径直往那儿赶去。如果她先赶到,她会告诉我的同胞们。她是多么遗憾,我死得多么悲惨——我凄惨地死在暴君的手里,而后者正是“答案”拼命想要推翻的人。她会询问侦察飞船有没有携带空中使用的武器——
当然,飞船一定载有这样的武器。
我坐在马背上,身体伏得更低了些,咬紧牙关忍住脚踝处的痛楚,拼命鞭策死神跑得更快些。
我们已经离大教堂很远了,沿着一排排门窗紧闭的商店和民宅奔跑。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渐渐擦黑的天空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暗影。
我想了想,如果“答案”发现市长被人推翻,他们会作何反应——
如果他们发现是陶德推翻了市长,他们会作何感想——
我想到了他——
我想到了他——
我想到了他——
陶德,死神想道。
我们一路疾驰——
当远处响起一声“砰”的巨响,我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死神剧烈地颠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然后绕行一圈作为缓冲,以免我跌落。我们掉过头,我看到——
在路的那头,火焰开始燃烧起来。房屋着了火。
商店也着了火。
谷仓也着了火。
我看到人们从烟雾中朝这边跑来,他们不是士兵,只是平民,他们奔跑着,越过了暮色中的我们。
他们跑得那么快,甚至都没停下脚步看我一眼。
他们从“答案”那边逃过来。
“她在干什么?”我大声说。
火。死神想道,它紧张地“嗒嗒嗒嗒”迈着步子。
“她要烧毁一切,”我说道,“她要将一切都烧掉。”
为什么?
为什么?
“死神——”我开口道。
这时传来悠长而深远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山谷。
死神尖锐地嘶鸣了一声,它的声流中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感到一阵害怕、恐惧,它的情绪那么强烈,我感觉心脏跳漏了一拍。那些一路跑过我身边的人发出的难以置信的喘息声回荡在我耳边,很多人一边呼喊,一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看向这座城市和远方。
我转过身,尽管天空漆黑一片,看不清什么。
远处有灯火,瀑布旁的那条“之”字形路上闪现着灯火——
不是军队行进的那条路。
“那是什么?”我自言自语,“那些灯火是什么?刚才那个声音是什么?”
接着,一个在我身边驻足的男人,一个声流十分明亮的男人,他的声流中盘旋着惊愕、怀疑和恐惧,清晰如一把刀子。他低声说道:“不。”
他低声道:“不,不可能。”
“什么?”我吼道,“发生了什么事?”
悠长、深远的号角声又响彻了山谷。
仿佛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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